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点点头,又奔回珍珍身边拉着她往六阿哥那里走。
经过昨日一役,珍珍现在深得大外甥欢心,从早上到现在未来的雍正爷都点名要她伺候,连辫子都是她给打理的。
珍珍牵着胤禛站在永和宫的抱厦下,有一位保母牵着六阿哥胤祚站在他们身边观礼。
四阿哥出生后就由皇帝做主交给了当时的贵妃佟佳氏抚养,按着旧列,他今日应该在承乾宫观皇贵妃的册礼。然而这个孩子却站在院子里,一脸兴奋和喜悦地亲眼目睹他生身母亲的册封礼,这背后皆是过去的德嫔、今日的德妃不肯放手的结果。
珍珍想着昨日攸宁说的那一切,为姐姐又喜又忧,这宫中前路漫漫,不知道姐姐接下来还会面对什么。
胤禛没有注意到他小姨妈现在复杂的眼神,他刚刚站定,目光又被另一个东西给吸引了。
他好奇地往前一指说:“姨姨,你看,那里有只好肥的大黄猫!”
珍珍朝院子的东北角的宫墙望去,果不其然有一只体态硕肥的大黄猫端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蹲在屋顶上瞧着这一院子的热闹。
小胤祚反应更快,他拍手大喊了一声:“黄!黄大仙!”
那只大黄猫似乎听懂了胤祚喊它,立刻不再在墙上装深沉,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
它先蹦到了德嫔的脚边,由着德嫔拿手挠了挠大黄猫的下巴,大黄猫一脸的享受,在她的爱抚下喵喵直叫。
然后它肥胖的身躯一骨碌爬起来跳到了胤祚的脚下,仰起它的大脑袋“喵喵”叫了两声,才两岁的胤祚竟一点都不怕它,蹲了下来,小手轻轻搁在黄大仙的脑袋上,黄大仙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掌心,胤祚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胤禛看黄大仙同弟弟玩的开心,甩开谢氏的手也挤过去凑热闹。他刚扯了嗓子喊一声“黄大仙”,大黄猫浑身一哆嗦,没等他扑过来,撒开蹄子飞速地跑开,跃上屋檐霎时就没了踪影。胤禛气得在院子里直跺脚,一院子的人都被逗得笑不停。
胤禛见猫转头就跑,立刻气鼓鼓地靠在了珍珍身边。珍珍蹲下来搂住他的肩哄了他几句,示意他乖乖的。胤禛到底是宫里的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也已经懂得规矩,尽管全程嘟着嘴,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大字,但既不哭也不闹,由珍珍牵着他的手安安静静地观礼,倒是让珍珍对他刮目相看。
今日为德嫔行册封礼的是裕王的正妃,她从宣旨太监的手里接过册书,展开念了一长串的赞词,最后才是重点:“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德妃。”
诏书念完后,是德妃叩谢。左右宫女正要搀扶德妃跪下谢恩,宣旨太监在旁说:“皇上口谕,德妃身怀六甲,免跪。”
德妃再说一声:“谢皇上圣恩。”
于是秋华上前一步代她行跪礼,从王妃手里接过册书供至香案上。
阳光照在德妃的朝冠上,金累丝托贯的金凤闪闪发光。
塞和里氏观礼全程都是脸上带笑,眼中却含着泪。珍珍亦是如此。
册封礼按着流程顺风顺水地结束,等裕王妃离开,珍珍立马就转头宽慰被黄大仙无视后一直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四爷。
塞和里氏扶着女儿笑问:“娘娘,我刚刚看那猫对娘娘和六阿哥如此好,对四阿哥为何这般害怕?”
德妃回忆刚才忍俊不禁:“那是慈宁宫的一只老猫,在宫里人见人爱,大家都唤它黄大仙。这猫甚通灵性,与我更是有缘。胤祚满月的时候它来永和宫遛弯,哪想胤禛调皮想同它玩,结果一把抓着它的尾巴,毛都揪秃了好大一块。那时候禛儿还小,大概都不记得这事了,黄大仙可都记在心里呢,从此它一听见咱们禛儿的声音就跑。”
刚刚还想哄胤禛的珍珍笑得直不起腰来,原来还有这样的前情,难怪那大黄猫一看见他就跑。她一把搂过还气呼呼,未来的“冷面王”说:“四阿哥别气了,姨姨下回进宫的时候给你带大黄猫的布玩偶可好?”
“不要!”胤禛一副爱憎分明的样子,“不要那只坏猫,要姨姨陪我玩骰子!”
