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那双狭长的丹凤目也是十分温柔的。
倘若萧知此时能抬头,一定能从陆重渊的脸上找到以往从未看见过的温柔神情。
“五爷,夫人。”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是如意在敲门。
陆重渊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就立刻收敛起了脸上的神色,转过头,他脸上表情淡淡,仿佛刚才那个温柔面容的不是他。
萧知也跟着抬了头,她心里是有些诧异的。
如果没事的话,如意绝对是不会打扰他们的,估计是出了什么事,她把书放在膝盖上,也没让人进来,只是开口问道:“什么事?”
“先前外院有人过来传话,说是崔家递来了帖子,请您和五爷三日后一同出席崔相的生辰宴。”如意在外头恭声禀道。
整个京城姓崔的人家并不在少数,可崔相却只有一家。
萧知捧书的动作一顿。
她早些日子就算过了,估摸这段日子就会有人来请她赴宴了,毕竟她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不管是好是坏,现在京城里的那些贵人肯定对她很感兴趣。
不过。
她倒是没想到头一家请她的竟然是崔家。
陆重渊转过头看着萧知,凝视了一会,开口问道:“你想去?”
这话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他笃定,她想去。
萧知自然是想去的,她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着能把名声打出去,然后和那些贵人们接触,再想法子找人帮忙洗清父母的冤屈。
而崔家。
正是她心中的第一选择。
她也没有犹豫,转过头直视着陆重渊,点了点头,“想去的。”
嗓音虽然细,语气却很坚定。
可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一抹担忧的。
她近些日子的行事,别人或许不会察觉什么,但陆重渊——他心思原本就要比别人细,多年的军旅生活更是让他十分擅长察言观色。
她担心陆重渊会察觉她要做什么。
不过有些事,萧知也没想过瞒,所以她看着陆重渊,轻轻抿了下唇,没有避开他的视线,重复道:“五爷,我想去。”
“你若想去,便去吧。”
原本萧知一以为得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陆重渊竟然答应的如此轻巧,他甚至什么都没有询问,就直截了当的答应了。
甚至于——
“我同你一道去。”陆重渊看着萧知,说道。
“什,什么?”
萧知怔怔地望着陆重渊,有些没能反应过来,陆重渊说了什么,他陪她一道去?她,她没听错吧?这可比陆重渊答应让她去参加宴席还要令人惊讶。
自打陆重渊受伤之后便很少出过门,唯一一次还是陪她去参加元宵节灯会。
可那日,他们也是避人耳目,一路上都在马车里,未曾露过面。而崔相的生辰宴会必然会有许多人,熟悉的,陌生的,都会在。
她知道陆重渊不喜欢见那些人。
以前或许只是厌烦,而如今,恐怕也有不喜那些人的目光。
毕竟那日若是陆重渊要是登门拜访,必定会有许多人围观,而不管那些人明面上是如何的恭敬奉承,私下里的闲言碎语是不会少的。
陆重渊肯定不喜欢那些人的目光。
抿了抿唇,萧知看着陆重渊,声音有些犹豫,“五爷,你”
“什么?”陆重渊垂眸望着她,语气平平,似是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犹豫。
萧知抬眼看着陆重渊,须臾之后,她突然绽开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没什么。”她说完,突然伸手,握住了陆重渊的手。
细弱无骨的手,似是无力,又好像用尽了许多力气似的。
“等那日,我们一起去。”
陆重渊看着覆在手上的那只手,很小巧也很柔弱,可有时候又像是拥有着无限的力量。没有说话,他就这样低头看着她,好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其实是不喜欢这些宴会的。
以前不喜欢。
如今更是。
可她既然喜欢,他倒是愿意陪着她走这一趟。
与她一起。
萧知如今不仅长着府中事物,还有五房的事,未过须臾,又有人来请她了,陆重渊心里不高兴,他不喜欢被人打扰相处的时间。
但要他出口挽留,又实在是太过为难了一些。
所以他也只是低着头,抿着唇,把玩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五爷,那我过去一趟。”萧知同陆重渊打着商量,大概是看出他有些闷闷不乐,她又轻轻补了一句,“我今日摘了许多桃花,过会给你做桃花饼,好不好?”
