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睿反而以为,错的应该是他们。
只是师父也好,师兄弟们也好,就连宗门上层,都护短惯了,轩辕睿的几句话,根本没有人在意,事后更是为了报仇,还曾伤及无辜。
轩辕睿无法阻止师父和师弟们,只能想着,小师弟和小师妹的伤能早些好,他能早些找到那个一切事情的起源,褚茯苓,还有她的生母叶梨,将这母女二人解决了,许是其余人就不会受到牵累。
他到底还是护短了,自私了。
可是,他若不如此自私一回,师父和师弟们再牵累其他人,又该如何?
至多到时候手中的剑更快一些,莫要叫她们吃太多苦,也就是了。
轩辕睿暗自摇了摇头,就带着师弟师妹们去掌门所在的主峰,掌门的那位好友,正在与掌门闲话家常。
和掌门中年人的面貌相比,他那位好友,如今已然须发皆白,面生皱纹。
他微笑道:“我原本就天赋资质不如你,修炼上也算不得勤奋,最喜浪迹山川。年轻时与道侣一起,后道侣去世,便带着儿子一起,后儿子去游历未归,便与我的孙女儿一起,游历天下。
现下大限将至,我却也将大陆大半的土地踏遍,九头岛等地,也都去过。我的孙女儿去岁刚刚筑基,我为她将诸事都安排妥当,现下便是随着我的道侣去了,也再无遗憾。”
掌门闻言,不禁叹道:“你总是比我潇洒。也罢,你既不肯再用甚延长寿命的丹药,便将你的孙女儿,送到我天元宗门下好了。你的孙女儿,我定是会好好照看的。”
掌门的那位好友岁寒子闻言,笑而不语。
掌门一怔,随即有些讪讪。
天元宗最近的名声可不算好,去年门派招新,原本应有许多弟子前来报名,男女皆有。可去年门派招新,男弟子的数量和往年相比,只是略有下降,可女弟子的数量却大幅度的下降,来的女弟子的容貌还都很平庸。
其余原本想要报名进门派的姿容俊秀的女修,则都去了其他门派,万万不敢来天元宗,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惹了天元宗的那个被护着的女修,将来被毁了容,可如何是好?
现下见到好友岁寒子如此反应,就知晓岁寒子的孙女儿当是个绝色,岁寒子又如此疼爱孙女,怎么会将孙女送来天元宗,一不小心就被门派护短的人给毁了脸,甚至,伤了性命?
天元宗掌门心下无奈,此时却只能厚着脸皮,依旧请岁寒子出手,帮轩辕道人名下的亲传弟子治脸。
岁寒子虽是散修,但自幼在医道上的天赋惊人。更是为了追求医道,带着家人一路给人治病,就是为了能提高医术,能够写得一部流传千古的医修典籍。
只是岁寒子自从妻子、儿子儿媳先后去世后,性子就变得有些古怪,带着小孙女,从原先的见病人就医治,变成了看着顺眼才医治,更是隐姓埋名,很少能被人找出来。
这次天元宗掌门能够寻到他,还是巧合。但掌门对于岁寒子这位老友的医术,显然极其信任的,对于老友的人品,也很认可。
瞧,他的老友不肯叫孙女入天元宗,免得受人欺凌,就直接说了出来,可见还是和原先一样,耿直的叫人无奈,也叫人信任。
拱手道:“这小丫头性子还是好的,人也天真纯善,并非恶人。这次又吃了苦头,想来以后都记着教训了,定会越来越好,也不会教她几个师兄胡乱护短了。这次,真的要辛苦你了。”
说罢,就招手示意一旁的童子,将已经赶过来的轩辕睿、云豆豆等进来。
这毕竟是大事,还是在外人面前,轩辕睿就打发了两位师弟楚重云和闻风雨:“我一个人带着小师妹进去就好了,你们且去看看七师弟,他最近修炼有些走火入魔,你们好生劝着他些。”
楚重云和闻风雨闻言,心道掌门靠谱,大师兄也靠谱,只不知道掌门寻来的这位医修性子如何,如果真是那等脾气暴躁的,说甚么话惹得小师妹难过哭泣,他们大约就要反过来惹得那位医修恼怒,不给小师妹好好医治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他们先避开,大师兄最是沉稳,一定不会激怒那名医修。
楚重云和闻风雨对视了一眼,才拱手道:“那大师兄一定要护好小师妹,万不能叫小师妹被外人折辱。”
云豆豆躲在黑色的帷帽和面纱后面,有些感动,又有些愤怒。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她明明,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啊。毁了那些无辜女孩子的容貌的,是她的师父和师兄们,可末了被教训报复毁了脸的,却是她。
云豆豆心头万千思绪,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怨恨,可她全都不敢叫师父和师兄们瞧见,老老实实的跟着大师兄走进了主峰的主殿,去见掌门和那位医者。
掌门瞧见师兄妹二人进来,立刻问了二人一些修炼上的事情,很是关心。末了才迟疑着道:“豆豆,这是师伯的至交好友,于医道上甚是精通,你,摘下帷帽和面纱,叫这位岁寒子前辈给你瞧一瞧,可好?”
