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收起来了。”
“还给我。”顾盼眼眶红了一圈,嘴唇发抖,又说了一遍,“你还给我。”
少女气的厉害,肩膀也在颤抖。
钟砚今日穿了件墨色衣裳,整个人阴沉沉的,淡漠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应该是并不怎么在意她的情绪,就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么生气?看来是真的很宝贝了。”
“那是我小舅舅的心意。”
“我并没有丢掉,只是代替你收起来了。”
“既然是我的东西,那就不用你替我收。”
这句话落地,钟砚的眼神显然变得更冷。
黑靴落地,一步步往前走,青年嘴角挂着浅笑,意味不明,“窈窈,我知道你心高气傲,所以一直都没说过这种话......”稍许停顿,他说:“你嫁给了我,就属于我了。”
钟砚自觉已给够了她体面。
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何况是她的东西呢。
顾盼才意识到钟砚这人摘下虚伪的温和面具后有多可怕,他动了真格,说的话做的事,都在朝一个极端的方向在走。
天生的野心家拥有极深的控制欲。
钟砚就是个软硬不吃的疯子。
顾盼深觉无力,虽然只要男主的性格不崩坏不走上毁灭世界的道路,她的攻略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大半,但这样活在钟砚的世界里,她不仅颤栗还觉得喘不过气。
钟砚只会一步步走的更高更远,若有朝一日,他真成了尊贵的帝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这辈子都得折在他手里。
顾盼背过身不想理他,也不知是不是气的狠了,中午饭都吃不下几口。
不仅如此,她连晚饭都不太想吃,懒懒靠着软枕,捧着本通俗易懂的三流小说看的津津有味。
钟砚走路无声,门开了又关,他端着碗面,摆在她跟前,说话客客气气温温柔柔,“我喂你吃,张开嘴,不要闹。”
“听见了吗?”
话语深处透着彻骨冷意。
顾盼被吓唬的根本不敢不听话,他太强势,投来冷冷的一眼,就够她受得了。
她鼻尖酸酸的,张开小嘴,没过多久,便乖乖被他喂了一碗面。
钟砚刚让人将碗筷端出去,转过身来,眼前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脸颊上淌满了泪水,眼圈湿润通红,忍着喉咙深处的呜咽声,肩膀在抖。
他叹气,将人搂在怀中,指腹抵在她柔软的脸颊上,轻轻抹开泪珠,“有什么好哭的呢?”
顾盼控制不住自己,咬着唇还是泄露出低啜声,她抓着钟砚的手,忍着眼泪不说话。
钟砚眼神专注看着她,她哭的很厉害,但死咬着唇就是不肯出太大的声,好像在他面前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鼻子眼睛都是红的,委屈巴巴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呜呜声一下下扫着他的心。
“好了好了,是我太凶了。”钟砚是肯在这些小事上服软示弱哄哄她。
她年纪还小,贪玩不懂事,他这个当丈夫的也不能太凶,把小妻子吓跑也会头疼。
顾盼的情绪渐渐稳定。
钟砚抱着她很有耐性的哄她,“不哭了,窈窈哭坏眼睛就不值得了。”
不过他在心里想,看不见也挺好。
最疯狂的爱意也最自私。
虽说他对顾盼远远不到爱而不得就会疯的程度,但他对她也很自私。
秋天一过,立马又入了冬。
距离顾盼穿书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快十个月,过不了几天就要生了。
有时候她觉得钟砚很喜欢她,面面俱到事无巨细,他是个贴心的丈夫,侯府中所有的烦心事都没有闹到她面前来。
但是,和以前别无二致,钟砚那双凉薄的眼中,爱意难寻。
今年初雪来的比往年都要早,刚过立冬,京城就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前一日下的雨才过了一夜便全都结了冰。
屋里烧了碳火,暖和的不像冬天。
顾盼醒来站在门边看外面的大雪,思绪忽然被拉回去年,那时候她听见钟砚对她说,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给他堆过雪人,便起了怜爱之心,大冷天跑到雪地里给他堆了个小雪人,放在窗台外,等着他回来给他看。
一年过去,钟砚已然是朝廷重臣,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这一年,他和太子也不算相安无事,用手段将太子外家重伤了一次。
不过赵焕章的太子之位,他无法撼动。
太子这辈子从未犯错,也是民心所向。
钟砚步步紧逼,没有收手的打算。
他已经很少穿白衣,常年都穿着深色衣裳,气势陡转,不容小觑。
钟砚并未打伞,回家时斗篷上落满雪花,踏进院子,目光停在少女的脸颊,她扶着门框,挺着大肚子,看着弱不禁风。
脸蛋被风吹的微红,发丝胡乱飞舞。
脆弱美人。
钟砚牵着她的手领进屋,捎带将房门关上。
顾盼习惯了被他牵手,看着男人冷硬的背影,开口说:“我在等你。”
钟砚眼角眉梢洋溢着喜悦的笑,“真的吗?”
