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慕苒语没和郁庭川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
郁庭川身上没有古龙香水味,也没有汗味,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手臂被一股力道攥住,随后那股力道就消失了,但她的胳臂肘处,还有着男人手掌留下的余热。
以前,慕苒语有些畏惧这个前堂姐夫。
可是现在,感情在潜移默化中变得更难以言喻。
因为对方再婚娶了她继母的女儿。
宋莞以前有过孩子,慕苒语不知情,但她爸爸显然是知道的。
这些年,他们一家四口在国外过着幸福的生活,现在突然多冒出来这么一个人,这个人,不但破坏了堂姐的婚姻,还害得她落到堕胎离婚这一步。
见慕苒语差点跌倒,又被旁边的郁庭川拉住,慕席南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去,询问女儿:“有没有摔着?”
“没有。”慕苒语低低应声。
然后,她朝郁庭川道:“谢谢堂姐夫。”
一声堂姐夫,是将对方放在慕清雨前夫的位置上。
郁庭川只是颔首,没有和她多言,也未曾多看她一眼,继而转头向慕席南询问慕逸阳的情况。
慕苒语拿了包从监护室出来,恰巧听到郁庭川在和她父亲说:“现在国内的医疗水平和国外差距确实不大,不管是用药还是设备上。”
成年男人稳缓的嗓音,让她忍不住投去目光。
方才郁庭川拉她的那只手已经背回身后,长身肃立,可能是她的目光太直接,郁庭川这样的人,警觉性肯定高,余光扫过来的时候,慕苒语已经看向慕席南,借机道:“爸,那我先回去,晚点再过来。”
走进电梯的时候,慕苒语还在想郁庭川从她身上掠过的视线。
哪怕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也让她的思绪缠杂。
以前她只顾着玩,不喜欢被管束,也不喜欢像堂兄这种看到她就皱眉的男人,可能是季凉城对她带来的伤害太重,她现在反而不再喜欢斯文儒雅的异性,再去看堂兄这样的,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
慕苒语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郁庭川,不是在堂姐的婚礼上,而是三年前的澳洲。
那个假期,她第一次单独前往澳洲看望慕清雨。
慕苒语在堂姐的房间里看到郁庭川的照片。
照片里,郁庭川不过二十三四岁,她问堂姐这就是Joice的爸爸么,堂姐没有否认,后来吃晚饭的时候,堂姐告诉年幼的Joice,他爸爸要来澳洲看他,小家伙很高兴,吃完饭就回房间准备送给爸爸的礼物。
慕苒语知道堂姐在几年前离婚,孩子的爸爸家境富贵,是恒远的现任总裁,作为一个15岁的女孩,想到堂姐的前夫要过来,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心理。
结果第二天,她才知晓孩子的爸爸不来家里,Joice会被司机送去酒店。
慕苒语有询问堂姐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慕清雨只是沉默,过了会儿才回答,说是孩子爸爸还有工作,让孩子过去酒店见面不浪费时间。
那个下午,慕苒语刚好要外出去文具店买东西。
她搭了送Joice去酒店的车。
到达酒店以后,慕苒语没有下车,透过车窗看着背了小书包的Joice一路跑过去,酒店的大门口,站着一个抽烟的男人,穿了白衬衫,他看到Joice后,把香烟叼在嘴边,空出双手一把抱起Joice。
Joice紧搂爸爸的脖子,用小脸贴了帖爸爸的侧脸,满满都是依赖。
慕苒语已经降下轿车后排的车窗,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看清男人脸上淡淡的笑容,然后,她就目送父子俩进了酒店的旋转门。
三年前的那幕,慕苒语如今回想起来,心情却有所不同。
那个时候,她只看到一个疼爱儿子的好父亲。
却认为对方在婚姻里辜负了堂姐。
现在堂姐已经走了,她在郁庭川身上没找到值得腹诽的不好之处,或许,对方唯一的不好就是再婚娶了个不怎么样的妻子。
如果郁庭川再婚娶的是某家名门千金,慕苒语不会耿耿于怀,哪怕替堂姐可惜,也不会想到配不配得上的问题。
可是事实上,郁庭川娶的却是个靠手段上位的女人。
现在,她又被告知对方是她继母的女儿。
在慕苒语眼里,郁庭川不该选择那样的妻子,简直是色令智昏果,在医院再见到对方,这种认知在她脑海里更加强烈,一个流过产私生活混乱的女人,根本不配嫁入豪门,更不配得到这样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垂爱。
想到母亲说的那些话——
一个罔顾亲弟弟死活、连肾脏配型都不肯做的女人,心地又怎么会善良?
