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能坐怀不乱,不把握机会的男人,也可以是珍惜你,不想在你不情愿的时候,委屈了你。”
垂下眼帘时,见只着单薄的亵衣,他心觉,她或许会着凉,便默默地帮她拉高薄被。
容茶茫然地掀眸,眸里水波悠悠地晃。
狗太子最近越来越会说人话了?
“你若是累,就再多睡会,不必管我。”尉迟璟望着她的眼,眸里溢出些许柔色,在她的眉心印下一个清浅的吻后,再去为自己束发。
即便见清离的心思急切,尉迟璟也不愿狼狈地出现在久别重逢的亲人面前。
待收拾完毕,他为自己戴上白玉冠,着了一双一尘不染的白靴后,再去见清离。
到了清离的院中,尉迟璟远远就听得一阵悠扬的琴音飘来。
那是一曲《秋水》。
《秋水》的旋律,尉迟璟再熟不过,因为当年,尉迟允曾奏过数回。
他静听了一会,感觉到其中的意境后,心里添了喜色。
若是寻常人,怕是奏不出此等辽阔的意境。
这像极了尉迟允的风格。
尉迟璟停下脚步,心焦地询问旁侧的宫人,“他醒来后,可有想起什么吗?”
宫人摇头:“清离公子说,他只能忆起一些破碎的片段,但记不起所有事。”
尉迟璟的眼里再添怅惘,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之意。
负手在院外静立片刻后,他提了口气,拔了腰间佩剑,轻踮脚尖,身体如落雁般,旋转落至清离的琴案前。
剑尖裹挟着夏日的清风,直抵清离的眉心而去。
清离虽是在抚琴,但似是觉察到临近的危险,他皱了双眉,登时腾出一只手,弯下腰去。
电光火石间,清离已是就近拾起一根枯枝,抵在了剑尖处。
他的手法力道恰到好处,像是从前练过无数次。
“西晋太子此为何意?”清离的墨发飞扬。
他拢了眉心,不可思议地盯着手中的枯枝,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戒备心和反应力竟是如此了得。
尉迟璟不发一言。
他再换了招式,向清离发动进攻,逼近清离的喉咙。
但他出手时,心里有数,不会需要清离站起来应对,只需要用手就足够。
只见清离的手腕翻飞,灵活地操控手心的枯枝,挡住尉迟璟的各种袭击,不让分毫。
顷刻之间,他们已过数招。
尉迟璟心潮澎湃,思绪翻涌。
类似的招数,他曾和尉迟允比试过很多次。
如今,清离使出枯枝的每一处细节,都能同尉迟允吻合。
尉迟允和清离的容貌虽是天差地别,到了这个时候,两人的脸在尉迟璟心里竟是慢慢重叠。
“二哥。”那一刻,尉迟璟停了剑,热泪盈眶。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一刻没得逞,不想逼你就范
容小茶:……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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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真相
“二哥?”清离的手里还握了枯枝,手背与尉迟璟的剑穗轻轻擦过。
听到尉迟璟唤出的称呼时,他乍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转过头来时,见到尉迟璟那饱蘸泪意的双眸时,清离看得有些出神。
“西晋太子为何唤我二哥?”清离拧了眉,甚为纳闷。
面对面前的这位男子,他无端地生出几分自卑的心态来。
他得知,近来,西晋太子身在东晋皇宫。
他在范溪宫里抚琴时,也窥见过这位西晋太子,只觉当真是天人之姿。
因为尉迟璟的样貌能力都过于完美,这两年,他待在范溪身边,也听说了不少有关尉迟璟的传闻,心生钦佩之意。
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宛若云泥之别。他本以为两人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却没料到,这位西晋太子见了他,竟会有如此激动的情绪,还唤他为兄长。
“能与你称兄道弟的,都是人中之龙。你不会有我这种跟废物一样的哥哥。”清离侧过身去,眸光黯了黯,留给尉迟璟一个寂寥的侧影,“西晋太子,想必是认错人了。”
尉迟璟将长剑收回剑鞘,望着清离的侧影,心中感慨万千。
犹记当年,尉迟允舌战群儒时,吐字铿锵有力,沉稳精到,尽显指点江山,雄姿英发之势。每回率军临出征前,尉迟允从不会许下天花乱坠的诺言,但眉宇间,皆是信誓旦旦。
