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我想吃肉
时间:2020-01-19 10:17:47

  顾清羽进门之前,先让人传话,叫白芷避一避, 他也担心老头进门之后, 白芷身上的长生蛊再出夭蛾子。
  警示传来,白芷还算从容,白及、纪家兄妹、左虹都急了, 拿把白芷斗篷兜头一罩, 拥簇着她从后门避开了。
  苏晴有些不在状态, 她做好了与姚勉硬杠的准备,一眨眼,亲爹吐血了,好像也不能趁他病要他命,不得不又勉强跟着顾清羽到了他的地盘上。
  顾清羽安排姚勉住到客房,不许任何人接触,才问苏晴:“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难道我能杀了他吗?】苏晴卡了一下壳,说:“我先看看他怎么样了。”从外表来看,姚勉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白微请的大夫此时也到了,姚勉死活不肯让大夫瞧病。大夫见多了这样的病人,也不生气,抄着手在一边站着,等病人跟家属吵完架。反正白微已经预付了诊金,大夫等得起。
  白微还指望着姚勉把苏晴带走,对姚勉的病情很是热心,道:“前辈既然已经进了我顾家的门,何必再推辞家师的美意呢?”搞得姚勉有点下不来台,闭上眼睛不说话了。白微对大夫使了个眼色,大夫过来一摸脉,请白微到一边说:“年老体虚,还吐血了?那这就不好说了,得看命。先吃几副药吧。”
  姚勉年纪奔七十去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现在就死,他都不算短命。所以大夫说得很淡然,并没有为难的样子。白微也很淡定:“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上了年纪了,吞咽本就困难,他还有些痰喘,一定不要硬灌!”
  白微问个差不多,请大夫出去,多付了诊金。
  两人一走,苏晴就炸了:“你怎么回事?”线索在她的脑子里串了起来,姚勉突然出现、在她四十岁的时候让她回家结婚?难道?
  顾清羽反而不太紧张了,心道:【原来如此。】即便是此刻,他也不想让白芷出来给姚勉把个脉,白芷的脾气肯定跟姚勉不对付,万一被姚勉发现了“外孙女”,又是一场挠头的官司。
  苏晴也没想到让白芷给姚勉看病,这俩人她都不待见。想了一想,说:“吃药,吃完了跟我走!”
  姚勉冷冷地说:“跟你走?干什么去?看你那些无礼的东西吗?”
  哟呵!这个时候还嘴硬啊?苏晴磨牙:“你徒弟呢?”
  病死了嘛,倒霉孩子养蛊反噬姚勉都没来得及救。苏晴长叹一声:“你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我走了!你只管杀人,看能不能要胁到我!”
  姚勉的脸面丢光,只能实话实说:“谁能要胁连亲生父亲都不要的人呢?说什么?人要死了不是常有的事吗?江湖中过我这把年纪的,没几个!”
  苏晴沉着脸:“跟我走,解了他们的蛊,我给你养老送终。”
  姚勉可气坏了:“你养我?!!!你能养好你自己再说吧!”
  顾清羽急忙拦着:“你们都冷静!”
  看到他,父女俩才想起来这是在别人的地方,都有点讪讪。顾清羽道:“姚前辈,我看您不妨就听了令嫒的。”姚勉讪讪地:“哦。”突然想起来——“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女儿的?”
  他是个守礼得近乎刻板的人,脑子却是不笨的,咣咣咣咣,脑子里灯泡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问道:“你们认识?”
  太认识了,负距离的呢!顾清羽的表情毫无破绽:“前辈忘了,我才接王御史回来。”
  姚勉还是觉得不对,苏晴一声冷笑:“又琢磨什么啦?要不咱们联手,把他抢回去?”
  姚勉又要吐血了,苏晴才住了口,对朱跟来的人说:“还不搀他走?”
  一行人挟了姚勉回逍遥府在陆上的别院,连大夫给开的药都没带上。他们一走,白芷就被白及扶了回来,上上下下的检查,就怕这位老先生在这里留了什么手段。等她检查完了,顾清羽才说:“安心了?放心吧,纵使是蛊王,也没有那么多的蛊可以浪费,他现在的心思在苏晴身上。”
  白芷道:“要不咱们走吧。”
  顾清羽想了想:“好。传令下去,咱们后天启程。”
  从这天晚上开始,上下人等就都开始打包行李了。纪子华兄妹的衣服再快也要第二天才能拿到,就帮着打包,结果发现根本插不上手。顾府的仆役做这些事非常熟练,纪子枫担心地问:“哥哥,咱们好像没什么大用。”被纪子华捂住了嘴:“那你不会学着点?”