慕苒语回到家属院,没有躺下睡午觉,冲了个澡就重新去医院。
在走廊上,她遇到了刚要离开的郁庭川。
“堂姐夫要走了么?”慕苒语从善如流的开口。
难得,郁庭川居然和她说话:“没有在家里多休息一会儿?”
“我不困。”慕苒语莞尔,不见往常骄纵的模样:“还是来医院多陪陪弟弟,我妈不在,我爸一个人太辛苦。”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我回去的时候,看到Joice在家里把小嘴撅得老高,都可以挂油壶了,可能是不舍得爸爸就这样离开。”
郁庭川没接腔,只问她:“现在急着去监护室?”
慕苒语的心跳微快,然后回答:“不算急,我送堂姐夫下楼吧,刚好再去门口的水果店买些香蕉。”
……
住院部到医院大门口,差不多五分钟的路程。
近黄昏,太阳开始往西边去,慕苒语原先落后几步,从住院部出来,她就小跑着上前,刚好走在郁庭川的身边。
因为是周六,路上来往的人不算多。
慕苒语正想着聊天的话题,郁庭川先开了口:“听你父亲说,你前段日子身体不适,现在怎么样了?”
郁庭川话里的‘身体不适’,让慕苒语整个人冷静下来。
前段时间除了流产手术,她没有任何不适,慕苒语不知道自己父亲是怎么和郁庭川说的,现在,她突然就没了说话的欲望,但还是低低应一声:“已经好的差不多。”
“你和郁菁年龄相仿,正值长身体的年纪,还是要多加注意。”
这番话,俨然是长辈的标准口吻。
慕苒语没有吭声。
随后,她又听郁庭川问起慕逸阳的情况。
慕苒语勉强作答,有些意兴阑珊,这和她下楼时想的不一样,刚打算换个话题,郁庭川突然道:“人的一辈子很长,难免遇到挫折波澜,特别是在年少的时候,犯错也无可厚非,难能可贵的是,等到以后再回头去看,没有落下太多的遗憾。”
“……”慕苒语的眼圈微热,想起了自己被离婚的事。
想起季凉城的绝情,她的鼻子跟着泛酸。
郁庭川又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与其将来追悔莫及,不如现在少说少做,总能避免些没必要的过错。”
慕苒语不相信郁庭川会安慰自己,想到对方刚才有意把自己叫下楼,她很快就联想到另一个人身上,只有为了宋倾城,郁庭川才会有闲情跟她一个小姑娘说这些教育人的话。
这样想着,慕苒语的胸口好似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她抬头,看着郁庭川道:“我傻,听不懂堂姐夫的话。”
郁庭川闻言,没有不悦的迹象,见她停下脚步,他也不再往前走,站定在路边一棵槐树下,没再和她拐弯抹角,在话语里提及了宋倾城:“在你这个年纪,有人过得更不容易,有时候想一想,她那样的,应该才是少见。”
说着,郁庭川深邃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我刚才听你父亲说,你已经知道你继母以前有个女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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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天气热了,大家注意身体,容易感冒也容易……拉肚子。
第438章 有你在,真好(改错字)
慕苒语没有否认,双手十指却揪紧挎在身上的小包。
“人的一生中,只有一件事不能做选择,就是自己的出身。”郁庭川磁性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不是每个女孩生下来都能成为天之骄女,待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终归是少数,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还在借高考博一条出路。”
慕苒语却冷冷一笑:“别拿我和有些人比,哪怕我出身不好,三观也不会像她那样扭曲,更不会在十几岁就开始想着怎么钓凯子,借着怀孕逼人结婚!”
不堪的言辞,带着不容人置喙的尖锐。
郁庭川听了以后,并未因此恼羞成怒或拿话驳斥,一个乳臭未干、情商低下的丫头,不值得他恼怒去争辩什么。
“她是我妈的女儿又怎么样?”慕苒语道:“我妈爱的一直是我爸爸,她不过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既然我妈在生下后不管她,说明她的出身有问题。”
她的眼里氤氲了情绪:“一个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母亲不养她,对母亲来说,她就代表着不好的过往,本身就怀着罪恶,如果是我,我会离得远远的,而不是去破坏别人幸福的家庭!”
郁庭川把视线在慕苒语忿然的五官上停留几秒,不见喜怒,只问她:“这些年,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的?”
