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含星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欢喜,在神宫这几年,她也陆陆续续听过这样一个规矩,日子久了,也就潜移默化的觉得,自己以后是要嫁给白岑的,有了这个念头后,少女的情愫,便开始在角落里暗暗生长,直至遮天蔽日。
白岑却并未将此多当回事,而是直接找到了水含星,告诉她自己不喜欢她,不会娶她的。
干净利落,万分无情。
被心爱的人亲手击碎美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大概就是把水含星心里那棵名为‘情愫’的树给砍了个七零八落吧,可惜却是没能连根拔起。
水含星被打击得不轻,连着好几日都食不下咽,那时的圣女,是觉得白岑不管现在怎样反抗,最后都一定要按着他们给他选的这条路走的,但她并不是个多会安慰小孩子的人,她告诉水含星,‘这条路,是天定的,是祖祖辈辈定的,只有这样做,才是正确的选择,白岑年少叛逆罢了,他最终要担起这个责任,选择这条路的’。
娶水含星,这才是正确的‘路’。
她听进去了,却还是郁郁寡欢,难道她于他而言,只能是个正确的选择?是一个不得不履行的责任?水含星难免的,陷入了感情的魔障里,越是想不通,便越要想。
圣女无法了,便想着让她的亲人来宽慰一下她。
水沉月那时正是娉婷的年纪,她的到来,确实让水含星宽心了很多,也不再执着于白岑的态度,圣女便让水沉月多来。
就这样,水沉月开始频繁出入神宫,给水含星带去家里的消息,给她带一下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水含星果真一日日的,又恢复过来。
可世事多无常,命运爱弄人。
白岑在一次偶然间遇到水沉月后,便心神向往,爱上了水沉月。
有些人,就算在他身边待了好几年,无法动心,就是无法动心,而有些人,只是一个回眸,便轻易虏获他的心。
水沉月不能随时进入神宫,但白岑可以随时出去呀,他装作是神宫的外围的侍卫,回宫时路过了水家村,想讨口水喝,然后敲开了水沉月的屋门……
当一个男人,处心积虑想要敲开一个在感情方面懵懂的少女的心门时,这个少女就十有八|九注定了会沦陷。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水沉月第二次情感外露,便是白岑的表白,没什么新意的一首情诗,便让水沉月一展欢颜。
白岑许下承诺,带到自己年满二十,便来迎娶水沉月。从他之前不肯轻易许诺会娶圣女为妻便能看出来,白岑是个重诺之人,所以之后的路哪怕千难万难,他也硬是从未放下过自己承诺过的事。
隐瞒身份这种事,是藏不住的,假的就是假的,水沉月知道白岑的真正身份后,也知道了自己心爱的男人,竟然就是让妹妹魂牵梦萦,形销骨立的罪魁祸首,她提出要与白岑恩断义绝,却又被白岑劝住。
“我与她又无感情,所有的羁绊,不过是一条陈旧的规矩,我不爱她,我心悦你。”白岑这样说着,这也确实是实话,水沉月几乎就要妥协了。
可是她又想到了水含星,纵然白岑不爱她,可她爱着白岑啊,她的亲妹妹,爱着她爱的男人啊,而且是水含星先遇到的白岑,这样一来,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和他在一起。
可是她也是真的爱着白岑的,那种见之心喜的感觉,让她很是心动,她一直以来,便是个没多大情绪起伏的人,这世上只有白岑,能让她开颜大笑,也只有白岑,让她在这样一个选择里同侧心扉。
她往后的人生里,也许还会遇到另一个能牵动她情绪的人,也许再也遇不到了……
水沉月假装被白岑感动,借着柔和的月光,亲吻了白岑。或许也是真的感动,谁知道呢,总之结果便是,他们在那一晚圆了房,之后便离开了水家村。
一个女人,在感情里,最难做出正确的选择,水沉月在难以抉择的最后,她选择这样一条路,满足自己的私念,让彼此的第一次,都属于对方,然后退出,将那两人留下。
女人这种生物,就是有时候很蠢,有时候又很聪明。
又有时候,谁都很难去判断,她这样的做法是蠢还是聪明……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自己第一次的那个人,都是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情的,如果正好那人,还是自己深爱的人,她的一颦一笑他都爱看,她的一举一动他都喜欢,这样两相综合之下的感情,更是难以割舍。
白岑一夜春宵之后,找不到水沉月,整个人都快疯了,便在水域范围内,大张旗鼓的寻找,这样大的动作,自然也惊动了其他人。
宫主和圣女知道水沉月失踪后,便借此机会,似是而非的透露了这样一条消息给他:你要想水沉月好好的,就乖乖听话,接任宫主之位,娶圣女继承人。
这样一句话,误会就很大了。
白岑以为是自己的父母扣押的水沉月,以此来逼迫自己娶水含星,父子、母子之情,本就不多,这样一来,更是摧拉枯朽,可是顾及水沉月的安危,他也就忍了下来,真的开始准备接任仪式,他知道,接任以后,就要娶水含星,但是害怕水沉月被伤害,便也没有发作。
他对水含星也温柔了许多,他总是忍不住,在水含星的身上寻找水沉月的影子。
两人本就是亲姐妹,水含星其实也很漂亮,但水沉月却更是迤逦,见过明月以后,又怎能将星星真正放在眼里?