  第二天,依旧是打包行李的一天,白芷却很轻松,穿了夹衣,给白及上课,顺手把纪子华兄妹也带了来。白及的数学课已背完了乘法表,白芷不客气地检查完,又出了一大张卷子让他做。再问纪子华兄妹的文化水平,两人也识字、也会一点算术,纪子华偏门的学问也不少。
  白芷第一件事就是薅了俩人来抄写,先把白及初学的三首诗抄个二十遍。
  纪子枫自己抄写背诵倒老实,但是为哥哥说了句话:“三小姐,我哥哥识字儿的,您……教他点别的?”最后一句说得有些怯。
  白芷道:“你不懂。”纪子华什么都能干,但是从来没有条件有一个系统的学习。他造假是行的,模仿上非常有天赋,然而如果不想靠捞偏门吃饭,就得跟白及一样,老老实实从头学。
  纪子枫不敢多言,低头抄写。
  抄到一半,白微急匆匆地赶来,问白芷:“悬丝诊脉……你能让蛊王不发现是你吗?”
  白芷问道:“怎么?他扛不住了?没那么快吧?我看他的面相不像是马上就死的样子。你们仨,老实点儿,接着写!回来我检查作业!写不完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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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屋子,白微才说:“对,是不像马上就死,可你想想,他跟谁在一起呢?”
  “不能够吧?那一位也不是个会弑父的人。”
  “肯定不是故意的,也肯定说不到一块儿,说不到一块儿,一气。不就坏了么?”白微直撇嘴,“蛊王有些名不符实啦,这样一位老前辈,什么场面没见过?居然就被气坏了。”
  真的“坏”了。
  白芷道:“你这口气,还挺遗憾?”
  白微与她咬耳朵:“你不想他把苏府主带走吗?”
  “不想,”白芷干脆地说,“反过来还差不多。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苏府主是什么人你知道的,现在她见到了师父……”
  “等她想干点什么了,你再操心也不迟。是你师父让你来的?他又心软啦?”
  白微翻了个白眼:“就刚才,苏府主带人上门来了,蛊王又被气了一场。”
  “哦艹!”白芷说。
  “走吧。”
  苏晴并不想见白芷,顾清羽也体贴,让她在隔壁坐着。从客房卧室里拉出丝线来,白芷远远坐着,悬丝诊脉。这一回白芷看得尤其仔细,蛊王身体里也有蛊,如果没有这蛊,可能他已经挂了。
  诊完了脉,总要见一见病人家属。顾清羽作陪,白芷与苏晴面面相觑,白芷先开的口:“他在靠蛊续命。蛊我不是很懂,但是从人体来说,顶多也就半年时间了。不过凡事总有例外,那个就看各人的运气了。”
  苏晴有些憔悴,这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是每个遇到无法沟通的父母的子女都有的无奈。姚勉吐血之后,她就发誓,先不与他起争执了。然而只要一说话,姚勉总能拱起她的火,她也总能气到姚勉。
  晚上大家都要休息,算是相安无事。逍遥府的蛊还没解,苏晴还得见姚勉。话不投机半句多,苏晴又戳到了姚勉的痛点,姚勉又是一口血。
  没办法,只能把他带回来见白芷。
  对这种命不久矣的亲爹,还真没什么好招数。白芷只好说:“那蛊怎么办?”苏晴的头也疼了起来:“我会想办法的。”两人又没了话,就在白芷要离开的时候,苏晴问:“有没有让他安静下来的办法?”
  顾清羽看了她一眼,苏晴道:“看我干嘛?他又要缠着我,我又不能气他,还能怎么办?”
  白芷道:“您想让他安静到什么程度?一口气睡半年都行,我这就去配。可这不能延长他的寿命。”
  苏晴道:“算了,我带他走吧,你离他远点,别让他看到了。白翼,你把女儿带走,也许是对的。如果我们在一起,也许会很快被他找到,然后……”苏晴看了白芷一眼。
  白芷无所谓地笑笑:“我会小心的。”
  “你不懂,”苏晴这几天受的刺激有点大,忍不住说了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你会被当成傀儡一样的摆布,每天学什么、做什么、说什么话、吃什么东西,几时起、几时睡、见什么人,都一一定好。你可自己挑衣服穿、挑首饰戴,衣服、首饰送到之前,已经被检查过了。不能看闲书,不能听野闻,不能跑出去玩。”
  白芷动动眉毛,心说,这当爹的管得真是细。
  苏晴却误会了,撇撇嘴:“你觉得是我不识好歹?三岁时这样管教,十三岁时还是这样管教!到了十五岁,告诉你,长大成人了,该说婆家了,还是这样管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成人了,还是依旧三岁!让他知道有孙辈了,他不定要疯成什么样子!”
  “我是说,”白芷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会尽量躲得远远的,免得把他气死。”
  苏晴一呆:“哦。”
  白芷指了指客房:“人醒了,要不要进去看看?我可以在外面等一等,以免再出意外。”
  苏晴道:“我先不进去了。你们要走?”
