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名扬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陆达、二子陆越、四子陆飞皆正妻安氏所出,唯三子陆瞳庶出。
按世俗而言,庶子在分产上是十分吃亏的,有些人家庶子成亲就会分出去单过,给的家产也十分有限。
镇国公府在对待庶子庶女方面倒没这么苛刻,庶出的儿女除了不能肖想正妻的私房,其他的产业在分配上几乎没有差别。
只不过因为庶出的身份,陆瞳夫妇的底气就没有其他几个兄弟妯娌那么足,虽说此刻两夫妇同样激动却极少开口,只是发光的眼睛同样将他们的心思展现给了上首的两位老人。
安氏的眉头越皱越紧,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失望过,她没想到儿子儿媳为了几个作坊的股份连脸皮都不要了,心里再没有了对老爷子的埋怨,反而多了几分庆幸。
当初陆名扬提前让爵,安氏是没有意见的。
虽说对长子并不是十分满意,却也明白爵位迟早要落在陆达身上,提前让爵既能让老爷子安心休养,有生之年也能带一带陆达。
对提前分产,安氏其实心里是不乐意的。
有话说“父母在不分家”,虽说这次是分产不离府,可是传扬出去到底不好听。
不过此刻看着儿子儿媳们为了几个作坊争得面红耳赤,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庆幸。
如今老爷子还健在,为个作坊的股份都能争成这样,若是不趁着老爷子脑子清醒将家产分了,哪天老爷子走了,谁能压得住他们?!
哪怕平日里陆名扬表现得再面慈心软,骨子里却是个杀伐果决之人。
哪怕平日里安氏表现得再严厉,骨子里却还是有着一颗慈母心,果决远不如陆名扬。
在镇国公府真正能压得住场的依然还是陆名扬,若哪日陆名扬走了,无论安氏还是陆达都不是能真正镇得住下面几个的人。
“你们说够了没有?”陆名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和蔼,闹轰轰的正厅里却立马沉寂了下来。
陆名扬的目光从几个儿子媳妇身上一一扫过,眼光不算多锐利,却带着一股子上位者的威严。
“你们说够了,就竖起耳朵给我好好听着!”陆名扬的这句话却带上了异样的严厉,他的眼睛里同时闪过一丝令人胆寒的光芒。
苏云朵不由暗道:“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威势非同凡响!”
眼睛偷偷扫了眼正厅里的人们,只见刚才还是万分激动的叔叔婶婶们,虽说脸上还残留着激动,眼睛里也还有着别样的狂热,却个个如同鹌鹑一般缩起了脖子。
同辈的弟弟妹妹们更是噤若寒蝉,唯有身边的男人始终一脸平静,仿若今日的他就是个看客。
苏云朵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对男人的崇拜。
感觉到身边女人的目光,陆瑾康不由侧目看了过来,正好对上苏云朵崇拜的小眼神,不由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略带邪魅的笑容。
被男人逮了个正着,苏云朵的俏脸不由微微有些发烫,嗔了陆瑾康一眼,迅速转开目光。
陆瑾康脸上爬上了笑容,靠着苏云朵的手在暗地里轻轻握了握苏云朵的手,显然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第664章 分产(三)
陆名扬见下面的儿子媳妇都噤了口,这才冷冷地扫了大家一眼,淡淡地地开了口:“你们几房确实没人要炭窑、砖瓦厂和戏院子,只想要府里与康哥儿媳妇合作的几个作坊的股份?”
也许陆名扬的眼神太冷语气太淡,刚才还激动不已的儿子媳妇们两两相视一眼,反倒个个都犹疑不决起来。
不过松花蛋作坊、酒坊的诱惑实在太多,犹疑不决也不过只是片刻,只是谁也没想到首先开口的会是二太太方氏。
方氏是几个儿媳中面相最为忠厚的人,向来以安氏马首是瞻。
她和二爷陆越育有三子,长子陆瑾焙十七,二子陆瑾琛十五,最小的陆瑾予十一岁。
看着绷着脸坐在他们夫妻身后的三个小子,苏云朵瞬间明白了方氏为何会做这个出头鸟。
除了大房,嫡出的三房中,二房是儿子最多的且个个都是嫡出,眼看一个个陆续都到了议亲成亲的年龄,陆名扬却在这个时候先是让爵与陆达,后又坚持分产。
虽说只要公产不离府,公子姑娘们说起来依然还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姑娘,却与陆名扬是镇国公的时候有了显著的差异。
从陆名扬让爵之日起,除了长房其他几房就从镇国公府的嫡支,成了依附于镇国公陆达生活的旁支。
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自然是为各自谋求更多更好的福利。
方氏的目光隐含着些许畏惧,微微抬起眼皮迅速瞥了上首一眼,重新垂下头去,开口说出的话却尤其坚定:“既然咱们府在御洁坊、松花蛋作坊、酒坊、药园、炭窑、砖瓦厂和戏院子都参了股,儿媳请父亲母亲多眷顾眷顾下面几房,索性将这些股一并分了。”
方氏起了头,其他几房自然随棍而上,正厅里顿时又喧闹起来。
这次陆名扬倒是没先前那么威严,甚至还对着方氏点了点头,这让几房媳妇看到了希望,叽叽喳喳说了一番之后,在陆名扬的注视下再次住了口,却一个个目光热切地盯着陆名扬。
陆名扬轻咳一声道:“首先要说明一点,咱们镇国公府从来不曾投资过燕山府秀水县葛山村的药园。”
“怎么会?要是没有投资那药园,为何这两年药园会送红利来府里?”陆名扬的话再次让正厅炸开了锅,这次连小徐氏也忍不住参与其中。
这两年从葛山村药园子送来的红利,数量不多却也还过得去,虽说她们始终没有摸清这笔红利的去向,可是药园子有红利入了镇国公府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苏云朵看了眼身边的陆瑾康,虽说他的神色依然平静,眼底却已然涌上了些微怒意。
作为合作者,她最清楚与自己合作投资葛山村药材种植的到底是何人,从合作药材种植至今也快有三年时间了,所有的合作文书上签名落款就只有三个名字,一个是苏诚志,一个是孔老大夫,一个就是陆瑾康。
没错,的确是陆瑾康个人的名字,而不是镇国公府!
