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慢走。”
“是兄长慢走。”张北游纠正道。
突然叫她改口称呼张太医为兄长,云栖有些不好意思。
酝酿了半天,才轻轻唤了一声,“兄长。”
张北游不知旁人怎么想,他自己作为家中独子,是做梦都想要个娇娇软软的妹妹,成日追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粘着他。
妹妹小的时候,他就陪着妹妹放风筝,荡秋千,扮家家酒。
妹妹大了以后,也不与他生分,依然小鸟儿一般叽叽喳喳的追在他身边,哥哥这哥哥那的。
虽然有些迟,但这个梦终归是实现了。
他有妹妹了,云栖姑娘就是他的妹妹。
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张北游心中欢喜,本想再与云栖多说几句,可见特别爱吃醋的六殿下脸都快拉到桌子上了,便很识相的站起身来,与云栖说好明日再见,便美滋滋的告辞了。
待张北游走后,楚恬立马与起身相送的云栖说:“云儿,快回来坐下,别累着。”
楚恬这声“云儿”唤得云栖心脏狂跳,心口滚烫。
她喜欢六殿下这样唤她。
云儿,听着可亲近。
云栖依言回到书案旁坐下,冲楚恬温浅一笑,“阿恬也坐。”
阿恬立马乐颠颠的搬来椅子,贴在云栖身边坐下。
他望着云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云栖面前保持镇定。
于是匆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云栖。
他怕他会忍不住,再像方才一样唐突了云栖。
楚恬的目光落在云栖之前看的那本书上。
宁州游记?
“云儿想去宁州吗?”楚恬问。
第341章
宁州, 她自然是想去看看的。
并不是因为这本宁州游记,将宁州描绘的山清水秀,花团锦簇,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而是因为这里是六殿下母亲的故乡。
六殿下曾去过的地方, 六殿下曾走过的路,她都想去看一看,走一走。
云栖冲楚恬点了点头, “嗯,我想去。”
楚恬温浅一笑,“临别前,我已与外祖约好, 回头一定带你去宁州游玩。外祖说, 到时候他会亲自为你做向导。”
云栖惊讶,微微睁大眼睛,“叶……叶大人知道我?”
“自然是知道的。”楚恬脸上笑意更浓。
小傻云, 我怎么会不与外祖提起你呢?
“殿下都是如何与叶大人说我的?”云栖问, 好紧张好紧张。
楚恬片刻都没犹豫,立即答:“说你很好,特别好, 天下第一好。”
六殿下这算是在对她讲情话吗?
还挺好听的。
云栖脑袋一歪,冲楚恬笑得可甜, “谢殿下为我说好话。”
被云栖甜到的楚恬, 脸瞬间红的不像话, 慌乱道:“不谢不谢, 我讲的都是实话,你在我心里本就是最好最好的……”
这下又轮到云栖的脸发烫的厉害了。
殿下你是知道的吧,你在我心里也是最好最好的呀。
“对了,前日才得到消息,说殿下最快也要两日后才能回来,为何反而提早了两日?”云栖后知后觉,这才想起问楚恬一句。
“我是太想你了,想早日见到你,便日夜兼程的提早赶回来了。”一向内敛的楚恬,难得如此奔放了一回。
他并非是突然转了性子,只是不想对云栖说谎。
他本来就是因为太想念太想念云栖,才强忍着困倦与疲劳,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快马加鞭的赶路,才能提早回来的。
云栖没想到六殿下会如此直白,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定定的望着楚恬。
见楚恬一侧鬓边落了一丝乱发,她连忙抬手,将那一丝乱发替楚恬别到了耳后。
“殿下身上一定很乏累,不如回去歇……”
话还没说完,云栖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便被楚恬握进了手心里。
云栖一怔,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略带疑惑的望着楚恬。
殿下有话要说?
那殿下先说,等殿下讲完了我再说。
楚恬并没有什么话急着要讲,只是情不自禁。
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云栖的手,又情不自禁地将云栖的手拉到口边,在云栖的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
等一等!他这是在做什么!他究竟对云栖做了什么!
这绝非君子所为,绝非君子所为啊!
如此行径,简直太卑鄙无耻,只有话本子中那些孟浪轻佻的登徒子才会做出来!
