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楚王此刻军帐之中武将里最年轻的一个,虽然敬陪末座,却有资格在军帐之中有他的一席之地。想到这里,燕宁不由想到上一世的时候,沈言卿的确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年轻武将之中的佼佼者。
他军功在身,在京郊大营之中当差,是端阳伯的骄傲。
当然,也是长平长公主的心病。
那么优秀的庶长子,就算沈言卿同样光华无限,在京都也很耀眼,可是却也不能掩盖沈言江的锋芒。
不过燕宁对沈言江却并没有什么怨恨与厌恶。
他没有伤害过她,甚至如今燕宁回想起来,似乎和长平长公主母子作对的庶子庶女与端阳伯的姬妾之中,并没有那位二房的夫人。
那位夫人总是对这些争斗离得远远儿的,对燕宁也并没有什么敌意,只不过是把她当做普通的陌生人罢了。
想到这里,燕宁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样出色的庶长子,怪不得长平长公主千方百计想给他娶一门糟心的亲事。
不过之前在宫中因为长平长公主太无耻了,燕宁都只顾着生气没有想到,长平长公主就算是想给庶长子娶一门糟心的亲事只怕也不大能成功。因为上一世,直到燕宁死去的时候,沈言江似乎也并没有成亲的样子,可见就算是长平长公主想把品德败坏的女子塞给庶子,也没成功。想到这里,燕宁倒是为沈言江松了一口气,一则是为了无辜的人没有受到长平长公主的陷害高兴,另一则倒是因为……沈言江越强大越好。
他越强大,长平长公主母子心里就越不痛快,越要寝食难安。
如此,燕宁也就越高兴了。
“哈哈!”十一公主刚刚还觉得这些武将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叫自己品不出什么趣味儿来,然而此刻听了一会儿他们打闹,顿时笑得比燕宁还厉害了。此刻不顾及形象一头滚在燕宁的肩膀上,抱着燕宁单薄的肩膀就大笑起来。
这一个动作叫燕宁受了惊吓,顿时把自己对从前沈言江的那些记忆之中的回忆全都挣脱出来。她急忙收回目光免得叫人看见,又忙着垂头快快地吃饭,听着身边的声音洪亮的男子们的大声说笑,燕宁觉得自己的心也踏实了起来。
上一世是上一世的事。
那些痛苦她会记得,可是燕宁并不想叫那些痛苦成为自己的梦魇,叫这一世的自己也不能幸福快乐。
她想到这里,便不去再想上一世的那些好的坏的,跟着十一公主一同听着军帐之中的声音。
太子此刻已经醉了,正揽着一个虬须大汉的膀子两个人大声称兄道弟。这样一群喝醉了的酒鬼之中,楚王依旧在与人喝酒,可是却还是一副很稳重的样子,面前依旧有好几个大汉躺倒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看见楚王面前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的样子,这样肆意的宴席里,燕宁觉得开心起来,她弯起眼睛和十一公主一块儿笑了起来。
楚王正把面前的一个武将喝得脚下转了十八个圈儿轰然倒下,微微晃了晃头,仿佛从这些男人们粗豪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个小姑娘的笑声。
他霍然抬头看向燕宁的方向。
燕宁的眼睛如同新月一般。
楚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也有些醉意了的心里有些天马行空的庆幸。
还好……哭包在笑。
不然,今夜只怕大家都要被哭包的泪水冲走。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醉意的,且见太子已经准备跟七八个大汉“再来两坛”,楚王便抬手叫人把宴席给散了,叫人把已经醉得摇摇晃晃地抱着脸色微沉,面容冷漠的大皇孙叫大兄弟的太子拖走,自己缓缓站起。
他的身后,何泽兄弟一同扶住了楚王,楚王却摆了摆手对何泽与何海说道,“送十一公主和燕宁回去。”他目光依旧清明,只是染上了淡淡的醉意,正见何泽兄弟吩咐麾下把那些醉倒在地的武将们拖走,这军帐之中变得空荡荡的了,就见燕宁已经拉着十一公主的手怯生生地走过来。
“你今天怎么又不怕了?”楚王见燕宁凑过来,便突然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因为饮酒,变得多了几分暗哑。
“都是王爷麾下的将军,我不觉得害怕。”燕宁见楚王似乎冷哼了一声,就算是他没有醉酒的样子,可是却还是担心。此刻一向冷漠的楚王的身上熏染上了厚重的酒气,叫燕宁这样从不饮酒的女孩子觉得莫名晕乎乎的。
她觉得在这样的楚王的面前有些透不过气,不由小声问道,“王爷,你没事吧?”她都记不清楚王喝了多少了,此刻见楚王垂头看着自己,便急忙问道,“有没有解酒茶?不然,不然……”她突然失败地垂头,扭着手指说道,“我不会做解酒茶。”
她此刻突然羡慕三表姐阿静。
阿静会做点心,也会做解酒茶,多好啊。
正有些失望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发顶被一只大手用力地压了压,之后揉了揉。
她顶着沉重的压力抬头,却见是楚王在揉她的发顶。
“不会做也没关系。”楚王的声音难得地温和。
燕宁呆呆地看着对自己此刻格外温和的楚王。
虽然……王爷此刻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不过这肯定是喝多了吧?
