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在了少女的面前。
"殿下，请吩咐。"骑士长微微侧头，安静的等待着指令。
阿斯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上车。"
简单的两个字。
甚至，连名字也没有。
一众骑士不约而同的看向少女，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三王子邀请的一定是这位年轻的执事官。
余筱筱的眼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她微微屈膝道："是，殿下。"
伏特加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少女，他跟三王子同行了这么久，自是了解他的性子。用'孤僻'两个字都不够准确，应该说，没有人任何人可以近身。
他为余筱筱拉开了车帘。
少女踩着矮凳，坐进了车内。一进去，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阿斯的味道。
马车是再普通不过的马车，装饰简单，木质的椅子纯朴低调。
阿斯就坐在最里面，正对着车门。
他的脸上还戴着那张熟悉的小丑面具，只不过尾巴并没有缠着绷带。
余筱筱坐到了一旁。
伏特加放下帘子后，最后的一丝光亮瞬间消失。
第102章 chapter102
少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莫名的紧张是怎么回事？
马车行驶平稳，她偷偷地瞄了阿斯一眼, 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余筱筱想了一下, 她主动开口道："欢迎回来啊。"
"嗯。"
"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会留宿王宫呢。"
"应该是这样，但……"
"呃？"
"我有尽快要回来的理由。"
听到这话，余筱筱莫名紧张起来："怎么来了，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那倒没有。"
"可你刚才说……"
"……"
戴着小丑面具的阿斯，仿佛在看她, 又仿佛没有看她。
余筱筱摸了摸脸，应该没有什么脏东西吧。
"怎么了？"她问道。
"没什么。"
呃, 好像错过了什么
马车一路开到了寝宫下方，升降台处亮着一盏小灯。
一路走来，一切都建得很好, 唯独这个地方从未动过刀子。
伏特加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象，他才开口道："殿下，到了。"
余筱筱率先下马车，她站在一旁掀起帘子, 看着阿斯下来。
她弯了弯嘴角，道："东部区域已经大变样了, 但是你住的地方我没有动。"
严格来说，阿斯住在小饭馆的时间更久。
但那是之前。
现在回来之后, 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住在小饭馆了。
毕竟, 骑士团们都知道阿斯喜欢戴着小丑面具。
"寝宫可以建成你喜欢的样子。"阿斯开口道："不用顾虑我。"
嗳, 这样吗
"以后会常住吗？"余筱筱忍不住问道。
"看时间。"
两个人一起走到升降台上，骑士长伏特加目送二人离去。
他再一次转过身，用感叹的神色重新观察地下城。
这和上一次来简直天差地别。
说起来，这位执事官小姐任职也不过两个多月，地下城在她的手里，简直焕然一新。
回到了寝宫，依旧是厚重的石门。
余筱筱问道："今晚是在小饭馆用餐，还是我把食物送过来？"
"让其他人送来就可以了。"
"噢……"
余筱筱还想着，可以多跟阿斯相处一会儿呢。
见他走进了寝宫，便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阿斯忽然问道："一起吃吗？"
他是在邀请自己？
余筱筱的眼里露出一丝欣喜，她点头道："好啊！"
余筱筱也跟着进入寝宫，熟悉的石床，房间里一点光亮也没有。
阿斯坐过去的时候挥了一下手臂，角落的小灯微微亮起。
余筱筱通知了红妖精，把今日的晚餐送来。
那一抹淡淡的白色光圈，也逐渐浮现在地面上。
少女走到角落，将小灯端了过来。
不一会儿小雅便推着餐车来了。
她将食物一盘盘的摆放在石床上，还特地准备了酒。
做完后，她便悄悄退下了。
刚退到石门外，便变小了身影飞了出去。
伏特加还等在下面等候。
小雅说道："骑士长大人，随我去小饭馆用餐吧。"
"执事官大人不来了吗？"
小雅点头："嗯，她今晚要跟殿下一起用餐。他们许久未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看样子，两人的关系很好。"
"筱筱大人认真尽责，而且王子殿下也很信任她，这次离开，可是让她当了代理领主呢。"
"哦？"伏特加来了兴趣。
这么大的殊荣可不是每一位执事官都能拥有。
小雅扑闪着翅膀飞在中年男子身旁，她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一来么，不想过多透露执事官与三王子的事情。
二来，其中的详情她自己也不清楚。
大部分都是从史莱姆那里"听说"的。
寝宫。
少女将小灯放到中间，这样刚好可以照清食物，以及对面坐着的人。
她把酸豆角炒饭往阿斯面前推了推，道："趁热吃吧。"
余筱筱自己也拿起了勺子，挖着面前的炒饭，送进嘴里。
吃了几口后，她发现阿斯并不动筷子。
"你不吃吗？"她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阿斯低头，慢慢地将面具推高一点点，一口咬住了勺子。
从这个角度，余筱筱只能看到他的嘴巴。
少女忍不住斜过身子歪着头，想要看到更多。
阿斯咬着勺子，忽然，他把面具放下。
余筱筱嘀咕道："你今天好奇怪哦。"
"哪里奇怪。"
"以前你在房间里的时候，都不会戴面具的。"
"……"
"尸体还在地下城吗？"阿斯选择岔开话题。
余筱筱点了点头，道："全都在。"
"有受伤吗？"
"没有啊，想来搞破坏的暗卫都被奥丁解决了。"
"……我问的是你。"
"我我没事。"
余筱筱端起盘子，一边吃一边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回家住了几天，地下城这边就交给奥丁他们来处理。"
对于这件事，她也算是当起了甩手掌柜。
"守在小饭馆的那只兽士叫拉丁哦。"余筱筱说道："有机会带你见见。"
她现在身边有三只兽士，哈撒和圣恩阿斯都见过，拉丁是新来的，虽然比起前两位它不怎么好相处，但是余筱筱还是挺喜欢它的。
至少有在尽心尽力的守护小饭馆啊。
"那么，说说我的事吧。"阿斯开口道。
