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卿抬起头,凤目微微眯起,一抹云如白练一般,漂浮在瓦蓝若琉璃的天空上,几只黄鹂自宫檐上展翅飞起,朝着远处而去了。
正在这时,西侧殿的院门猛然被推开了,德妃站在那里,望着满院子的鲜血,妆容精致的脸上瞬间如死灰一般,震惊,不可置信等等情绪一一闪过。
她的目光投向那院子里唯一站着的人身上,深青色的衣摆上绣着赤红的纹路,间或夹杂金线,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微光。
他手里提着剑,剑锋上犹自染着鲜血,回过头时,目光冷若寒霜,望了过来,锐利如他手中的剑,透着嗜血的意味。
德妃竟被看得心中发寒,脚下一个踉跄,被身后的宫婢连忙扶住,她眨了眨眼,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目光在院子里逡巡,试图找到自己的女儿。
最后,停在了燕明卿的脚下,一身衣裙尽被鲜血浸透了,简直成了一个血葫芦似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德妃的脑子一懵,差点没翻着白眼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不好意思今天更完了,出去浪到现在才回来。
十一点半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87章
德妃到底是没有晕过去,她哆哆嗦嗦地指着燕明卿,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做了什么?”
燕明卿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只是他的眼神森冷又阴郁,德妃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发软了,她顾不得什么,快步走向燕怀幽。
待看清楚了自己女儿此刻的情形,德妃尖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燕怀幽整个人趴在了血泊中,失去了意识,右手的五根手指已被切断,而更令人心中发寒的是,她的双目,此时被一道伤口横贯而过,正汩汩流着鲜血。
“幽儿!幽儿!”
德妃回过神来,连忙爬了过去,将人事不省的燕怀幽抱了起来,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语气惊恐地哭喊道:“快来人,快!快去叫太医!”
“幽儿!”
德妃紧紧抱着燕怀幽,嘴里不停地唤她的名字,颤抖着用手指去试探她的鼻端,呼吸微弱无比,宛如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正在德妃无暇他顾的时候,一道人影在她面前停住,遮去了日光,沾着血的剑刃映入了她的眼帘,德妃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抬起头,瞪视着燕明卿:“你……你做什么?”
燕明卿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提着剑,忽然问道:“你知道,画扇这个名字吗?”
德妃的瞳仁顿时紧缩,那是一点微不可察的变化,然而燕明卿却看清楚了,他语气森冷道:“看来你也是知道了。”
这话里没什么情绪起伏,德妃紧紧抱着燕怀幽,心里陡然升起巨大的恐慌,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惊惧道:“你想做什么?”
燕明卿没有回答,他只是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如同看着蝼蚁一般,举剑向她刺去。
不同于折磨燕怀幽,这次他的目标是德妃的脖颈,若是刺中,只怕德妃就要当场血溅三尺,一命呜呼了。
剑势凌然,德妃吓得呆怔当场,她万万没想到,燕明卿竟然真的敢动手,亦或是,情急之下,她甚至已经忘了如何躲避。
所有的宫人恐惧地下意识别开视线,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剑自旁边横过来,将那剑的去势挡住,发出铛的一声,剑刃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寒光。
燕明卿漠然转头,凤目中泛起血丝,透着可怖的猩红,望着来人,冷冷地质问:“你要犯上?”
林白鹿额上汗珠细密,盯着那迫人的气势,压低声音劝道:“殿下,不可。”
若在这里杀了德妃,之后要如何收场?
燕明卿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他慢慢地放下剑,然而在林白鹿松了一口气时,反手便是一剑,刺入了他的肋下,林白鹿痛哼一声,下意识握住那剑刃,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燕明卿表情冷漠,完全无动于衷,他一寸寸抽出了剑,因着林白鹿的劝阻,他之前死死压在心底的那种狂躁感,此时彻底翻涌了上来,如同反噬一般,滔天的洪水,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
剑上原本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再一次染上了鲜血,所有人,包括德妃在内,都全部惊呆了。
他们看着林白鹿跪倒在地,第一反应是,长公主疯了。
他连自己的侍卫都动手,那接下来呢?
所有人都下意识退了一步,宛如看着什么可怖的怪物一般,神色震惊,目光里透着异样,这使得燕明卿心中的狂躁之感,越发强烈起来。
他想让这些目光都消失。
想让这些人通通都消失!