她现在私下练过几次。
做出来的味道虽然比不过几个厨子,但也算是不错了。
陆重渊把玩玉扳指的手一顿,微微下垂的丹凤目流露出一道光亮,心情好了许多,“嗯。”
萧知见此也就未再滞留,只是在临行前把他膝盖上的薄毯重新掖了掖,然后便拿着白瓷蛊离开了。
等到萧知走后,陆重渊才转过身,朝她离去的身影看去,那道艳红色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可他却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过了好久。
他才把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粒糖上。
小心翼翼,又郑重其事地取了过来,糖果被他夹在手指间,在阳光的照映下,这枚糖果看起来更加晶莹剔透了,他像是犹豫了一会,把糖果放在嘴边。
然后尝试着,轻轻舔了一下。
甜。
很甜。
沁人心脾的甜度。
他不喜欢吃甜,可此时却如获至珍似的,小心翼翼地塞入自己的口中,舍不得咬碎,怕很快就没了,就这么藏在后槽牙里。
幼时缺失的那一部分,竟然在如今得到了圆满。
陆重渊伸手放在心口处,感受着那里“咚咚咚”的心跳,终于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
五爷真可爱。
这章让画手大大帮忙画了画,大家可以直接去wb看呀,@宋家桃花,超可爱的。
明天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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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三月下旬。
永秋巷的崔相家置办宴会。
崔相位高权重又素来清廉, 以至于崔家也是一年到头都不曾置办几次宴会的, 因此他这一回大寿,参加的人就如过江之鲫似的。
有头有脸的,能拿到请帖的, 自是满面红光过来赴宴。
即便是没有拜贴的, 也是想尽法子过来送个礼, 想着能在崔相面前留个名声也是好的。
陆重渊和萧知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门前也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大多都是过来为主家送礼的, 突然瞧见一辆豪华马车往这处驶来, 有人便忍不住出口询问,“这是谁家的马车?怎么来得那么晚?”
崔相是太子之师,也是天子最为倚重的重臣。
他的生辰宴会但凡收到请帖的都早早赶来赴宴了,哪有掐着时辰过来的?实在是太失礼了。
等离得近了,有人便轻轻“咦”了一声, 紧跟着诧异道:“怎么是陆家?他家不是已经来人了吗?”
众人听到这一声也都看了过去, 那辆黑木做得马车, 外头挂着的赫然便是“陆家”的木牌。
京中陆姓并不在少数,可能受邀参加的也只有长兴侯府一家。
可刚才,明明已经有陆家的人登门了。
怎么如今又来人了?
就在众人的诧异间,有人竟是脸色一白, 伸出不住发抖的手, 颤声道:“这, 这个赶车的人不是陆都督身边的庆俞吗?”在场的都是京中名门望族出来的家奴,对于京中那些有头有脸人物的身边人,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刚才离得远,他们也没注意。
可此时离得近了,那个赶车的男人一身黑衣箭袖,赫然便是陆重渊身边最得力的护卫。
“那”
有人惨白着脸,呢喃道:“那马车里的人,难不成是,是那位?”