  “是啊,我给你留点安神药吧。”白芷说。
  苏晴顾不上其他,痛快的接受了:“有劳。”
  顾清羽先进去了,与姚勉说了几句话。姚勉的话有点含混不清,顾清羽的话白芷倒是听得明白。连听加猜,白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对苏晴比了个口型——他要见我。苏晴眼瞪得大大的:“不许去!哪怕你不是我的孩子,也离他远远的!”
  白芷点点头,抬步要走,顾清羽疾步走了出来,问苏晴:“虫娘前辈是你家同门前辈吗?”
  白芷先懵了:“啥玩儿?”那不是铜铃婆婆的名字吗?
  虫娘还真是姚勉的同门,都是玩蛊的,但是姚勉玩得比她好。姚勉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对自己闺女是这个标准,对同门也是这个标准,学蛊可以的,别出去瞎蹓跶了,就在家里不好吗?多安逸?虫娘心气高,姚勉更觉得她这样出去是特别的危险,千方百计逼得虫娘退出江湖了。
  由于她在江湖上的时间并不太长,师承也没人能说得清楚。如果不是姚勉现在说出来,或许再没人知道虫娘的来历了。倒是白芷为了虫娘的孙子返回顾家并不是秘密,姚勉知道了。
  顾清羽现在要带闺女回家了,姚勉觉得顾家父女人都不错,除了劝顾清羽看好女儿,也要见一见白芷。他是好意,一是劝白芷收心回家之后就别再出来了,江湖不好玩,二是要提醒她一些注意事项。白芷身上没有蛊虫,这个他能察觉得出来——他身上就有,如果白芷身上有虫,他会有感觉。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养蛊也有忌讳的,还要避免蛊虫对身体的负面影响。在这方面姚勉确实是当世第一。毕竟还是虫娘的半个入室弟子,姚勉还念这份同门之谊。
  白芷:……他还真是个好人啊!
  苏晴气都喘不匀了,在院子里就吼开了:“你要干嘛?!老实活着不好吗?!!!”
  姚勉这回战斗力居然回来了,下床走到门边:“你进来说!别在外面丢人!”
  完了,又吵上了,苏晴三步并作两步蹿了进去,顾清羽只得跟了进去劝架。白芷也只好站在院子里,等着看抢救哪一个。
  姚勉苦口婆心:“你现在逍遥法外,老了怎么办?”
  苏晴不甘示弱:“你倒有女儿,老了过得很开心吗?”
  白芷扶额,身上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那么重了,拣了个干净的石凳坐下听。听不两句,抬头一看,白及抱着一卷被子过来。白芷道:“你怎么来了?卷子……”
  “写完了,”白及说,“等会儿给您批。”把被子铺了一半在旁边的凳子上,说:“过来坐这里。来呀!”口气很有点白微的风范。
  白芷嘟囔着去坐了,白及顺手把另半边被子给她裹上:“纪小哥还在抄写,我没让他过来。呐,卷子。”
  白芷裹着被子批卷子,把错题都拿指甲掐出印子:“错了三题,还行。”白及取回卷,皱眉去想。白芷听里面吵得有点不像话,弹了件东西进去,白及猛抬头:“那是什么?”
  里面安静了。白芷说:“安神药。”白及跳了起来:“快,把师祖抬出来,不然二师伯又要念经给咱们听了!”
  两人急急善后,姚勉又被抬回床上放好,顾清羽被搬了出来,苏晴被放到了客房的小榻上。白芷这才把一只小瓶子放到她的鼻子下。苏晴呛了一下,醒了过来。白芷道:“对不住了,让你们都安静了一下。”
  苏晴问:“他呢?怎么样了?”
  白芷拇指挑了个方向:“搬床上了。”
  苏晴步子都变沉了,脚后跟拖在地上,一路蹭了过去。白芷裹着被子慢慢踱过去,说:“睡得还算不错,能够安静地多睡一会儿,对他的身体也好。”苏晴看着姚勉的脸说:“等下就把安神药给我吧。”
  白芷道:“好。”一面顺手把被子给姚勉掖了掖。这是一个大夫的习惯性动作,她治过的病人太多,好些人是根本没有亲属照顾的,养了徒弟之后她更添了一点陆英的保姆属性。太顺手太自然了,以至于被子掖好了,她都没有反应出有哪里不对来。
  倒是苏晴笑了:“他要知道你这么照顾他,该乐醒了。”
  白芷一板一眼地说:“我是大夫。你我的缘份,造化弄人,我并不觉得自己欠了你们什么。人都是相处出来的,有感情就是有感情,没有就是没有。感情深不深,是什么样的感情,也是处出来的。我没管顾清羽正经叫过爹,也不会叫你母亲。你不喜欢我,我能做到的,也只有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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