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硬受着,如临祈所说,她还有家人,她不能再连累他们,且那些话是妖族之口,无法全信。
即便事实真是如此,她也无法凭一己之力去改变。
这是她的悲哀。
这浩浩三界,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三界,它错综复杂,盘根错节,不是她去刺杀天帝就可以解开的。
今日这些来围观的人里,又有几个敢对侵天秘境说自己问心无愧。
很快,第二道天雷降下,她破碎的衣衫之下,只剩森森白骨,白骨之下,一条泛着红光的玉髓,一颗透着红晕的元丹。
“看 ,元丹果然充满了妖力。”有人大声喊道。
“没错,玉髓也被沾染了妖气。”有人附和。
但更多的人,是沉默。
第三道天雷又降。
玉映最后看了眼人群,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天雷虽降下,预料中的碎丹之痛却没有发生,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抱住。
睁眼一看,她不敢相信的叫了一声:“阿娘。”
桃三娘口吐鲜血,眼中满是怜爱:“阿映,别怕,娘在呢。”
因为桃三娘的出现,雷官停止了雷击,众人纷纷看向天帝。
天帝怒道:“私闯诛仙台,藐视天条,罪不可恕,一同击杀。”
第四道天雷立刻降下,可还未落到桃三娘身上,一青中带红的长剑飞出挡下这一击,是玉髓。
两件三界至宝相撞,天地为之变色,众仙五腑俱伤。
临祈见状,神色严肃,因为万花镜中的景象到此便结束了,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因为万花镜开启过度,下次开启,估计还要等上一千年。
他现在唯愿玉映奋起一击。
“我阿娘是无辜的,恳请天帝饶过。”她拼命喊道,声音透过她的白骨传出去。
可天帝看了眼那挡住天雷的玉髓,眼神一凛:“继续。”
无半分怜悯与仁慈。
第五道天雷夹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来,在这嗡嗡的让人几乎失聪的声音中,玉映白骨的眼眶中生出一双红眼,带着仇恨与憎恶,白骨的手指微微一动,那悬在上方护住她的玉髓狠狠缠上降下的天雷,直直冲向天帝的宝座而去。
天帝大惊失色,眼见逃不过,只得现出应龙真身抵挡。
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爆裂之声,应龙重重摔下高台,而那台上“奉公不阿”四字,也化成粉末散去。
而玉髓,也因接连抵抗天雷和天帝的真身之术,在这巨大的冲击中裂成数块碎片掉下诛仙台向人间落去。
“保护天帝。”有人惊叫,现场一片混乱。
趁乱之间,玉映扶住母亲想要逃走。
“拦住那妖女。”有人监视惦记着她。
那人一嗓子后,无数厉害的法器向她们母女二人飞来,皆是要取她们性命。
玉映挡在母亲身前,挨了无数重击,当即元丹震荡,几欲碎裂。
那些法器正要卷土重来,突然又一条应龙飞起直向玉映和桃三娘撞去,接将二人重重撞下诛仙台。
是宗延。
诛仙台下,无仙可还。
所有人都以为宗延是为父报仇,替天行道,唯有凤夕怔怔的看着宗延,难过的离开。
她明明那样的求他,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可他还是去了。
而宗延,他也不知道她们母女二人能不能活下来,但他知道,她们如果还留在这里,是绝对不可能生还的。
而在这刚过去的滚滚天雷中,有一处地方也处于万劫不复的边缘。
离恨天宫内,全被结界封住,任何人都进不来,也出不去。
闵序和玉映的寝宫外,道德天尊和宫里所有人席地而坐,手上结印,嘴里念着法咒,就连最小的花花都在此列。
而在这些人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面容刚正,头戴紫金冠,腰间一古朴铜钟和铁锏,正是那冥司帝君宁钧。
他也在这关键时刻前来相助。
诛仙台传来第一道天雷之时,闵序便已化出了鹏身,几乎冲破了那三千六百道符咒。
第二道天雷时,鹏鸟振翅,离恨天宫地动山摇,守护之人皆七窍流血几乎坚持不住,唯有道德天君与冥帝不动如山。
第三道天雷而下,鹏鸟一声悲鸣,鸣中带血,凄凉至极。
第四道雷声后,鹏鸟伏地,眼中流下血泪。
第五道天雷后,再无雷声,鹏鸟亦无声息。
只余万念俱灰的一声轻唤:玉映。
