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夹杂着雪沫子划过去,梁雪然咳了两声,魏鹤远放下她和滑雪板,重新调整姿势,把她打横抱起,另一只手自她膝窝下而过,捏着滑雪板,不见一丝笑容:“不干什么,你当我疯了吧。”
魏鹤远把她抱到酒店休息处,很快有人殷勤迎上来,为梁雪然递上热茶;而魏鹤远只是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梁雪然真觉着魏鹤远疯了。
程度还不轻。
热茶很快让她身体暖和起来,梁雪然喝光了茶,去换掉滑雪服,突然不想参加下午的训练了;上午练那么久都没能让她情绪低落,而刚刚和魏鹤远吵的这一架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精力。
梁雪然没精打采地给钟深打电话:“我放弃滑雪了,真的没有这方面天赋。”
她语调平缓,带了点几不可闻的难过;而钟深只是微微一怔,反应过来,立刻安慰她:“没事的,不喜欢咱就不滑。”
也不再那么强硬。
梁雪然挂了电话,揉揉脸。
果然,不管什么性格的男人,都比较吃女孩子示弱这么一套。
梁雪然下午悠悠哉哉地泡了温泉,找专业的按摩师按累到僵硬的肩膀和四肢,全身舒爽后去茶厅喝茶——有些名流的太太们和女儿在那边,人脉多多益善。
在钟深和几位老师的教导下,梁雪然本身又擅长察言观色,轻而易举地和这些太太们找到共同话题,自然而然地聊到一起。
她在这边如鱼得水交际着,而另一旁,魏老太太看着梁雪然,笑着打趣魏容与:“这小姑娘看上去至少比你小十岁吧?你这口味还真是——”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好的形容词来,魏老太太叹气:“从法律上来讲,不是什么问题。难得你看上,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得去帮你牵线。”
魏容与笑:“婶婶,侄子的终身大事,现在可就托付在你手上了。”
魏老太太笑着骂了他一句。
虽说是魏容与是她侄子,但魏容与的父亲去世早,一直都是魏老太太教养着他,在她眼中,已经和魏鹤远地位差不了多少。
魏老太太为人开明,到了这个年纪,万事皆看开,如她上次对魏鹤远说的那些话,但凡是魏鹤远看上的,无论对方怎么,曾经做过什么,只要是人,立刻接回家中,结婚领证,一点儿也不反对。
对已经算得上大龄未婚男青年魏容与,老太太也是这么个看法。
魏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梁雪然,行为举止都很规矩,气质干净,明艳动人,也难怪魏容与会动小心思。
听魏容与的意思,早先见过对方一面,但对方显然很提防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最后竟然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能要到手。
这倒是让魏老太太很是意外。
-
魏鹤远赤着脚,坐在落地窗前抽烟。
烟头都快撩到手,魏鹤远听见一声轻笑:“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丢掉烟。
魏鹤远转身,看到魏容与。
魏容与走到他旁边坐下,半眯着眼睛瞧他:“我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什么?”
“我对一小姑娘一见钟情了。”
魏鹤远仍旧是兴致缺缺的模样:“恭喜。”
魏容与说:“只是那女孩年纪看上去有点小。”
魏鹤远说:“那得好好哄哄,小女孩心思多。”
这话出口,他自己还没觉出来,魏容与倒是一怔,笑着拍他肩膀,意味深长:“你倒是挺有经验。”
魏鹤远推开他的手,冷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丝松动:“随便说说而已。”
魏鹤远看了一下午的书,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偏偏不知道谁家的宠物猫偷偷跑了进来,白色的绒毛,长而柔软,咪咪咪地叫着。
一眼没看好,魏鹤远错认,叫它:“小雪球?”
小奶猫甩着尾巴,没理他,哒哒哒地跑掉。
魏鹤远看着小东西毫不留恋地跑掉,心脏某处,被什么东西静悄悄地又啃食一块。
又一块。
晚上魏老太太亲自来他套房捉人,笑盈盈,开口第一句:“我看中了一个小姑娘,和你挺配。”
魏鹤远自书籍中抬起头来,清俊的脸上闪过愕然:“您是说相亲?”
继而否决:“不去。”
“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魏老太太说,“那小姑娘练滑雪练了一下午,虽说滑的不好,但那股儿韧劲我非常喜欢。难得人长的漂亮,性格乖巧,虽然年纪和你差的有点大——”
魏鹤远起先还漫不经心地听着,等魏老太太说出“滑了一下午雪”之后,终于压抑不住,问:“她特别白吗?”
