宁越有些明白了,低低一笑,问他:“是怕被你的手下看见?”
从昨夜的情形来看,他应该藏了不少高手在侯府里。
周逸心想,她果然什么都知道,可她知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思?
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瓣簌簌落在宁越的肩头,她单薄的身子竟似要随风而去,周逸心里一紧,连忙接下外衣给她披上,伸手搂住了她。
原本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可一旦触到她娇软的身子,品尝到亲密的滋味后,他立刻决定,他要这样。
宁越微皱了眉,她挣了一下没能挣开,便抬脸看他,轻声问:“二叔?”
周逸的脸色蓦地阴郁下去。从前她这么叫他无所谓,可是现在,不行。他不当她的二叔,他要做她的男人。他低下头看着他,声音沉肃:“不要叫我二叔。”
“那你放开我。”宁越微微一笑。
周逸他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叫吧。”
无非是个称呼而已,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即便她叫他二叔,依旧是他的女人。
然而很快,他听见她说:“那么,就不要合作了吧。”
周逸惊讶地看着她,却见她微微一笑:“我不喜欢被人强迫。”
前世她活得小心谨慎,那样并不快乐,重活一次,她不要做任何违背心意的事,哪怕因此失去周逸这个强大的助力,她也在所不惜。
许久,才听周逸说道:“这里不稳当,我怕你摔着。”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神色那么小心,好像她是个脆弱的珍宝,稍不留神就会弄伤,宁越低了头,突然有些释然。
周逸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手臂始终不曾从她的肩膀上移开。隔着厚厚的衣服他感觉到她突出的骨头,头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她那么瘦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然而她却总是这样浅浅的笑着,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还是带她去海上吧,那里虽然风大浪大,但那里天高水阔,她想如何就能如何,慢慢的,总能把她养得胖一点。
就在此时,他听见宁越说:“二叔,帮我给生药王家的少爷王准传个信,叫他来帮我诊诊脉好不好?他大约明天进京。”
周逸的脸色一沉,胳膊箍紧了她:“要看大夫的话,我帮你找。”
大夫还是老点的好,什么生药王家的少爷,决不许这种嘴上没毛的男人靠近她。
“王准更可靠。”宁越浅浅一笑,“就找他吧。”
生药王家开着京城最大的生药铺子,祖祖辈辈都精通医药,与皇商宁家是世交。王准小她一岁,小时候经常和宁家的孩子们一道玩耍,有一年冬天他们在结了冰的湖上玩,王准失脚踩进冰窟窿里,是她救他出来,从那时候起,王准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两年前王准依着王家男子的规矩离开京城,游历天下访寻名医增长经验,此后他们再没见过面,不过昨夜的梦里她看见他明天会返回京城,以王准的家学渊源,一定能治好她。
周逸的脸色更阴郁了,他讨厌她身边有别的男人,连她那个名正言顺的丈夫,他都想杀了:“我让太子从太医院找人给你诊治,不需要什么王准李准,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能做什么?”
宁越笑了起来:“二叔,你也不老呢,年纪轻轻的人,怎么不能做什么?”
周逸心里突然就熨帖起来,他轻哼了一声,道:“那也不行。”
宁越又笑了下,低声说:“王准他,对我很好,应该能替我保守秘密……”
肩上的胳膊箍得更紧了,她听见周逸阴冷冷的声音:“那就更不行。”
宁越没有理会他阴晴不定的脾气,自顾说道:“我不是生病,是中毒。周思成在我的药里动了手脚,药渣我已经拿到了,二叔若是请别的大夫难免要担心走漏消息的问题,但是王准我可以打包票,他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
周逸的声音突然冷到了极点:“周思成下毒?我去杀了他!”
他突然搂起她一跃而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好,拔出了腰间的刀:“你等着,我去杀了他!”
“等等。”宁越叫住了他,“不用管他,我已经筹划好了,到时候自然让他的恶行大白于天下。”
周逸定定地望住她,黑沉沉的眸子里无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着,许久,他抬手将她身上披着的、他的外衣紧了紧,柔声说:“一刀一个杀了就好,何必非要大白于天下?你受苦的时候别人又不能替你,杀了他,我替你出气。”
他是无法无天的盗,相信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从不在乎什么法条律令。太子许诺他种种优厚的待遇,再三劝说他遵着法度夺回身份和爵位,不要大开杀戒,但是为了她,他可以不要这些,只要能还她一个公道。
宁越蓦地觉得心底一疼,他的话,他说话时的神色,都好像前世那个人。可是,经过两世辗转,那个人又在哪里?