“以后我学着做。”她红着脸说道。
“嗯。”楚王没有嫌弃她的样子府,反而还微微颔首。
燕宁于是确定,楚王的确喝多了。
十一公主呆呆地看着楚王和燕宁,一时心里竟然有些羡慕。
楚王目光转到她的方向,抬手,飞快地拂过她的发顶。
虽然没有如同对燕宁那样的温和还有爱护,只不过是清风一般拂过她的发顶,不过对于十一公主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她心满意足,只担心早早被太子拖走的大皇孙明日知道,只怕要气得哭出来。
“那王爷,我和何大人走了。”见楚王微微皱眉,依旧目光清明浅淡地看着自己,燕宁急忙对楚王说道,“您好好歇息,明日我再给王爷请安。”
“本王送你回去。”楚王突然开口说道。
他似乎更温和善良了,可是燕宁和十一公主已经手拉手地溜走。
“不了不了。”两个小丫头跑得飞快,身后何泽兄弟把楚王丢给其他副将,急急忙忙追出去,直到把燕宁和十一公主都送回了帐子里才算完。不过这一天,虽然燕宁累得不行,却又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还有充实。
她回到军帐之中的时候拂冬还在休息,显然是累得也有些狠了,因此燕宁也没有叫醒她,只是自己换了衣裳又睡了过去。等一觉睡到天亮,她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拂冬托着水盆进来给她擦脸更衣。
“姑娘早上没起来,公主殿下还来找姑娘了呢。”
“找我做什么?”燕宁好奇地问道。
“听说军营早上的时候每天都会有军中万人操演,气势恢宏浩大,公主和大皇孙一同去看操演了。”拂冬笑着说道。
燕宁有些遗憾,不过却并不是非要看这些的,因此便笑着问道,“那现在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十一公主和大皇孙又去看将士的骑射训练去了。对了,王爷身边的何大人过来了,说是如果姑娘醒了就找王爷去。”她见燕宁疑惑地看着自己,便急忙说道,“仿佛是王爷想问姑娘什么话,因此才叫姑娘去。”
因为她这样说,仿佛楚王想问自己事情,燕宁顿时清醒了起来。她急急忙忙地换了衣裳,顾不得吃饭,跟着拂冬一同往楚王的大帐之中走去。等进了楚王到主帐,燕宁就见主账外倒是护卫无数,然而帐子里却只有楚王一个人。
他正在看着手中的卷册,面容端肃。
帐子里的气氛安静得不得了。
看他似乎正在忙正事,燕宁哪里还敢闹出声音来,轻手轻脚地进来,坐在了楚王不远处的垫子里,一声不吭,仿佛自己是空气一样。
她希望自己没有打搅到楚王,然而当她刚刚坐下,楚王目光锐利,已经抬眼看过来。
他的目光依旧沉稳,仿佛昨日有些醉酒的画面都是燕宁幻想的似的。
燕宁一时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问道,“王爷,你酒醒了?”
楚王看着这不会说话的哭包。
他何时醉酒过。
他从不喝醉。
微微皱眉,楚王并没有理睬这个蠢得不行的问题,只是冷淡地问道,“昨日你看了阿江数眼。你很中意他么?”
第66章
这话叫燕宁顿时大惊失色。
“您,您都看见了?”
楚王冷哼了一声。
他又没有瞎了眼,怎么会看不见燕宁对沈言江的注意。
只是昨日被麾下武将缠着喝酒,他没工夫问她。
难道燕宁真的看中了沈言江?
见小姑娘犹犹豫豫地看着自己,楚王微微皱眉。
说起来,沈言江虽然年轻,然而在军中一向沉稳并没有少年人的轻浮,而且行事也很正派,从不在外头花红酒绿地过日子,更没见什么劣迹,因此虽然他是端阳伯庶子,然而在只看重能力的楚王的心里,沈言江还是不错的一个可以栽培的小将。
如果不是看重沈言江,他也不会叫沈言江有资格出席迎接太子的宴席。不过看重是一回事,可如果燕宁看中了沈言江的话……想到端阳伯府里的那乱七八糟的人与事,还有不省心的长平长公主,楚王不免微微皱眉。
他看了一眼软软弱弱的燕宁。
就算燕宁想要嫁人,也得寻个和气的人家。
端阳伯府都乱得要上天,虽然沈言江并没有夺爵之心,不过日后端阳伯府必然要有大纷争。
燕宁这样的小东西嫁到端阳伯府去,不是给端阳伯府送菜么?