"好啊，你这一路上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怎么样，回到母族了吗？"
"回去了。"
"真好。"余筱筱知道阿斯自从被带回王都，就再没有回过自己的出生之地。以及，祭拜自己的母亲。
"夫人如果知道你回去看她了，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开心。"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天之灵。"阿斯的语气变得压抑："我更不知道她的尸体究竟在哪里。"
"什么意思？"余筱筱愣住了。
"我在那里见到了很多沉睡已久的白骨。"阿斯沙哑道："并且，从它们那里得到了许多消息。"
对于面前的少女，他毫无保留。
"坟墓里面没有尸体，而母族也没有一位叫露娅的女子。
"二十年前，有一位婴儿被遗弃在乱葬岗。"
"那名男婴的脸上满是黑色的咒文，他还有一条粗壮的尾巴。"
"……"余筱筱怔住了。
她呢喃道："它们会不会在撒谎？"
"死人从不说谎。"
第103章 chapter103
卡利亚帝国有许多秘密。
世人无法探知, 而那个叫露娅的女子，也只活在大家的“传闻”里。
余筱筱沉默了许久,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阿斯身后的尾巴摆了一下。
他的心情有那么一点的小烦躁。
无论是之前的玉石工坊, 还是后来的母族领地，都在彰显着他的母亲并不像大家说的那般。
“也许国王陛下把你的母亲葬在了其他的地方。”少女猜测道。
阿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或许不是王族的人。”
余筱筱愣了。
她的声音也变得结巴：“可、可是国王大人，对你很好啊。”
“嗯。”阿斯的声音有点闷。
他身后那条坚硬粗壮的尾巴向下拍打, 石床的边缘有碎石掉落，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我跟哥哥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们没有尾巴。”
阿斯的两个哥哥, 从小开始就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子民的拥戴。
只有他不同。
好多次，都是躲在阴暗的角落，羡慕的看着两位哥哥站在太阳之下。
为什么只有他不一样？
只有他, 不能见光。
余筱筱看着坐在对面的阿斯，他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面具里。但是听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就疼了一下。
她微微坐直身体，道：“你们的母亲不一样, 那么是会有所区别的。”
“在我们那里有一句古话，叫做龙生九子, 九子各不同。”
“就算是双胞胎，也总有不一样的地方。”
“我觉得如果你对这件事感到困惑, 可以开诚布公的与自己的父亲聊一聊。”
阿斯依然低着头。
有很多话, 他在心里藏很久了, 只是以前没有人能够倾诉。
“筱筱。”他忽然问道：“你觉得，预言是真的吗？”
占卜师的预言。
他，真的会毁掉这颗星球吗？甚至是整个白河系的文明。
余筱筱的眼神游离，她也听说了有关于三王子阿斯洛德的预言。那位占卜师在测出结果之后，便死掉了。
如果真的窥测到了天意，占卜师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所有人都对这则预言深信不疑。
那么，三王子的一切特征，无论是脸上的咒文还是身后的尾巴，都成了罪恶的象征。
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到令人恐惧。
“我认为，你的命运会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少女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倘若有一天，真的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灾难，那也一定是有理由的。”
“我相信你。”
她，相信阿斯。
这个为了帝国而奉献自己的阿斯，他甘愿把自己禁锢于永黑的地下，只为守护众生——可能，并不接纳他的众生。
这样温柔的阿斯，一定不是那种天生的杀戮机器。
尽管命运对他不公，他却依然爱着这个世界。
余筱筱明白了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坐在这个石床上的阿斯，从未停止过对光圈的约束。
他是孤独的。
但是他从未抱怨过。
阿斯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尾巴也不动了，整个人仿佛陷入死眠。
这样安静的他，就像是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
余筱筱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蓦地站起身，跨到了阿斯的面前。
“话说——你这样真的让我有点好奇，反正现在也没有别人，就别戴着它了吧。”
余筱筱一只手覆盖在面具上，向上一拉，撞上了阿斯惊愕的视线。
她笑了起来：“果然还是想要这样看着你。”
呃……
余筱筱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阿斯，像是在做梦一般。
揉了揉眼睛，她问道：“你是，阿斯？”
他脸上的黑色咒文全部褪去了，青年苍白的脸庞如古希腊神明一般完美。两道细浅的红色泪痕恰到好处，有种让人想要轻轻抚去的悲伤。猩红的眼眸，敛住了所有的邪恶与妖冶，只剩下若有似无的迷茫。
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微张的薄唇，他有点无辜，又有点局促。
两只手迅速抢过了小丑面具，往自己的脸上一按，整个人向后挪了两步。
“咒文不见了。”少女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面具。
阿斯侧过身子，他说道：“你，坐回去……！”
“不要嘛。”余筱筱索性在他身边坐下，她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咒文都不见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也，不清楚。”
以前满脸咒文的阿斯，给人的感觉有点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