她忙背转身擦去眼角的泪,摇着头轻声说:“我不是为了让别人看,我只是想让自己释怀,不洗去他们加在我身上的污名,我不能安心。”
原文里含冤而死的自己,三千世界里无数个她的缩影,她要把她身上背负的不公和委屈统统打翻,她要堂堂正正站在太阳底下,扬眉吐气地活。
周逸看见了她隐约的泪光,盗匪的心突然软到了极点,他抬手极温柔地擦了擦她的眼角,揽紧她的纤腰再次跃上海棠枝,轻声说道:“你想怎样都好,我听你的。”
“谢二叔。”宁越低声说。
这一声二叔让周逸柔软的心蓦地又不痛快起来,他忽地咬了牙,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就去把周思成那厮宰了!”
宰了他,她就没法子再叫他二叔。
宁越有些不解,侧了脸看着他,语声轻柔:“不是说好了听我的吗?”
这柔软的,似喜似嗔的声音让周逸心中一荡,似有无数繁花在夜色里绽开,而他就是迷失在花香中的旅人。他痴痴地看着她,银白的月光为她如画的眉目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让他想起月亮照在幽蓝海面上的景象,那深深浅浅变幻莫测的水色总是让他着迷,他曾经以为那就是世上最美的景色,然而见到她,才知道任何景色都不及她一分一毫。
带着几分恍惚,他轻声说:“好,听你的。”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听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喜欢谈情说爱的环节了,老夫的少女心哟……
第13章
夜风鼓荡起来,垂丝海棠粉白的花瓣簌簌落在他们肩头,将两人笼在一片香雪海中,周逸想靠近些,再靠近些,就这样一直守着她,到天亮,到天黑。
然而他突然听见她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揽住她跃下,柔声说:“我送你回去。”
“好。”宁越向着他一笑。
门窗锁好顶紧,宁越刚要解衣,门却又无声无息地被打开了,周逸站在门口,轻轻掷过来一包东西:“给你补身体的,记得吃。”
他很快离开,只留下宁越和晴云面面相觑,许久,晴云才哭丧着脸说:“姑娘,锁了门也挡不住他,这可怎么办?”
宁越苦笑着摇头,看起来昨天她们能顺利放倒刺客,主要是因为对方功夫不行,如果换成周逸这种高手,十个她也挡不住。
还好,周逸现在站在她的一边。
晴云趁着窗前的月光打开了包袱,顿时吃了一惊:“姑娘你看!”
花胶、海参、干鲍、燕盏,顶级的上品密密实实装在朱漆盒子里,足够几年的用量,晴云又惊又喜,宁越身体这么弱,她早想弄些补品给她补身子,可侯府每天给她们的分例吃食连三等下人都不如,又去哪里找补品呢?有了这些,姑娘的身体总算能保养起来了!
宁越笑道:“傻丫头,就算有这个,你怎么做呢?”
一句话提醒了晴云,顿时又觉得泄了气。这些东西都是私下来的,肯定不能被侯府的人看见,就算想吃也得偷偷摸摸地吃,可西跨院并没有炉灶,偷着吃也吃不到嘴里。
“睡吧,不着急。”宁越笑着合上了眼睛。
等明天见到王准,确定了解毒的法子后,听王准安排再补养也不迟,并不必急于一时。
西跨院的夜重新安静下来,可明德侯府的夜依旧喧闹不停。
薛氏坐在紫薇居里,脸色涨红地骂着:“扫把星,侯府几辈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上公堂丢脸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死?”
周松也在,走来走去只是叹气,他也恨不得这个让他丢了脸面的妾早点死,所以并不去阻拦薛氏。
宁心兰躲在里屋嘤嘤地哭着,忍不住辩解说:“我并没有做什么,都是冤枉的,连官府也放我回来了。”
“呸!”薛氏一瘸一拐地冲进来照她脸上啐了一口唾沫,“你冤枉?亏你有脸喊冤!谁不知道你姨娘是替你顶缸?好嘛,堂堂侯府竟然出了杀人犯,几辈子的老脸都没了!思成,把她打一顿撵回去,永远不许她回来!”
宁心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官府都当堂断了不是我,再说上公堂的也不止我一个,我姐姐也去了,为什么只是骂我?”