以往的他,站在千军万马之中时,即使只露出一个侧影,也是光芒万丈,那份气势也是独一无二,能叫人一眼辨出,是当世的传奇。
而如今,他只能以一介琴师的身份,在世上卑微地活下去,甚至连记忆都没有。
尉迟璟的心里不是滋味,如有一双手在紧紧扼住他的咽喉,令他无法呼吸。
静默片刻,尉迟璟哑了音,语声涩涩:“二哥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二哥虽只长我几岁,但你从小就成熟内敛,还亲自督促我的剑法和功课,比父皇还要严厉。我刚所使的剑法,就是你亲手教。你督促我那些,是想让我不去当一个一无是处的皇子,并非逼我去处理政务。你见我对朝政之事不感兴趣,你事事都替我扛着,让我随心所欲地潇洒了很多年。”
清离闻言,恍惚地转过眸,盯着尉迟璟,看了良久,眼眸上似有水流涌过。
不知为何,听起尉迟璟说起那些往事,他的心中亦是恸然,感觉那些事确实像是真实发生过。
在他的记忆深处,好像的确有过这么一位至亲的弟弟。
须臾,清离垂了眼睫,盯着手臂上所缠的绷带,长叹一声,“实不相瞒。上次在狩猎场时,我受了刺激,确实是想起一些画面。但在那些画面里,我看到的是尸山血海,断臂残骸,那太过血腥,悲惨的如同人间地狱。若在我身上,当真发生过那般惨痛的事情,我想,我定是不愿去想起来。”
“我在想,我已经一无所有,现在,唯一能拥有的就是一份淡然。若是忆起过往的事,想必只会徒添悲伤,那份淡然也会荡然无存。所以,自从我醒来后,我便极力去忘却那些画面……”
尉迟璟倒抽数口凉气,眸光凝滞,双眉间逐渐地凝了郁色。
当年,白虎滩一役,所有参战的将士都一去无返,极为惨烈。二哥亲眼看着那么多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将士相继死去,而自己却能得救,独活于世,想必定会痛恨自己,日日活在阴影之中。
而且,迟迟等不到救援的二哥,在将士们死去时,或许也意识到害死他们的并非敌人,还极有可能是自己的至亲。二哥当时的心情,怕是恨不能一死了之。
面对如此惨痛的记忆,换做是他,他也宁愿去遗忘。
“抱歉,我不该强迫你去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尉迟璟退后几步,心沉了沉。
二哥大难不死,已是万幸。
若是想起所有,面对过去与现在的巨大落差,二哥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扛了那么多年的责任,二哥确实该卸下,去追求他想要的生活了。
这时,清离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他的眼里,添了几分光亮,“但我现在的想法变了,若我真是你那位早逝的二哥,我想,不管如何,我觉得我还是要想起过去的事。”
尉迟璟讶异地掀眸。
清离又叹道:“待在东晋皇宫的两年,我对于东晋和西晋两国之事,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我知道,你一直因为尉迟允的事对东晋有怨言,责怪东晋言而无信。可这两年来,东晋的七殿下待我不薄,若不是他,我当年可能也不会有生路。现在,到了我该报答他的时候。”
“若是我找回尉迟允的记忆,能让你们不再苦恼,让两国百姓免于兵祸之乱,那一切的痛苦回忆,我都是能够接受的。”
尉迟璟的鼻尖呼入夏日的热浪,心血翻涌。
“二哥,接下去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不需要你去回忆,我也会去查清当年被埋没的真相。”他的眼神坚定,充斥着翻涌的热血,“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他都欠你和数万将士一个道歉,不管是谁,都需要为他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那巍峨雪山中还埋了数万将士的骸骨。他们每一人对西晋,都是怀了赤胆忠心。
而那份忠心,非但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反而让他们迎来了杀戮。
一句道歉,又有何用。
清离怔然地对上尉迟璟的视线。
尉迟璟一掌拍在了清离的肩头,掌心温热,语声决绝,“从今以后,换我来护你。”
与此同时,尉迟璟的心里又涌现出先前的猜测。
当年的事,真的是皇帝布的局吗?