这种透过自己看别人的眼神,水含星却是丝毫没有看出来,她已经陷入了自己臆想中,幻想中的白岑,是深深爱着自己的,她才是白岑应该选择的‘路’,白岑会迷恋别人,只是一时的,他总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他现在,不就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了吗?他还会温柔的看着自己,眼神里是缠绵的爱意,所以他爱的是自己,他那么的爱自己……
两个病态的人,竟然相处得意外的和谐。
宫主和圣女也放下心来,觉得所有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正轨上,却不知,白岑的服从,只是麻痹他们的假相,他一直在暗地里,悄悄寻找水沉月被他们关在了什么地方,就连深寒地牢,他都去了无数次,可是却一直没能找到。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接任仪式越来越近,神宫里在准备接任大典时,甚至连带的把婚庆物品都一并准备了,所有人都陷入了这种虚假的喜庆里,只有白岑,一个人冷眼旁观着。
他会娶的人,只有水沉月,他答应过她了。
最后白岑还是顺利的接任了神宫宫主之位,将权利拿到手后,没两天也追查到了水沉月的踪迹,他惊喜于水沉月并没有被他的父母囚禁,连夜便追逐她的脚步而去,丝毫不曾在意,明日里是他和水含星的大婚。
他重来都没有亲口承诺过自己会娶水含星不是吗?
白岑走得倒是毫无负担,第二天的水含星却是疯了。
爱与恨之间,只有那么一层薄膜而已。
“后来呢?”
姜衡为老人又斟上热茶,询问到。
“后来?三个人都不得好过罢了。”
第114章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的水含星已经是个疯子了,她居然疯狂到想要用咒术对付水沉月。
同为一族血脉, 这样自然是不行的, 效果大打折扣不说,自己也会遭受反噬。
本来这样的方式对于水沉月来说,伤害也不算大的, 可是她当时已怀有身孕, 在外时动了胎气, 身体虚弱, 才被白岑顺利接回了神宫,这样的底子再收到诅咒,再是因为血脉原因被削弱不少,映射到她身上时,也变成了沉重的打击。
那时候白岑为了保住水沉月和肚中的孩子,耗费了不少精力,自然就没心思关注水含星。
等到水沉月的情况稳定下来了,白岑正欲对水含星发怒时, 水含星又一副幡然悔悟的样子, 来水沉月床前忏悔,水沉月从那时起, 就变得更冷漠了,就连在白岑面前,也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她没有怪罪水含星,却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再加上有白岑的父母在, 这事儿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白岑执意要娶水沉月,宫主不许,父子俩闹得很僵,最后宫主还是退了一步,让他将水含星也娶回来,虽然水家村和神宫一直以来,都是一夫一妻制,但是在外面,男人三妻四妾都还是稀松平常。
白岑不愿,为这事儿,又是闹了很久,此时水沉月已经生下了少主,带着少主住到了神宫里偏远的一处阁院里。
白岑每日也不嫌麻烦,两头跑得挺欢,但日子久了,宫主和圣女也都慢慢交出了权利,便再也无法阻止白岑,他也算得偿所愿的娶了水沉月。
三人之间,似乎有了诡异的平静。
老人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姜衡听完,也是叹息一声,怪不得水含星会如此疯狂,果然还是离不开一个‘情爱’之事。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对了,你知道水含星有孩子的事吗?”姜衡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是关于浮雅的,浮雅是水含星的孩子这件事,其实本只是她的猜测,可是听完老人所说的往事,察觉到水沉月由始至终只生了白夜,待到白夜六七岁的时候,才因身体原因逝世,这期间,根本没有再怀过孕。
那么浮雅没有说谎的话,那他跟白夜,只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而这异母最有可能的,就只有水含星了。
“孩子?哦对了,确实是有个孩子。”
据老人讲,水含星在第二年确实有了孩子,却不知道是谁的,怎么来的,没人知道。
也就是说,不一定真的是白岑的孩子?姜衡思索到。
“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那孩子与少主年岁相差无多,水含星不太管他,水沉月就接到身边,让他与少主作伴,但是那时候水沉月已经算得上是不近人情了,虽然把孩子接了过来,却也不会带他如少主般亲密,更多的,是当成了个下人在培养。”
人都是会变的,水沉月被自己疼爱的妹妹诅咒,还差点一尸两命,这对她的心境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或许她还有温柔的一面,但但更多,还是冷漠是世故了。
浮雅的童年境遇是可想而知了,之后被绑架,被遗弃,这些事儿也都串上了。
这段过往,便是引发现在这些破事儿的原因了。
可是这牵扯不断的三个人,现如今只剩下水含星自己了啊,哎。
姜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解决。
