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幸扭头去看景彦……他竟然也不知道季琅要说的事?
“那白氏,背后有个靠山,就是当今的晋王李袒,晋王世子府中有个小妾便是白家人。”
京中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杂,若是连谁府上的无名小妾出自哪都知道,说明他不是顺着此事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就是早就对晋王府放于眼中窥探。
看景彦恍然大悟的模样,姜幸更倾向于后者。
可是这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倘若这一切都和晋王有关,姜幸没办法李芸环无辜,那她母亲的死也极有可能与此有关。
“那外祖家呢?真的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姜幸追问,心里还对此含着期望,起码华家人也是她的亲人,要是找到了,她总有一个退路,不至于孤立无援。
若真是报仇无望,她逃也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季琅却没回答,他和景彦对视一眼,又纷纷挪开,姜幸皱了皱眉,就听季琅道:“是有一点消息,可是还不确定,等确认了那件事所言非虚,我再告诉你。”
他闪烁其辞,将这话题三两句引开了,姜幸却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而这件事景世子也知道,可是他们都选择不说,或许是真的还未确信……
姜幸缠着手指,低头看着桌子上繁复的桌布,起身在房中走了两圈,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里面寂静无声,蓝衫的景彦支着头随着她走动而转动视线,季琅则翘着二郎腿一眨不眨地看着景彦,眼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小侯爷,”姜幸转到第三圈,突然转身看着季琅,身上的裙摆散开又落下,脚底在木板上发出轻响,季琅下意识扭头去看她,“上次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现在正好可以说与你听。”
季琅挑了挑眉,心里疑惑她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刚才华氏的话题,她竟然连问都不再问。
“说来听听?”
姜幸走近一步,眼中散发着幽光:“是四年前,我和姐姐在漾春楼后院里玩耍,藏到了一个狗洞里面,听到了一番诡异的对话。”
“什么?”
“当时有一个人隐匿在阴影里,我并未看清楚,可是另一个人我却记得,十三娘曾告诉过我,那人是刑部的一个主事,姓……胡,他威胁另一个人,说若是不保他,就要将十三年前的事给抖出来,他当时没说是什么事。”
季琅握紧了拳头,就听姜幸继续道:“可是他提到了武敬侯府,他说,若是将那件事抖出来,武敬侯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而那时的十三年前,则是平熙二年,小侯爷,便是你两个哥哥命丧泗泠海域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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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便是你两个哥哥命丧泗泠海域那一年。”
姜幸话音刚落,就听到“啪嚓”一声,水壶摔落在地上,溅出一地滚烫的热水,茶叶虚弱四散,萎靡不振。
而季琅则手扶桌案,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两道剑眉横亘在脸上,眸中怒火燃烧,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把姜幸吓得一激灵,景彦赶紧起身抓住他的胳膊,急忙劝他:“三叔,你先冷静一下,听她把话说完。”
可是心里的震惊一点也不比季琅少。
姜幸两手握在胸前,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那位胡主事经常在楼里享乐,是这里的常客,所以我印象深一些,那件事过去不久,胡主事就被发现死在家中,当时有一个以公谋私贪赃枉法的案子,听说那个胡主事牵扯其中,后来都传他是畏罪自杀,后来我总想着,或许是……”
“有人为了让他闭上嘴,选择了杀人灭口。”景彦接着她的话道,姜幸点了点头,看向季琅。
答案不言而喻,若是胡主事真的是畏罪自杀,那他几日前就不会威胁黑影人给自己谋一条生路。
她看到季琅垂着手,宽宽的袖口微微抖动,似乎在掩盖着心中翻滚的惊涛骇浪。
在这之前,她其实不确定自己说出这件事后季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因为她不清楚季琅身为一个庶子,同自己的两位哥哥关系如何,况且平熙二年的时候,季琅也只有两岁,应当是没有什么深重的感情才对。
可季琅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半晌之后,季琅抬起头,早已经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唇角的笑意恣意张扬,好像方才失态的人不是他一样。
姜幸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她也不敢说,甚至连十三娘都没告诉,直觉告诉她,知道这样的事定会惹来杀身之祸,她不想连累十三娘。
谁知道季琅却眯了眯眼,他走近几步,眼中充满不相信,将信将疑问到:“这么一件事,你藏得倒是够久的,我以前还觉得你只是个稍微有点天真的丫头,今天,却改变这个想法了。”
屋内空气一滞,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出奇的是,这次连景彦也皱了皱眉,没有替姜幸说话。
姜幸紧了紧手,听出了季琅话中的意味深长,心里犹如擂鼓乱奏,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然后抬头看着他:“初时我与小侯爷非亲非故,凭白将这些话告诉你,小侯爷若是不信,反过来怀疑我可怎么办?”