当时在公堂上,刘姨娘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把时间地点和当时的情形说的一清二楚,所以京兆府最后收押了刘姨娘,只等择日宣判。
周思成突然大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他面色铁青,原本英俊的脸现在青筋暴跳,两只眼睛也红红的很是吓人,宁心兰有些怕,连忙闭了嘴,只管擦眼泪。
薛氏也闭了嘴,她是心疼儿子,怕儿子气坏了身体。
周松不失时机地说:“思成,把人撵走吧,咱们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种女人留不得。”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周思成一字一顿地说道,“父亲,母亲,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薛氏劝着周松,吵吵嚷嚷地走了,宁心兰大着胆子凑过来,轻轻叫了声:“思成。”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在她脸上,周思成两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她破口大骂:“蠢货!昨夜我问了你那么多次,你偏说不是你,到底被人告了,连累一家子都跟着折腾!”
他心里说不出的窝火,闹不清是因为丢脸,是因为被骗,还是因为愧疚。他对她那么好,为了她把美貌温柔的妻子都撇在一边,可她却总是骗他,连在公堂之上,他的妻去求情救她,她还是口口声声说人要害她。
宁心兰被这一耳光打得有点懵,半晌才怔怔地说:“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周思成刚刚一时冲动打了她,这会儿也有点后悔,但又不肯示弱,只冷冰冰地说:“如果只是你我之间的事,我肯定不会打你,可这关乎侯府的颜面,何况还让父亲母亲也跟着操心,你从此须得记住了,再不要给侯府抹黑。”
宁心兰捂着脸颊,许久,忽低放开手抱住他的腰,极其温柔地说道:“思成,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以后我无论什么事情都跟你商量,再不让你为我操心好不好?”
周思成放下心来,抚摸着她的头发,叹口气说:“这阵子家里事情多,你安分些,别再生事了。你姐姐她不是坏心的人,以后你不要总是针对她了。”
“好。”宁心兰乖巧地答应着,唇边却露出了冷笑。
小时候她看宁老爷打宁太太,一开始只是打耳光,后来开始用脚踢,再后来连家伙都抄上了,所以她很早就知道男人在打女人这件事上没有回头路,打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无数次,她不是宁太太,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沦落到只求活着的境地。
她该寻别的出路了,这个男人靠不住。
她的声音更温柔了:“思成,咱们想想法子把我姨娘救出来好不好?她为我吃了很多苦,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坐大牢。”
周思成沉吟着说道:“现在是风口浪尖上,所有人都盯着我,我不好做的太扎眼,等过段时日吧,我去找找门路,看能不能把人弄出来。”
“你对我真好。”宁心兰的脸颊在他身上轻轻蹭着,“思成,我想回趟娘家看看,我姨娘出了事,我爹肯定伤心,我得回去安慰安慰他。”
周思成皱起了眉,她刚回过娘家,怎么又回?他迟疑着说:“我是没有功夫陪你的,而且父母亲那边只怕也不会同意。”
“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你忙你的,不用陪我。”宁心兰搂住了他的脖子,粉嫩的唇在他脸上轻轻吻着,“好人儿,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瞒着侯爷跟夫人悄悄送我回去一趟好不好?我爹他现在肯定盼着我回去。好人儿,你帮我一次,我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好。”
周思成猛然一阵激荡,不由得搂紧她,微微闭着眼睛,低声说:“你让我想想。”
“好人儿,你就应了我吧。”宁心兰说着解开了衣钮,抱住他轻轻地说着话,声音带着诱惑,“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一定好好谢你,你要怎么样都由你的兴致。”
“好。”周思成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她翻过去,跟着掐住了腰,“今日换个姿势。”
细腰,不盈一握的细腰,牢牢握在手里,任他为所欲为……
木床又一次吱吱呀呀响了起来,男人和女人在黑暗中抱得紧紧地颠倒疯狂,身体贴紧得没有一丝缝隙,心却在各自的世界里游荡着,如同陌路。
五更鸡鸣,宁越睁开眼睛,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却让她有些疑惑,那个隐藏在黑暗中与她牵手的男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白莲花的职业素养还是很高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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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今天的明德侯府,客人分外的多。
女客们坐在薛氏屋里,一个个带着笑容举止娴雅,说出来的话却让薛氏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如今京里传遍了,都说贵府的世子夫人温柔贤淑,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只可惜遇人不淑——可我怎么记得先前你说她是个不贤的毒妇?”
“世子那个妾准备怎么处置呢?啧啧,真是旷古未闻,居然敢买凶杀正室,换了是我,立刻捉来打杀了!”
“我恍惚听人说世子夫人病了几个月都没瞧大夫,我知道一位神医,要不要介绍给贵府?”
薛氏心烦意乱,连忙捂住伤脚直哎呦:“我前几日伤到了脚,到现在还疼得厉害,诸位,恕我失陪了!”
周松的书房里也坐着几个好事的人:
“妾乃内宠,最是乱家之本,周候要约束好令公子,不能坏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