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瑶坐在一旁，懒洋洋靠着椅背，手里拿着焚魔印把玩。
“城主大人，您让我们来是想问什么？”有人忍不住开口，“从蓬莱过来的就我们这些人。”
“术士出自哪个门派？”凌云霄掀了掀唇，嗓音冷冽，“我要听实话。”
“玄天阁。”出声的人抖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声调倏然拔高，“十九年前我们一船人从蓬莱逃出来，其中有个就是玄天阁的弟子。”
十九年前？盛青瑶精神过来，收了焚魔印拿出笔墨纸砚。
算上她娘怀她的时间，正好就是十九年前。
沈苍泽果然重生了，只是没有重生成他自己。现在他肯定还在中夏大陆，他能先一步带走宋璟让青冥扑空就说明，他想要杀的人的是青冥。
不过嘛……他若是想把她当棋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斗来斗去，只想陪着爹娘好好养老。
前提是先解毒。
“你能把此人的样貌画下来吗？”盛青瑶抬头看向说话那人，“最好是特别明显的特征，他可能服用了易容丹药。”
说话的男人嘴角抽了下，迟疑点头，心里有句话没敢说出来——夫人，您也吃了易容丹药。
一个多时辰前，那个短命的城主发出来的追杀令，他们都看到了。
“那你把他画下来。”盛青瑶从芥子里拿出一百枚中品灵石，“画得够像的话，翻双倍给你。”
男人吞了吞口水，紧张上前提笔作画。
“我们也见过他。”其他人盯着灵石，两眼放光，“可以画吗。”
“可以。”盛青瑶大方一笑，“画得好都有奖励。”
十几个人眼神亮起来，各自拿出自己的笔墨纸砚开始画画。
悦来客栈的东家看着这一幕，更加坐立不安。小财神的夫君太吓人了，上一个城主还没当上一天就变成了一把灰，也不知道他让自己来作甚。
“今后洛城归你管，我们不常来。”凌云霄转头看着悦来客栈的东家，“今后入城令一个月只卖两百枚。”
悦来客栈的东家松了口气，“在下富欣荣遵命。”
盛青瑶微微挑眉，果然是敢在洛城赚钱的牛人，姓氏都带着钱的气息。
“守城的兵力须金丹以上，没有入城令一律不准进入，城门只在每月大拍卖期间打开。”凌云霄低头拿出一块白玉，注入灵力写了个御字，丢给富欣荣。
富欣荣紧张记住，“属下定当将此事办妥。”
凌云霄点了下头，释放灵力将命令传出去：洛城自今日起由代城主富欣荣接管，不服者，杀。
冷冽的嗓音从城主府传出去，整个洛城大街小巷都听得到。
“还有，再有接追杀令杀盛青瑶者，发现可就地杀了。”凌云霄脸色发沉，“她与宋璟的追杀令，从今往后不得出现在洛城。”
富欣荣双腿发软，差点给跪下去。幸好他一早知道小财神的身份，严令门客不许接次追杀令。
殿内安静下去，十几个蓬莱人士认真作画，谢惊风留下的人手站在殿外，一个都不敢离开。
盛青瑶伸头看了眼用她的笔墨作画的修士，暗暗扶额。
比她的水平还垃圾，能看出来长什么样就见鬼了。
“我想起来了，我有留影石。”坐在地上作画的当中一个站起来，激动得满面红光，“当时乘船过来，我无意间看到他的玉佩上有玄天字样，担心他是追杀我们的人，就用留影石偷偷录了下来。”
“快送过来。”盛青瑶也激动站起。
那人很快从乾坤袋里拿出留影石，恭恭敬敬送到她手上。
盛青瑶调动灵力查看，奈何修为不够，画面断断续续根本看不清。
凌云霄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拿走留影石注入灵力将影像投到虚空之中。
盛青瑶兴奋抬头，看清沈苍泽如今的模样，呼吸骤然一滞——是她在现世喜欢的那个男生，只是换了修真界的造型。
就连他脖子左侧的痣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夫人认识此人？”凌云霄将她的模样收进眼底，身上的冷意明显加重，“在何处见过。”
“在一个幻境里。”盛青瑶稳住情绪，安慰自己想太多了，不可能他也穿进了这个世界，还是以自己本来的样貌。
像她就不是。
“每人跟富欣荣领两百枚中品灵石。”凌云霄收起留影石，顺手从芥子里拿出一只五级乾坤袋丢给富欣荣，“一个月，洛城内不得有烧杀掳掠之事发生，违者，杀。”
富欣荣接住乾坤袋，再次想跪。
小财神的夫君比她还阔气，一袋五级乾坤袋的灵石就是四十二万枚，还全是极品灵石，那灵气熟悉得想哭。
