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女人——明月像饼
时间:2019-11-15 08:52:30

  他用帕子将她雪白脖颈上的汗珠擦的干干净净,动作轻柔为她整理好发丝,漆黑的眸光沉沉望着她,不曾移开。
  顾盼从噩梦中醒来,耳畔闪着很多不同的声音,有她的哭声,有钟砚冷酷无情下了杀令的声音,还有赵焕章临死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忽然间抓着钟砚的手腕,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我想起来了。”
  钟砚好像很高兴,她总算肯继续亲近他,也肯好好和他说一次话了。
  他嗯了嗯,放轻语气问:“想起什么了?”
  顾盼又哭又笑,抹了把眼泪,眼眶中的润意还没擦干,她看着钟砚,说:“我想起来他那个时候对我说的话了。”
  钟砚嘴角的笑容逐渐僵硬、凝固,直至消失不见。
  顾盼眼中像闪着湿润的光,鼻头发红,喉咙泛酸,她说:“他问我有没有哪怕是一瞬间喜欢过他?”
  她笑的眼泪啪啪往下掉,“我喜欢的。”她呐呐重复道:“我喜欢他的啊。”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还没有告诉过他。”
  “你知道吗?他说他喜欢看见我笑,觉得我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说着说着,顾盼便真的笑了起来。
  钟砚沉默,脸白的如同一个死人,了无生息。
  心脏像是被顾盼亲手挖了出来,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他垂着眼睫,安安静静望着顾盼的脸,惨白着脸的样子像极顾盼第一次见他时的那么脆弱,他摸了摸顾盼的脸,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窈窈,你忘了他好不好?”
  顾盼好像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是在和谁说话。
  她从大梦中恍然醒悟,连回答都不愿意回答,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问:“孩子没事吧?”
  钟砚呼吸间拉扯的气息都连着痛感,他嗤的笑了一声,“没关系,不爱我也没关系,反正你也没法离开我。”
  他抱着她,宛若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眼中的疯狂,望而生畏。
  顾盼被他紧紧揽在怀中,懒得挣扎,瞧瞧钟砚说的是什么疯话,日后他大概只能守着她的尸体。
  就让他抱着她的尸体过一辈子吧。
  碧青将煎好的药端上来,低着脑袋不敢多看,乌漆嘛黑的药,闻着味道就很恶心。
  顾盼从前倒是不爱喝药,如今再苦的药都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钟砚接过药碗,低眉顺眼,柔和平静的模样和方才那个偏执的疯子宛如两人,他轻声道:“我喂你。”
  顾盼道:“这是什么药?”
  钟砚捏紧了瓷碗,收紧下颚,话中没什么情绪,“安胎药。”
  顾盼觉得怪有意思的,她知道钟砚巴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早点死了,却还是得要给她安胎保命。
  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她张了张嘴,面不改色将这些黑乎乎的苦药全都喝了下去。
  喝完安胎药,顾盼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平静说道:“钟砚,你知道的吧,这个孩子没了,我也就死了。”
  钟砚将碗放到一旁,紧攥着指骨,嗯了声,哑着喉咙,“我知道。”
  “我就是提醒你一声,不要动这个孩子。”
  钟砚替她盖好被子,低声吐字:“我不会动。”
  顾盼闭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那就好,我相信你。”
  钟砚的手搭在她柔软的后颈,缓声道:“不过,等他出生,就送到你母亲哪里吧。”
  若是就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钟砚可不能保证会不会杀了他。
  顾盼没意见。
  她也活不了几个月,等孩子出生 ,她就横刀死在钟砚的面前。
  钟砚不是爱她吗?
  也得让他尝尝看着爱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才好。
  顾盼现在只想离开这个世界,赶紧回家。
第六十三章
  顾盼怀孕九个月的时候, 庆元帝颁了一道退位诏书,直接宣布退位, 将皇位传给了钟砚。
  这道诏书大抵不是庆元帝自愿写的, 他已经是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起不了身也没法子开口说话,早就成了任人拿捏的傀儡。
  自此后,钟砚便很少会回侯府,连着大半个月都忙碌的不见踪影。
  顾盼见不着他的时候心情反而会更开阔,吃得多睡得好,也很少会继续做噩梦。
  她梦见赵焕章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站在院中池塘边眼中模模糊糊好像会出现他的身影。
  顾盼已经能很平静的接受赵焕章死了这件事, 想起来会难过, 但再也不会哭。
  随着时间的推移, 剧情反噬到她身上的情况越发严重,就像系统说的那样,她的身体越发的差,有时半夜醒来, 心口绞痛,呼吸不畅, 脑仁也疼。
  她反而挺高兴的, 就这样吧, 她慢慢死去。
  深夜里,还能听见窗外呼啦啦的寒风声。
  顾盼满头大汗的醒来,外头天光渐露, 她便没打算接着睡,起身披了件外衫缓缓走到窗边。
  院前的那棵玉兰树比起两年前没什么变化,枝繁叶茂,早春之时,枝头栖满含羞涩涩的花苞。
  顾盼望着这棵玉兰树,便不由自主想起了原著中描写初见的那段。
  清冷少年站在花下,芝兰玉树,异常漂亮。
  只有在这个时候,顾盼才想的起来,原来她从前是真的很喜欢钟砚的,喜欢那个少年。
  碧青悄悄的推开门,瞧见她站在窗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将窗户给关上,外边的风顿时被挡了回去。
  碧青塞了个暖炉到她的手中,轻声道:“夫人今天这么早就醒了吗?可是又做噩梦了?”