“那你现在说出来,就觉得我不会怀疑了吗?”
“那是自然,”姜幸接了他的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让两人皆是一愣,“小侯爷救我两次,又答应帮我查华氏之事,足矣看出小侯爷的为人,外面虽然传言小侯爷浪荡不羁,可元娘也能看出小侯爷心中良善,绝不是旁人口中所说那样。”
她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季琅,眼中满是真诚:“良善之人,不会坑害无辜,而我是无辜,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季琅怔怔看了她半晌,忽地甩了甩手,头偏到一旁,耳朵后有一抹不自然的红:“别自以为是!本侯就是外面说的那样,什么良善心软,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景彦赶紧按下他胡乱挥动的双手,一边“是是是”一边看向姜幸:“这页就这么揭过去,姜元娘,你刚进来时说有事要拜托我,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季琅被景彦按到凳子上坐着,一脸不耐烦,姜幸也走过去重新坐下,手指拢在袖中,搁在桌子上:“世子可否将今日查到的事,悉数告诉元娘的大嫂?”
还不等景彦说话,姜幸急忙解释:“我不知道母亲待我和大哥是什么样的心思……可是大哥对母亲全无防备,我有些担心。如果世子告诉大嫂,你又是她哥哥,一定比我说要管用,大嫂也会听进去。”
她说得很明白,因为姜修时对她的偏见和对李氏的信任,让她无论说什么事,他听一半出一半,可是景氏却不这样,她早就对李氏心生顾虑。
“让她那个榆木脑袋的大哥知道,真不如让你妹妹知道。”季琅插进来一句话。
“我那个妹夫,的确心眼死,”景彦抱着臂,想起姜修时,撇了撇嘴,“行,你放心,找机会我会告诉妹妹的。”
姜幸站起来,对景彦福了福身,话都说得差不多,该是要走的时候了,她戴上帷帽,突然想起什么,透着白色帷帽转身对景彦道:“六月十二是我祖母大寿,母亲已经拟订宴请名单,上面有魏国公府,世子不如趁那时告诉大嫂这件事。”
“差点将这码事忘了!”景彦双手砸了一下,心里还想着下次漾春楼相会是什么时候呢,旁边三叔来说公事,他可是藏着私心的。
确信过两日又能看到姜元娘,景彦喜上眉梢,连连和姜幸点头,目送她出去,可是刚走到屏风处的时候,旁边的季琅突然出声了。
他黑眉一纵,似是在纠结,眼见着人要走了,才匆忙之下脱口而出。
“姜元娘!”
姜幸转身,和景彦一样,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季琅回过神来,有些懊恼地啧了一声,抬眼看他,快速问道:“谢四郎的是,解决了吗?”
景彦也对此颇为关心,等着她回答,姜幸偏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四表哥已经回毅南侯府了,近期或许不用担心,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善罢甘休。”
正经求亲是一定不会的,毅南侯府看不上她,只是谢四郎想要她而已。
她的想法和景彦季琅想法又不一样,谢家可以先去求娶,再使出手段把姜幸名声搞臭,到时候结果也会是一样。
景彦心里急,匆匆上前一步,将手抬到身前,道:“你若是不介意,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姜幸讶然地睁了睁眼:“世子连这件事也知道?”
季琅佯装咳嗽看向别处,景彦却很大方地点了点头,他快步走到姜幸身前,沉思一瞬,又郑重地看着姜幸:“你在姜府,婚姻大事都掌握在父母手中,怕是敌不过毅南侯府,若是你真的无路可走……”
“我魏国公府可以去提亲!”景彦锤了下拳头,斩钉截铁道。
这章少了点,作者她高烧了,迷迷瞪瞪的……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景彦的话说得太突然,把两个人直接弄懵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季琅,他面色一急,抢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低喝一声:“景彦!”