“……”这句话比任何的责骂都来的有分量。
慕苒语的耳根发烫,不等她张嘴反驳,郁庭川已经往下说:“即使她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担得起你叫一声姐姐。”
“今年她也有参加高考,比你和郁菁晚了五年,让我觉得可贵的是,在中间脱离学校几年后,她还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待在我身边的大半年,我不曾费心打扮过她,她也没有伸手跟我要过钱,她依旧像以前那样在过日子,唯一的不同,应该就是借我摆脱了从前寄人篱下的生活。”
闻言,慕苒语的手指掐疼自己手心。
“她比你想的要纯粹得多,看待问题,有时候会显得世俗圆滑,身上也有不少缺点,却未到不可饶恕的地步。”郁庭川看着面红耳赤的慕苒语,继续说:“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拿自己的一套标准衡量别人,严已律人,宽以待己。至刚易折,做人不可无傲骨,但是不能总昂着头,她很小的时候就懂这个道理,却不是因为师长教导。”
“和我住在云溪路八号园,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在书房拿本书,然后去露台或者回房间坐在飘窗上阅读,她觉得自己的学识太浅,所以总在想办法充实自己,不像其她女孩,遇上放假就和朋友出去疯玩,在心理上,她比同龄人来的成熟,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哪怕她比我小12岁,我却不敢小看她,她有那样的毅力,在不久的将来,谁都不能保证她不会闯出一番天地来,莫欺少年穷,并非毫无道理。”
慕苒语听了这些话,眼眶一阵温热,不知是因为郁庭川话里的偏护还是自己的攀比虚荣心在作祟。
这样的缓缓道来,比直接的警告更让她难受。
过去片刻,郁庭川再度开腔:“说这些,也是为了让你明白,这个世上谁都会犯错,愿意改正的人值得谅解,而不是揪着那点过错逼人无路可走,有的时候,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慕苒语不免想起自己难堪的遭遇,当她遇到那些事,季凉城不但没选择原谅,反而把过错都归咎在她身上。
她对上郁庭川深沉的眼睛,没有回避:“你和我讲这么多,不就是怕我以后再找宋倾城麻烦。”
所以,他才会用如此委婉的方式来告诫她。
那些话听着如常,慕苒语却领悟到一个意思,要是她去寻宋倾城的不痛快,到时候她只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郁庭川现在和她这样说话,不过是想保住彼此的那张脸。
等她真闹起来,难免惊扰到宋倾城本人。
所以,他在防患于未然。
这日傍晚,慕苒语久久站立在路边,耳边还回荡着郁庭川离开前说的话:“她前半生受的苦太多,现在和将来不该再为其所困。”
恍恍惚惚间,想起弃自己而去的季凉城,前所未有的彷徨。
……
郁庭川回到南城,是夜里十点。
在机场取了车,再回到云溪路八号园,已近凌晨。
郁庭川把车停在别墅外,推开栅栏门的时候,没有惊动家里任何人,待他拿钥匙开了门进别墅,没有特意开灯,在玄关处脱了皮鞋就直接上楼。
宋倾城吃过晚饭,让巩阿姨陪着看了两集电视剧,然后回房间,她想等人回来,却盖着毛毯靠坐在飘窗上睡过去。
整个卧室里,因为开了冷气,温度俨然如春。
郁庭川走进主卧就看见曲着腿熟睡的妻子,洗了干透的长发柔顺披着,开着冷气容易着凉,还知道给自己从头到脚裹一块毯子。
把钥匙轻放在茶几上,郁庭川就在飘窗边缘坐下来。
宋倾城正在做梦,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身边有了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没有多久,那种异样感越来越明显,她悠悠的睁开眼,然后就看见自己要等的人,明明困意犹在,她的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郁庭川的嗓音很低:“在这里睡了多久。”
“……不知道。”
房间里,这会儿的灯光昏暗。
宋倾城揉了揉眼睛,毛毯也从身上掉落,轻声喃语:“有些饿了。”
郁庭川说:“没让阿姨准备宵夜?”
“我想等你回来。”宋倾城说着,主动投入他怀里,用手臂圈住他的身体:“我让巩阿姨先去休息了,我告诉她,你回来会给我做宵夜。”
郁庭川轻轻回搂着她:“想吃什么?”
“我还没想好。”
宋倾城只觉得在他怀里异常安心:“你快去洗澡。”
郁庭川却坐着没动。
“你不洗澡么?”
过了会儿,宋倾城出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