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阿道:“四阿哥,毛子国的人大多都是这样天生的大卷发,他们和咱们不一样,皮肤像豆腐一样白,鼻子和眉骨都高,眼睛有的是灰粽色的有的是蓝色的,还有绿的。”
胤祚在哥哥身后捂嘴一笑。
“绿眼睛,那和黄大仙一样。”
德妃冲他招招手,他小跑到德妃身边,偎着德妃问:“额娘,您见过毛子国的人吗?”
德妃道:“额娘哪里会见过,你们皇阿玛见过。”
胤禛好奇地问:“毛子国的人除了相貌同我们不同,还有什么不一样?”
阿灵阿道:“他们吃的也和我们不同,他们吃黑面包,喝牛奶。”
五公主听到这,樱红的小嘴一撅,说:“不要奶,丑。”
宫里头喝牛奶的少,平日都是喝的羊奶,羊奶自有一个羊的味道,喜欢的人就爱那口,但对像五公主这样的小孩,味道就太冲了。
阿灵阿说:“公主,牛奶好喝得紧,没什么味道。”
五公主咕哝了一句:“不要,我不要喝。”转头就把脸埋进了德妃的怀里。
胤禛不关心牛不牛奶的问题,他关心的是阿灵阿话里提到的另外一样新鲜东西。
“黑面包是什么?”
阿灵阿道:“那东西就是毛子国人吃的馒头,同样也是拿麦子做的,但比咱们的大得多,也硬些,放得久,更扛饥饿。除了这个之外,他们还喝一种红色的酒。”
“红色的酒?”胤禛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那不就跟喝血一样了嘛。”
阿灵阿笑说:“四阿哥,这种酒是拿葡萄酿的,所以是红色。四阿哥可是读过《凉州词》?里头那句‘葡萄美酒夜光杯’,说的就是这种酒。”
胤禛从前对阿灵阿是带着三分防备,三分讨厌,三分漠视,一分期待。
没法子,谁叫他娶了他最喜欢的小姨,还在皇阿玛跟前没大没小,但阿灵阿同他说的这番话倒是让他对这人有些刮目相看。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阿灵阿道:“奴才有些家奴替奴才在京城外看生意,奴才时常对他们说他们去到一个新地方,就要把那的风土人情都记下来,回来一一告诉奴才。奴才还想着,若是日后皇上出巡,奴才一定要跟了去,亲眼瞧一瞧这些地方。圣人云:读万里书行万里路,去过的地方多了,眼界开阔,自然也就懂得多。这也是奴才为何弄了这些奇装异服来,奴才就是想让小主子们也瞧瞧,咱们大清国之外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对。
阿灵阿垂下眼眸。
你们要多学多想多看,永远对新鲜事物保持好奇和接受度,这样国家才不会走历史上闭关锁国的旧路,这样国家才能躲开清末百年的屈辱。
作为一个穿越者,如果问郎清,他想不想改变历史,他当然想,但比起他被雍正鞭尸这样的身后事,他更想改变的是后来的百年屈辱史。他既遗憾自己没有穿到清末,又很庆幸自己穿到的是康熙朝,如果他能够影响康雍乾这三位清朝盛世时候的皇帝,那改变历史也许真的可行。
胤禛怔怔地瞧着阿灵阿,他的眼神看上去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此时屋外响起了皇帝的声音。
“阿灵阿说的有道理,胤禛、胤祚,你们要把他说的这番话牢牢地记在心里。”
屋子里的人乌压压跪成一片的时候,皇帝领着顾问行踱步走进屋。顾问行一瞧见张玉柱这一身打扮,一个没忍住,转头笑了出来。
皇帝挥手示意众人都起来,他走到张玉柱跟前抓瞎他头顶上的那顶假发在手里颠了两下。
“这个到有趣。”他问阿灵阿,“你那口箱子里还有什么?”
阿灵阿道:“回皇上,还有倭国人的衣裳和法兰西的衣裳。”
胤禛此时上前问皇帝:“皇阿玛,儿臣也想行万里路去长长见识。”
皇帝摸了摸他的头,一脸欣慰地说:“成啊,等你长大了,皇阿玛就给你一道手谕,让你去做钦差大臣,代天子出行,巡视我大清疆域。”
胤祚一听立马跟着也说:“皇阿玛,儿臣也要去。”
皇帝笑着说:“好,那皇阿玛就封你们一个正使,一个副使,你们兄弟两一起去。”
两个男孩可是高兴了,五公主一听这事竟然没她的份不高兴了,她在德妃怀里扭了扭,德妃无奈地把她放下,她摇摇晃晃地跑到皇帝身边,一把抱着她皇阿玛的大粗腿说:“皇阿玛,儿臣也能去么?”
胤禛笑她说:“妹妹长大了要嫁人呢,去不了。”
五公主生气地说:“哥哥们能去,为什么我去不了,那我不嫁人了!”