随着水含星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姜衡也有了些紧张的感觉,白夜安抚她,让她不必担心。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担心个什么劲,但是又奇异的被安抚了下来。
事情到了现在,其实所有的恩怨纠葛都已经真相大白了,姜衡觉得,水含星这次来,怕也是抱着个了断的心情来的吧,就是不知道,当她知道,其实他们的恩怨早就落幕了,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时,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日子终于到了这一天,姜衡其实有时候也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下战书约战?想打赢的话,难道不是突袭更容易一些?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举拿下。
姜衡一直也没想通,后来也就懒得想了,她就把这当做是,古人的君子协议吧。
或者是水含星她更在意的,其实不是战斗上赢不赢,她只想当那场感情里的赢家,所以这样高调约战,是为了突显自己的存在吧。
这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微风,大概是快下雨了,搞得人心情也有些压抑,有人来报水域来人了,白夜他们便迎了出去。
外面果然是一大片天音教的人,还有一小队是水含星的人,天音教的教主在稍微后面一些一顶软轿里,四周都有厚重的帘子,让人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
无法确定是不是故人,姜衡有些失望。
双方都先自报了一下家门,虽然姜衡也不懂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大概是为了门面上好看吧,然后水含星便站了出来,要白岑出来迎战。
“家父正在闭关。”白夜低声说道,神色冷淡得不行。
水含星最讨厌白夜这个表情,这个跟水沉月一模一样的表情……
“哼,这样的借口,我会信吗?让白岑出来啊。”
水含星说完,便拿出自己的法盘,这个东西,是用来施展咒术的,只是不知道她想施咒的人是谁,媒介又是什么。
咒术师虽然很可怕,但限制也是真的多,关于媒介的挑选,便是一大难题,毕竟真正的实战里,哪能那么轻易的找到适合的媒介,所以咒术师还是最适合搞阴的。
“要战便战吧。”白夜一挥手,身后属于神宫的武士们迅速上前,展开了一个迎敌的阵法。
“教主。”水含星回头看了一眼软轿里的人,其意不言而喻。
“怎么 ?”软轿里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
姜衡一听,眼睛一亮,是裴岚,原来真的是他。
“教主还不出战?是忘了和我的约定?”水含星心中预感不妙,沉下声音来发问到。
“夫人请自便。”裴岚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心不在焉,其意便是,‘你要上就上啊,我看戏’了。
“你!”水含星没想到联合的盟友还能临阵撂挑子,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以后,她才算缓过劲儿来,“教主怎可做这等言而无信之人?”
“哦?”帘子被撩了起来,里面的人果然是裴岚,只见他歪歪躺在软轿里,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看着水含星。
“夫人知道我天音教在外的名号是什么吗?是魔教啊。”
裴岚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低低笑了一下,“魔教的人,最擅长的不就是背信弃义?本座也恰好,是个不守诺的人呀。”
这样的反转直接把众人都搞懵了,除了天音教的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的迷茫状态。
姜衡倒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个裴岚还是这样性格恶劣啊。
软轿里的裴岚坐直了身子,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将水含星气得不轻。
“白岑,你出来见我啊!”
水含星一时没了办法,只能无助的大喊。
只是现场,却没人回应……
“够了!”正在现场众人都沉默着,惊讶于这场闹剧的时候,人群后方,传来一声历喝。
“该放手的,就放了吧。”浮雅从人群后走来,面沉如水。
“你懂什么!”水含星愤怒的回到,再一看是浮雅,她的表情就更扭曲了,“我费心费力救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处处与我作对?”
“若不是我帮你寻来佛莲续命,你早就死了!没有我,你还在毒仙谷的毒坛里泡着!”浮雅的表情变了变,似乎有什么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
姜衡一愣,心中有点闷闷的。
她原以为,悲苦的童年,便已经是浮雅一生最大的悲剧了,没想到,竟还有毒仙谷这样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