掌门这样说,实则也是云豆豆太在意自己被毁容的事情,生怕云豆豆不敢摘下帷帽和面纱才如此。
云豆豆果真很是不情愿,低声道:“师伯,把脉,不可以吗?”
掌门还未开口,岁寒子就捻须笑道:“这位小友年岁上,瞧着与老夫孙女儿一般大。老夫疼爱孙女儿至深,恨不得她一辈子都无灾无祸的度过,可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老夫便想着,若是她出了事情,老夫能及时帮忙,弥补一二,就是付出再多代价,老夫亦是肯的。
想来,小友的长辈,也是同老夫一般的心思,为了能治好小友,是甚么代价都肯付出的。小友能有这样的师门掌门,该多珍惜,听话才好。”
许是说到动情处,岁寒子端起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云豆豆则是发了好一会呆,才想到师父师兄和师门其他长辈,的确待她极好。可这份好,到底比不得血脉之情。这位前辈能为了自己的孙女儿付出许多,可师门长辈对她的付出总归是有限的,她应该珍惜才是。
云豆豆想到此处,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将帷帽和面纱都揭开了,露出了一张被写了一个“美”字的其丑无比的脸。
掌门与轩辕睿,见状都是心疼不已。
岁寒子却是轻笑了一声,道:“这个‘美’字,倒是写得极有风骨,如此去掉,倒是可惜了。”
云豆豆登时又要拿着面纱遮脸,掌门微微蹙眉,轩辕睿更是没忍住,对岁寒子怒目而视。
岁寒子仍旧一副慈和的模样,将云豆豆的面纱拿开,细细察看了她脸上的每一道伤口,被重伤的经脉和丹田,确认她身上的伤,据他所知,的确无人可医治后,这才笑眯眯的退开几步,开始写方子。
云豆豆已经将头埋在了轩辕睿的怀里,哭的不能自已。
刚刚岁寒子赞了她脸上的那个“美”字好几次,每次都是“可惜”。可惜什么呢?可惜那个“美”字,刻在了她这样一张庸俗的脸上吗?
云豆豆之恨不能把自己的面皮揭下来,砸到岁寒子的脸上,骂一声:“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从来都是无辜的!”
可她偏偏不能。
师兄都跟她说了,这位岁寒子的医术当真过人,只是常年游历散修和民间,才名声不显。若是岁寒子都救不了她的脸,那她一定就没救了。
云豆豆就只能任由岁寒子折辱,只能哭。就连掌门师伯和大师兄,见状也只能难看着一张脸,不敢就此惹怒岁寒子。
掌门心道,许是老友极其厌恶轩辕师弟门下的“护短”行径。
毕竟,认真说起来,云豆豆的脸被毁了,纯粹是自己作出来的。
如果不是云豆豆每次委屈了,她的师父和师兄们就去毁比她好看的女修的脸,最后招惹到一块铁板,被褚茯苓的在外游历的生母给毁了容,只怕现下还和过往一样,每每遇到了比她好看的女修,就要委屈难过,然后,任由师父和师兄们去毁了她们的脸,哄她开心。
这种事情,从前师门只道是护短,并不言其过错。可仔细想来,这种事情,简直是罪大恶极。
云豆豆被毁了脸,有这么多人的呵护,尚且四年时间,都没有走出来。他们凭什么以为,之前被毁了脸的无辜女修,只要得到云豆豆的少少一些修炼资源的补偿,就足够了呢?
掌门心中叹一口气,想着门派大计,到底是将这份难得的“善良”给埋藏了起来,笑着问道:“岁寒道友,如何?我这师侄的脸,可还能治?”
