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走廊
在三十多年前， “西山精神康复医院”的名字在江市可谓是名噪一时。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在那个民众思想保守的年代，它是江市第一所由国外大企业赞助建造出来的精神病医院。
只是它的寿命很短， 从开业到宣布停业为止， 也仅仅只过了三年。
但这家精神病院还是给很多上了年纪的江市本地人心中留下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说。
比如一到晚上如果有路人从医院病栋楼的附近经过， 总会看到隔着一扇铁丝窗内，有不知是男是女的人， 披着凌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孔， 姿势怪异地趴在窗口， 对着路人丢石子还一边嘻嘻怪笑。
据说还有不少无辜路人在大半夜被这人吓得当场晕厥过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传闻，在之后医院外就又修筑了一道高大的水泥围墙， 还有装上了电网， 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这时候便也再没有精神病半夜吓人的事传出了。
而现在， 乔真居然回到了这里。
这座本已经废弃重建的精神病院。
并且这座医院看上去不是幻境， 给人的真实感很高， 否则她可以直接破开幻境离开。
她走在最前面， 青铜弓上有微光闪烁，勉强可以在昏暗幻境下带来一些光明的慰藉。
“真真，我们现在去哪儿？”
谈云翳走两步都要环顾四周，生怕从哪个暗处蹦跶出来一只鬼。
“先去地下二层的太平间。”
乔真指着楼梯间里挂着的一张指示牌说道。
“太......太平间！”
谈云翳捂住了嘴巴，将即将溢出咽喉的尖叫生生咽了下去。
她有自知之明， 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给乔真拖后腿就已经很好了。
“刚刚咱们在楼道里遇见的那只吊死男鬼死相很可疑， 半个身子拦腰都被切下来， 肠子流了一地， 你觉得这会是正常的死法吗？”
“对，那男鬼身上还穿着束缚衣， 我记得那是重症精神病人才会穿的，所以他一定是这里的病人，病人死后肯定是要送太平间的！”
谈云翳才算想通了，不过她想通的也不算晚。
在接二连三的经历恐怖事件后还能暂时保持一些镇定和思考能力，她着实已经超越普通人很多。
这也是乔真愿意带上她的理由。
何况，谈云翳也不是没有自保能力。
在前提条件是她可以觉醒体内残留的鱼怪一族真正的力量，而不是只会掉眼泪变珍珠这种小把戏。
这座医院建造于七十年代，并没有装上电梯，她们沿着楼道往地下二层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扇铁门前。
铁门是镂空结构，门锁上串了一根拇指粗细的铁锁链，锁头还明显被口香糖一类的东西堵住了，就算是手头有这把锁的钥匙也很难打开来。
如果这个场景放在解谜游戏里应该就是主人公到处去找可以锯开锁链的工具了。
乔真只看了一眼，但没自己动手。
她指挥起谈云翳道：“你去把这锁头给我掰下来。”
谈云翳有点呆呆的指着自己问：“我去吗？”
乔真反问道“难道要我这种柔弱的女孩子去吗？”
从外表来说，乔真这壳子着实是从骨子里都透着一股楚楚可怜，巴掌大的瓜子脸，纤弱如弱柳扶风的身段，走起路来都是轻盈袅娜，身上一股子飘飘然的仙气，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她就要飞升了。
谈云翳沉默了一会儿，还真去试着掰开锁头了。
不过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也就是稍微用力了一下，只听一声咔擦，结实的锁头居然被她掰了下来，连锁链也掉在地上，断裂开来。
乔真鼓励地对她笑了笑：“你不要太小看自己了，这不是做得很好嘛，以后作为非人的日子还长，你会习惯的。”
谈云翳却哇的一声又想哭了。
力大如牛本来是件好事，可她怎么就觉得那么伤心呢。
对，她不是人了，哪里有正常的十八岁女高中生空手就能掰开铁锁？
当然下意识的，她早把乔真从普通人的行列中开除了。
“真真......”
“嗯，怎么了？”
“我忽然觉得真真你让我开锁是因为你想偷懒。”
“没错啊，你才看出来啊。”
乔真面不红心不跳，承认的理所当然。
谈云翳：“......”
