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想也踹对方一脚的汤商也因此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轻咳了声,再次披上“名医”的外皮,摸了摸下巴上的美髯,介绍道:“傅少,这位是我的朋友,陈西;陈老三,这位是傅明寒傅少。”
“额。”满心想着“这家伙怎么会和老汤一起出现”的陈西反应过来,先是抓了把身边的塑料袋,然后又松开,站起身朝傅明寒伸出手,笑呵呵道,“傅少你好,久仰久仰。”
傅明寒:“……”他心中浮出一个词——物以类聚。眼前这青年在前一秒估计都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居然就能说出“久仰”的话来,该说他和这位汤大夫不愧是朋友么?
不管心中怎么想,傅明寒还是礼貌地伸出了一只手:“你——”他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陈西蓦地又缩回了手,在身上擦了下,一边擦一边说——
“不好意思,手有点脏。”
傅明寒看着眼前人T恤上擦出的汪汪油迹,抿了下唇角,强行抑制住收回手的本能,忍着不适握住对方油汪汪的“爪子”:“没关系。”
傅明寒的手一触即放。
陈西却动作灵敏地握紧对方的手,笑容诚恳地说:“傅少真是一表人才啊。”
只感觉整只手都染满了油的傅明寒:“……谢谢。”
“结婚了没?”
傅明寒:“???”
“哦,应该结了。”陈西看了眼傅明寒无名指上套着的戒指,笑呵呵地说道,“傅先生你这么帅,傅太太一定很漂亮。有孩子了没?”
傅明寒微蹙起眉: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怎么奇奇怪怪的。
陈西却仿若没看到眼前人的不悦般,继续喋喋不休:“傅先生你外表这么出色,如果有个儿子,一定和你一样帅气,如果有个女儿——一定很漂亮。”
没错,陈西是故意的。
看到傅明寒的瞬间,他就觉得这个把自己打理得如此整洁的家伙八成有洁癖,所以才会故意先在装着卤货的袋子上抓了把然后朝对方伸出了“油汪之爪”。他做这事没别的原因,就是单纯地想恶心对方一下,像之前雇人找茬那次一样。
以及,陈某人现在其实特别想说上一句“你老婆真棒”,但考虑到这事如果被顾霜晓知道他会被打死,还是给忍住了。
一旁的汤商也看出了不妥,虽然他不明白陈老三为啥突然找傅明寒这位大少爷的茬,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解围的举动。他打着哈哈扯开陈西的手,笑道:“傅少,不好意思,这家伙性格比较热情。”
傅明寒借机收回手,强忍住立即找水洗它的冲动,回答说:“没事。汤大夫,我奶奶的药?”
“我现在就去配!”汤商应道,然后推开院门将傅明寒往里面领,“傅少你自便,我配好药就给你拿出来。”
陈西提起地上的塑料袋,晃晃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后:“老汤,那我也自便了?”
“你给我进来帮忙!”汤商回头瞪了他一眼,心想“我再放任你和傅明寒单独待在一起我就是傻!”。
陈西耸了下肩,不过倒也没继续找傅明寒麻烦的心思,而是随手将卤煮往院内的石桌上一丢,然后跟着汤商一起进了屋。
傅明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很快就走到了水池旁,就着汤商丢在那里的一块洗手皂,细细地将沾染了油污的手洗了个干干净净,这才舒了口气。做这一切之前,他没忘记小心翼翼地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做完一切后,他又将它珍之又重地戴回了手上。
虽然他早已不用再戴这只戒指,但傅明寒却依旧坚定地用它为自己画了个圈,且死心眼地不肯踏出半步。
与此同时,屋中的陈西也是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手,他虽然乍看起来不修边幅,不过如若仔细看他的手,就会发现指甲都修理地圆润整齐,完全不像他表现出地那般“藏污纳垢”。嗯,为了恶心人,先恶心一把自己,他也是很拼。
汤商没搭理他,而是认真地配着药——在这件事上,他很是认真,毕竟这可是入口治病的东西,稍不留神就可能出事。
陈西也没打扰汤商,说到底,他从来就是很有分寸的人。他晃悠到窗边,稍微扒拉开窗帘,借着这条缝隙注视着正站在院中等待的傅明寒,暗自腹诽:啧,不管看多少次,这家伙还真TM长得挺帅!光从这方面看,他与住在隔壁的那只母老……咳,小仙女当真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而且说实话,这厮看起来可不像是“花花公子”,难道是人不可貌相?还是说……
“看什么呢?”汤商动作很快,配好药后,他一边放松地打包,一边问道。
“看你带回来的那位傅少。”陈西头也不回地回答说。
“感想如何?”