魏老太太愣了愣。
魏鹤远天生的白,这遗传自他那个身体并不好的妈妈;老太太心里暗暗琢磨了下,自家孙子的择偶观还真的有些不同,比起来外貌竟然更关注肤色。
“特别白。”
魏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瞧见魏鹤远眉目舒展开,哪里还有刚才的郁色。
魏鹤远问:“您和她说了我的名字?”
魏老太太:“当然,不然人家小姑娘怎么会同意和我老婆子一起吃饭?”
她这话是自谦,华城交际圈的太太们,谁不想和她共进晚餐?
魏鹤远放下书,刚想站起来,又若无其事地拿起来,只是语调轻快了些:“吃一顿饭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魏老太太哪里还不懂?这是他心动了。
魏老太太说:“说起来也凑巧,容与今天也看上个女孩,请我帮忙约出来一起吃饭呢。”
魏鹤远心情愉悦:“他下午和我提了一次。”
仔细想,魏容与似乎也提了句年纪小。
晚饭时间,魏鹤远跟随老太太去她约定好的位置,隔着玻璃瞧见梁雪然穿着淡青色的小礼裙坐着。
安静而优雅。
魏鹤远正准备过去,却被老太太拉住胳膊:“走错了,这边。”
老太太指指右侧不远处一全然陌生的姑娘:“花菱在那儿呢,我问过了,四分之一英国血统,够白吧?”
猝不及防。
魏鹤远怔住,仍旧看向梁雪然的方向,神色一点点冷下来——
衣冠楚楚的魏容与,微笑着在梁雪然面前落座。
魏老太太一脸满意:“瞧瞧,那就是容与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我下午问过了,比你还小八岁呢。你别因为年纪小就不尊重人家,该叫堂婶还得叫,知道吗?”
第30章 十六颗钻石
魏鹤远看着魏老太太:“奶奶,如果我遇到一见钟情的女孩,您会不会帮我?”
魏老太太还以为他说的是花菱,心中骤然一松,笑了:“你这傻孩子,奶奶难道还会坐视不管么?你这是真看上人家了?”
魏鹤远:“嗯。”
魏老太太格外舒心:“那你放心过去——”
去一个字尚且含在口中,她看着魏鹤远径直朝魏容与的方向大步走去,愕然不已,叫他名字:“鹤远!”
没叫住。
魏鹤远沉着脸,一步一步走到梁雪然身旁;魏容与刚刚才同梁雪然做完自我介绍,还没来得及更一步拉近关系,魏鹤远已经淡然自若地坐在桌子旁侧。
魏容与保持微笑,只是声音压低:“你做什么?”
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可不会感觉魏鹤远是来好心帮他的。
这怎么瞧怎么像是过来砸场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
魏鹤远淡定回答:“公平竞争。”
他这句话轻轻巧巧,梁雪然听在耳中,心跳漏了一拍。
她直接端起右手边的杯子猛喝两口,仍旧是压不住的震惊。
魏鹤远亦在看她,眉目安静,对着她微微一笑,压抑下来的从容。
魏容与笑容停滞,如同看怪物一般看他,对着梁雪然抱歉地笑笑,拉着魏鹤远,移步到玻璃窗边说话。
魏容与声音压低,对魏鹤远此时的举动颇为费解:“鹤远,我知道你和我叔侄情深,现在看我即将踏入婚姻殿堂有点心里不舒服,但这并不是你来搅和我好事的理由——”
说到这里,魏容与猛然惊觉,魏鹤远如今已经足够有能力同他抗衡。
窗外月光映在雪地上,干净皎白的一片;魏鹤远肤色冷白,在这个时候瞧起来,眉梢眼间竟意外地带了点暖色。
魏容与收敛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眯着眼睛打量他。
他从来没有见过魏鹤远这幅模样。
魏鹤远问:“那你想要什么理由?”
停顿片刻,他说:“我想要梁雪然,这理由够么?”
魏容与:“……”
沉默对视长达十秒,魏容与明白,自己侄子并不是在说谎。
他是认真的。
这个认知让魏容与烦躁地骂了一声“艹”,踱着步子走两圈,停下步子,魏容与看魏鹤远:“那你现在过来什么意思?”
魏鹤远说:“堂叔,我向来敬重您,但目前看来,雪然显然不适合你。”
魏容与倒是笑了,被气笑的:“哪里不适合?你说说看。”
“你太老了。”
冷静地丢下这么四个字,魏鹤远走开。
而魏容与在原地呆愣片刻,反应过来,才笑骂一声“这小子”。
说他老?