德妃一听笑得更欢,“珍珍,皇上知道昨日你陪四阿哥玩了一整日辛苦了,他让顾太监取了些布料首饰说你看顾阿哥有功要赏你。”
有赏自然没有不收的,财迷珍入宫又薅到一堆羊毛喜不自胜。何况珍珍觉得自己这赏得的心安理得,瞧她姐姐眉宇间那不自觉流出的风韵,想来这两口子昨晚肯定是久违地腻歪了一番。
塞和里氏这边长女宫中站稳,次女得大格格喜爱,实在没有不舒心之处。她进宫是为了瞧大闺女的册妃礼,如今礼成她也是该回家去了。德妃让人先送了塞和里氏回府,把珍珍留下有几句话要单独同她说。
等额娘一走,德妃屏退左右拿出昨日摔坏的那架西洋镜说:“拿去,叫你的小七爷赶紧修好了送回来。”
珍珍噗嗤一笑,凑上去抱住了姐姐。
“姐姐,你可要谢我。”
“谢你?谢你什么?我要打你!都说了不要和阿灵阿私下见了,你倒好,一点没见收敛。”
珍珍连连否认:“没有没有,皇上不是说了吗,阿灵阿忙着考举人呢,哪里有什么空私下见。”
“他是真得要考?”德妃一脸不敢相信,见妹妹慎重地点点头,德妃笑着摇头说,“不想小七爷竟是个痴心人,按着他的出身要出仕可以轻轻松松地走荫恩,偏为了你宁愿去走科举这条最难的路。”
“嗯……因为姐姐的好妹妹我长得像仙女啊!”
在姐姐面前肆无忌惮的珍珍做了个大鬼脸,德妃看着好气又好笑戳着她的脑袋连连嗔怪。
姊妹两笑了好一会儿又说起了四阿哥这位小祖宗。
德妃对四阿哥近日的胡搅蛮缠倒不在意,她揉了揉额头笑说:“禛儿这孩子心思多,这事要怪也得怪皇上,那日皇上和他说要给他添个妹妹分他的宠,说以后都喜欢弟弟妹妹,他就吃醋了,我再哄几日就好了。”
想到皇贵妃意图夺子,再看四阿哥依赖姐姐,珍珍心定地说:“阿哥向着姐姐才好。”
德妃似乎并不愿妹妹掺和在这繁杂的宫闱之事中,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然后把破碎的西洋镜装在了木盒里,弹了一下珍珍的脑门说:“赶紧出宫去见你的小七爷吧,这回可是圣旨,皇上等着这架修完把自己的那架换回来呢。”
换?换什么换?珍珍觉得康熙爷也是太天真,这世上哪有给儿子的礼物还能要得回来的道理?
珍珍直到在阿灵阿的纸笔门前下轿,都还在鄙夷康熙爷的抠门劲。
纸笔店的后厢房中,阿灵阿一如既往沉浸在“三年秀才五年举人”中,越堆越多的纸片几乎快把他的人都淹没在里面。
过了冬开春便是科举这条万里长征的第一步,阿灵阿现在每分钟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见珍珍进屋,他迅速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怀表,然后严肃对珍珍说:“我只有两分钟。”
第53章
两分钟?
珍珍郁闷地抱着木匣子站在门槛外差点不想踏进去,可阿灵阿要看的书实在太多,他说完这句又赶紧低头再读两句。
科举难,难到从来对珍珍黏黏糊糊的小七爷都没有心思浪漫了,现在他心中只有念书二字。
珍珍倒也理解,想当年她考研和司考的时候也是如此,郎清就是在她身边翻跟斗她也置若罔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好胜心和不服输上他两是天作之合。
珍珍走到他身边将木匣子放在他的书海之上,阿灵阿转头随意看了一眼,接着惊喜说:“给我的礼物?”
“没有,是我大外甥弄坏的西洋镜。”
阿灵阿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他家珍珍一如既往的“不浪漫”。
“讨厌,还以为小娘子带了礼物来看望伤员。”
“康熙爷圣旨,让阿灵阿赶紧修好四阿哥心爱的西洋镜,好换回他的大西洋镜。”
阿灵阿一头雾水,从书海中抬头疑惑地看着珍珍,珍珍就把自个儿昨日智斗熊孩子四爷的故事说与了他。
阿灵阿听完举起书说:“该,让康熙折磨我,非要我文武双全。就得让他的好儿子替我磋磨磋磨他。”
这里头满是怨气,珍珍听了发笑,留阿灵阿继续认真念书转身准备离去。
她刚要跨过门槛,那位沉溺念书无法自拔的爷突然嚷道:“不对,你怎么走了啊!”