“走了。”凌云霄站起来，低头掸了掸道袍偏头朝盛青瑶伸出手。
盛青瑶勉强挤出一抹笑，握着他的手一块往外走。
“城主，殿外那些人如何处置？”富欣荣收好乾坤袋，笑呵呵跟上去。
“杀了。”凌云霄头都不回。
富欣荣猛地刹住脚步，笑容僵在脸上格外的滑稽。
盛青瑶回头看了他一眼，难过的情绪散去，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
都过去了，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能乱想。
回到擎苍天已经黑下来，盛青瑶一进听风台就瘫进床榻，脑子里还有些乱。
沈苍泽怎么会重生成那个男生的样子？
“不舒服？”凌云霄在她身边坐下，身上裹着令人发颤霜雪气息，“可是受伤了？”
“没有，明天是第三天，宋璟如果不来等我们种下玉净莲就去找他。”盛青瑶坐起来，小脸严肃绷紧，“先去太极宗，再去蓬莱。”
凌云霄倾身过去，冰凉的指腹落到她唇上，轻轻摩挲，“夫人又想始乱终弃？”
盛青瑶冷得轻颤了下，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不会。”
大魔头这是想杀了她吗？
毕竟杀了她，就能拿到归虚剑扶持一个傀儡魔主，号令整个魔界。他和青冥之间的仇恨，不像是只为了夺权那么简单。
搞不好又是狗血三俗的剧情。
“嗯。”凌云霄撤回手，缓缓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盛青瑶巴不得他快走，挥挥手翻身背对着他，拿出沈镜给的玉简分散注意力。
【秋堂平长老被杀已有两日，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太极宗掌门座下大弟子沈苍泽，神魂被毁，肉身被夺，两件事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是魔界妖孽！】
【擎苍真的有魔界之人混进来了？目标会不会青瑶师叔的归虚剑？】
【青瑶师叔闭关，师祖亲自为她护法，她不会有事的。】
盛青瑶刷了一会，郁闷的情绪彻底散去，坐起来靠着床头扭头看向虚空。
这才是她生活的世界，活生生，不是那个已经成了梦境的世界。只是同样的一张脸，她难过个屁啊。
倘若时间没有被空间打乱，她在现世的坟头草估计得有一米高了。
盛青瑶长长地吐出口气，彻底精神过来。
*
千刃峰地牢。
被阵法锁起来的问天剑发出细细的铮鸣，负责守卫地牢的弟子面面相觑，讯息尚未发出便散在空气中。
凌云霄一挥袖袍，破开困住问天剑的阵法，取下问天剑。
银色的剑身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灵力融入他体内。
片刻后，灵力波动的动静停止，凌云霄睁开眼，从芥子里拿出一把跟问天剑分不出真假的剑丢过去，重新恢复阵法。
他的剑心，早在无回深渊中，为盛青瑶梳理暴涨的灵力时，就重新生了出来。
御剑回到绝壁峰附近，碧荷站在结界外，似乎是想进去。
凌云霄停下来，眼底写满了不悦。
碧荷忽然回头，看向无人的虚空含笑开口，“师兄我知你在附近，碧荷无用，过了千年将将勘破心魔。有一句话，我还是想亲口跟你说。”
第50章 050
月华如水, 御剑站在虚空的凌云霄现出身形, 缓缓落到地上负手而立。墨发被风吹起, 黑色的道袍比夜色更为浓稠，绝美的脸庞遍布冷意。
碧荷心跳乱了一拍, 低头轻笑，“师兄还是这般不喜我来绝壁峰。”
“大乘圆满了。”凌云霄牵了牵唇角，偏头看向身后的群峰, “可选了日子？我为你护法。”
碧荷眨了下眼，脸颊划过一抹温热的湿凉, 抬起头看向他，“不曾定，这几日擎苍不安宁，我亦不急。”
师兄不曾变过,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如今, 他对她的态度都从未变过。
师尊座下只有她与师兄两名弟子, 拜入擎苍时师兄七岁她五岁，每日跟着师尊一起习习心法剑诀，就在这绝壁峰上。
师兄天资过人，十三岁筑基, 十八岁结丹，而她无论如何追赶都不及。
每次略有突破，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知晓后, 总会这般跟她说, “我为你护法。”