手中的剑柄握得越来越紧,燕明卿泛着红的双目微微闭起,他听见了什么东西在轰然塌落,一寸寸破碎开来。
那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智。
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急切地想要斩断那压抑在心口的沉重,心底里住着的那只怪物,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入目之处,尽是猩红的血色,刺激得他步子都有些不稳,燕明卿握着剑,继续朝德妃走去,一想到这个女人一手策划了谋害心儿的诡计,他心中想杀人的欲望就愈发强烈。
想杀了她……
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心儿是他的,谁敢动他的珍宝?!
谁也不可以!
德妃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燕明卿提剑一步步朝这边走来,双目猩红,眼神透着森森的冷意,就仿佛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一般。
她吓得抱起燕怀幽,不停往后躲,上好的织金妆花布料在地上胡乱蹭着,沾染上了灰尘与血迹,狼狈不已。
正在德妃绝望地以为自己要躲不过这一劫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唱喏:“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德妃如闻天籁,双目一亮,顾不得什么,立即高声尖叫起来:“皇上!皇上救命啊!救救臣妾啊!”
崇光帝终是赶到了,当他那明黄的身影出现的一刹那,德妃再也没能撑住,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待看见燕怀幽的惨状,崇光帝惊得呼吸都要停止了,低喝一声:“燕明卿!你在做什么?!”
燕明卿却恍若未闻,继续举剑向德妃刺去,崇光帝双目暴睁,喝止道:“拦下他!”
数名侍卫一拥而上,欲抢下燕明卿手中的剑,却被他挥剑逼退,反应稍慢的人,差点因此见了血。
燕明卿是正经学过武的,他的一招一式,俱是毫不留情,那些侍卫一时招架不住,又有些束手束脚,好几个都挂了彩。
崇光帝看得心里急得不行,皇后见了,低声劝道:“皇上勿急,长公主只是一时间气昏了头,待冷静下来便会好的。”
崇光帝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好在侍卫人多,最后终是把燕明卿抓住了,长剑被夺下来,扔在了地上,剑刃上的血迹犹新,看得人触目惊心。
再看看人事不省的德妃,以及浑身都是血的燕怀幽,崇光帝气得手都隐约发颤,他道:“反了,反了……”
这位素来好脾气的帝王也终于发了火,声音里带着怒意:“来人,把这个孽障……把他给朕关进抱雪阁!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来!”
龙颜震怒,燕明卿听了却面无表情,眼神未曾有过一丝波动,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其中的偏执与疯狂,令人不由胆寒。
等侍卫们押着燕明卿出去了,崇光帝深吸一口气,过了许久,才吩咐道:“来人,去请太医给三公主与德妃治伤,再把这院子给朕收拾干净了。”
他说完,不肯再多留一刻,甚至连皇后都没搭理,转身就走了,唯余皇后上官氏站在院门口,望着这庭院中的惨烈景况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崇光帝的反应有些古怪。
至于哪里古怪,细细思索,却又说不上来。
却说崇光帝离了翠浓宫,上了龙辇,往养心殿的方向走,随行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整个仪驾队伍寂静无比,气氛有些莫名的怪异。
直到走了一半的路程,随行伺候的大太监程芳忽然听见龙辇中传来叩叩轻响,他连忙紧走几步,凑近了些,低声道:“皇上有何吩咐?”