  顾盼摇了摇头,将视线从收回来,“没有,睡不着了而已。”
  “您饿不饿?想吃些什么?奴婢让人去准备。”
  顾盼想了想,说:“我想吃馄饨。”
  碧青道:“好,奴婢这就去厨房,让陈师傅给您做碗小馄饨。”
  天亮了没多久,愿哥儿便被跟在嬷嬷身后来了她的屋子,小孩子还没怎么睡醒,见了娘亲就想抱抱,走近了想起来他的娘亲有宝宝了,他不能随便抱了。
  愿哥儿又乖乖往后退了两步,垂着小脑袋,小小声的唤了一声,“娘。”
  顾盼在儿子面前温温柔柔:“外边冷不冷?下次不要这么早过来,等中午来和娘亲一起吃顿饭就可以了。”
  愿哥儿摇摇头,“不冷的。”
  他用拇指勾着娘亲的手指头,紧紧抓着不想松开,低着脑袋说:“娘,弟弟是不是快要出生了?”
  顾盼笑了笑,“是啊,快了。”
  她又问:“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弟弟而不是妹妹呀?愿哥儿是更喜欢弟弟吗?”
  钟绍愿都不喜欢。
  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他都不想要。
  他只是觉得如果娘亲生了个男孩,他就能欺负他,如果是个妹妹,他也不忍心对妹妹太差的。
  愿哥儿抿着唇瓣不吭声,顾盼就他是这么想的了。
  母子俩坐在同一张桌上用了早膳,愿哥儿吃完饭就得去看书练字,顾盼觉得儿子太辛苦,才四岁的孩子何必管教的这么严呢?
  她试图将愿哥儿留下来,轻声道:“娘一会儿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愿哥儿犹豫了一瞬,随即摇头,“爹说等他回来要检查我的功课的。”
  他很听长辈的话,尤其是钟砚的话。
  顾盼脸上的笑僵了僵,摸摸儿子水嫩的小脸,哄着他说:“今天就破一次例,你父亲回来若是要罚你,娘会帮你求情的。”
  愿哥儿心里面也是很想跟母亲一起出门,不过他确实太听话太守规矩了。
  他垂着小脑袋,不想说去也不想说不去,怕伤了娘亲的心。
  顾盼擅自做主,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吩咐管家备车。
  管家本来不敢随意让她出门,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
  不过顾盼脾气可不好,一双眼睛瞪了过去,管家便灰溜溜去备了马车。
  顾盼早就是京城名人,知道她的人不少,真正见过的确实不多,她牵着儿子走在街上倒是亮眼,却没什么人认出她的身份,多是觉着这位夫人不仅貌美,还是个有福气的。
  愿哥儿被娘亲牵着手,乖巧跟在他娘亲身边,半点都不闹腾。
  顾盼去聚灵阁买了一对上好的银镯,一个给愿哥儿,另一个打算给肚子里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她身体底子弱,出来没多久便觉着累了,正打算回去时,好巧不巧在聚灵阁门前撞见了好久不见的李都济。
  李贵妃上吊自尽之后,李丞相便主动请辞,卸下丞相一职,打算衣锦还乡,再也不过问朝堂上的事,以此保全家人。
  钟砚最后虽然高抬贵手没有赶尽杀绝,不过李家大势已去,翻不出什么浪花。
  李都济感觉自己有半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没有见到顾盼这个人,没有听说她的消息。
  他看着顾盼的肚子,又看了看她身侧的愿哥儿,百感交集。
  顾盼如今连看李都济都觉得顺眼了许多,没有义愤填膺想要和他对骂的冲动。
  相对而言,李都济和从前没什么变化,每次见了她依然忍不住要冷嘲热讽,“你看你这是图什么呢?”
  嫁给钟砚后还和太子眉来眼去,好不容易真的进了东宫,如今太子又死了,她还不是得回到钟砚的身边?