“这是康哥儿与药园的合作文书,大家过过目吧。”这时安氏开口了,示意站在她身后的吴嬷嬷将一叠文书交给下首的几个儿子。
待大家都看过文书,原本喧闹的正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是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小徐氏极不甘心地瞪了陆瑾康和苏云朵一眼,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文书上面的签字的确都是陆瑾康个人的名字,无一盖有镇国公府的章,那份合作文书甚至还分别盖有秀水县衙和燕山府衙的章,说明药园子的合作在官府进行过登记受官府保护。
“大家对葛山村的药园子可还有异议?”陆名扬的声音再次响起。
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就算有也只能埋在心底。
谁也没敢对陆瑾康投资药园提出质疑,毕竟陆瑾康年满十六安氏就将大徐氏的嫁妆全部交还给了陆瑾康,再加上这些年圣上和珍妃时不时的赏赐,故而陆瑾康是镇国公府最富有的公子,没有之一!
他手上的银钱别说投资个药园,就是投资十个药园只怕也绰绰有余。
“既然大家对药园没有异议,那么咱们再来议其他。你们确定不要炭窑、砖瓦厂和戏院子?”陆名扬将炭窑、砖瓦厂和戏院子的合作文书拿在手上扬了扬。
下面没有任何人说话。
“行,那么咱们先将炭窑、砖瓦厂和戏院子放在公中,炭窑、砖瓦厂和戏院子所出归公中所有,待以后分府归大房所有。”就这样陆名扬直接决定了炭窑、砖瓦厂和戏院子的归属问题。
一听炭窑、砖瓦厂和戏院子就这样归了大房,一时间其他几房面面相觑。
虽说炭窑、砖瓦厂和戏院子的收益哪一个拎出来都不如松花蛋作坊、酒坊,与御洁坊相比更是小巫见大巫,可是哪一个的收益却又不是小数目。
他们谁也没想过能够独占松花蛋作坊、酒坊和御洁坊的股份,特别是御洁坊,只怕没有可能拆分股份。
如此一来,能分的只有松花蛋作坊和酒坊的股份。
这两个作坊的收益虽然不错,可是几房一分薄,各房到手的收益真能比独得炭窑、砖瓦厂和戏院子其中之一多吗?
陆名扬将几个儿子媳妇的表情看在眼里,在心里冷哼一声,打定了注意要趁机好好整治整治,故而并不多给他们考虑的时间,直接开始打击:“杨家集的御洁坊因是与宫中合作,绝无拆分股份的可能!只要御洁坊存在一日,股权只能在镇国公府,收益交与公中。这是御洁坊的文书,大家拿过去细细过目。”
御洁坊的文书比起药园的文书更严谨,因圣上参了股,落的是圣上的私印,就算其他几房再想这份收益,也没人敢再多话。
这是御洁坊合作文书第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镇国公府就算不是御洁坊的第一大股东,股份占比至少也不可能比苏云朵少。
看了文书才知晓苏云朵才是御洁坊第一大股东,占了三成半的股分。
连圣上都只能退居第二大股东,所占股比只有三成。
镇国公府排在圣上之后添为御洁坊第三大股东,占了两成半股份。
剩下的一成股份则由苏云朵外家宁家所持。
大家都知晓苏云朵嫁妆丰厚,却一直以为若是没有安侯夫人和几个儿媳的大手笔和苏氏二房给她的嫁妆,苏云朵也不过只是个空架子。
此刻看了御洁坊的股份占比,才知道他们太轻看苏云朵了,倒是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苏云朵名下御洁坊的三成半的股份吞口水。
第665章 分产(四)
当然并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看着苏云朵手上的股份吞口水,这不,很快就有人将心声说了出来:“咱们占了御洁坊整整六成的股份,给各房分一股,余下两股归公中所有,岂不皆大欢喜?”