说完之后他自己却有些愣怔了,他不应该这么反常的,景彦回头看了他一眼,却笑了笑,伸手把肩膀上的手拿去,轻抬了一下下巴:“三叔,你放心,我说出口了就肯定不会反悔,至于我爹娘那,我会去说和的。”
季琅慢慢松开手,回手悻悻地摸了摸鼻头:“你看着办吧。”
姜幸还沉浸在方才的那句话里,脑里如五雷轰顶,一时间许多思绪一起涌上心头,搅得她混乱不堪。
对于谢柏,姜幸多是怕,那男人祸害死女人来,完全不把人当人看,若是她低声下气被姜家送过去,后半辈子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罪。
而景世子,起码在姜幸的眼中,他还是挺怜香惜玉的,自己这个身份,她从未想过要嫁给多好的人。在母亲真相没查清之前,她不可能放下京城中的一切远走高飞,可是时间不等人,她也做不到,如今,她就是被人拿捏在手上。
婚姻大事,又岂是她能做主的?
或许嫁给景世子,是最好的办法,至于她之前的打算……
姜幸抬头,下意识去看季琅,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失落感,模糊到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剧烈的敲门声阻断了她的思绪,外面传来十三娘刻意压低的焦急声音。
“郎君!郎君!有人在外面说要见你,说是酒楼过来的!”
姜幸神色一变,知道十三娘在和自己通风报信,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故意这么说,酒楼过来的,肯定是紫绢,酒楼那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她慌张地摘下帷帽,脸色焦急,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景世子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终身大事皆握在父母手中,自己无法做主,世子愿救元娘与水火,元娘感激不尽……”
季琅眉头微皱,心里闪过一抹不自在。
“酒楼那里怕是出了什么事,我要回去了……”姜幸转过身,也不等景彦回话,匆匆推开门离开,她的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可是听在景彦耳中,就是什么都好,尤其那句“元娘感激不尽”,简直让他心上都开出花来。
“小三叔!她是不是同意了?她是不是同意了?”景彦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高兴地向上一蹦,转身来回推着季琅的肩膀晃,喜不自胜。
季琅烦躁地拂开他的手:“给我把‘小’字给去掉!”
景彦一愣,偏头看了看他:“你今天好像一直不高兴?难不成……”
他好似故意拉长了音,季琅没由来地心里一虚,顿时有些慌张,却听他似笑非笑地说出后面那句话。
“难不成你看到我终于要娶妻,也着急了?三叔你也不用这样,虽然你辈分大,可还不及弱冠,虽然京里大部分青年才俊现在孩子都绕膝跑了,虽然你都快要当叔祖父了,虽然你隐疾尚未好全,没办法娶妻生子,可是总会有花开月明的一天的——哎?三叔?你干嘛去?等等我!”
景彦唠唠叨叨说到一半,季琅叹了口气,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看他负气离开,景彦急忙追上去,两人拉拉扯扯离开了漾春楼。
对面的酒楼二楼,一人身着青衫席地而坐,案几上摆着一个酒壶,半壶下了肚,他随意看了一眼楼下,见里面走出两个人,眉头轻皱,啧叹一声:“魏国公不是给景二在五城兵马司寻了个职吗?怎么还有空跑这里消遣。”
他身后立了一个人,闻言恭敬地弯身,在他身侧回话:“世子爷不向来如此嘛,一个闲差哪能困得住他。”
谢柏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凝视着楼下景彦前面的那个人,静默半晌,突然低声道:“让下面的人仔细点,有关季琅的一切都要时刻掌握,悉数禀报于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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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幸出了门之后就看到十三娘一脸着急,拉着她向漾春楼后院走,等到确保旁边无人了,才跟她解释:“你那丫鬟说在酒楼碰到你哥哥了,要见你,她编了个瞎话才赶出来,你快回去吧!”
说着,十三娘给她推向后院里一个隐蔽的暗门,姜幸都来不及问清楚,进去之后就看到了紫绢。
紫绢一边给她解释一边拉着她走。原来是姜修时看到酒楼门前停了姜府的马车,心中奇怪,便走了进去,结果看到紫绢,紫绢无法,只好借口姜幸弄洒了酒水湿了一身,正在酒楼后面的香阁换衣,这才有时间跑出来报信。
宝福来酒楼和漾春楼隔了一条街,正门都对着南面,看着挺远,来去要绕一整条街,实则很近,加上漾春楼又有一条暗道,能直通宝福来所在的安远街,所以两人很快就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