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然抽出匕首,抬手划破池衡华脸皮!
池衡华惨叫一声,捂着满脸的血连连后退,几个臣子在后面扶住他,俱是又怕又恨地看着展危,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鼻息均匀,正在浅睡,慢慢地睁开眼,也只是望向龙椅里的明宣帝。
明宣帝亦望着他。
两人对视间,明宣帝不自觉地将手按死在了几案桌角上。
明宣帝想除镇国公,久矣。
晏沉渊送上如此好的机会,他当然乐意全盘接下。
晏沉渊先前作局那么久,分明是要拖池衡华入局,现在为何又自毁棋局?
明宣帝看了一眼正在斥声喝骂晏沉渊,求自己为他主持公道的池衡华,言辞安抚了几句。
最后却说:“三日后便是白雪公主的百日宴,孤想在宫中设宴,与众爱卿共享其乐,还望众爱卿携家眷入宫才好。”
群臣皆诺。
展危立刻低头,拼命忍笑。
晏沉渊阖上双眸,抬手支额遮面。
三天后就是十日之期。
往年甚至不用等到这十日期满,晏沉渊就已经把送进府的女子杀得干干净净了,今年这个KPI,完成得算是非常拖沓的了。
明宣帝隐约觉得,晏沉渊怕不是对池府四姑娘动了真心?
若真是如此,以晏沉渊之智,就应该听得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在三日后的白雪公主百日宴上将她带来。
白雪公主?
晏沉渊出得宫后,听到了展危一连串的“哈哈哈”声,憋都憋不住的那种。
但这次他没有伸出手掐住展危的嘴,他也觉得,挺搞笑的。
轿子走到半道,池惜歌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拦住他们。
“国师大人,多谢。”池惜歌说。
她活了两辈子都没想到过,有朝一日她会对晏沉渊说“谢”这个字。
晏沉渊轿帘都没掀开,只是敲了一下轿窗,很不耐烦。
展危机灵,连忙道:“池姑娘,国师累了,烦请让一让。”
池惜歌侧身让过。
晏沉渊今日在早朝上给池衡华来的那一刀,给了她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对池衡华下手。
而三日后的百日宴,便是时机!
试想一下,朝中之人哪个不是见风使舵之辈,若晏沉渊像前几日那般,借着池南音的由头各种与池衡华做出一副交好之态,谁会敢对池衡华下手?
但今日这一刀,却能让所有人看明白,晏沉渊他又讨厌上池衡华了。
而且,比过往更甚!
而在晏沉渊看来……
这些自作聪明的人,好烦。
无论他与池衡华交好与否,池衡华都是要死的,只是死得风光和死得窝囊的区别而已。
他先前故意在朝堂上做出一副因为池南音对池衡华格外亲近的姿态,也只是为了让他自乱阵脚,忙于应付自己,而忽略掉池惜歌的所作所为,自己闲得无聊随便给池惜歌搭了把手罢了。
池南音那么好玩,他会让池衡华有机会对她下杀手?
可惜啊,这沧京城中烦人的苍蝇,真是数不胜数。
……
还有三天命,池南音决定放飞自我。
人都要死了是吧,吃好喝好玩好才是正经事!
所以她在每日例行的晨跑过后,肩上搁着小阿雾,怀里抱着黑煤球,坐在后花园的草地里搞野餐。
手边放着一碟新鲜的瓜果,她像豌豆射手一样,“噗噗噗”地往远处的湖里吐着果籽。
府上来往经过的下人们瞧见了,纷纷感概,活久见。
他们就没见过比池南音心还大的人了。
小姑娘,您都要死了诶,您就一点也不紧张?您起码哭一场吧?
您瞧瞧另外两位仅存的姑娘,那是泪湿满襟啊!
“小音音,采访一下,您临死之前还有什么愿望么?”阿雾已经放弃这个不求上进的宿主了。
“想喝奶茶。”池南音叹气,“好想喝奶茶啊。”
真的,这地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奶茶,想她以前一天一杯奶茶,现在已经很久没尝过奶茶的味道了。
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来,奶茶瘾就犯了,越念越想喝。
池南音心念一起,干脆起身,一路问到厨房,向厨娘讨一碗牛乳和一些蜂蜜。
厨娘见她可爱又有礼貌,当然是乐意的。
小姑娘都要死了呢,可怜哇,一点点牛乳和蜂蜜算得了什么呢,是吧?
池南音甜甜地谢过厨娘,跑回雁芦阁,放下牛乳和蜂蜜后,她又在房间里找了找,没找到合适的茶叶,她琢磨着这会儿姓阉的他应该早朝还没回来吧?
那可不可以,去找点红茶茶叶呀?