一屋子的人又为她的童言无忌笑了,皇帝把她抱了起来,在她小苹果似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咱们宝儿就跟皇阿玛去,皇阿玛去哪,就把宝贝带去哪儿,成不?”
五公主在皇帝怀里开心地拍起了手。
“皇阿玛最好了。”
阿灵阿看皇帝也是颇有兴趣,于是又找了一个宫女和张玉柱搭配,一个穿男人的衣服,一个穿女人的衣服,可把这一屋子的人给逗得不行。尤其是那洋人女的大裙摆,刚穿上走路都难,德妃身边那个叫碧霜的宫女才走了半步就狠狠地绊了一跤。
皇帝下晌还要接见朝臣,他是特意弯过来瞧瞧德妃的,坐了一会儿看完了阿灵阿导演的cosplay秀就走了。走的时候顺道还把阿灵阿给拐走,说是要让他陪着练练箭法。
珍珍记得阿灵阿同她说过的话,在阿哥们午休完又回书房去上课后,她陪姐姐德妃在屋子里头唠唠家常,说着说着,珍珍自然而然地就把话题转到了揆叙身上。
“下个月就是殿试了,也不知揆叙能不能考中,真为他忧心。”
德妃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啊,瞧着比惠妃娘娘都忧心他的仕途。”
珍珍说:“我自然忧心,我与大格格也相识多年,她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嘛。他同大格格的事都仰赖这次的殿试呢。”
德妃倒没听过这故事,问:“怎么又同大格格扯上了?”
珍珍于是把这小两口暗生情愫,互有好感,偏偏又隔着家仇的事一股脑地都告诉了姐姐。
“揆叙是想着到他金榜题名的时候,再同太后和他额娘说,也许太后娘娘一欢喜,他额娘又见他如此心诚,为了大格格连状元都考上了,那这事没准就成了。”
德妃道:“若他能高中状元后再求娶大格格,那到还真是一桩能流芳百世的佳话,太后和明相夫人也必定是会允的。”
珍珍说:“可不是呢,但容若大哥说,就怕皇上寻着旧规矩,不点他。”
德妃不明白。“旧规矩?什么旧规矩?”
于是珍珍又向姐姐解释了一遍为何皇帝不点满人为状元的道理。
德妃一听微微叹息。
“我看皇上一贯喜欢揆叙,或许会怜惜他的才华。”
珍珍说:“姐姐,你看若是揆叙真的在殿试上表现卓越,皇上会不会点他状元。”
德妃蹙眉想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珍珍沮丧地说:“不会?”
德妃握着她的手道:“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有些话皇上会对我说,有些他从来在我跟前都不提一个字,揆叙的事我想皇上自有他的决断。但他怜惜从小丧母的大格格,太后珍视大格格,若大格格同揆叙真有缘有份有情,自然会为他们两人做好两全其美的安排。”
两全其美?康熙爷有那么干脆?
珍珍心里有些不确定。毕竟当年康熙爷可是因为她无意的一句“文武双全”就把她和阿灵阿折腾了五年的人。
“你啊!”
德妃点点忧心忡忡的妹妹,抚着隆起的小腹,嘴角上扬画出美丽的弧线,笃定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岂有棒打之理?”
第88章
这日是三月二十,经过千锤百炼、从地方层层考上最终终于杀入殿试的所有贡生们于寅时正点集合在太和殿前,他们将在太和殿外完成最后一场的考试。
康熙年间的殿试与后来乾隆定制的四月二十一日不同,康熙朝的殿试大多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在康熙皇帝万寿节后的几日。且康熙年间,康熙本人并不喜欢亲自出题,每年礼部奏请皇帝钦定试题时,康熙都会推脱一番让礼部与大学士们决定。
但这几年汉臣大学士里杜立德、李霸、冯溥三位老臣先后致仕,油滑的王熙加上资历尚且的宋德宜不够格独当一面,满臣大学士则以明珠为首。康熙看了一眼乾清宫里站着的所有大学士后,大笔一挥决定亲自命题。
至于主考官,明珠是直接拱手说小儿今年在贡生之列,请求回避。他说这话的时候隐隐透露着一股自豪,毕竟能站在御前面试的所有满汉大臣、宗室王公里,膝下能有一子考上贡生的都是凤毛麟角,而他明珠一下有两个。
康熙听到明珠奏请,岂不知他心里的得意,也顺势夸了一句:“明珠教子有方。”
等他一夸完,就看见明珠瞟了索额图的一眼,索额图作为索家人,作为当朝知名不争气纨绔之家、数次被康熙亲自痛批丢太子脸面的索家人代表,当时就气得面红耳赤。
这能怪谁?索家和明珠家都是吃皇粮长大的,康熙觉得自己对索尼和索额图那家人可比明珠还厚道,你们如今一个两个没明珠家争气,必须怪你们自己。
接着,顺治爷在世时最喜欢的文人王熙,在康熙朝当了数年“花瓶”的老油条王熙,被点成了本科主考。汉臣们互相窃窃私语,王熙是什么人啊,前明进士王崇简的儿子,家学典范的代表,人老王家两代进士,父子同朝为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传为佳话,让这样的人去做这一科的主考,皇帝的深意不言而喻。
王熙是颤颤巍巍地接过任命,回去后关在书房里叹了三天气,最后含着参片坐在了太和殿前的主考椅上。
王熙觉得: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做个左右都不靠的大学士难上加难。
殿试主考要在三天内挑出十份卷子恭送皇帝,再由皇帝点一甲二甲。他与顺天府学政有交情,偷偷看过揆叙从乡试到会试的所有试卷,明白自己那是得手瘸了才能把揆叙踢出二甲之外。
可他一旦把揆叙的卷子放在十份之内,自己以后就算不上明珠这条“贼船”,那索额图那本“小黑账”里也肯定有自己的名字了。
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呗,怪来怪去就怪明老贼太会养儿子了!
