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夏站在原地顿了顿,才转过身,面对着傅朗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你不必听他的,如果有其他事要忙,大可以先去。”
说完这句话,傅朗严眉心一动,喉间的痒意让他轻咳两声。
他这样的情况,冉夏怎么好直接离开。
听到他咳嗽,她赶紧从一旁桌上倒了一杯水送过去。
水还是温的,刚好可以喝。
但是……
水杯是立着的,傅朗严是躺着的。
冉夏犹豫片刻,问他:“一会儿也要吃早饭,你要先坐起来吗?”
傅朗严看她一眼:“也好。”
冉夏点了点头。
良久。
傅朗严眼底稍稍无奈:“可以帮我吗?”他解释,“我现在有些没力气。”
冉夏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现在是个病人。
她忙把手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不好意思地说:“来了来了。”
“麻烦你了。”
“没关系,不麻烦。”
冉夏想了想,直接单膝跪在床沿,上半身微微前倾,伸出手揽向他的后颈——
等等!
这是傅朗严!
冉夏即将触到傅朗严皮肤的指尖触电似的回缩。
傅朗严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冉夏:“……”
她不想说,刚才她竟然在担心会被狗仔拍到。
这想法太丢人了……
简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经典案例。
“没什么,”她就只干笑一声,“有静电。”
傅朗严收回视线,眸光半敛。
因为他昨天说的话,冉夏在他面前又变得小心翼翼。
她总是背着那副龟壳,稍受惊吓就会用它保护自己,却连隔着龟壳与他交流都想拒绝。
除了耐心等她软化,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表达善意。
他从没有过这样真切体会过在意一个人的感受。
怕离她太远,也怕离她太近。
可只要是她,又不会觉得这是坏事。
想到助理曾说过的话——
如果这就是喜欢。
那么他的确喜欢。
戏里轻松就能完美演绎过的感情,他却是第一次真正体会,他也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想法。
不要吓到她。
不要吓跑她。
傅朗严又抬眸看向正纠结该如何扶他起身的冉夏。
她只把长发拢起随意扎在脑后,墨色长发衬得她如玉色白皙的皮肤毫无瑕疵,五官不需要化妆就足够精致,表情也灵动自然,一双略显英气的眉轻轻皱着,瞳仁里清晰倒映着两道影子。
从这双眼睛里,就可以看出她的一切。
不多时,冉夏像搞定了什么世纪难题,终于下定决心:“傅老师,我扶你起来。”
她没有注意到傅朗严的视线,只继续伸手揽住他的后颈,正要用力——
门外傅老爷子带着佣人入场:“早餐热好——”
话说一半,看到门内的场景,他适时住嘴。
冉夏看向他。
他看向冉夏。
冉夏:“……”
有这运气她早该去买彩票的。
然后傅老爷子又看向傅朗严。
但冉夏不需要再看傅朗严。
她已经脑海里描绘出她和傅朗严此时此刻的姿势。
就,忍不住心生绝望。
傅朗严仿佛没有察觉出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氛:“请进。”
一语惊醒门边人。
傅老爷子看天看地看风景,当机立断,对佣人说:“把早餐放下,不要打扰朗严和夏夏。”
冉夏:“…………”
老爷子你听我解释!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傅——”
但她的解释刚到嘴边,傅老爷子就以绝对超出同龄人的矫健身姿,一眨眼消失在原地。
佣人眼观鼻鼻观心,径自放下托盘,风一般地离开了。
这次房门没有轻轻掩起。
只听见“咔哒”一声,它严丝合缝,关上了。
冉夏表情僵硬,手臂酸胀,心中悔恨交加。
贼老天!!
第64章
看着桌上的早餐,冉夏欲哭无泪。
傅老爷子走了,佣人也走了,留下床上的这个病号,难道是真的要让她全程照顾吗……
你们快回来!
傅朗严看出她的为难:“不方便的话,我自己来就可以。”
他的声音打断了冉夏的思绪。
她回过神,但当然不好意思真的放手不管,就先继续用力把人扶起来,再在他腰后塞了个枕头:“这样可以吗?”