这样想着,她又跑出去,拉着一个经过的丫头求一点红茶叶,可是丫头手里正有活计要做,就说,“姑娘在府上可以随意走动的,前面的茶阁里存放着各式茶叶,姑娘若不嫌麻烦,大可自己去取。”
还有这样的好事?
池南音谢过她之后,当即往茶阁去。
……
茶阁里,展危正为自家大人备茶,恰好外头有人找他,他放下茶叶木盒在条案上,先去应话。
……
池南音一进到这个存放着数种茶叶的地方,都看傻了眼,不愧是权倾天下的阉国师啊,只是茶叶这么点儿日用消耗品而已,都能搞出这么大阵仗,跟开茶叶铺子似的。
但一想到姓阉的特别不好相处,她又不敢到处翻动了。
正好就瞧见了条案上放着的木盒,木盒旧旧的,边边角角的还磕得掉了漆,里面更是只有一点点茶叶铺在盒底了,又这么敞放着,应该是不要了的下等茶吧?
这样想着,池南音抱起这盒子茶叶就回雁芦阁了。
冲了茶,一室茶香。
清冽沁人,芬芳馥郁,她尝了一口,齿颊留香,舌尖微甜,茶香弥漫在了唇齿间,带着些朔雪寒霜的冷冽之感。
而池南音只会:“卧槽!好好喝啊!”
她用指尖蘸了一点,让阿雾也尝了尝,阿雾:“卧槽!好好喝啊!”
再给黑猫尝一尝,煤球:“喵~”
阿雾:“蠢猫,你懂个屁!”
池南音笑弯了眼,摸了摸煤球的脑袋,感概道:“果然好山好水出好茶,没想到最下等的茶叶都能冲出这么香的茶水来。”
走到她门口想救回“碎琼银针”的展危听了这句话,默默地转身,走了。
最,下,等,的,茶,叶。
池四姑娘,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啊!
池南音兑着茶汤和牛乳,又加了少少的蜂蜜,拿勺子搅啊搅,调了一杯自制奶茶,满足地一大口,旋转跳跃她闭着眼:“天啦,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啊!”
晏沉渊因为今日的茶不是平时常用的碎琼银针,不满地皱眉,展危果断地把池南音卖了。
于是,当晏沉渊来到雁芦阁的时候,就正好看到桌上的碎琼银针冲的茶水兑了牛乳。
展危,心口有点疼。
展危,往后退了退。
展危,为姑娘默哀。
池姑娘,国师大人在前朝为你打池衡华的脸,替你出气。
你可倒好,在家里糟蹋大人最宝贝的茶叶。
您可真是个人才啊!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的女神是……她养了很多猫,其中有一只小黑猫,粉丝都叫它黑煤球,嘿嘿,我爱她!
第21章
旋转跳跃她闭着眼的池南音睁开眼,就看到晏沉渊一脸很奇怪的表情杵在门口,她吓得把嘴里的一口奶茶咽下去,怯声问:“有事么?”
“碎琼银针,好喝么?”晏沉渊凉凉地问。
“好,好喝的。”池南音讷讷地答。
然后把阿雾收进怀里,又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汤,这是……怎么了吗?
晏沉渊望着池南音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捻动佛钏的动作也平时快了些许,连眉心都跳得有点厉害了。
怀里阿雾吱吱吱:“小音音,我刚刚想了一下碎琼银针这茶名,好像,是书里一种血妈难得的茶叶,生在雪山之巅,一年也得不了半斤,有钱都买不到,全送进国师府里了,因为姓阉的好这口,你保重。”
池南音的表情突然就开始变幻起来。
错愕,震惊,害怕,想哭,恐慌,后悔等等各种情绪糅杂,在她脸上呈现出一种极为可笑的表情。
晏沉渊本来突突跳的眉心,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我,对不起。”池南音手里还捧着那杯奶茶,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哆哆嗦嗦。
上次玉鳞的事是自己侥幸捡回一条命,这回是真的要死定了吧?
唉,三天都撑不到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晏沉渊强压着性子,尽量心平气和地问。
“奶茶。”
晏沉渊拧眉,一听就很难喝的样子。
“拿过来。”
池南音往前走了两步,想起这杯自己是喝过了的,就说,“我,我再给你倒一杯,那边有新的。”
“拿过来!”
“好嘛!”池南音让他凶得一个哆嗦,几步走过去,将奶茶递给他,“给你就是嘛。”
晏沉渊嫌弃地看着杯子里这黄不黄白不白的不明液体,有些下不去嘴,就问:“味道如何?”
“我觉得好喝的,但我不知道合不合你味口。”
“若是味道不错,我就饶你死罪。”
“那要是不,不怎么样呢?”
“那你就去死。”
……
谁能想到呢,有一天她池南音的狗命,居然决定在一杯奶茶的口味上?!