楚恬僵在原地,而云栖也愣在当场。
六殿下这是在诱惑她?像六殿下这样的小正经竟然会主动诱惑她?
云栖好险没笑着跳起来。
哎呀!要死了!要死了!
见云栖似乎并没有为此生气,楚恬略微松了口气。
云栖不抗拒与他亲近,心里有点儿高兴啊。
楚恬想着,不由得将云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作为回应,云栖也回握住楚恬的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天崩地坼也不能将两人分开。
“殿下看起来有些累,不如先回去歇歇。”云栖劝道。
“殿下?”
云栖连忙改口,“阿恬。”
“让我再陪你一会儿好不好?”楚恬说,那嗓音那语调,与其说是在好声好气的与云栖商量,不如是在冲云栖撒娇。
云栖哪里拒绝得了,不但一口就答应了,还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若累了,我肩膀借你靠。”
说完,还主动往楚恬身边凑了凑。
楚恬心里天人交战,这个君子他究竟还当不当?
最终,楚恬决心暂时不要做君子了。
他立刻倾身上前,将脑袋靠在了云栖的肩上。
怕自己的脑袋太重,压疼了云栖,楚恬不敢完全松下力气,而是虚靠在云栖的肩膀上。
云栖感觉到了楚恬的小心翼翼,不由得一声叹,“殿下这样多累啊。”
话毕,不由分说的抬起手,将楚恬的脑袋结结实实地压到自己的肩上,“殿下放心,我不是纸糊的,这样压不坏。”
“嗯。”楚恬忽然感到有些小娇羞,他心脏砰砰直跳,轻声与云栖说,“云儿,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讲。”
“我也有好多话要对阿恬讲。”云栖柔声应道,“来日方长,咱们不急,回头慢慢讲就好。”
“对,来日方长。”楚恬浅浅一笑,好喜欢这个词儿。
嗅着云栖因长日服药,生生熏出来的一身淡淡药香,听着云栖贴在他耳边讲的一句句温言细语,楚恬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
他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积攒了一个月,甚至更久的疲惫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见六殿下靠在她肩上睡着了,云栖心疼的很。
一个人得有多累,才能像这样坐着睡着啊。
云栖便只管一动不动的坐着,静静凝望着靠在她肩上睡着的楚恬。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她知道,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能像这样与六殿下紧紧依偎在一起,她可幸福。
蓦地,云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似是有人上楼来了。
不多时,就见令春出现在楼梯口。
令春快步走上前来,正欲向楚恬行礼问安,却见六殿下似乎是睡着了,又见云栖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令春便只是冲楚恬福身一礼,并没出声。
早前,在得知云栖是六殿下的心上人后,聪慧如令春,从太子和太子妃待云栖的态度不难看出,六殿下一定很爱重这位云栖姑娘,太子和太子妃才会这般爱屋及乌。
而如今看来,六殿下何止是爱重云栖姑娘,简直是爱进了骨子里。
据令春所知,六殿下此番回宫以后,先是去勤政殿拜见了陛下。
从勤政殿出来以后,六殿下连瑶光殿都没回,就直接来了北宸宫。
在北宸宫的大门外,六殿下正巧撞见出去替太子妃办事的知秋,听知秋说云栖姑娘在陶然阁,六殿下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往陶然阁。
若非方才知秋办事回来,提了一嘴六殿下,太子和太子妃还不知六殿下已经回宫了,且人就在北宸宫。
由此一事便能看出,在六殿下心里,云栖姑娘真的很要紧很要紧。
想来在这皇宫里,但凡是见过六殿下的女官和宫女,就没有不心生爱慕的。
有些没见过,在听说六殿下如何如何俊美文雅后,也都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喜欢。
能得到六殿下的垂青,不知多少人要嫉妒眼红云栖姑娘呢。
倒不是她与云栖姑娘亲近,她才帮着云栖姑娘说话,令春端详着眼前的云栖,平心而论,云栖姑娘与六殿下的确十分般配。
云栖姑娘有样貌,有才情,为人也纯善,若非背着罪臣之女的身份,与六殿下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之前令春曾听太子妃说过,说云栖姑娘父亲的那桩案子,就是桩彻头彻尾的冤案。
倘若这桩冤案能顺利翻案就好了,到时候云栖姑娘便不再是罪臣之女了。