苏云朵心里一声冷笑,她嫁进府不过才半月,这就有人开始算计她手上的嫁妆了。
陆瑾康的气势更是冷了几分,作为苏云朵的夫君,他不但不会盯着苏云朵的嫁妆,更不容许别人算计苏云朵的嫁妆。
虽然被算计的人是苏云朵,不过她并不着急,御洁坊三成半的股份是她的嫁妆,在嫁妆单子上写得明明白白,她坚信无论是陆名扬和安氏还是陆瑾康,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肖想她的嫁妆,故而虽说心里连连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仿佛正在说的事与她无关,甚至还轻轻回握了一下陆瑾康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说话的人虽说一直埋着头,声音也不高,还特地压着嗓子,可是只要在正厅里的人都能听得出这声音到底是谁。
陆名扬和安氏并没有让苏云朵失望,老俩口几乎同时一拍太师椅把手,凌厉的目光一个怒瞪着陆达,一个死死盯着小徐氏。
没错,开口说话的就是小徐氏。
陆达似不知说话的是小徐氏,更似没有察觉到陆名扬凌厉的目光,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陆名扬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敛去眼底凌厉,却难掩眼底的失望,整个人似乎又老了好几岁,连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几许,只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老大,这只怕也是你的心声吧,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冷不防被老父点了名,陆达再也装不下去了,猛然站起来意欲为自己辩解,可是他也只叫了声“父亲”,就被陆名扬眼中的浓浓失望给震得哑口无言。
说自己没想过长媳手上御洁坊的股份吗?偏昨日小徐氏与他提的时候,他却没有反驳小徐氏,刚才小徐氏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更没有用时站出来阻止。
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叫他如何辩解?
再说老父亲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若他张口辩解,只会让老父亲对他更失望。
几个月前因为小徐氏眼红南郊那个蔬菜庄子的收益,撺掇着他向陆瑾康索要那个庄子,为此令老父亲大动肝火,差点越位让爵给陆瑾康。
最近因为自己成了镇国公,陆达心里又有些发飘,被小徐氏枕头一吹,又连续出了几个昏招。
比如前几日听了小徐氏的话,居然提出给大房也进行分产。
比如昨日因为听了小徐氏的话,他居然忘记了长媳手中御洁坊的股份是长媳的嫁妆。
他以为经过上次的事件,自己的耳根子已经没有那么软了,可是小徐氏一抹泪,他的脑子似乎就不灵了!
“我看老大媳妇也别去边城了,今日就去家庙给老大祈福吧,省得跟去边城坏事,毁了老大的前程事小,不过是拖累镇国公府罢了,若因此毁了东凌国基业,咱镇国公府就成了整个东凌国的罪人!”这时安氏目光盯着小徐氏,用冰冷冷的声音道。
“不,母亲儿媳不去家庙,儿媳知道错了,再不敢动什么歪心思,分产之事皆由父亲母亲的做主,儿媳绝无二话。待他日去了边城,儿媳只一心照顾好夫君的衣食住行,绝不敢在夫君面前提一句军务,若有违此誓必遭天谴。”小徐氏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是浓浓的不敢置信和恐惧,也许看出安氏的话并不是随口而出,站起来扑到安氏面前磕头又是求饶又是发誓。
三个月家庙没有自由的清苦日子,在小徐氏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就算明知边城的日子并不好过,小徐氏心里却十分明白,边城的日子与家庙的日子绝对是天地之别。
陆达是镇国公,一旦到了边城,自然继续掌边城之帅印,那就是边城的最高统治者。
她作为陆达的夫人,自然成为边城最高贵的女人,想想心里就美得不行。
她如何肯再去家庙过那既没有自由又没有尊严的生活?!
今日是她失策,别说苏云朵手上的股份绝对不可能拿出来分,就算真的拿出来分,大房名下能得多少,她的儿女又能得多少?
陆达在边城的六年里,往府里送的战利品并不少,小徐氏手中的好东西比不得安氏,与其他几房比起来那可是丰厚得太多了。
只是看着大徐氏的嫁妆全部落到陆瑾康手上,而且一年比一年丰厚,小徐氏心里就猫抓一般,再看苏云朵那极其丰厚的嫁妆,再想想自己那简薄的嫁妆,小徐氏就不由自主地眼红罢了。
眼红的结果自然是在陆达耳边吹了一次又一次的枕头风,让一向耳根子软又见不得她眼泪的陆达连出昏招。
陆达呆呆地看着跪在父母面前磕头求饶的小徐氏,半晌才有动作,几步走到小徐氏身边跪了下去,自然也是替小徐氏求饶。
自小徐氏从家庙回到府里,他们夫妻之间似乎回到了刚成亲时的如胶似漆,情热时他亲口承诺小徐氏从此不再纳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