顾盼点头,然后轻晃着他的胳膊,“你去堆个雪人送给我,好吗?”
“不用很大,就和去年那个差不多就行。”
哪怕不用她提醒,钟砚也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的妻子满心欢喜怀着赤忱送给了他一个小小的雪人。
如今她也想要,也不是不能满足。
钟砚解开斗篷,系在她身上,将她裹挟起来,边说:“好啊。”
顾盼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知道她对钟砚有几分喜欢,对这个病/娇疯子起了爱意。
钟砚不喜欢下雪天,却肯花时间堆个雪人来哄她开心。
这样顾盼就可以骗自己,钟砚也爱上了她。
第四十八章 (一更)
晴光映雪, 钟砚的脸在日光下泛着冷白,身上像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 站在雪地里像个出尘不入世白净斯文的清隽少年。
顾盼的肩头披着他的斗篷, 低垂下脸, 鼻尖依稀嗅得到属于他的味道。
淡雅清冽,异常好闻。
她静静站在屋檐下,默不作声望着钟砚心甘情愿给她堆雪人。
天空还断断续续落着雪花,天气寒冷。
钟砚在院子中间堆了个很大的雪人,他的手指被冰雪冻的通红,指头僵硬的已经快没了知觉了。
堆雪人这种事他小时候都没有做过。
钟砚没有童年,那时只有无尽的书要念, 还有永远念不完的功课要做, 稍微松懈做的不好, 手心就得挨板子。
他从小就是从条条框框中长大的,循规蹈矩,从不出格。
钟砚看着她问:“喜不喜欢?”
顾盼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这个雪人堆的很漂亮, 钟砚还特意折了两枝红梅点缀,萌态尽显。
她的手被钟砚捏着, 反复把玩, 两人似乎靠的很近, 又好像隔的很远。
顾盼张嘴准备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喉咙酸酸的,她点头,声音轻轻地生怕传到除了他以外的人, “喜欢。”
钟砚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忍不住在她嘴角亲了亲,这段时日,他毫不避讳,喜欢上和她亲热这件事,非要把人亲的面红耳赤才罢休。
他心中已认定了顾盼小娇妻的身份,想抱着她亲亲摸摸也实属正常,
眼看着就快到了顾盼快要生产的日子,博平郡主难得起了好心帮她请了稳婆提前在府里住下,不过钟砚倒也没有领她的情,并不打算用博平郡主的人。
冬至这天,钟砚被庆元帝叫进宫里。
这日恰巧是太子生辰,赵焕章一向不太喜欢大张旗鼓办生辰宴,反而是庆元帝叫了几个孩子一同给他庆生。
今早临走前,钟砚不忘亲了亲她的眉心,留下话,“我今日会早些回来。”
顾盼当时睡的迷迷糊糊,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眼皮子都没睁开,也没有回应他。
等到太阳高照,她才勉强醒来,刚洗漱完,栖筑院那边便派了人过来,请她过去一同用膳。
顾盼想了想,觉得博平郡主应该也不敢对她做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事实上,博平郡主也不是很乐意和她一起吃饭,若不是今日是冬至,老太爷那边发了话,博平郡主都快要把这个儿媳妇给忘了。
顾盼挺着大肚子,走路极为缓慢,身材纤弱,气色倒好,冬日雪天里外边穿了件斗篷,帽子上的毛绒将她的脸都盖了一小半。
博平郡主好几个月没见到她,视线紧随着她的脸,觉得她又变漂亮了许多。
她眼神复杂的望着她的肚子,当初她和顾盼一起设计钟砚,让他娶了顾盼。
万万也没有想到顾盼也会有怀孕的这一天,如今竟然都要生了。
博平郡主差不多已经快要认命了,她不是钟砚的对手,狼崽子手段也不是她能比上的,两个月前秦州出了一场贪污案,牵连出她的亲哥哥也算是钟砚的舅舅。
钟砚可是半点都无心慈手软,直接让人将他舅舅压下监牢,严刑逼供咬出□□的人,一并都给杀了。
临行刑之前,钟砚甚至好心来拜访过她,心情十分愉悦,轻声询问她需不需要去见她亲哥哥的最后一面。
博平郡主永远都忘不掉当时钟砚的那双眼睛,浅色瞳孔里似乎泛着幽幽冷光,冷厉邪肆。
她当时脸都吓白了,强撑着一口气说不去。
钟砚那时笑了笑,当天下午便将她亲哥哥的头颅装进盒子里送了过来。
博平郡主吓得半死,连做了三天的噩梦,梦里面都是她哥哥那张鲜血淋漓的脸。
她可以确定,钟砚一定是知道了当年真相,他在一个个报复他们,报复当年所有害过他母亲的人。
钟砚太记仇了,每一笔账都要和你算的清清楚楚。
博平郡主望着顾盼这张脸看了一小会儿,忽然之间,她也没有那么讨厌这个蠢笨的女人,哪怕顾盼如今怀孕了又怎么样?她等着看,顾盼的下场绝不会比她好。
这么一想,她都有点同情顾盼了,太傻了。
如果早听她的话趁着钟砚体弱多病的时候杀了他,现在也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
“吃饭吧。”
满桌子的菜,两个人用显得绰绰有余。
菜色寡淡,看着就没什么味道。
顾盼这段日子已经被钟砚养刁了胃口,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尝了尝,没尝出什么味道,又伸筷子尝了剩余的几盘菜,味道都不怎么样,她默默放下筷子,不太想吃。
博平郡主常年吃素,今日能让荤菜上桌已经是迁就她,哪晓得她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便冷着脸,问:“饭菜不合你胃口?”