打开铁门以后，面前是一道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边摆放着许多废弃桌椅还有各种叫不住名字的医疗器械，上面毫无例外都堆满了灰尘。
乔真用手指摸了一把，感受了下灰尘的厚度。
这里大概产生的积灰应该有一年左右。
谈云翳被扬起的灰呛得咳嗽了两声。
“注意闭气。”
乔真提醒她，鱼怪的呼吸道很脆弱，习惯不了陆地上的烟尘灰沙。
闻言，她捂住口鼻，随后发现自己不用鼻腔呼吸也不算很难受，后颈的毛孔代替了鱼鳃为她吸收氧气，这种感觉新奇极了。
走廊上还有一些被封闭的门，即使谈云翳使劲力气去推也好似被钉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这些门不要管它，它们只是背景摆设，我们想找到太平间再说。”
乔真算着时间，自己和谈云翳已经在这条走廊上走了有两分钟，可是幽深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就是谈云翳也发现了不对劲。
“真真，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咱们碰上鬼打墙了，看来有东西不想让咱们找到太平间。”
“那现在回头还走得出去吗？”
“不行，就算是往回走也找不到出路。”
谈云翳咽了口口水，看着这条走不完的走廊，不免有些害怕。
可在回头看见乔真的时候，心理忽然又有了底气。
有真真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笃定的相信着。
这边乔真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走廊墙壁，虽然墙壁由于破旧，表面都皲裂出了不少裂缝，可仍然显得很坚固。
随着她富有节奏感的敲击，空寂的走廊也回荡着咚咚咚的回音。
她闭上眼用灵力感受着回音的范围。
“找到了！”
乔真睁开双眼，对谈云翳道：“你拉好我，不要松手，然后我数三二一咱们都再把眼睛闭上，记住，如果我不松开手，那说明还没到达目的地，千万别在中途就睁开眼睛，万一感觉到什么，或者听见有什么声音也不要回头。”
这是她在谈云翳面前第一次这么正经的吩咐。
布置这个精神病院场景的绝非是邪神的虚假的幻境能力可比。
这里是真实的，乔真可以感觉出来。
她们确确实实回到了三十年前。
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可以让时间逆转，还是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也足够让她正视起此次的对手。
不过，这就能令她畏惧吗？
不，还远远不够，她是傲慢的，能让她心甘情愿低下头颅，俯首称臣的只有主神。
其余任何人，任何存在，任何邪魔神灵都没有这个资格！
自从主神空间出来后，她已经有很久没有产生这种斗志了。
为什么不叫她好好退休呢？偏偏一个个的惹到她，真的不发威但她是小猫咪啊。
眯了眯眼，乔真倒数起数字。
“三，二，一。”
谈云翳也跟着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除了放出一道灵力引路外，乔真将自己的感知能力全部封闭。
她慢慢沿着灵力指引的方向走去，封闭感知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打扰到她。
只是谈云翳才脱离普通人生活不久，她没有老练的经验，哪怕有乔真的事前提醒，心灵中却仍旧有很大的空隙。
于是，她这一路上听见了许多道声音。
有父母的夸奖声，他们夸奖她比姐姐更优秀更美好，他们劝说着女儿睁开眼睛，叫他们好好看看她。
有老师的赞美声，老师赞美她学习优异，志向远大，将来一定前程似锦，她也让她睁开眼睛，让她取下老师手中的送给她的奖状。
有同学伙伴的欢呼声，他们欢呼她是学校第一的校花，美貌如花，就是大明星也比不上她，他们同样劝说她睁开眼睛，来接受他们这些爱慕者与欣赏者的鲜花。
这些声音呢喃中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力，如魔鬼的低语，又如天使的歌颂。
好几次，她真的要忍不住把眼睛睁开，只是来自手上紧握的触觉告诉她，这些都是假的，是有鬼怪在捣乱！
谈云翳将头低下，眼睛死死的闭着，勉强忍耐着这些低语的引诱。
也许是见她还不上钩，这些声音忽然间变得气恼了。
它们皆化为恐怖阴沉的音调。
“你这个怪物！你不是我们的女儿！”父母恐惧地叫喊道。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心的妹妹！你身上居然长鳞片！天啊，脏死了！”姐姐秀气的声音变得无比尖利。
“是基因突变吗？你这种病例很有意思，让我们把你解剖吧，看看你的身体和在那正常人类有什么不同。”
有尖锐冰冷的刀具刺入她的身体里。
剧痛，感觉到皮肉被割开的剧痛！
她用力咬住嘴唇，不然自己痛呼出来。