…
开科取士,这一制度千百年来给了无数寒门子弟们改变人生的机会,只要过了今日这最后的一关,那今后的人生就将是一条完全不同的新道路。
这一日,贡生们安静异常地等候午门侧门的开启,下次他们再来便是传胪之日,到时候只有三人能从午门中门出来。
这天,除鄂伦岱和阿灵阿这两位好基友外,就连避嫌本科的明珠和长子纳兰容若也都来为揆叙送行。
对这个从小瘦弱的次子,明珠也不曾想过他会有这样大的成就和决心。一身便装的他上前轻轻往儿子肩上一拍。
“你去吧,不管结果如何,尽力即可。”
“是,儿子谨遵阿玛教诲。”揆叙冲父亲一躬身。
鄂伦岱道:“我今日当值,一会儿也要进宫,你从太和殿出来了来找我,我送你出宫。”
揆叙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宫里我可是比你熟,要你送我干嘛?”
鄂伦岱气得倒抽了口凉气。
阿灵阿笑着说:“成了,你看他这牙尖嘴利的模样,今回是不紧张了。”
揆叙不服气地说:“会试的时候我才没紧张,我那是起得太早,还没回过神。”
眼见这三人又要干起嘴仗,纳兰容若赶紧出来当和事佬。
“行了,揆叙,你去吧,记得我的话,不骄不躁,心平气和。”
午门开了,礼部的官员们拿着名册出来喊名,被喊到的人就跟着侍卫从侧门进去。
揆叙整了整衣摆说:“我走了。”
殿试只考一日,日出而入,日落而出,接下来就是繁忙的封卷和阅卷。王熙带着康熙钦点的一群翰林院学士和掌院学士选出最优的十份试卷,呈交皇帝,由皇帝最后亲定一甲和二甲。
顾问行小心翼翼地捧着礼部送来的试卷踏进乾清宫,原本在批奏折的皇帝听见动静搁下手中的笔。
顾问行道:“王大人说今回殿试,最佳者十名,试卷皆在此,呈请皇上勾阅。”
皇帝微一点头,他并没有同顾问行额外多说什么话,示意他把试卷放在案头后就立即命他退下。
顾问行一退出乾清宫,就瞧见鄂伦岱迎面冲他走了过来。
“鄂侍卫。”
鄂伦岱才没这闲功夫同他打什么招呼,他伸出熊掌一把抓着顾问行,二话没说就把人拖到了不起眼的拐角处。
“试卷送进去了?皇上看了?说什么了?”
对于他的三连问,顾问行的回答是简简单单。
“才送进去,还没看,奴才不知。”
鄂伦岱瞪了他一眼,奈何顾问行连皇帝的百万伏电压眼都不怕,哪里会怕他。他轻轻往鄂伦岱肩上一拍,说:“奴才知道鄂侍卫您哪是为了揆叙少爷操心,可这事全凭皇上一个人的圣意,咱们哪,做不了主。”
说完,他扔下鄂伦岱潇潇洒洒地走了。
鄂伦岱翻了个白眼,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老狐狸”。
其实顾问行也没说错,点一甲这事还真是皇帝一个人做主,一般当科主考将试卷送给皇帝亲阅,阅毕朱笔圈出一甲发还礼部,礼部再拟定剩余人的名次,呈皇帝阅览,皇帝第二日登殿召本科贡生传胪,赐本科进士及同进士出身。
但这回就颇为奇妙,王熙送完卷子后过了三日,乾清宫依旧是安安静静的,皇帝一直没有将圈定好的试卷发还礼部,王熙也装得没事人一样丝毫不急,仿佛自己没送过卷子,也没当过主考。
于是第三日开始朝中就流言纷纷,私下开始纷纷猜测,到底是这科都考得太好了皇帝难以决断,还是都考得太差,皇帝不知道该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