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今天也在混吃等死(重生)——断水刀
时间:2019-11-22 09:13:20

  皇后不愿见方家人, 不代表方家人不愿见她。慈恩寺山门之外,何皇后缓缓步下凤轿,不远处, 唐烽安排的人业已就位。
  宫中女子素来保养有道,皇后概不能例外, 都是奔四十的人了,脸上依稀带着少女时期的清丽。尽管二十年不见, 方家老人还是一眼认出对方身份,她惊讶地捂住嘴巴。
  何皇后不觉有异, 轻车熟路地步入山门与情郎相会。
  双方都是体面人,见面之后当然不能直奔主题,总得闲谈一阵, 培养下感情。恰逢大军随太子折返京城,两人略微聊了两句方家人,便说起近来的战事。
  南北对峙百余年,两边龙椅上皇帝的姓氏都换过几次,早就积攒下数不尽的血海深仇,哪一边都谈不上拥有大义之名,行事手段自然不会温和。这次是北周占了上风,南陈堪称损失惨重,有几座城池完全被北周军队夷平了。
  何灏披着出家人的外皮,言谈间尽显佛祖慈悲之意:“听闻太子此番南下,丹阳、新郡付之一炬。可惜了,可惜了。”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听者无心,但说者有意。几番撺掇下,听者也就渐渐变得有心了。
  何皇后既然介入政事,与二把手太子之间的纠纷就绝对不会少。太子唐烽在庆元帝面前会收敛起锋芒,避免刺激年老体衰的父皇,但在皇后面前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为了维持住贤后的声名,每次都是何皇后选择退让,以免与长子一派产生冲突。一次两次尚可,次数一多,积攒下的怨恨总会发酵。
  香烟氤氲,何皇后唇边线条逐渐柔和,言语变得不管不顾起来:“屠城委实不是仁义之君的做派,哎……”
  “谁说不是。”何灏应和道,语调微微上扬。
  却说五六年前,唐烽屡屡遭受何皇后斥责,怀疑是有小人进了谗言,便安排人进入慈恩寺探听消息。怎奈何皇后是个小心谨慎之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要做好层层遮掩,何灏本人亦觉得尚不到收网的时候。若干年内,两人的私情被瞒得死死的,唐烽安插进慈恩寺的眼线只能在外围打转,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时日一久,唐烽的注意力全投到庆元帝和唐煜身上,也就没太在意这边。眼下唐煜就藩,不成威胁;庆元帝病发,心灰意懒,决定不久后禅让,做一个安享尊荣的太上皇;母子间的矛盾复又尖锐起来。
  却在此时,能证明何皇后真实身份的方家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唐烽面前。对何皇后来说。这只是一桩令她回想起不快往事的意外,可在何灏眼中,就是另外一番情况。
  木柴堆起,锅已架好,只缺最后一把火。
  雨后碧空如洗,莲花池上残荷片片。何灏写完“赠与小友”四字,将毛笔放回青花瓷的山形笔架上,双眼幽深似墨,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怅然。
  “可惜看不到明年的荷花了。”他叹息道。
  数日后,慈恩寺内混吃等死的太子眼线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收到了不得的消息,吓得栽了个跟头,险些嗑死在石阶上。
  洛京城中,有人与他同享这份惊恐。由于写了一手好字,且是胞弟唐煜临行前的嘱托,太子唐烽特意在庆元帝去翰林院选人时动了点手脚,将原来的小沙弥圆真,如今的新科进士钟兴派到庆元帝的身边充当侍读学士——又称代笔。
  又过了十来日。夜色深沉,不见星月。太子唐烽身披轻甲,外覆玄色大氅,在心腹侍卫的簇拥下奔赴慈恩寺。
  庆元帝的身子越差,父子间的感情回温得就越快,曾经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禅让之事已在筹备中,以庆元帝现在的身子骨,他真要让位的话,就是彻底放权给唐烽。事到如今,唐烽心中只余对父皇的愧疚和不舍,乍听说母后与表兄的私情,他想到没想就决定站在父皇一边。他有多愧疚,就对母亲有多不满,对奸夫有多痛恨。
  禅房内,家具东倒西歪,香炉翻倒在地,里面的香灰撒得到处都是。
  自知死期已到,何灏仍出言挑拨。他昂起头,嘴角擒着一丝快意的笑容:“你纵使不想唤我一句‘父亲’,也该叫我声‘舅舅’吧?”
  “大胆。”唐烽咆哮道,宝剑出鞘,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何灏朗声大笑,说不尽的畅快:“你母亲都敢爬我的床,我有何不敢的?谁教狗皇帝不能人道,满足不了表——”
  寒光一闪,鲜血飞溅,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一旁。
  唐烽敢动手,就没打算瞒着何皇后。听闻爱人死讯,何皇后瞬时昏死过去,再醒来后,她还得面对怒气勃发的长子。
  昭阳宫正殿内只余母子二人。为人子者长身玉立,恰如三尺青锋;为人母者神色萎靡,却如雨后残花。
  心头在持续滴血,何皇后苍白着一张脸,快走上前拉住儿子的手:“烽儿,母后知道错了——千万别告诉你父皇。”
  终究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唐烽按捺住甩开何皇后手的冲动,闭上眼睛道:“您之前竟然说他是您的嫡亲兄长……莫非当时就想好了?”