总得要给她一个台阶下啊,晏沉渊却心想。
于是他下了莫大的决心,才抿了一小口这看上去十分难喝的东西。
但入口,居然,还,不错?
他抬眸看了池南音一眼,池南音正紧张地盯着他,遇到他的眼神,连忙低下眼睫不敢再看。
晏沉渊放心地喝了第二口。
池南音见有戏,不好喝他就不会喝第二口了,是吧?
于是她期待又紧张地问:“怎么样?”
“勉强过得去。”
“……”
这算哪门子的回答嘛!
但求生欲让她机智:“其实这个奶茶,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的,如果加了木薯粉丸子会更好喝的!但是,但是我没找到嘛,我也不会搓木薯粉丸子,你要是觉得勉强过得去,下次我改良了,做得更好了,再给你喝啊,好不好?”
所以你今天就放过我嘛!
晏沉渊听她急声说着这些,将奶茶递回给她:“今日就去。”
“啊?”
“不是要改良吗?”
“……好啊!我现在就去!”
她决定求那个慈眉善目的厨娘婶婶帮她煮木薯丸子做珍珠!
晏沉渊看她飞快跑掉的背影,靠进轮椅里,望天轻叹一口气。
“大人,真的还行吗?”展危十分好奇了,那奶茶得好喝成什么样,才能让大人放过池四姑娘?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晏沉渊说道。
展危跑进屋子里,倒了半杯喝了一口,“哇,大人,这个好好喝啊,比牛乳好喝多了!”
留守屋内的阿雾——呵,没见过世面的古人!
据国师府厨房八卦集散中心小道消息,池四姑娘靠调出了一杯味道独特的奶茶赢得国师欢心,故而C位出道,顺利成为最后一位幸运儿。
……
三日转眼即过,在最后两名女子以池南音不知情的方式消失后,池南音再也找不到逃避现实的理由。
从早上睁眼起,她就在等着悬于头顶上已整整十日的那把剑落下来。
但她把这天当成了一个寻常的日子。
不好死得太难看嘛,活要活得热热烈烈,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才是呀。
她将阿雾托在手心里,煤球蹲在地上歪着头看,伸出猫爪想碰一碰阿雾,阿雾吓得全身炸毛凄惨怪叫:“莫挨劳资啊!”
“喵~”
池南音听得展颜浅笑,摸着阿雾的脑袋:“说不定煤球是想跟你做朋友呢?”
“你鬼扯!这只蠢猫它就是想吃我!吱——”
“喵~”
一人一猫一鼠正玩得“开心”,忽见一列婢女托着玉盘进来,玉盘上放着衣物首饰等等物件,为首那个说:“姑娘,奴等来侍侯您梳洗更衣。”
池南音心想,这个姓阉的是准备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么?
那可真是太讲究了!
反正是要死的,那就体面着讲究着死吧,漂亮衣服不穿白不穿!
池南音笑着点头,阿雾摸摸她的耳垂:“别灰心嘛,小音音。”
“不要跟煤球打架啊。”池南音拍拍阿雾的脑袋,又摸摸煤球的毛,便跟着婢女进去沐浴更衣了。
那是一身月牙儿色的烟纱长裙,金线在裙裾下摆处绣着镂空的花藤,自下蜿蜒缠绕而上,不累赘繁琐,但华美精致,婀娜行走间便如同荡开了一簇耀目金枝。
红色的衿带紧束,掐出细若柳条的一段纤腰。
玉颜薄敷粉,长眉如翠羽,朱唇轻点绛,云鬓松挽就。
为她簪发的小丫头痴痴地望着镜中的美人,手上的活儿都忘了,竟是呆在当场,不能回神。
“怎么了吗?”池南音抬头望向她。
小丫头正瞧着池南音的面庞,一时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无事,奴这便为姑娘挽发。”
其实池南音知道她是看怔住了。
白衣红腰金花藤,至纯至妖至华美。
她年纪尚浅,还未长熟,但眸光流转间便已初显妩媚,再着以懵懂青涩的小姑娘神态,可不要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了?
姓阉的审美这么好,池南音都想跟他聊聊有没有兴趣搞服装设计了,或者搞园林设计也行啊。
丫头搀扶着她走到外面,等在此处的展危看直了眼:“我滴个乖乖,四姑娘,你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好看!”
晏沉渊听了这话,抬头一瞧,神色微有异动。
池南音笑着跟展危打过招呼,握着阿雾,上前对晏沉渊道:“多谢你啦,让我死也死得这么好看。”
晏沉渊面色不改,轻捻佛钏,从容缓声:“随我入宫。”
“???”那个地方还是不去为好吧,王宫应该比国师府更可怕吧?
“你不想见你长姐?”
“想!”
“走吧。”
“谢谢!姓阉……不是,晏国师,谢谢你让我死前能再见我姐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