傅朗严微微颔首:“谢谢。”
他缓了缓,才抬手想掀开被子。
冉夏问:“你要去哪儿?”
傅朗严顿了顿,才道:“洗手间。”
冉夏目测一下从床边到洗手间的距离:“我帮你。”
就是,她小看了距离的长度,更大大低估了傅朗严的身量。
来回一趟下来,她比傅朗严看起来还像个病人。
坐回床上,傅朗严看向她:“抱歉。”
冉夏摆了摆手:“这算什么。”
算起来,她和冉清和吃住都在傅家,现在不过是稍微卖了一小把子力气,实在不足挂齿。
她站在原地歇了歇,就把床尾的床上桌推到他面前,然后把白水放上去。
傅朗严看着她转身去取早餐,掩在被子底下的手松紧几次,才抬起肌肉酸胀的手臂,搭在桌面。
接连两场昏睡让他身体愈发无力,加上药物作用,他端起水杯的动作还有些勉强,小幅度颤抖的水面左右撞在杯壁,所幸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冉夏直到端起托盘转过身,才注意到他独自喝水竟然都显得艰难,就加快脚步往前:“还是我来帮你吧。”
傅朗严知道她现在对这样的相处还有些抵触:“没关系。你如果有事想离开,不需要顾忌我。”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类似的话了。
冉夏握着托盘的手紧了紧。
傅朗严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看出了什么才会这么说。
可他越是这么体贴,越是考虑得这么周到,她心底的愧疚越深,也越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而且傅朗严的态度一直坦坦荡荡,反而是她一直畏缩不前,说不准本来没什么的事情,也会被她这样的态度搞得尴尬起来。
何况现在只是喂他吃个饭而已,根本算不上大事!
冉夏深吸口气,没再回避这个问题:“我今天没事要做。爷爷和傅爷爷去外面下棋了,正好也不用我陪着。”
话落,她接过傅朗严手里的水杯,递了过来。
傅朗严只觉得手里一空,紧接着玻璃杯口就抵在唇边。
他看了冉夏一眼。
“怎么了,”冉夏和他对视:“你不想喝吗?”
傅朗严没有说话,但顺着她的动作稍仰起脸。
冉夏一只手拿着纸巾虚拖着他的下巴,动作放得很小心,深怕一不小心滴到床上或衣服上。
她还是第一次像这样照顾病人。
毕竟之前一直忙着拍戏录节目赶通告,回家的时候冉清和早已经不需要长时间卧床了,也没给她练手的机会。
还好她学得很快,半杯水喝完,连纸巾都没湿。
放下水杯,冉夏暗自松了口气,然后背过身悄悄抻了个懒腰。
原身的身体素质实在差到离谱,她这大半年时间都忙得连轴转,竟然还是这么容易腰酸背痛,连坚持这么一小会儿都感觉肩膀沉重。
傅朗严看着她动作,唇边轻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片刻后,他才收回视线,仿佛不经意道:“你可以坐在床边。”见冉夏看过来,他追加一句,“这样我也方便一些。”
冉夏看向他掌下的位置。
不知怎么,她的想法有一瞬间的飘远。
坐在傅朗严的床上,喂他吃饭。
这种照片要是被传到网上,他的粉丝估计活吞了她的心都有吧……
“可以吗?”
冉夏被傅朗严的声音惊醒,下意识道:“啊,可以!”
喂都喂了,坐在哪里还重要吗?
再者,这是傅朗严提出的建议,当事人都不介意,她怕什么!