对了,她还听说陛下似乎也挺喜欢云栖姑娘的。
之前,太子殿下去向陛下请旨,说要将云栖姑娘从暴室接出来。
陛下那边二话没说就应允了。
听说临了还嘱咐太子,说云栖姑娘是个好孩子,叫太子妃好好待她。
陛下日理万机,案牍劳形,有时连御前之人的名字都会叫错。
可是陛下不但记得云栖姑娘这个人,似乎还对云栖姑娘的印象十分深刻。
令春真是越想就越是敬服云栖。
望着眼前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的云栖和楚恬,令春只觉得赏心悦目。
画都没有这么好看呢。
令春不敢也不忍心打搅两人,冲云栖笑了笑,便退身告辞,回去如实向太子和太子妃回了话。
楚恬靠在云栖的肩上睡得很沉,却睡得不久。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楚恬就悠悠转醒。
睁开眼,见云栖的确就在身边,楚恬松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他是在做梦,以为自己仍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他以为他睁开眼,不会看到云栖。
能一睁眼就看到云栖在身边,真好啊。
“我竟是睡着了。”楚恬赶着说,赶着坐起身来,“抱歉,一定压疼你了。”
云栖摇头,不疼不疼,巴不得殿下多靠一会儿才好呢。
“方才令春来过,见殿下睡着,没说什么就走了。”
楚恬“唔”了一声,“我回来后,还没去向二哥和二嫂请安呢。”
“啊?”云栖惊了一跳。
六殿下没去见太子和太子妃,就先跑来找她了?
“我只一心想着要见你,正巧在门口撞见知秋,听知秋说你在这儿,我便直接来这里寻你了。”楚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旋即起身,“要不咱们一起去拜见二哥和二嫂吧?”
云栖立刻起身,“一起去。”赶紧去!
楚恬伸手牵起云栖的手,略显局促的看着云栖,这样可以吗?
云栖不言,回握住楚恬的手,这有什么不可以。
楚恬立刻高兴起来,乐颠颠地牵着云栖的手,一同朝楼下走去。
两人说说笑笑,刚携手并肩的从陶然阁走出去,就迎面撞见一个人。
不是五皇子楚惟又是谁。
第342章
“方才在二哥那儿, 听说六弟已经回宫了, 还听说六弟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了陶然阁。我便好奇这陶然阁里究竟藏了什么好东西, 竟叫六弟如此牵肠挂肚, 魂牵梦萦, 刚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赶过来, 原来是佳人有……宜……宜香?”
原本还带着一脸促狭笑意的五皇子,在看清楚恬身畔那女子的面容后, 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转而被震惊,意外,欢喜, 迟疑, 茫然……种种复杂的情绪所替代。
他定定的望着云栖, 似是询问, 也似是自语, “宜香?宜香还活着?”
这不可能啊!
当日在得知宜香的死讯以后,他命庄生赶在宜香的尸身被拖去火化之前, 选了一块清净风景也不错的地方, 将宜香好生安葬了。
倘若宜香没死,那么躺在那座墓中长眠的人又是谁?
见他五哥一脸错愕的盯着云栖,唤的却是宜香的名字。
慧黠如楚恬, 只在稍稍惊疑了片刻之后,便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
之前他五哥曾与他讲过, 自己与宫女宜香是如何在不染池邂逅的。
如今看来, 当日与五哥在不染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并不是宜香,而是云栖。
竟是云栖……
对宜香还活着的喜悦,毫无疑问战胜了对宜香为何没死的疑惑。
五皇子望着云栖,心中狂喜,心脏狂跳。
他正欲走上前,与云栖说点儿什么,可云栖与楚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却像朝他当头泼了盆冷水。
脸上才重新聚起的那一丝笑意,怎么看怎么带着几分苦涩。
五皇子勉强定住心神,看似冷静的问楚恬,“这位是?”
“云栖,栖于云上的云栖。”楚恬答,嗓音沉静,吐字清晰。
是云栖而非宜香?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五皇子懊恼极了,他怎么就那么蠢呢?
当时,他只当那条手帕上“宜香”二字,就是那小宫女的名字,竟然没想到那条手帕或许是人家绣来打算赠给别人的,也或许是借了别人的手帕来用。
他真蠢,他是真的好蠢!
他一直藏在心底,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并没有惨遭不测,那个人一直都好好活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