“好看。”
“嘶!”汤商惊讶地抬头,“你这感想不太对劲吧?陈老三,你确定自己的性取向还正常吗?”
陈西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汤商,回答说:“放心,我就算不正常,对你这块老腊肉也没有任何兴趣。”
“你个回锅肉有资格说我?”汤商不乐意了,又道,“你知道你现在这举动,让我想起了一句诗么?”说罢,他摇头晃脑地吟了句“诗”,“千里送菊花,礼轻情意重。要我帮你保个媒么?”
陈西露出嫌弃的表情,回过头毫不客气地冲老朋友竖起根中指:“滚!”
汤商哈哈大笑,而后拿起打包好的药材,走出屋子交予傅明寒,又客客气气地将后者送走了。做完这一切后,他就见陈西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他珍藏多年的美酒,还顺手拿了两双筷子两杯酒盅。
“……不是吧?我藏地砖下面你都能找出来?”汤商嗔目结舌。
“别说地砖下面了,你就是藏马桶下面,我都能给你挖出来。”陈西神色得瑟地回答说,“当然,你要真藏那下面,那这酒还是你自己享用吧。”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吧!”想象力丰富的汤商露出恶心的表情。
而就在两人谈笑风生之时,傅明寒也再次驶动了自己停在院门外的车辆,缓缓离开。临走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院门,不知为何,他总有种预感——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那位名叫陈西的青年,却不会是最后一次。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总归还会相遇。
“说吧,找我什么事?”
几筷子卤煮入口,二两小酒入腹,汤商直白地问道。
他和陈西虽然年纪差距极大,却是不折不扣的忘年之交,因为某些事有着过命的交情。事实上,之前陈西每年出来“打工”时其实都是来了他这里,在那几个月间,汤商会用尽浑身解数地帮陈西压制伤势。可以说,陈西能活到遇见顾霜晓,汤商至少出了百分之七十的力。
如今,眼看着陈西痊愈,汤商自然是高兴的。虽然他挠心挠肺地想知道陈西痊愈的原因,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若是陈西能说,他早对自己说了,既然不说,那就是不能说。所以他即使再好奇,也什么都没问。
“找你帮个忙。”
“怎么?伤势反复了?”汤商担心地问。
“比这可严重多了。”陈西喝了口酒,一脸菜色地回答说。之前钟儒那混蛋只是要他的命,他家老妈却是不仅要命,还要毁灭他的男性自尊!随即,他将自己造下的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汤商。
“噗——”
陈西别开身,灵巧地躲过汤商喷出的酒液,无语道:“喂,你注意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应他的却是汤商的大笑,有位可恨的是,后者一边笑还一边用手指指着他说:“哈哈哈哈,陈老三啊陈老三,你也有今天!”
陈西:“……”如果不是这老头儿不经揍,他是真的想打人!
“所以,你是想请我出马去劝解你妈?”
陈西一脸鄙视道:“忽悠就忽悠,还劝解!”
汤商将酒杯砸在桌上:“要不你自己来?”
“……好好好,劝解,劝解。”陈西蛋疼不已地为眼前人斟满酒,求人者就是这么苦逼!但他又有什么法子呢?说到底,忽悠中老年妇女这事,汤商可比他专业多了,尤其这次还刚好“专业对口”!
“这还差不多。”汤商满意地点点头,一口喝完酒,再次将酒杯“嘟”地一声放到桌上,得瑟道,“小陈子,再给爷倒满!”
陈西:“……”他忍!
虽然过程略有不爽,但陈西总算是“圆满完成了目标”。以及,他也没问汤商为何认识顾霜晓的前夫、那个名叫“傅明寒”的男人,因为这事情太明显了。他第一次知道傅明寒时就知道这人家底颇丰,而他这个老朋友又是混迹在这个圈子内的,同处一市,互相认识实在再正常不过。
不过这么说来……
老汤应该也认识顾霜晓吧?
