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映不由感叹,冥司这一家子,果然都是狠人。
“竹染,收手吧,我把小九还你。”慕婵对竹染道,神色肃穆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玉映心里一惊,还?怎么还?
竹染听到这一句后,终于停止厮杀,巨大的身躯也开始变小,最后恢复成了人的模样,浑身是血的,恍如血狱恶鬼。
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竹染,玉映莫名的落下泪水,但她知道,这泪水并不是自己的。
“你说的话可是真的?”竹染问鹿蜀。
慕婵温柔道:“我的命本就是从你们这借来的,如今我多享了这三万年的福寿,儿孙也有了,把命还你们也是应该的。”
她话语一落,众人皆是一惊,唯有冥君不动声色。
竹染却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性命,我有办法让小九回来,只要你们把她的肉身还我。”
慕婵回道:“自洪荒以来,魂魄之事都是一命换一命,既是你我和小九之间的恩怨,就不要牵扯旁人了。”
玉映心想,慕婵现在倒是爽快,可又有什么用呢,如果当时她没有让她母亲来求竹染,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
“母妃,不要。”宁无自然不愿母亲以命相换。
慕婵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管,然后对玉映招了招手:“少妃,要让你受苦了,剥魂之术,会有些痛。”
如果能重回自己,玉映自然什么痛都能忍受,但如果慕婵真因为这事死去,那冥司的人会怎么想,即便他们嘴上会说能理解,但心里肯定有别的想法吧。
谁知她还没说话,慕婵却突然握住她的手,她浑身剧烈的疼痛起来,这疼痛并不是因为剥魂,而是因为小九那仅存的一片魂魄在强烈的排斥。
小九她根本就不想复活。
因为,即便曾经爱过,但父母亲人的惨死,自己的真情错付,哪一个都不能被原谅。
她,生的憨甜,活得却清明,死的更是决然。
“她不愿意,小九不愿意。”玉映对竹染喊道,“竹染,三万年了,她一直活在你们过去的循环里,生死不能,你就放她走吧。”
话虽是她说出来的,却是小九最后的执着。
她挣脱慕婵走过去握住竹染的手,霎时巨大的悲伤蔓延开来,直接传递到竹染的身上。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如此。
竹染感受着那股情绪,起初是悲伤,但到了后面却又凄然的笑了起来,最后突然抽开手,幻出一把黑色的匕首重重的插入元丹处。
他竟然,自杀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快,所有人都愣在当场,没人知道他究竟从玉映那里感受到了什么,也没有一个人想要去阻止他,救他,只有玉映下意识的想要拉住他倒下的身体,可他元神散的太快,她什么也没抓住。
然后,她眼前一黑,也跟着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见了小九,她穿着一身红衣对着她说了声对不起,一阵微风吹过,她如碎裂的纸片一般随风而去,再无气息。
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也解脱了。
小九终究没有选择原谅。
这世间,有些事本就无法原谅,即便是爱,也不可以。
再次醒来时,玉映觉得全身暖哄哄的,就像冬日躺在温暖的棉被里,舒服极了。
而且,那股悲伤的情绪也感受不到了,她终于做回了自己。
于是,她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身体,然后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身躯,竟有人和她在同一个被窝里。
“别动。”头顶传来压抑的声音,是闵序。
她抬头见果然是他,仅着中衣的和她窝在一处。
“你……你要干嘛?”她紧张问道,自从知道窈七的存在后,她总觉得这样有点不自在。
“你的元丹刚修补好,需要用灵力先温着。”闵序回道。
“我的元丹修复了?”玉映惊的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脸,是自己的身体没错了,又运转真气一番,果然顺畅,也无外漏的迹象。
“真的修复了啊,不过竹染不是死了么?”她疑惑的问道。
“是烛阴天方给的血。”
“唉,我们就不该自己去找烛阴之血,应该直接向冥君求血的,否则也不会惹处这么多事。”她感叹道。
闵序却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天方竟成了冥君的坐骑。”
“啊,这难道是秘密?”