崇光帝的声音从明黄的车帘缝隙间传出来,很低,却又莫名的冷:“今日之事,你派人去处理妥当,在这之后,朕不要听见有关于长公主的半句流言。”
程芳顿时会意,连忙点头,恭谨道:“是,奴才明白。”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德妃娘娘与皇后娘娘那里……”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总不能把这二位也处理了。
辇车里静默了一会,片刻之后,崇光帝的声音才道:“朕自会安排的。”
听了这话,程芳再不多嘴,垂下头,轻声道:“是,奴才遵旨。”
毕竟他做这事,已不是头一回了,程芳心里默默打算着,一甩拂尘,望向了远处,宫道的尽头是一座宫门,那朱漆的宫墙,上盖着金色的琉璃瓦,在这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这既是天家的富贵,也是吃人的野兽窝呢。
……
抱雪阁。
深青色的背影站在宫门前,身形依旧修长高挑,甚至带着几分寂寥颓然的意味,侍卫们却无一人敢靠近。
今日长公主殿下手中的剑,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心中都有些怕他。
燕明卿站了一会,他略微动了动,转过身来,那些侍卫们俱是齐齐退开半步,如临大敌。
岂料燕明卿什么也没做,凤目之中郁色沉沉,一片死寂之中,唯有林白鹿慢慢地上前一步,因为动作扯到了伤口,鲜血又流了出来,他面上却丝毫不变,拱手道:“殿下。”
燕明卿眼睛转过来,其中毫无情绪,透着冷漠与死寂,让人见了便心惊不已,他漠然地道:“回去,告诉她,我这几日忙,就宿在宫中了。”
其余人听了俱是一头雾水,唯有林白鹿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垂眸应道:“是,属下知道。”
燕明卿继续道:“今日食言,无法陪她用午膳了,下次一定补上。”
“殿下的意思,属下定会带到的。”
燕明卿顿了顿,才道:“让太医替你看看伤口吧。”
说完这一句,他便不再停留,径自踏入了抱雪阁中,大门倏然合上,将他的背影与外界隔绝开来。
朱漆的宫门上有着岁月斑驳的痕迹,抱雪阁的门前仍旧有侍卫把守,但其实已很久无人来过了,自从燕明卿与秦雪衣和好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直到今日。
林白鹿身上还带着伤,鲜血浸透了衣袍,有侍卫小声提醒道:“林侍卫,你这伤……还是先去瞧瞧才好,看着有些严重呢。”
林白鹿听了,微微一笑,道:“多谢,知道了,殿下就劳烦几位照看了。”
那侍卫道:“本是分内之事,吾等自当尽忠职守,不敢稍有懈怠,请林侍卫放心。”
林白鹿这才转身离开,慢慢地顺着宫道走了,整个皇宫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抱雪阁确实是长公主殿下的地盘,无人敢踏足。
然而这里,也是他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个牢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怎么说吧,我发现我写了这两章,又可能会有很多人接受不了了。
觉得卿卿就该光风霁月,光明磊落的,就算要报仇也不能这么残忍。
然而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这样写了。
卿卿的性格从一开始我就铺垫好了,没有遮遮掩掩,他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即便这不好的地方,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并为之痛苦。
但是他的身份和秘密,以及性格,都注定了他的这种痛苦是必然的。
卿卿是真的有病,那句话说得没错,心儿就是他的药啊。
一旦有人动了药,他就会病发。
第88章
坤宁宫内。
皇后上官氏穿着一身常服,正斜倚在榻边,手里拿着一张字看着,上面一笔一划,写着一个个大字,笔迹还十分稚嫩,但是已能看出写字人的认真了。
而小几上摆着的另外几张字,确实潦草无比,歪歪扭扭,两者一比较,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皇后放下手里的字,又看了一眼那张鬼画符,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道:“涿儿的字,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贴身宫婢替她捶着肩,轻声道:“小皇子心性未定,坐不住也是正常的,等年纪再大些就好了。”
皇后蹙着眉道:“可秋秋今年初春才刚刚开蒙,到如今,也不过学了两个月,写出来的字,已经比他强得多了。”
宫婢笑道:“小公主是女孩儿,又有天分,娘娘该高兴才对。”
皇后道:“本宫不是不高兴的,只是……”
她的话忽然止住,抬眼望向窗外,庭院里,一个矮矮的小人儿正在踢着毽子,小脸上笑容灿烂,恍若朝阳,让人见了便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大约是注意到了皇后的目光,燕薄秋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看,开心地招手:“母后!”
皇后笑了起来,也招了招手:“来。”
燕薄秋立即一把抓起毽子,迈着小短腿儿飞快地跑进了宫殿,扑在她的怀中,亲昵地抱着她:“母后叫儿臣什么事?”
皇后拿着手绢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笑吟吟道:“外面太阳晒,别热着了。”
燕薄秋趁机撒娇:“儿臣不怕,母后,儿臣想喝冰镇梅子汤。”
皇后听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吩咐宫人去准畚,燕薄秋顿时开心起来,瞥见那桌几上放着的几张大字,她眼睛一转,又道:“母后,儿臣刚刚见到哥哥又悄悄溜出去了。”
皇后眉头一皱:“什么时候?”
燕薄秋掰着手指,数了数,道:“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那就是她前脚刚离开坤宁宫,燕涿后脚就跑了,皇后按了按眉心,道:“门口值守的宫人呢?”
燕薄秋鼓起腮帮子,怯生生地望着她,小声道:“大伴儿送给儿臣的画眉飞走了,儿臣让他们帮忙追画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