“孩子们真不让人省心啊。”宁钧叹道,头上白发又生了数根。
“是啊,太操心了。”道德天尊的脊背也弯了些。
诛仙台下。
桃三娘紧紧的抱住玉映,她的身体已经被诛仙杀风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而经过两道天雷和数种法器攻击的玉映,在这杀风之中已经昏迷不醒。
母女两人再不离开这里,便要魂飞魄散了。
桃三娘看着昏迷的小女儿,满脸疼爱,然后,她的面容及身体渐渐消失,一棵巨大的桃树化形而出,万千树枝将玉映紧紧包裹住,为她阻隔诛仙杀风的伤害。
那一树的花叶,化作了漫天的血雨。
在母亲的保护下,玉映的身体也渐渐长出血肉,而她百物袋里的藏天镜,也因沾染血后将一树一人隐藏起来。
所以赶来的天兵天将在外面瞧着杀风里,一直没有见到两人的身影。
“看来,她们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诛仙台下,不可能有活口,应该是死了。”
“先别妄言,妖女诡计多端,我们再去下界查看查看。”
“是。”
那一天,凡间的人类全都是在心惊胆战中度过的,那一声声的天雷像是要撕裂这九州大地一般。
“爷爷,为什么要打雷啊,我好怕。”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孙子问道。
白发的老者紧紧将小孙子抱在怀里:“那是天神在发怒。”
冥司。
因那天雷之刑,位于西海之西的黄泉岛上,冥司也感受到了震动。
玉烟站在窗前,看着天空里那巨大的闪电,心中很是不安。
许久之后,天空才安静下来。
一夜后,她终于等到了前来送饭的侍女,在她的软泡硬磨恩威并施之下,侍女终于将九重天发生的事说了。
“少君有去九重天吗?”她沉默许久后问道。
侍女摇了摇头:“没有,少君一直在冥司陪帝妃下棋。”
“哦,在下棋啊。”她凄然笑了笑。
原来他,放弃了她和她的所有。
三天,当她终于得了自由,宫外总是有人探头探脑,她知道,那是冥司各宫派来打探消息的人。
他们也许都没有恶意,不过她也不在乎了。
她换下繁复的宫装,穿上她未嫁时最喜欢的一套粉衣,然后用一根桃枝绾了一头青丝,最后只带了一名侍女走出宫门。
“少妃,您要去何处?”一直跟着的侍女问道。
她瞧着忘川水流来的方向:“随便走走,哦,我忘了拿我的帕子了,你回去帮我拿来吧。”
侍女回来后,却也没寻见她那温柔恬静的少妃。
后来,有人在忘川的源头空空潭中发现了一套粉衣和一支桃簪。
空空潭,弑神之水,不化俗物,不化凡魂,只弑仙神。
那一天,冥司所有人都看见,他们那高傲的衡元少君,化出巨龙真身,悲鸣的冲进潭中,只为寻他那少妃的一缕魂魄。
他们见到他在入水的那一刻,鳞甲被潭水片片剥落,血肉被腐蚀,整个潭中都是红色的血水,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向那深不可测的潭底潜去。
最后他被帝君救上来之时,只剩一架白骨和一颗微弱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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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间,转眼已千年。
人间。
宣城。
五月的宣城,与往年比要热闹许多,因为城中来了一个说书人,专讲神仙们的故事,所以吸引了无数的听众。
说书人扇子一摇:“上次我们说了西海龙宫的公主爱上凡人的事,今天我们来讲一讲当今三界最不能得罪的人,那就是玉衡山的无极少君玉承。”
“为什么他是最不能得罪的?”有人问道。
“哼哼。”说书人得意的一摇扇子:“待我给你们讲一讲他背后的靠山遍知道了,这无极少君因少年时失了魂魄,虽最后找了回来,但听说因被凶兽九婴嚼碎过,所以怎么都没粘好,以致现在虽然一千三百多岁,相貌也是无双,可还是有些不同常人,不过,他的两个姑姑,一个曾为冥司少妃,一个曾为离恨天宫少妃,所以关系网还在这里的。”
“可这又如何,你不是说她们一个自杀一个被杀了么,难道那两位少君还恋着旧情?”
“恋不恋旧情我不知道,毕竟那是他们的私事,老夫可没那个本事去找他们问,但老夫听说,他二姑姑归于混沌后,他便被冥司接走,足足教养了三百年,但不知怎么的,明明规矩严苛的冥司,却将他养的是无法无天,经常将其他仙家的孩子打的是鼻青脸肿,可那些仙家不但不敢找麻烦,还主动上门道歉,你们可知为何?”