“也没有,我不饿。”
“也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你就算自己不想吃,你可别把你的孩子饿着了。”博平郡主这次虽然也在冷嘲热讽,却没有从前那么刻薄,“要我说你这孩子生下来还不如直接给老太爷养,看你这不懂事的样子就知道你养不好。”
顾盼太蠢,自己养孩子,这孩子将来得蠢成什么样啊?
如果交给钟砚来带,那就更可怕了,必然会带歪带坏。
而她是不可能给他们两个养孩子,想来想去,整个侯府也只有老太爷是个能带孩子的人。
顾盼已经习惯了博平郡主说话的语气,抬起眼,“我的孩子为什么要让别人养?我非要自己带孩子,怎么样?”
“因为你太蠢了啊,蠢听得懂吗?你比钟虔那个没脑子的蠢货还要蠢。”博平郡主骂起自己的亲儿子也是毫不含糊,她继续说:“算了,你听不懂。”
顾盼:“......”
博平郡主见她不肯动筷子,翻了个白眼,问:“你到底吃不吃?”
顾盼摇头,“吃不下。”
“你爱吃不吃,饿死也不管我的事。”
她吃不下也不能怪她呀,挑食这毛病也是被惯出来的,顾盼已经想好一会儿回去就让小厨房给她准备一碗热腾腾火辣辣的羊肉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麻辣的羊肉面,顾盼忽然觉得她胃有点疼,不仅是胃,肚子也开始疼起来。
剧痛使她的脸迅速白了下去,眉心蹙紧,她手指蜷缩抚着肚子,不太熟悉的痛感朝她袭来,她捂着小腹,大口大口的喘气。
博平郡主心里咯噔一声,“你怎么了?”
顾盼坐都快坐不稳了,可怜兮兮抽着气,说话有气无力,“我......肚子好痛啊。”
“这次我可没有害你!”博平郡主上前扶住她,冷着张脸将嬷嬷叫了进来,“快去叫稳婆,她可能是要生了。”
文华殿内,钟砚坐在赵焕章左下手的位置。
庆元帝给太子送了个东海碧玉珊瑚,传说中能保人一世平安。
其他人也纷纷献上了价值不菲的生辰贺礼,唯有钟砚送了一幅字画,还非出自名家,而是他亲手所写。
庆元帝一走,这帮年纪差不多的小子便闹腾起来,不过没人钟砚面前闹,多得是看不惯他的人。
太子脾气好,心情似乎也不错,连他们开了赌桌,也没说煞风景的话。
赌到尽心时,李都济瞥见坐在原封不动坐在自己位置上喝酒的钟砚,默默算了日子,想起来顾盼应该都要生了吧。
他忽然问:“表哥,你和太子妃都成亲两年有余,也该要个孩子了吧。你看看钟砚,比你晚成亲,孩子都要生了。”
殿内的气氛忽然诡异起来,赵焕章嘴角的笑停滞几秒,垂着眸,“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太子语气严肃,和平时判若两人。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赵焕章虽然性子好,他们也不该忘记他还是太子。
钟砚闻言莞尔,起身后抚平衣角,朝殿外走去,他站在宫檐之下,背手而立,呼呼冷风从他耳边掠过,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眺向远方。
这一年钟砚动了东宫的不少谋士,杀了好几个李贵妃提前布好的人,大大搓了太子一党的锐气。
边防兵马,加上他彻底掌控都督府,实力已然和太子不相上下。
可惜他心机再深谋略再多都没有用。
太子是个合格的太子,挑不出错处。
钟砚揉了揉眉心,轻叹了口气,等到真的兵戈相向那天,他或许会让赵焕章死的不那么痛苦。
权势是最好的东西,轻易就能让他得到想要的一切。
如今他只不过是个手握实权的官员,就能逼的顾侍郎不管他的女儿,也能将顾盼牢牢困在一方天地。
以后顾盼也就只能任他拿捏。
钟砚觉得顾盼还是不够听话,她就该待在属于她的院子里,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人都不要想,乖乖等着他去见她。
赵焕章忽然走到他身侧,“阿砚......”
欲言又止,有话问不出。
钟砚勾唇,笑了起来。
哦,对。
尊贵懂事的太子殿下也不是没有弱点。
赵焕章是个情种,时至今日还对他的女人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