没有人会回答他的话。
也不需要回答。
庆俞向来只听命陆重渊,能让他亲自驱车的,自然也就只有陆重渊了。
想到这。
他们竟然都不由自主地都白了一张脸,就连向来沉稳老道的崔府管家,此时也是一脸惊愕,不敢置信,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一面差人往里头去请,一面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往前迎去。
步子刚踩完最后一个阶梯,马车也停了下来。
“吁——”庆俞拉住缰绳,停下了马车。
而后他也没理会外头围观的一行人,径直翻下马车,然后侯在马车边上,朝里头恭声道:“五爷,到了。”
“嗯。”
马车里传来一声冷清至极的声音。
明明是灿烂三月天,可听到这道声音的众人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带着脸色也变得更为苍白了,他们都听过陆重渊的名声。
纵然如今陆重渊已形如废人,他们对他的畏惧始终还藏在心中。
确定真的是陆重渊之后。
崔府管家强压着心里的畏惧和忌惮,弓着身子和马车里还未曾露面的陆重渊说道:“不知陆都督驾到,有失远迎,您莫怪。”
他说完。
马车里也未传出陆重渊的声音。
众人早已习惯陆重渊的脾性了,如今见他这般,也不敢有所表示,各个弓着身子问着安,竟是连起都不敢。
就在众人以为要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马车里却突然传来一道女声,“五爷。”
有些无奈的吴侬软语,似是在劝谏他不该这么冷漠。
须臾之后,陆重渊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仍是很平淡的语气,但较起之前的冰寒却明显地好了很多,“行了,起来吧。”
众人战战兢兢又道了一声谢,起身之后各自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他们连头都不敢抬,只敢用余光朝那辆马车看去,心里惊疑交加。
女人。
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难不成是那位陆五夫人?可陆重渊不是向来最不喜欢女人了吗?以前还没受伤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想嫁给他,就连天子都想给他赐婚。
可不管别人如何表示,陆重渊向来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有时候旁人说得多了,他就望着人,扯起一边嘴角露出一抹似讥似嘲的笑。
后来和白家那位小姐定亲,也不曾见他对人青眼有加过,甚至还有好多次当众给人难堪。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陆重渊不仅登门来参加宴会,竟然还带着自己的夫人,甚至于,众人想到之前马车里传来的那两句话,心中不禁诡异的想道:陆重渊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劝谏吗?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示。
里头又传来一阵声音,看样子来了许多人,各个脚步匆匆的,像是赶着过来。
原先围观在侧的一众人又循声看去。
的确来了许多人。
领头的便是崔家大少,崔省。
再往后还有不少年轻子弟,就连今日来赴宴的陆承策也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得太快的缘故,这群年轻人的脸上都有着明显的红晕,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喘着气。
崔省和陆承策走在最前面,两人的模样看起来倒是要好上许多,不过脸上也有着没有遮掩的惊诧。
刚才他们一群人在林中吃酒。
小厮急急忙忙过来,磕磕绊绊说了半天,才透露出一个信息:陆重渊来了。
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惊住了,不敢置信、惊讶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最后还是崔相先回过神,吩咐了一番。
其实按照崔家的地位,除了天家来人,无论是谁都是无需由主家亲自出面迎接的,可陆重渊不一样,这是他们大燕的战神,执掌十万兵马的五军都督,天子亲封的太傅。
这样的身份地位,就连崔相见到都得朝人拱手行平礼。
即便现在的陆重渊已经有名无实,可官位尚在,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所以崔相特地吩咐自己的长子出来迎接,既给了陆重渊体面,也没有失掉崔家的脸面。
至于陆承策,他跟过来。
一为惊讶。
生为陆家人,他比谁都要了解自家这位五叔的性子,五叔向来不喜欢应酬,更别说亲自登门道贺了,刚才在林中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即便是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先前来传信的小厮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他心中虽惊讶,却还是过来了。
毕竟陆重渊是他的长辈,而他身为晚辈,自然该出面迎接。
而旁人。
大多都是因为心中的惊讶才跟过来的。
陆重渊的名声。
他们都听过。
陆重渊的人。
他们也都见过。
可这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关于陆重渊的消息传了一遭又一遭,例如他中毒腿残,例如他屡次发病,性命危在旦夕,又例如他娶了个新娘,是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孤女。
传得多了,有些不实的谣言也层出不穷。
有人说陆重渊因为身体里的毒毁容了,有人说陆重渊变得越来越暴戾,动则就要杀人,身上萦绕着一股子煞气,看着就吓人。
甚至还有人传言陆重渊因为那个毒变得男不男,女不女。
流言许多。
可真人却无人得见。
所以在知晓陆重渊出现的时候,这些人的心中除了长久以来残留的畏惧之外,就是掩不住的激动了。
他们很想看看以前那个赫赫有名的五军都督陆重渊现在变成一副什么鬼德性了?大概是迫切想知道,以至于这些年轻人都忘记了害怕,站在门口,一个个梗着脖子仰着头朝那辆马车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