她尝到了唇瓣上的鲜血，带着一股腥甜的味道。
还是痛！实在是好痛啊！！！
刀继续再她的身体里刮开内脏，她能感觉到有一双带着塑胶手套的手，将她的五脏六腑分门别类的一一取出来。
她身上的鲜血都被医疗仪器抽干，她被泡在了福尔马林里，变成了一具实验室里的标本。
可是，为什么她还可以走路呢？
为什么她停止呼吸却还有心脏的跳动？
这种仿佛没有边际的疼痛让她觉得时间都流逝的太过缓慢。
到底，已经过去了多久？
“到了。”
她听见了这道声音。
娇娇软软的少女音。
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去相信。
她依然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可然后她的手就被松开，脚步也停下来。
“我说，已经到了，放心，这不是幻觉。”
第18章 套路
清冷的夜风徐徐吹过乔真颈间的发丝。
墨蓝色的天空上点缀着细碎的星子。
她带着谈云翳走出了鬼打墙的范围， 从地下二层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地面的季节是秋风瑟瑟，夜晚下的槐树抖落下枯黄的枝叶。
有乌鸦停留在树枝上，偶尔啊啊的叫着。
谈云翳被风一吹冷得有点发抖，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
她搓了搓手， 尝试给自己一些热度， 想起刚刚在闭眼时感受到被人生生给解剖的疼痛，直到现在仿佛还在身体中残留着。
她浑身上下打了个冷颤， 不愿意在回想起那些恐怖的记忆。
“你会习惯的。”
乔真这句话是第二次对她说了。
乔真想， 如果没有把她与邪神对视而差点陷入疯狂的那段记忆给清除掉， 那么现在的她一定不会在意这小小的痛觉。
当然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的理智，她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会......我当然会习惯的！”
谈云翳鼓起勇气， 双手握拳道：“虽然真的很痛， 痛到难以忍受， 不过比起被巨蟒吞下消化掉的那次可好多了， 那次我都挺过去了， 这次一定没问题的！”
她故作轻松地说， 乔真也装作没有看见她微微颤抖的手。
不能太打击她的信心， 还是慢慢来吧。
揠苗助长是完全错误的行为，她现在能成长到这种地步，已经是符合乔真的预期了。
“很好，有这种志气就足够了。”
乔真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谈云翳没想到向来强硬的她会这么直接的夸自己，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脸上大大的笑容显得格外傻气。
“我们先回去， 这一次不用怕鬼打墙了， 对方已经知道我们不是它可以拦住的， 现在直接可以进太平间。”
乔真再次进入医院正门口，找到通下地下二层的楼梯。
过程中出奇的顺利， 没有遇见任何阻挠。
很快她们经过原路，在走廊的一侧找到了太平间的标示。
经过谈云翳再一次的暴。力开锁，太平间的门栓经不过摧残，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
乔真最先走进去，四周弥漫的灰尘还是很多，乔真掩住鼻子，免得脸上都被落了灰。
这间太平间的室内面积不大，中间横列着几张空着的停尸床，而后靠墙的是一只只上下左右整齐排列着的冰柜。
这些冰柜像极了一层层叠起来的棺材，但是它们都被一个大框架镶嵌在一起，每个冰柜前还开了道小门，像是抽屉一样，可以拉开来，塞进去，极大的方便了尸体的储存。
当然现在这些冰柜是停止工作的，所以空气中不仅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更有一股连消毒水也遮不住的尸臭。
乔真随便拉开其中一个冰柜，她脸黑，向来是非酋，拉到的是一具放着腐烂已久的女尸。
女尸头朝前，腿朝后，所以乔真拉开冰柜，正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肿胀且爬满了蛆虫的脸。
“打扰了。”
乔真把冰柜重新塞进去，萦绕在鼻尖的臭味却越发浓郁。
她一层一层的拉开来，索幸不是所有的冰柜里都塞满了尸体，否则她都要以为自己来到的不是医院而是某个恶鬼的地下屠宰场。
从头数了数，一共有四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两男两女，分配的非常平均。
其中两具女尸虽然已经看不出生前的面貌，但尸体还算完整，可另外的两具男尸就很可疑了。
一具失去了头颅，脖子上是宛若被猛兽啃食过后的伤口，胸膛前的肋骨也全部断裂，手脚扭曲的摆放着，显然不仅是肋骨，他身上其他地方的骨头也都被悉数打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