岁寒子将一张方子写完,递给掌门,沉吟道:“她这脸,需要极其难得的药材才能治好。只是,如今其中几种药材,已然绝迹,若是非要治疗,只能换上其他药材。
只我并不知晓,贵门派里有那些药材,适合给她治这张脸,又究竟要治疗到什么程度。是要她这张脸,和从前完全一样,还是说,只要用胭脂水粉涂抹后,能遮掩住疤痕就够了。”
想要什么样的治疗,自然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和药材,这都是有价格的。
岁寒子如此说,倒不算是错。
掌门拿着岁寒子手里的方子,看着方子上面主药的三味药材、副药的四味药材,全都在修真界消失了,心里就是一沉。
可仔细看这方子,掌门虽然不懂医理,但也能看得出是好方子,如果能凑齐药材,再交给岁寒子治疗,估计真的能治好云豆豆的脸。
偏偏药材根本凑不齐,只能用其他药材来代替。
云豆豆和轩辕睿,俱都神色紧张的看向掌门。
掌门只犹豫了片刻,就道:“睿儿,你亲自带着岁寒子道友,去库房里找合适的药材。无论是什么药材,都可以拿来。”
这下不单是岁寒子,连云豆豆和轩辕睿都惊讶不已的看向掌门。
掌门这才回过神来,叹气道:“总归是你们师祖和师父,为了门派付出良多。只是为豆豆治脸而已,门派舍去些好东西,原就是应该的。”
可这应该,也忒的多了些。
云豆豆尚且不觉,只感动的眼泪汪汪,如果不是自己脸上被刻的这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美”字,她都要扑到掌门怀里,感激掌门为她这个小辈付出这般的多。
一旁的岁寒子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轩辕睿则微微拧眉。
他倒不是觉得,小师妹的伤不该治。
可岁寒子开的方子,他也瞥到了几眼,上面用的药材,全都是极其稀有的药材,其中几味绝迹的药材,若要替换,也定然是要替换成极其罕见的药材。
而这些药材若是要炼制提升修为、度过心魔的药,必然有市无价,能为门派增加数个高阶修士。
可掌门却愿意付出这些,只为了给小师妹治脸。
要知道,七师弟也被伤了脸,门派里也有其他女修曾被伤了脸,他们全都没有得到这个待遇,但也都从被毁容之中熬了过来,开始继续修炼,过日子,期待有朝一日能修炼到元婴期,到时候就能改换了这一张容颜。
若是小师妹足够坚强,其实,这不失为一场好的磨炼。小师妹能够度过的话,将来必然能成为一位真正的高阶修士,还能亲自为自己报仇雪恨。
可显然的,小师妹并不能做到。小师弟尝试去做了,结果,还不如门派的那几个女修,他现下竟走火入魔了。
轩辕睿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可听着掌门的吩咐,还是有些走神的带着岁寒子往门派的装着顶级药材的库房而去。
一路之上,轩辕睿神思不属,岁寒子一派悠然。
只等到了那顶级药材的库房里时,岁寒子忽而问道:“你也为了护短,毁过无辜女修的脸吗?或是放任你师弟们去杀或毁掉无辜女修吗?”
轩辕睿有些晃神,下意识道:“我等俱不是有意。”
只是护短而已。
他说完,才仔细看向岁寒子。
岁寒子已经近五百岁,天人五衰就在眼前,他今年才一百来岁,已经和岁寒子一样,都是金丹期修为。只是岁寒子是金丹后期修为,他是金丹初期修为,可也算是同阶修士,可以以道友相称了。
轩辕睿道:“不知道友是何意。我以为,道友此次,是真心来为小师妹治脸……”的。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岁寒子已经朝他攻了过来!
二人在宽敞却装满上等药材的库房里就交起手来。
轩辕睿虽说年轻气盛,天赋过人,但他终究修为不如岁寒子,斗法经验也不如身为散修的岁寒子。且岁寒子此次还是先发制人,二人过了百余招,轩辕睿就占尽了下风。
主峰之上,天元宗掌门霍然起身,赶去库房时,轩辕睿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经脉尽断,丹田处的金丹被岁寒子挖了出来,踩碎在靴子下。
轩辕睿没救了。
而岁寒子自己,更是老态毕现,闭眼只在须臾之间。
天元宗掌门顿时目眦欲裂,不禁怒道:“岁寒子,你这究竟是何意?我天元宗与你这等散修,何愁何怨,你竟然敢毁我天元宗的下一代的宗主!你就不怕天元宗上天入地,将你的好孙女儿给找出来,杀了她的人,拘了她的魂,叫她生生世世,不得安宁吗?”
没错,天元宗掌门自己的三位弟子,都无心掌门之位,下一代的掌门之位,定下的三个人选里,最出色的就是轩辕道人的侄孙加徒弟,轩辕睿。天元宗许多人对此都是默认态度,所以在轩辕睿都护着云豆豆的时候,才有许多女修,更加不会选择加入天元宗。
岁寒子笑了出来,一面笑,一面咳血,大声道:“何怨何愁?追杀我孙女?你自己也知晓,若是我孙女现在好好的,我心有顾忌,是怎么也不会与大门派为敌的。我现下偏偏要和你们大门派为敌,还要毁了轩辕睿,你以为,这又是什么缘故?”
掌门心道不好,就听岁寒子一脸悲愤的道:“你们天元宗倒是好本事,拿个迁怒护短当做好的,值得炫耀的事情。你们自己的弟子活该被人报复毁了容,为甚要去毁别个的脸?毁了脸,还要毁了其丹田经脉,最后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逼着那个姑娘自杀?你们既敢做了这等行为,就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不是吗?”
掌门立刻转头去看轩辕睿和云豆豆。
轩辕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连云豆豆拼命要塞给他的丹药都吞咽不下去。
云豆豆一脸慌张和愧疚,根本不敢去看岁寒子。
掌门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豆豆这才捂着脸道:“是、是五师兄和六师兄,前些日子,遇到了一个年轻女修,那女修好巧不巧的,一张脸,竟与毁了我和七师兄的脸的叶梨的容貌相似。他们没忍住,上前询问,知晓对方也姓叶,于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