只怕活不了几年。
因此楚王想了想才对燕宁皱眉说道,“沈言江为人不错,不过家中极乱。你和他不合适。”他才想说如燕宁想要嫁人的话,自己帮她挑一个好人家,然而燕宁却已经吓得不得了了,什么疲惫还有昏昏欲睡全都不见了,急急忙忙地摆手说道,“没有,我对他没有想法!”
她一下子就听懂了楚王的意思,没想到楚王是觉得自己看中了沈言江,想要嫁给这个看起来很出色的年轻人。
见楚王在为自己认真地考虑自己和沈言江之间合适不合适,燕宁心里莫名堵得慌,可是这种情绪一闪而过,她更多地想要解释清楚,因此也没有在意。
“我对沈言江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燕宁见楚王沉默地看着自己,似乎在听自己的解释,抿了抿嘴角,还是忍不住把糟心的事跟他说了,低声说道,“我从前见过他一面,知道他是端阳伯府的大公子,是……是端阳伯府的庶长子。”
她觉得庶长子这个称呼对沈言江来说或许也是一种侮辱吧,因为人家明明能当嫡子的,只不过是叫长平长公主给抢走了名正言顺的地位。
想到长平长公主都抢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如今还要祸害人家的终身,燕宁便有些气愤地对楚王告状说道,“之前我去宫里陪贵妃娘娘,遇见长公主了。长公主口口声声说是他的嫡母,因此要给他做主求亲,还请贵妃娘娘赐婚呢。”
她涨红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似乎很生气。
楚王心中了然。
只怕长平长公主给沈言江挑的媳妇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谁家的丫头?”
“姜嬛!”燕宁气呼呼地说道。
她因为生气,要跟楚王告状,因此蹭了蹭,蹭到离楚王身边近一点的地方去。
“王爷,您说长公主多坏啊。她还骗贵妃娘娘,说姜嬛是什么特别优秀的姑娘,别人家的嫡女都比不上她,说是配给豪族嫡子都不为过的。然后贵妃娘娘就问她说,那说给她的儿子沈言卿行不行啊?她又跟贵妃娘娘翻了脸。”
燕宁絮絮叨叨,就算是饿着肚子也很有力气地和楚王说着这些事。楚王看着气得鼓鼓的燕宁,见她似乎完全忘记他是长平长公主的叔父,一心一意地跟自己告长平长公主的状的样子,不由哼了一声。
这哭包蠢得很。
不过她对他的信任,相信他会不偏不倚地公正的态度倒是不坏。
“这么说,这门婚事没成。”楚王当然记得姜嬛。
只要看见哭包一次,楚王就记起来姜嬛一次。
说起来,能在楚王的心底有这样的位置,姜嬛也已经很了不起。
“就算是暂时没成,可是沈家大公子的婚事还掌握在长公主的手上啊。”见楚王没有说话,仿佛倾听自己的话,燕宁偷偷地看了楚王一眼,偷偷地,不会被人察觉地揪住了楚王此刻落在座位旁的衣角,见楚王并未察觉,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这才跟楚王理直气壮地告状说道,“贵妃娘娘不肯赐婚,可是如果长公主不要赐婚那些繁文缛节了,直接去和泰安侯府提亲,或者和我大舅舅提亲,双方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话,这件事自己私下就能办到了。王爷,你说我能不生气么。”
如果是换一个姑娘,长平长公主这坏事儿没准就干成了。
等沈言江回到京都,迎面就会出现一个声名狼藉的未婚妻。
不过燕宁此刻倒是不怕长平长公主跟理国公勾结,坏了沈言江的终身大事,不过气还是要生的。
“你觉得这婚事成不了。”楚王这话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因为他见燕宁并不着急。
这小哭包心地纯善,如果长平长公主真的要得逞,就算这只是沈家的事,不过燕宁也必定要跟他求救。
燕宁没有求他做主,那说明她笃定婚事成不了。
“长公主挑的人自然是最坏的那个。不过她想错了姜嬛。”燕宁不由捂着嘴,揪着楚王的衣角对楚王偷笑说道,“王爷您不知道,姜嬛可看不上一个伯府的庶长子。如果这样的身份都能看中,她还不如直接嫁给泰安侯世子算了。她啊,可有野心了,想做皇子妃,想嫁给有皇家血脉的公子。”
沈言卿也有皇族血脉,乃是长公主嫡子,因此姜嬛自然也想过要嫁给沈言卿的。
她一派天真,跟楚王说着姜嬛的坏话,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和楚王说的话是多么充满了孩子气。
甚至,这种小女儿之间的事,她也愿意和楚王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