  何皇后的脸更白了,她哀声道:“烽儿,母后真的知错了。”
  唐烽不忍再听:“母后好自为之吧,该处置的儿臣都处置了,不会传到外头去……您莫要再让父皇蒙羞。”
  长子去后,何皇后的脸色霎时冷了下去。
  这日她很早便歇下了。黑暗的床帐中,她无声地诵念故人的名字。
  舅舅……恕纹娘无能,未能保住表兄,但您放心,我会为他报仇的。
  何皇后下定决心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说不心痛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也曾亲过抱过,然而除了这一个违逆的,她还有两个亲生子,孙子亦不缺!
  至于说手段,三个儿子中,哪一个身旁没有她的人?皇帝病重,所有宫人皆在她的掌控之中。替罪羊是现成的,太子妃娘家势微,本人亦被太医判定难再有孕,偏偏东宫良娣良媛皆有亲生子,太子登基后未必能保住正妻的位置。宫里传言说,前些日子二人曾大吵一架……
  庆元二十七年秋,太子薨。同年,皇帝驾崩,何皇后荣升太后,与从藩地归来根基未稳的次子共享权柄。
  可惜凡事发生,必有根源。
  何太后固然是心思缜密之人,不巧她为之复仇的对象不愿意悄无声息地死去。何灏与萧衍联手设下这个局,可不是为了帮她扫清障碍当吕后的。
  太子妃庄嫣含冤而死,临死前总要挣扎一番;延净得何灏示警,连夜出京逃过一劫;崔孝翊亲手将后来全灭的方家人交与唐烽手中,不免窥出少许端倪……
  景文三年秋,南苑行宫终于建成。唐煜带领文武百官及后宫女眷奔赴南苑围场行秋猎之事,夜间宿于行宫。
  帝王所居的明华殿中,母子对峙场面重现。唐煜一身明黄帝袍,较三年前威严许多,言语堪称字字泣血:“虎毒不食子,皇兄究竟犯下何等罪过,招致母后如此狠手?”
  丹阶之下的何太后簪环尽去,披散着一头秀发,眉目间是唐煜这两年看惯的清冷:“百姓何辜?丹阳、新郡两地冤魂无数……先帝三宫六院,坐拥三千佳丽,我只有你表舅一人,却要遭他毒手……先太子残暴不仁,不配为人君!再说,若非有我,今日未必轮得到你做这个皇帝!”
  唐煜无力地挥挥手,叫了退到外头的宫人回来:“来人啊,太后忽发疯疾,着人好生看管。”
  何太后冷笑一声,转身离去,扬起的裙摆晃花了宫人的眼睛。
  …………
  嘴角不停往外溢出鲜血,何皇后眼睛无力地合拢。曾几何时,她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妇人,与表哥双宿双飞……偏生被命数推着,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境地。
  恍惚中,似有锦衣少年向她伸出手去。
  何皇后嘴角含笑,搭上故人的手:“表哥,我来了。”
  太后在秋猎途中不幸薨逝,因在皇城之外,诸色东西不全,灵柩便暂且停于南苑行宫的明华殿。
  唐煜移居皇子时代小住过的含英阁。这日夜中,他从史官手中取来先帝时代的起居注,动笔增改相关段落。
  古来多少秘辛湮灭于烟尘,真相唯有清风知晓。唐煜不知道自己所写能保存几代,只能尽人事,知天命。
  窗外桂花盛开。鲜妍之后,便是寒凉。
 
 
第108章 番外前世
  二月二, 龙抬头。正月已过, 除夕夜起在各处宫宇高悬的彩灯在这一日统一撤下。
  太子妃庄嫣一时兴起, 命人将娘家送来的节礼中一个赤金嵌宝的梅花香篆炉摆出来。它的造型十分别致, 其上用古篆字标注出一日的十二个时辰, 配备的“寿”字香饼足以燃上一整日, 在特定的时辰点燃它, 到了某时某刻,便有香烟从篆字浮雕下的小孔中冒出。
  弥散的清幽香气中,采桑放低嗓音, 向庄嫣回报:“孙院判刚过来看了, 确认杨奉仪有孕。”
  庄嫣挑了挑眉毛, 一对凤目中流光闪烁:“这可是件大喜事,走,去看看她。”
  自从太子秋猎坠马伤了腿脚, 数年之内除了庄嫣所生的小郡主,太子唐烽别无其他子嗣, 膝下堪称荒凉。
  按说这时东宫有人身怀有孕,应该欣喜若狂才对,然而新晋孕妇面上一丝欢欣都无。听闻太子妃驾到, 她慌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 跑到门边跪倒在地。
  “妾身见过太子妃。”
  “使不得, 使不得,你们干瞪着眼睛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家主子扶起来, 她如果有个闪失,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庄嫣一边俯身扶起杨奉仪,一边斥责服侍她的宫人。
  转瞬间,宫女采桑带领其余宫人退却,给便宜姐妹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庄嫣坐在床沿,拉着杨奉仪的手道:“恭喜妹妹,为太子立下大功。”
  杨奉仪的容貌属于小家碧玉那一挂,且是低等宫女出身,若非太子妃抬举,连个奉仪都做不成。不过仔细看去,她的眉眼与钟秀宫那位贵妃有三四分相似之处。
  她眨巴着眼睛,语无伦次地说:“可是娘娘,这个孩子……算算日子,正好是蜀王……他留不得啊,万一太子——”
  “胡说!”庄嫣呵斥道,“彤史记得清清楚楚,两个月前太子临幸了你。”
  “其他姐姐都没好消息,我哪有那么好命……”在庄嫣目光的威逼下,杨奉仪的声音越来越小。
  “哎呀呀,怎么哭上了。”庄嫣用帕子为杨奉仪拭去眼角的泪花,安抚道,“妹妹别瞎想了,你是有福之人,这就是太子的子嗣。稍候我就去母后那里为你请封,承徽之位是跑不了的,等孩子落地,若是个小皇孙,良娣都有可能。”
  “可,可若不是太子的呢。”杨奉仪身子抖若筛糠,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仓皇。
  庄嫣把脸一板:“你可想好了,好好的皇孙之母不当,要当□□东宫的罪人吗?你不在乎你自个的性命,家人的也不在乎吗?”