“有人宠呗。”
“没错,还是被冥司极厉害的人宠着才行,后来,他小姑姑所嫁的那位离恨天宫的主子一看,不行,这样下去这孩子怕是要毁了,于是接到离恨天宫,又教养了三百年。”
“那他应该变好人了吧。”
说书人摇了摇头:“并没有,他呀,更加的无法无天了,连新登基的天帝的儿子都敢揍,而且天帝还亲自上门去赔罪,且在九百岁的年纪,无功绩无家世,府中就一寡母,竟然就被封了少君之位,独掌天下玉灵,这可是洪荒以来第一人。”
“哇,那岂不是没人敢惹他?”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这四海八荒之内,也就他敢横着走,不过,据说他每一百年都要来一次宣城。”
“为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是来怀旧,也许是来祭拜。”
“所以,我们是可以看到神仙了?”有人欢呼。
说书人翻了个白眼:“你见到了又怎样,你又认不出,就算现在有个神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听老夫说书,你们也认不出人家来。”
他说完,眼睛装若无意的看向坐在角落的一个年轻女子,女子容貌清秀,眼神明亮,一身月白的衣衫,朴实又干净,看起来像是城里哪个小户家的女儿。
听众们纷纷看向自己身边,但他们没有发现一个长得像神仙的人。
女子也向四周瞧了瞧,然后掏出几块铜钱放在桌上离去。
她走出戏楼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此时已是下午,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王央姐姐,我回来了。”一模样极俊的少年从街上飞奔而来,只是步伐看起有些奇怪。
女子一把扶住他小声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刚修成人形不要这样跑,小心又露出你的爪子来,再吓到别人可怎么好。”
少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我一兴奋就给忘了,姐姐莫要司生气,不过我打听到了,说那些玉石就是在这城外的荒山捡的,据说是千年以前,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天上掉下一块玉石,虽小小一块却将那山都给砸平了,都说那玉石是天上神仙的东西呢,后来很多人去挖,不过没挖出什么,倒是最近这百年来,山上突然多了很多玉石,有人说是当年天上掉下来的那块玉石生的。”
“那我们也去看看吧。”女子温柔道。
“好,我来带路。”少年说完便笑着向前跑去。
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又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客栈,眼神略带悲伤,但她很快的调整好情绪向少年的方向走去。
她,终于重回人间了。
第46章
时隔千年再回宣城, 玉映心绪如潮。
虽说那时只在这里呆了两天,但她和姐姐的命运都是在这里再次被扭转。
这里, 她的妖力被唤醒,误杀了贪狼,被雷击诛仙台。
而姐姐玉烟, 在离开宣城的时候被歹人劫走,被传失了名节,在母亲与自己坠下诛仙台后第三日,也跳入忘川空空潭, 毁元神而死。
如今玉家, 只剩玉承了。
虽说如今自己还活着,但并不打算立刻与玉承相认,一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死了的人不会引人注意。
二来, 她要敌人在明我在暗, 让从前那些暗中利用玉家的人,全都得到惩罚。
“姐姐,这边这边,快点快点。”少年兴奋的叫道。
“阿遇,都说了让你慢点。”她回神后说道。
阿遇是一只飞廉灵兽, 如今只有五百多岁, 修成人形也才刚一月,走路都还歪歪斜斜的,她总担心他会走着走着又变出本体吓到凡人。
而她, 是在沉睡五百年后被阿遇从土里刨出来的。
那日她和母亲被宗延撞下诛仙台后,母亲化为桃树挡住了诛仙杀风保住了她的性命,两人一起坠落在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山上,母亲在坠下后的一瞬便已没了元神,可最后化成的桃树依旧保护着她,将她护在树根下五百年。
她被阿遇刨出后醒来的那一瞬,那棵保护了她五百年的桃树瞬间枯萎而倒,她知道,母亲的最后一口气散尽了。
那时的她,浑身都被一种白色的触须包围着,那是这五百年来母亲以桃树之身不断汲取地灵喂养着她,这才让身受重创的她活了下来。
不过万幸的是,在三百多年后,枯萎的树根旁,长出了一根小桃树,她想,那一定是母亲的新生,所以她小心翼翼的将小桃树移植出来装在百物袋里,每日用血养着,灵力温着,等着有一天母亲回到身边来。
但母亲倒下的那一天,因遭受这一变故,她失了心性,整日抱着枯萎的树干昏睡,即便是醒着神情也是恍惚的,不知世间时日几许。
幸好那时有阿遇在,阿遇那是也只有七八十岁,神识初开,虽懵懂无知,却每日抓些兔子野鸡回来给她,她饿了便生食这些动物,渴了就喝雨水,如此浑浑噩噩数月后,她无意听见山中精怪议论起了离恨天和冥司,这才恢复了点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