  顾盼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旁人对她的误解不那么重要,也伤不了她。
  她忽然间记起来,原主小时候曾经救过李都济一命,那时候没人相信她,都以为是顾舒怀将李都济从水里捞出来,连李都济本人都当她是撒谎成性虚荣心强,而妄图冒名顶替。
  顾盼觉得就算不为自己解释,也要为原来的顾六小姐说清楚。
  她望着李都济,缓缓说道:“那年是我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你从水里救出来的,那个人真的不是顾舒怀。”
  “你信与不信,我都只说这一次。”
  李都济愣了好一会儿,久久不曾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件事,等想起来后,顾盼牵着儿子的手已经上了马车,走的很远了。
  愿哥儿趴在母亲的怀中,也许是察觉到娘亲心情不太好,他安安静静的什么话都不说。
  回府时才刚过中午,碧青远远便迎了上来,见她安然归来紧绷着的琴弦总能安稳放下。
  碧青小心翼翼跟在她身侧,“夫人,主子上午回来了,这会儿还在书房里,晚上应该会过来。”
  顾盼没什么反应,“嗯,我知道了。”
  徐长河在钟砚的书房里待了两个多时辰,谈完正事他那张贱嘴又开始提起闲事,“我听说顾六小姐都快生了吧。”
  钟砚冷眼扫他,抿直唇瓣,一字不发。
  徐长河这个人就是忒贱,胆子也大,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问,他一直都觉得在起兵造反那天夜里,钟砚就该和杀了赵焕章一样,干脆利落的杀了顾盼。
  他如今这般看重顾盼,已然是扰乱了他做事的计划,在这么下去,这位顾六小姐就是他的软肋。
  为帝王者,最不该有的就是软肋。
  他嬉皮笑脸继续问:“啧,她该是恨死你了吧。”
  钟砚的眉头微微一抽,脸色相当难看,“和你没什么关系。”
  徐长河故作潇洒随意,“我这就是随口一问,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如此宽宏大量要替赵焕章养孩子,若这是个男孩,你就是养虎为患啊。”
  钟砚不吭声,不妨碍徐长河自寻乐趣继续往下说:“若是你真这么喜欢她,当初把她送过去的时候就该想到她不可能为你守身如玉。”
  钟砚这双乌沉沉的眸中,看不清情绪。
  徐长河半带试探的问:“阿砚,你告诉我,你之前喜欢她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钟砚轻垂眼睑,说话很慢,嗓音浅浅淡淡,没什么情绪,“没有那么的喜欢。”
  因为不够喜欢,没有足够的爱,所以他对顾盼做出那些事时,就连愧疚都不曾有过。
  徐长河点点头,问:“那现在呢?”
  没道理两年前只一点点的喜欢,两年后这虚伪浅薄的爱意反而加深。
  可徐长河也想不通钟砚没有连带杀了顾盼的理由。
  容忍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忍受着剜心剔骨的痛苦帮死敌养孩子。
  钟砚蹙眉,幽幽乌眸透露出难得的不解和迷茫,他轻声吐字:“我不知道。”
  徐长河还没接着往下问,只听他说:“我只想把她留在我身边。”
  她漂亮、明媚,娇艳动人,灿烂的宛若天上的星辰。
  钟砚只想把她留在身边,他想的很明白,顾盼不愿意也没关系,他可以为她打造一个精致华丽的宫殿,将她一辈子都困在里面。
  顾盼是一朵脆弱娇媚的花儿,需要精心呵护。
  他能用精致的囚笼锁链困住她的一生。
  钟砚何尝不知顾盼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有时从顾盼口中说出的话比刀子还伤人,宛如剑锋笔直插入他的心脏,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徐长河有句话说的也没有错,为帝王者是绝不该有软肋的。
  钟砚来时,顾盼 正巧在喝安胎药。
  男人闻着屋里熟悉的药味,面色一沉,苍白的脸上像压着一层阴沉的乌云,眼中布满锐利的戾气,淡薄的眼眸轻轻扫过她的肚子,碍眼的很。
  顾盼一口气将药喝了个干净,擦了擦嘴角的渍迹,单手撑着下巴,笑着说:“既然觉得碍眼,你还过来干什么?”
  她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其实紧张。
  另一只手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顾盼每一天都在担心钟砚会对她的孩子做些什么。
  钟砚在她身边坐下,将自己略微冰凉的手掌搭在她的肚子上,左右摸了摸,微勾嘴角,轻嗤了声,“确实碍眼。”
  顾盼手心冒着冷汗,又怕又气,他有什么资格觉得碍眼呢?
  “那你让我走吧,关着一个不爱你的人也没什么意思。”
  顾盼见了他就没有好脸色,孕妇脾气也大,一气之下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有时还会当着钟砚的面说出“我就算嫁给街边的乞丐也不愿意留在你身边”之类的话。
  她说得多了,钟砚也就麻木的没什么知觉。
  钟砚最听不得的是从顾盼嘴里说出来的赵焕章,不想听见半个有关他们之间的事。
  顾盼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却不再他面前提起赵焕章,也许是怕逼狠了他,他会迁怒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杀了这个孩子。
  说句实话,钟砚想过无数次弄死这个孽种的法子,一直都忍着没动手。
  “钟砚,我有句话一直都很想问问你。”趁着夜色烛火,男人朦胧的苍白容颜,让顾盼隐约记起清冷少年抱着猫儿站在玉兰树下半遮半掩的画面。
  “你问。”
  顾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你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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