她在一次一次的突破中, 爱上白衣飒飒的师兄，爱上自己编织的梦境。
少年御剑乘风，她会坐在梨花树上看他。
他闭关突破，她便守在洞府之外，日日盼他。
幼年所有的记忆全是师兄。她的心亦被自己编造的深情填满，觉得他对自己亦是有情有爱，直至他大乘圆满决定渡劫飞升。
她对师兄的爱恋成了心魔。
碧荷又笑，千年前的少年与眼前墨发黑衣的青年重叠，他始终是她的师兄啊。她张了张嘴，缓缓说出千年前就想说的话，“碧荷喜欢师兄，如今放下了。”
“甚好。”凌云霄略略颔首，语气也缓和许多，“青冥是魔界大将军君宁之子君青冥，他还活着，考核结束我要出山数日，替我守住擎苍。”
碧荷眼底的笑意凝结，不敢置信地拔高声调，“青冥他竟是魔界之人？”
魔界大将军之子？！魔界众徒不是被师尊他们困死在无回深渊了吗？
“我已与他交过手。”凌云霄垂下眼眸，掩在月色下的俊美脸庞愈发清冷，“藏书阁自明日起解除封禁，允许弟子前往查阅古籍。”
碧荷平复下震惊的情绪，严肃点头，“我明日就将藏书阁的结界破开。”
凌云霄应了声，抬脚从她身边越过去，“回去吧，等我归来就为你护法。”
碧荷怔了下，微笑点头。
男子高大颀长的身影消失在结界后，月华如初，千年前似曾相似的一幕涌上脑海，心中只余脉脉温情。
她追逐爱恋了千年的少年，始终未曾改变。
碧荷闭了闭眼，将手中的佩剑扔向虚空，浑身轻松的御剑回北明峰。
藏书阁在师尊带着擎苍各峰长老、弟子，与五大门派汇合，共同迎战魔界大军后就一直封禁。那一战结束，擎苍只剩下她与师兄二人。
师兄要求重新开启藏书阁，竟是因为魔族再现，莫非藏书阁内有关于魔界的记录？
碧荷停下来，掉头前往千刃峰山巅的藏书阁。
落地破开结界进去，碧荷按着小时候的记忆在一层转了一圈，上楼调动灵力找出和魔界有关的古籍，一本本翻开。
初入擎苍之时师兄总往藏书阁跑，她修为跟不上师兄，进藏书阁也只能在一层看心法剑法，从未上过楼。
碧荷翻了一阵，找到一本被灵力封禁的古籍，调动灵力翻开。
是和魔界有关的记录。
上有魔界为何退出中夏大陆的详细记载，以及万年前那场，她只听师尊提过一二的战事。归虚剑竟不是上古神剑，而是魔修一族的护族神剑？
碧荷坐下来，又仔细看了一遍上边的内容，合上古籍下楼。
青冥假死千年归来，不止擎苍，整个中夏大陆都会不安宁。师兄将归虚剑主收为弟子，以身护擎苍，她又怎能只顾个人之事？
她会帮师兄护住擎苍，护住一方安宁！
*
流云阁听风台。
凌云霄合衣躺下，动手将睡熟了盛青瑶抱过来，冰凉的指腹在她额头上点了下，轻轻阖上眼。
千年前，他拿到问天剑之时师尊给他两个选择。一心修道飞升让问天剑重新择主，或等待归虚剑出世，将其选择的女子收为弟子，与其结为道侣让双剑合璧。
彼时他并不知晓归虚剑的来历，也不愿意被儿女情长所累，选了修道飞升。
千年过去，他未能飞升，归虚剑主却成了他的弟子，亦是他的道侣，不知师尊知晓后会做何想。
盛青瑶生他亦生，她死，他亦死。
救她之时，他只为感念当年无极真人的救命之恩，并不知自己所救之人是魔主。
他所知晓的魔主往事，是他回山后在藏书阁内自那本魔界记录里看到的。另外两本关于人修和妖修的记录，他方才又去了一趟，和上次一样还是无法打开。
这当中只怕还有其他的原因，才导致魔主碎魂为誓万年后重来。
他封禁了盛青瑶在无回深渊里的所有记忆，若有一日魔主之魂觉醒，记忆也会解禁。
不知她到时还会不会想着要甩掉他？
凌云霄握紧她温热柔软的小手，放任自己睡过去。
盛青瑶一觉睡到次日晌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宋璟到了没有。
“没有。”凌云霄指着桌上的早点，轻描淡写的语气，“要不要吃？”
“当然要。”盛青瑶精神过来，掐了个净身诀坐过去，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漱口，开心拿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宋璟不来也没关系，等种下玉净莲的种子他们就去找他。
她没有办法找到沈苍泽，可无极师尊有啊。
“再有一日秘境开启，届时我会随你进去。”凌云霄偏头看着墙上的玄水镜，“阵法可能会比较凶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