闵序点了点头:“冥司的秘密一向不少。”
“能够理解,每个人都有秘密嘛,何况这么大的冥司。”她理解的说道。
可闵序却在担心,本来冥司就拥有足够的自主权,如今又一连爆出三个秘密,一是冥帝收服了另一条烛阴,二是慕婵竟早就修炼出了火之莲,三是宁无修成了弑魂刀,而且是在一千一百岁这种极年轻的年纪。
这三种每一种都是极厉害的存在,可在今日之前竟无人知晓,又偏偏被太子宗延看见,也不知道天庭会怎么想。
“对了,冥司现在如何了,是不是死伤不少?”她关心的问道。
闵序:“的确死伤不少,但都无大碍,这些对冥君而言,想要恢复都是弹指间的事情。”
“那就好,否则,我俩的罪过可就大了,对了,苏沐呢?”她很惦记着。
“她已经离开冥司了。”
“竟然走的这样快,你就……没留一下。”
闵序回道:“她有她的路要走,若是有缘,以后必定再见。”
她心道,我看是你担心苏沐将你的过往说出来吧,不过我已经先行一步了。
但是,要不要摊牌她现在还在犹豫,毕竟窈七是过去了,且魂魄都没了。
而她,已经和闵序成亲了,不管以后如何,两人现在毕竟在一起过日子,如果挑明了说,恐怕有伤和气,且尴尬。
能够下床走动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她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找天方好好感谢一番,但冥君却不在冥司,她只好作罢。
而在比量山山顶,宁钧独自一人出现,他祭出古钟,又作法一番,只见一只雪白的兔子从钟里蹦出来,紧接着又是一条小赤蛇,着实古怪。
宁钧瞧了眼那一蛇一兔道:“我宁钧从不欠人分毫,既然她的命是你们给的,我便还予你们,今后你们造化如何,就看缘分了,去吧。”
两只小动物起初还未动,后来小兔子啃了两口青草后,一蹦一跳的向森脸深处跳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木间。
而那小赤蛇,探起身子张望一番,向相反的方向游走了。
“看来,他们是没缘分了。”天方不知何时突然出现。
宁钧没有回答。
“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让慕婵知道,是她欠你的又不是你欠她的,真是给我们男人丢脸。”天方十分不满的说道。
宁钧笑道:“夫妻之间,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等你以后成了亲,便知道了。”
天方呸了一声:“老子才不会给自己找罪受,这个给你。”他拿出一个药瓶递过去。
“这是什么?”
“从你儿媳妇那里找的何首乌的药渣熬的药,你看看你这白头发又多了,再不补一补,就要成糟老头了,本来长得就不够帅气,头发再白了和慕婵走出去就像父女了,你啊,还是少为别人操点心吧,刚刚为竹染和小九重塑了魂,又费了你不少修为吧。”
宁钧接过药瓶,摸了摸头上又多处的一缕白发:“多谢。”
天方摆了摆手:“谁叫老子打赌输给了你,等你我约定的时间结束,老子一定有多远滚多远。”
宁钧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那你还得忍一万年,对了,你不是说还有事情药同我说么?”
天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是关于离恨天宫哪位少妃的事,今日我给她血后,探过她的元丹,感觉十分的奇怪,不像是一个才九百多岁的小姑娘的元丹。”
“具体点。”
“元丹被修补好的那一刻,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犹如江海一般蓄积起来,她年纪轻,又受过火刑进过仙牢,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修为,但也就那一瞬后,又变得静如止水,着实奇怪。”天方很是不明白。
宁钧思考片刻:“此事的确古怪,但你暂且不要插手此事,如果真有什么异常,离恨天宫会出手的。”
“还有一事,我听比量山的山神说,烛阴出现那日他好像看见鹏鸟了。”
宁钧的眼神一震,随后冰冷道:“想个法子别让他传出去。”
往生崖,红宫。
临祈看着黑莲上的那一团猩红色的火苗慵懒道:“虽然闹的动静有点大,但总算将你补好了,接下来可别让我失望啊。”
而那猩红的火苗如心脏般跳动,比初见时旺了不少。
此刻呆在冥司的玉映,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趁着回离恨天前的这一日与玉烟好好说说话,等冥君回来后,她与闵序一同去告别然后启程回了离恨天宫。
当晚,她便泡进暖泉里,手里拿着藏天镜,计划着进结界的法子。
第33章
玉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所以硬闯结界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否则到时候受了伤不说, 事情也没弄明白。
想来想去,只有用藏天镜试一试了。
但一连几日闵序都呆在宫里,写字看书画画, 明明一武将,却过起了文人墨客的生活,似有一种卸甲归田的味道。
“闵序,今天天气很好啊, 你不出去转转?”她找个理由想让他离开。
闵序淡淡看了眼窗外:“天气不是一向如此吗?”