珍珍打起帘子的手都没有放下,她回头浮起如花般的笑,轻轻唱到:“再给我两分钟~”
这是前世的歌,阿灵阿举着书埋头笑了出来,珍珍唱了一句便停了下来,她轻轻说:“小七爷加油,我可等你娶我。”
等他再抬头只有门帘轻轻晃悠,昭示着刚刚来过的心爱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与四书五经开始搏斗,这是21世纪学霸与古代科举交锋,等他赢了要娶回小娘子日日听她唱当年的歌。
…
如此不知不觉两个月飞逝而过,百忙之中的阿灵阿修好了四阿哥心爱的西洋镜,珍珍自从那日哄好了小魔王四阿哥便常常被姐姐和康熙宣召进宫,当然也亲眼目睹了四阿哥拒绝归还自家皇阿玛心爱西洋镜的好戏。
其余时候,他们两偶尔聚一聚说上几句话,然后珍珍就陪着阿灵阿在京城的大雪纷飞中温习。
偶尔偶尔,珍珍仿佛回到了大三那年的寒假,她和郎清回家乡过年,南方难得下起了漫天飞雪。郎清来找自己去看雪,但自己忙着考研和司考,他就和自己说了几句话,然后买了两瓶肥宅快乐水坐在她身边安静陪她。
时空转换,如今竟然掉了个,可他们还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庆幸。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四县试的日子。虽然阿灵阿让珍珍别担心不用去,但让珍珍不焦虑不忧心是不可能的。
攸宁和珍珍仿佛心有灵犀,她在二月初一便请了出宫回府小住,二月初四一早便来请珍珍过府一叙。
一上马车,看见攸宁的珍珍吓了一跳,“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攸宁勉强笑了笑,“没事,你别担心。”
然后便是沉默,马车快到贡院门口前时她才说:“我阿玛病了,我不回府他们都还瞒着我。”
攸宁平日大大咧咧,在皇宫里TOP3的贵人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都宠着她,所以她从来都是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攸宁在马车的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一团,害怕又怯懦地说:“我已经没有额娘了,要是连阿玛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珍珍也不知道,她穿来后最避免的事就是去回想现代的人尤其是她的父母,因为只要多想一秒,她就如万刀扎心一样的疼痛。幸运的是吴雅氏有一家疼爱她的亲人,让她在陌生世界里能有所庇护。
珍珍搂住伤心的攸宁,轻轻拍着她:“还有我呢。”
马车停了下来,和硕额驸府的下人禀报道:“大格格,贡院到了。”
攸宁赶紧抹了抹眼睛,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开朗而不可一世的大格格,她拉起珍珍说:“我们快走吧,你别告诉他们,揆叙可不如你家小七爷,咱们别吓到他。”
揆叙……
珍珍心里啧啧叹了两声,忍了忍没有去嘲笑攸宁。
…
为了备考,阿灵阿提前三天就住到了揆叙家,一来是调整状态,二来是接受揆叙他哥纳兰容若的贴身指点。
纳兰容若好歹上过两回会试,对临场考试需要注意的事一清二楚。科举和高考一样,十年磨一剑,平日的知识累积固然重要,临场发挥也十分要紧。
权臣兼大忙人明珠对次子要考科举的事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他有三个儿子,长子容若名满京城满汉无不称赞,如此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后继有人。
而其余两个儿子若有上进心固然是好事,若没有上进心或是不争气,那他只要儿子别是个纨绔别触犯天条,其余也无不可。
不过容若在考前向阿玛明珠夸了一番揆叙近日的用功,还是主动提出要送弟弟来考试。明珠见他们兄友弟恭十分欣慰,夸奖一番后又难得对揆叙说了一番鼓励的话。
明珠家中是慈母严父,揆叙长到十来岁还是第一回 听阿玛夸奖鼓励,激动得他是整个前半夜都翻来覆去。
攸宁和珍珍赶到的时候,纳兰容若已经领着弟弟和阿灵阿在贡院旁的酒肆雅间中等待。
阿灵阿见到珍珍,笑说:“不是让你别来吗?天还这么冷又那么早。”
嘴上说着不要,但脸上的笑容却很诚实。
珍珍今日一切都顺着考生阿灵阿,她说:“我来给你鼓劲。”
阿灵阿贼贼地问:“考得好有奖励不?”
珍珍“呵呵”一笑:“竹笋烧肉要不要?”
揆叙不懂现代人的暗语,还傻傻地说:“这菜听着不错,不知这笋是用冬笋还是春笋?”
阿灵阿往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小笨蛋,行了,我们进去吧。”
揆叙抱着书匣要和阿灵阿一起走,但又注意到了进屋后就闷不做声的大格格。
“给大格格请安。”
揆叙说的一本正经,阿灵阿和珍珍互相交流了个眼神,皆是戏谑。
“我来陪珍珍。”攸宁公事公办的样子格外好笑,“你这个官学第一别丢人就行了。”
揆叙涨红了脸点点头,迅速拉着阿灵阿离开。
…
天色微明,考生们陆陆续续地都集中到了贡院门口。时辰一到,贡院大门缓缓打开,考生们一手持具保一手提着笔墨砚台依次进场。
县试只考一日,当日便放考生归家。等阿灵阿和揆叙进贡院后,纳兰容若就带着珍珍和攸宁坐在酒肆的包间中叫了唱曲的伶人解闷。
康熙年间还没有徽班进京,时下流行的都是咿咿呀呀的昆曲。今儿唱的是顺治年间以来最流行的《风筝误》。
这戏说的是一才子的题诗风筝落在了侯爷的院子里,侯爷家风采斐然的二小姐题诗相和。才子一见倾心再题诗示爱,被侯爷家胸无点墨丑若无盐的大小姐错捡,才子被大小姐急追闹了笑话,最后兜兜转转二小姐和才子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