这念头在陈西的心中转了转,但最终,他还是没问。
正如汤商明明好奇无比却未询问半句一样,陈西虽然挠心挠肺却还是没做出“调查朋友过往”的事情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大概就是这回事吧。
陈西这事情本身没做错,但同时,他也因此无意地犯了个错。因为哪怕他只是稍微询问一句,就会立马知道顾霜晓目前正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并且,她的家人和前夫还为此开出了“巨额悬赏”。
他如若知道这一点,无疑绝对不会将汤商往自己居住的镇子上领。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所以陈西很快就与汤商商量好了一切,然后愉快地等待着“解脱”。
数日后。
陈西老妈“偶然”地认识了一位非常了不得的老中医,乖乖,祖上曾经是御医,传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九代了!不知多少人想求他看病而不得,若不是她无意中帮了这位大夫一点小忙且诚心恳求的话,估计压根没戏。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
若是汤商主动送上门,哪怕他拿出的履历再资深,估计陈西妈妈都会心存疑虑。
但自己求来的就不一样了,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这么一个求医的机会——多珍贵啊,多不容易啊,多靠谱啊!
于是乎,恨不得因此而烧香拜佛的陈西老妈迫不及待地拖着老中医去了儿子家。在她面前,两位演技派都是用出了看家本领,一人将“名医气派”演绎到了极致,另一人则是将“身患隐疾的男人的羞耻、痛苦与期盼”演绎地入木三分,资深骗子看到了这一幕,估计都得跪下磕头喊“爸爸”求带飞。
一番表演后。
汤商摇头晃脑地表示陈西这病“虽然有些麻烦,但也并非不可治”,只是“一需要时间二需要配合”,以及,不费钱。
陈西老妈一听顿时觉得“汤名医”更靠谱了,她不懂医,却懂一条朴素的道理——甭管遇到的陌生人话说的有多好听,只要他(她)开始要钱,就得格外谨慎!因为现如今不知多少骗子盯上了她这种老年人,一不小心就容易上当受骗。可这位汤大夫不一样啊,他不是冲着钱来的!
于是她二话不说地表示“我儿子就交给你了,放心,他肯定配合,哪怕您用蜘蛛蜈蚣兔子shi入药,只要我一声令下,他都得给我硬着头皮喝下去!”。
汤商一听就乐了,不枉他亲自跑这一趟,这“尚方宝剑”给得妙!
陈西一听脸就绿了,这也就是亲妈啊……不是亲妈早被他打死了。T.T
可饶是陈西内心再苦逼,在亲妈的威压下,他也得咬着牙对“汤名医”表示感谢,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他,顺带收拾了间干净屋子给“打算待几天”的名医大人住下。
汤商看着蛋疼不已的陈西,默默地叉了会儿腰:哎妈,可把他牛逼坏了!
这事说出去估计没人敢信,当年很是“桀骜不驯”、如今重出江湖第一件事就是“报仇雪恨”的陈三爷,居然也有如此忍气吞声的一面。更让他疑惑的是——
“你是真的打算就在这乡下待一辈子?”
是夜,酒桌上,汤商如此问陈西。
“也没什么不好。”陈西笑呵呵地说,“生死边走了一遭,我才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再说了,我年纪也不小了,早过了‘好勇斗狠’的年纪,也该把这名头让给年轻人了。”
汤商顿觉牙疼,在他这个老头子面前说“年纪不小了”,脑子没坏吧?不过既然陈西这么说,他也就没打算劝,说到底,这都是个人选择。再说,他也不希望未来某一天,一大早开门就再次看到自己的这位小友吐着血趴在自己门口,一边笑一边说“老汤,我觉得自己快死了”。他是真的年纪大了,受不起这刺激了。
两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就这样喝了大半夜的酒,才各自死狗一样地爬回房中休息。
次日。
陈西在生物钟的提醒下,一如既往地清晨起了床。
他先是跑到后院练了会武,出了一身汗,而后褪去身上那满是汗水的上衣,只穿着裤子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从上到下地那么一浇。
酒气尽散。
舒坦!
他如同一只野狗般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正拿起毛巾,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这才几点?
难道是老妈来看疗效?
……就算是“作法”也没这么快吧?
满心无语的陈西于是就这样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被改建为“杂货铺”的前屋打开了门,然后意外地发现站在门口的人居然不是自家老妈,而是隔壁的母老……咳,小仙女。
“怎么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陈西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