  见庄嫣以家人性命相胁,杨奉仪吓得跟什么似的,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庄嫣嘱咐什么,她只有点头的份。
  打个巴掌就要给个甜枣,庄嫣深谙此道,她先是在东宫里给杨奉仪单辟了一处院落,内里的陈设比她自己所居的丽景殿都不差什么,答应好的请封亦很快下来,杨奉仪一跃成为杨承徽。
  这还不算完,庄嫣又向帝后请旨,允许杨承徽的家人入宫探望——要知道,连许多庆元帝的嫔妃怀孕时都没享受过这待遇呢。
  肚子渐渐鼓起,杨奉仪堕掉孩子的想法随着丰厚的赏赐烟消云散。她安下心来,轻抚着小腹,脸上绽开柔和的笑意,是啊,太子妃娘娘说的有理,指不定就是她命好呢。
  同年冬日,太子庶长子降生。太子一派扬眉吐气,一扫往日颓废。齐王一派愁眉不展,但也没放弃。
  这么多年过去,东宫就一个宫人有孕,可见太子子嗣着实艰难,而且小孩子吗,吹个凉风都能夭折,指不定过几个月就一副小棺材埋了完事,齐王可是嫡子庶子一大堆,完全不用发愁子嗣的事情!
  却不知,庆元帝的最后一桩担忧被扫除,从此之后攻守之势逆转。
  唐烽自家人知自家事,不过皇孙降生,他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也就不愿深思。
  事关皇室血脉,且唐煌当日行事纯属一时冲动,留下不少痕迹,何皇后将前因后果查了个明白,然而她觉得左右是自己的亲孙子,终是默许了。
  秋猎坠马一事,何皇后多番探查下怀疑与凌贤妃有关,可惜长子已然残废,幕后黑手销毁证据的速度先她一步,人证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何皇后没有一举扳倒对方的把握,索性保持沉默,毕竟除了长子,她尚有两个儿子,且占着嫡妻的名分,笑到最后的可能性远远大过贤妃一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做了太后,贤妃母子还不是任她揉圆搓扁。人怜弱小,何皇后亦因此事对长子怀有愧疚之心,对咄咄逼人的次子心生不喜。
  皇孙一日一日长大,庄嫣找了个时机将他的身世透露给生父唐煌知晓,以换取对方的支持。
  她却不知唐煌是个嘴上没把门的。
  贵妃李夕颜病逝,唐煌受不了打击,躲在蜀王府里迎风洒泪,间或吟上几句歪诗,喝上几盏闷酒。
  王妃崔桐见惯了这副场面,本不打算管他。夫妻俩各自心有所属,凑在一起也就是过日子而已,然而唐煌能去外头找其他红颜知己寻求安慰,谈得对胃口了就将对方迎回来当小妾,崔桐只能守在王府里干瞪眼,连个戏班子都不敢找。她真要为唐煌的每一桩荒唐行为生气,能活活把自己气死。
  谁知唐煌这次喝厉害了,在王府花园中大发酒疯。他俩的长子不过三岁,身子比门槛高不了多少,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娘,爹爹要砍人,孩儿怕。”
  “你说什么?!”
  唐煌喝成这样,崔桐再不能装没看见,她安抚好儿子,带着王府下人杀到王府花园缴了唐煌的械。
  王府正院内,崔桐亲自上手为不省心的丈夫擦洗,手劲之大,恨不得搓掉唐煌的一层皮,口中不住埋怨着:“王爷都是有两个儿子的人了,行事不说别的,也该给孩子们做个榜样。”
  “谁说我,我只有两个儿子的?”唐煌一挥胳膊,差点击中崔桐的下巴,“明明是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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