但真正在床边坐下的时候——
冉夏错觉自己的臀部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离床单只剩那么往下一压的距离了,它却怎么都坐不下去。
可她答应傅朗严,真的不是为了在这里练习蹲马步啊……
“昨天的事,”这时她听到傅朗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想,有必要跟你——”
冉夏的马步计划立刻宣告失败。
她心底随着坐姿一沉,下一刻转身的动作直接打断了傅朗严的话。
“那个,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她避开了傅朗严的视线,抬手把垂在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生硬地转移话题,“你饿了吧,先吃早饭吧。”
傅朗严薄唇轻抿。
既然冉夏不想提起昨天的事,他不会勉强。
“好。”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几秒。
冉夏用手背试了试桌上粥碗的温度。
还有些烫,所以她拿汤匙在里面搅了搅。
室内就只有汤匙和瓷碗磕碰时发出的清脆细响。
即便坐姿是和傅朗严面对着面,但冉夏的目光仍然只落在托盘内。
只过去短短一天,她没有想好该怎么应对。
不论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躲了那么久,再相处那么久,突然有这样的情况摆在面前,她脑子里除了一团乱麻,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念头。
躲。
可傅老爷子直接掐断了她的这条后路,把她留在傅园,也让她根本没有地方可躲。
那至少让她能够当做这件事不存在吧……
冉夏重新收拾好心情,才单手端起粥碗:“应该不太烫了,试试吗?”
“好。”
冉夏先装了半汤匙,小心递到傅朗严唇边:“你先试试温度,如果烫的话我再凉一下。”
傅朗严依言照做。
“怎么样?”
“刚好。”
冉夏才放下心来,她盛满汤匙,下意识想吹一吹散热,只是为了避嫌,她决定还是让傅朗严自食其力:“你先吹一下再吃。”
这样的步骤傅朗严从没做过。
不过抬眸看到冉夏掺着认真的眼睛,他同样依言照做。
冉夏十分满意,继续往前递了递,还下意识跟着傅朗严一起微微张开嘴——
看着傅朗严吃完这一口,她继续重复以上动作。
“吹一下。”
傅朗严略有些无奈。
但冉夏却从反复投喂中找到了一丝乐趣。
看着傅朗严一口一口吃掉她喂的饭……
别说。
还挺有成就感的。
不过吃到一半,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冉夏正要把一汤匙的粥送到傅朗严唇边,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她先是一惊,条件反射似的就想离傅朗严越远越好。
幸好及时和傅朗严对视一眼,她才止住了从床上蹦起来的丢人动作。
她干咳一声,就当做是清了清嗓子:“请进。”
然后继续投喂。
敲门的人无非是傅老爷子或佣人,反正刚才已经被误会了一遭,傅老爷子也根本不听她解释,还不如继续喂饭来的轻松。而且比起揽傅朗严入怀,现在这动作都显得小意思了。
然而和背对着门口的冉夏不同,傅朗严已经看到了自门外匆匆进来的人。
他神色不动,按冉夏要求吹了吹汤匙,然后才吃下这一勺粥。
来人却被他这极其自然的行为惊在原地。
在她身后,又传来几道嘈杂的脚步声。
“朗严,你好点儿了吗?我和你爸知道你病倒了,早饭都没吃就赶回来——”
话说到一半,也卡住了。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冉夏捏着汤匙的手忽然一抖。
心中顿时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
她的脊背在一点一滴僵直,然后她回过脸。
两大一小,三脸震惊。
在这三张脸之后,露出了洪慕诗那三言两语诉说不清的复杂表情。
冉夏赶紧从床上站起身,把空了一大半的粥碗放回桌上,结果收拾到一半,她才想起汤匙还在傅朗严嘴里。
这……
让傅朗严叼着汤匙……
她还能活着离开傅园吗……
不过,或许是吃过早餐的缘故,傅朗严已经有了些力气。
他径自拿下汤匙放回碗里。
瓷器相撞的轻响让站在床尾还震惊着的四人回过神来。
他先启唇道:“母亲。”再转眸看向站在孟亦云身旁的傅怀,对他颔首示意,“父亲。”
孟亦云脸上还带着没有彻底褪尽的惊愕,她看了看傅朗严,又看了看冉夏,再仔细看过冉夏,才堪堪克制住自己放光的眼神,委婉地问:“朗严,这个女孩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