“这么好的天气, 可以去见一下朋友嘛。”
“我在天庭没有什么朋友。”
“那下界的朋友也可以啊。”
“我在下界也没什么朋友。”
玉映愣了一下,自己没朋友是因为别人都不敢和她这个“闯祸精”一起玩,怎么他也会没朋友。
“你如果觉得这里闷, 可带人出去走走, 青兕也随你用。”他以为是她开始烦闷了。
“不不不, 我没有,我在这里挺好,一点都不闷。”她立刻否认,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一个他离开的机会,怎么可能中途离开。
好在耗了几天后, 她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连翘探友回来了,闵序因有事要交代给连翘终于离开了寝宫。
趁着这个空隙,她将血滴了好些在藏天镜上, 祈祷它作用大些,然后小心翼翼的去触碰结界。
还好,没有想象中的被反弹飞出去,也没有触动什么隐秘的警报,她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进入了结界。
这时候她不得不再次惊讶这块毫不起眼小镜子的威力,也不知它是出自何人之手,竟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更不知道除了自己和小九,还有谁拥有过它。
站在三间木舍前,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就是苏沐口中的那三间,如果是,那便可见闵序对窈七的深情,因再也见不到那个心爱的人,所以用她沾有她气息的物件聊以慰藉。
不过,自己这个现任的妻子,可就可怜了,丈夫虽然就在身边 ,但他心中只有另一个人,一个你想找她谈谈都不可能的人。
握着镜子她快速走近木舍,推门而入后,只见屋内十分的简洁,仅有一桌一椅,桌上倒有一支花瓶,瓶内插着一束桃花,花上还沾着露水,也不知是闵序一大早去摘的,还是这一切一直是用仙术在维持。
随后她进入左手边的房间,依旧很简洁,一床一柜,床上的棉絮还在,且还铺着,就是没有床单被套。
看着这没有床单被套的棉絮,她第一反应就是闵序现在床上的那套就是从这里拆走的。
因为房间一目了然,并未看见什么画像,所以如果有的话,一定是在另一个房间。
霎时,一颗本就偷偷摸摸的心更加的乱跳起来,马上就要见到闵序的心上人了,她不得不说自己是又紧张又好奇又担心的。
因为,她担心自己会被被比下去。
在前任面前,女孩子天生就有一种想比一比的心理,她也如此,即便对方已经不在了。
走到最后一间房门前的时候,她深呼吸一口气后一把推开了房门,然后神色一片惊讶。
她看见了一幅等身画,画上的人极美,一身绿衫,简单的发髻上一支蝴蝶簪子,眼神清澈,盛着快乐与自在,不像自己,因为过去的事,眼中一直都是胆怯与愁绪,是万万比不上这画中人的眼睛的。
也可见,闵序画这幅画的时候是带着感情的,是用过心的。
但看到这幅画像,她便确定这是闵序和窈七生活过的木舍了,因为这一切都与苏沐所说对的上。
既然画像已经见到,她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不过,看着这幅画像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奇怪,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她边想边向门口走去,她担心闵序回来了。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快速转过身去走到画像面前,然后有些颤抖的伸出手,遮住了画上女子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如坠冰窖,脑袋里一片空白,手脚冰凉的,心脏更是没由来的一阵钝痛。
因为,这画上的女子被遮住眼睛后,竟像极了她。
她又将铜镜放在画架上,一只手捂住女子的眼睛,另一只手遮住自己眼睛,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去,一样的带些婴儿肥的圆脸,一样秀挺的鼻子,一样像含了丹果般红润的嘴唇。
但因为眼睛不一样,所以乍一看并不觉得模样相似,可一但遮住眼睛……
她一下子跌坐在床上,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欢好的时候,闵序的身体抵死与她缠绵,却又要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原来,那并不是他的什么特殊癖好,他只是想把她作为了窈七的替身。
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全程都能控制住不发出任何声音,想来是害怕意乱情迷时叫了窈七的名字漏了馅吧。
什么不习惯和别人同睡,根本是不想和她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