即使他不愿意去怀疑最令他敬重的父皇,他也不得不去细想。
皇帝和年将军一直提醒他,的确像是将所有的祸水都引到东晋身上的样子。而东晋当年未曾派援兵前往白虎滩,也确实是心虚,一直以为自己对不住西晋,不敢重提此事。
大家暗自达成默契,什么都不肯多透露,便让东晋背信弃义,以至于尉迟允和西晋数万大军命丧白虎滩这一说法,成了公认的事实。
所以,皇帝并不愿意他亲近容茶。
若真是如此,那他此番前来东晋,皇帝担心他和东晋深入交流后,会察觉到端倪,定是会有动作。
说不定,他的身边就有皇帝的人,皇帝已经有了动作,只是他没有意识到。
尉迟璟的骨节生响,眸底暗流涌动。
就在此时,一个怒意磅礴的声音被夏风送了过来——
“尉迟璟,你昨晚去了我小妹的寝殿,都对她做了什么?”范溪怒气冲冲地过来寻找尉迟璟。
容茶则是急急忙忙地跟在范溪身后,劝范溪别激动,“七哥,你听我说,我和他昨晚什么都没有。”
“你不用替他掩饰。”想起尉迟璟夜宿容茶寝殿的事,范溪也顾不得面子,直呼其名,“尉迟璟,我东晋的公主,不是任你欺侮的!”
“我错了。”尉迟璟却诚恳地认错。
范溪:“……”
容茶:“……”
她看了眼天边的日光,心想,太阳今天也没从西边出来。
狗太子怎么就开始麻利地认错了?
而且,她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尉迟璟有哪里做错了。
昨天晚上,她吐了酒,他貌似还帮她换了衣裳?
尉迟璟毕竟是贵客。既然他都认错了,范溪若是再责怪下去,好像显得他这个东道主很是无礼。
“小妹现已同你和离,还望西晋太子自重,莫要再做出让人诟病的事来。西晋太子,你能明白吗?”范溪端庄仪态,好生提醒。
尉迟璟用灼灼的目光看了容茶一眼,垂下眼帘,“我明白了,七哥。”
“明白就好。”范溪感慨完,忽然又觉察到不对的地方,“诶,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喊我的?”
尉迟璟依然垂了眼睫,神情则是一派无辜。
范溪无奈,只能忽略这些细节,将目光转移到清离身上,低咳一声,试探道:“我刚怎么听你们两人称兄道弟的?”
“此事,容我晚些时候,再同你们解释。”尉迟璟说罢,郑重道:“七哥可查出,昨日在猎场里,给棕熊下药,让棕熊去攻击茶茶的人是谁?”
范溪瞅了眼容茶,颇为愤慨道:“是十三公主。”
这位十三公主,尉迟璟有点印象。
在夜宴上,以及狩猎场时,她都试图来接近他。
对于十三公主的做法,尉迟璟并不意外。
后宫的女人,在强大嫉妒心的驱使下,的确会做出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只是,十三公主是一位不受宠的公主罢了,怎么有胆子冒险去要容茶的命。
“两年前,十三公主可否有做过伤害茶茶的事来?”
“她心里或许颇有微词,但不敢在明面上加害小妹。加上年纪小,太过分的事情,她可能也做不出来。”范溪道:“没想到,两年过去,她现在胆子竟然这么大了。”
尉迟璟追问道:“十三公主如今身在何处?”
“已经被我关入地牢。”范溪的面色神情。
说来也是头疼。这两年来,东晋皇帝逐渐将大权交于他,他自诩待后宫的女眷宽厚和善。不论亲疏远近,都给足了她们应有的排面。
有容茶的例子在,他也不想让其余公主再去西晋和亲。
而十三公主不仅不愿领会他的好意,还竟然天真地以为,两国盟约牢不可破,嫁去西晋,就等同于嫁去仙境。被他泼了几盆冷水后,她还觉得,他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容茶,才要千方百计地阻止她。
她大言大惭地认为,她有资格当西晋的太子妃。
当真是可笑。
也不是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尉迟璟微拢眉心,心情更是沉重了几分,“七哥,可否带我去见十三公主,我想亲自去审。”
他不知,十三公主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人在其背后挑唆。
若是皇帝想借十三公主的手,除掉容茶,逼他回西晋,那说明他确实是心虚。
他需要尽快理清心中的疑问。
“我没有点头以前,你不能喊我七哥。”范溪的好脸色差点绷不住,想跟他急。
但他也怀疑那个十三妹妹不对劲,只能这事放一放。
范溪烦躁地提起衣襟,散了散胸口的热气,再朝尉迟璟招手,“算了,走吧走吧。”
容茶见他们走得那么快,好奇地提裙子跟上。
尉迟璟和范溪却是停下步子,异口同声对她道:“你今天好好待在皇宫里,哪里也不要去。”
尉迟璟还让范溪多调些侍卫来保护她,导致她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会跟着一群浩浩荡荡的侍卫。
容茶干脆不随便走动了。
她去采撷了新鲜的茉莉花,回到清离的院中,沏了一壶茉莉花茶。
自从尉迟璟离开后,清离又坐回案前抚琴。他的神态淡然,琴音绵长,仿佛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