两人也不过差三岁而已,他要是老了,魏鹤远能嫩到哪里去?
再说了,他现在风华正茂,小姑娘就好他这一口呢。
梁雪然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着魏鹤远同魏容与说了几句话,走过来,仍旧坐在方才魏容与坐过的位置。
她不明白魏鹤远怎么敢这么过来,侧首一望,魏容与遥遥站了一站,竟然转身走了。
垂下眼睫,魏鹤远那双修长而苍白的手轻轻合拢,交叠放在桌上,停隔半晌,他终于开口:“魏容与是我堂叔。”
梁雪然笑:“我知道啊。”
她下午和魏老太太相谈甚欢,魏老太太在询问她有意涉足服饰领域之后,主动提起自己侄子也有这方面的投资意向,预备引荐给她。
只是那时候,梁雪然不认识魏老太太,也不知道魏老太太口中的侄子竟然是魏容与。
早知道……早知道她也过来!
反正和魏鹤远没什么关系了嘛,凭什么她就要因为忌讳魏鹤远而放弃人生中的无限种可能?
果不其然,魏鹤远因为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而微微蹙眉。
他说:“宋烈是我表外甥。”
梁雪然胳膊平放在桌子上,微微往前倾,光在她皮肤上蒙上一层莹润的光泽,愈发动人:“我也知道。”
魏鹤远并不言语,只是握住玻璃杯的手紧了紧。
梁雪然说:“看来你们家审美挺一致,祖传的?”
魏鹤远淡淡地说:“光凭三个样本构不成这种推论,至少成立五个以上,这种假设才能勉强站得住脚。”
梁雪然一声嗤笑:“那你现在过来搅局是几个意思?”
她伸出手,学着他以前的模样,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大胆而放肆地往上挑了挑。
魏鹤远的喉结动了下,眼神愈发幽暗:“你倒是挺放肆。”
梁雪然当然能放肆。
她以前小心翼翼地在公馆住着,矛盾着;如今牵挂消失的一干二净,以前只能仰望的存在,连触碰都谨慎小心,如今也能随意揉捏而不必担心他会愤怒暴躁。
心里面那点小喜欢放下之后,梁雪然甚至胆敢撩拨他而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魏先生,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梁雪然的手下移,慢慢触到他板正的纽扣,细嫩的手指绕啊绕,灵巧解开他衬衫上的第一粒纽扣,脸上是魏鹤远曾经所喜欢的那种无辜笑意,手上的动作可一点儿也不矜持。
小提琴音乐悠扬,旁侧全是优雅的绅士与名媛,且不说内心藏着怎样的思想,在这个时候皆是衣冠楚楚彬彬有礼。
而梁雪然的手仿佛带着蛊惑的能力,魏鹤远沉着脸,想要去捉她那只做坏事的手,而梁雪然却在这时缩回去,隔着桌子,笑的带点残酷的意味:“让我猜猜看,您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鹤远哥?”
魏鹤远没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扣好被她弄乱的纽扣,不过瞬间,掩下因为她挑起来的波动,又成了高岭之花的模样。
“你如果想找男友,又何必去考虑他们两个?”魏鹤远冷静与她分析,“容与年纪太大,与你肯定有代沟,不好沟通。”
梁雪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宋烈年少轻狂,不够沉稳,也不是良配。”
梁雪然问:“那依照你的意思,谁比较适合我?”
魏鹤远高冷而自持地说:“我。”
梁雪然噗呲一声笑出来,她自钱包中抽出一张钱,放在魏鹤远面前,指甲上染的一点嫣红刺的他一晃神。
“您说话很幽默,这是小费,”梁雪然站起来,粲然一笑,只是看他的眼中不再有以往的柔顺和爱恋,“以后不要再说这种玩笑话了,你还真当我和以前一样,只要你说两句好听的话就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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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滑雪场回到家中,梁雪然就感冒了。
开始只是头疼,疼了没两天,就开始咳嗽,发烧;好不容易烧退了,声音烧的沙哑,话都说不利索。
伴随着叶愉心辞职的消息一同传来的,是叶愉心被Silver高价聘请去做首席设计师的消息。
这个消息并不算的上好,黄纫此次从C&O分出来的新品牌,主要消费定位同Silver别无二致,本身就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而叶愉心在C&O这么长时间,对黄纫也有一定了解,职位又高,现如今投了Silver,并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