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书书唯一诧异的是, 文瑞豪完完全全按照她的设计在建造。
“这个图纸, 你就没别的意见，也不去找外面工程师看看？”当她知道文瑞豪原封不动的确立建造计划的时候，真的有些吃惊。
“我把图纸交给公社，公社找了专业的设计师来看过的，说没问题。公社里的老师傅那也是看了多少房子的，听说还去国外留过洋，也见过北京上海的大建筑，他一看这图就说能行，只是想不到戚家村人能设计出这样的东西。景书书你又在公社出名了一把，说不准以后有机会，公社就会想起你的本事。”
一切都是文瑞豪嘴巴说的，景书书反正也没见着，更别说得了什么红利。公社既然看了这图，也没说把预算增加一下，让她失望。
两个人正聊着，就见董助理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
“文队长，不好了。”
文瑞豪训他：“慌慌张张的，哪像一个人民干部的模样，把气给我理顺了再说。”
董助理这才平静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戚老大好几天没上工了。”
“戚老大？”文瑞豪正计划着以后下地干活的事情他管，人情世故的事情要不建立一个调解委员会，要不就移交到三房，眼瞎看见戚老大不来上工，想着正是个机会，可以跟大房面谈。
“三天前来了，后来就没见过，我眼瞅着联系不上，今天就跑他家去，刘记分员也喊我当面给他扣工分呢。”
文瑞豪不说话，董助理没说完，他认真等待着。
景书书每次遇到这种事，就会感慨，大队长真的不好当啊！
董助理：“可是敲门敲了半天也敲不开，我跟刘记分员心下一合计，我们也不能用强的去砸门吧。然后这时候就刚好赶上咱们建筑队的路过，真用强力把门给砸开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发现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啊。戚老大老婆宋爱梨，平时就在家干家务活带孩子啊，他就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女儿，一家三口都不在家。”
“这事儿有没有跟大房说？”
“还没看见过老爷子呢。”
“虽然大房家几个孩子都分开住了，但记分簿上名义上还没分家，这事儿还轮着他管。一家三口几天不上工，应该去看看。”
景书书听说是大房的事儿，一点儿也不想管，她还忙着回去给小猪洗澡呢，“那我就先回去啦，”转身要走。
“等等，书书，你不跟一起去？”
文瑞豪问的唐突，景书书自觉不是大队长，没必要管别人家事，就更觉得这种破案之类的小事，实在不在她这个大仙的工作范围内。最重要的是一家几口人不在家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别说戚老大家里没人，她清泠庙平时也没人啊，今天来施工现场，明明自己家就在隔壁，但景大壮人就不在家啊。
要不就出去唠嗑了呗，要不然就去自留地里割草了呗，有啥稀奇的，偏偏董助理说的跟什么似的。
文瑞豪却拉住了她，“你不去看看、”
景书书反问：“我应该看看吗？又不关我什么事儿，不去。”景书书说的挺决然的，可是文瑞豪和董助理显然没想到景书书会拒绝。
“景书书同志，怪不得都说你这人不懂啥人情世故呢，今天我总算是见识了。”董助理不知咋的就说了这么一句，文瑞豪忙打断他，“小董你在说什么呢？”
景书书看看董助理，再看看文瑞豪，怎么总觉得这两个人特别想让她去呢。场面一时有点尴尬，又过了几秒钟，景书书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随后给自己圆场，“我养猪场真有事儿。我偷偷跑过来看知青点的房子的，再不回去，其他几个人能把我念叨死了，我现在都已经听到他们在我耳边叨叨，不多说了哈，我这就走了。”
景书书长出一口气，总算是脱了身，明明只是来建筑队观摩一下，咋就感觉跟进了贼窝死里逃生的感觉一样呢？走到养猪场这边，大家都在歇着呢，正赶上郝美丽给大家伙儿送来了午餐，她自己搞了个小板车，架上她家的那口大锅，今天熬的是蔬菜汤。每人一个细面馒头，两个窝窝头。
她一来送饭，让大家都开心。
“要我说在养猪场上班真好，根本就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我家那婆娘做饭还特别难吃，不过你们千万别告诉她。”
戚乙悄悄跟大家伙说，拿自己家里的事情取乐子，是他的个人风格，本来戚家村大家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还天天这么变着法儿的宣传他家，现在他家的事，景书书想不知道都难。
“我不听说你老婆最小气了吗？生怕你被哪个年轻小姑娘给拐跑了，她咋同意你来养猪场上班呢？”
“上班，这不就因为这词时髦嘛。我家那婆娘就喜欢赶个时髦。我说这也跟上工下地没啥差别啊，她说那差别可大了。我是上工下地就是农民本分，但在养猪场那就叫上班。这不是戚小白说的吗？”
戚小白说：“其实跟上工也差不多，反正咱们都还是农民。”
“戚小白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明明你计划书里写的就是上班啊，要不是上班这两个字让我婆娘感觉我好像在机关工作，她能让我来这儿？”
“哈哈哈。”
每天都好多愉快的话题。
养猪场办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大家每天除了干活也不能干别的，能享受到的只有吃饭这一个福利了，钱是一分钱没见过。景书书摸着自己的会计账本儿，再怎么精打细算都还是捉襟见肘的，因此更不能给大家花钱。说这是上班，实际上还不懂上工下地的呢。
还好甲乙丙丁戊家里面的条件都差不多，不算太艰苦，这也是上天给养猪场的眷顾吧。大伙一边吃一边随便聊聊，除了戚乙，其他人话虽不多，但也信息量很大。就比如戚戊这小子老婆梁山平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养猪场木材搬运完毕以后，天天拉着戚戊问，到底怎么说服哥哥，让哥哥同意搬家的，她还一边问一边责怪戚戊。
梁山平八卦了这么还叮嘱戚戊不要说不去，没过多久大家都知道梁山博乱世山的故事了，两口子正儿八经的八九不离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吧，知道就知道，但相反的通过梁山平，戚戊又得到了很多新鲜的消息，就比如听说戚老大家好几天没上工了，刘记分员要上他们家门，去给他扣分呢。
“哎，这事儿你们听说了吗？话说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家人了，戚小白，这也算是你一个堂兄弟吧你有什么消息吗？”
“不是堂兄弟，是侄子。”戚小白年纪太小，已经习惯了周围人说错辈分，不过每次他还是会耐心的纠正一句。
戚小白一天到晚都待在养猪场，别说是什么堂兄弟了堂侄子了，就连养猪场几个人家里的事儿他都从来不过问的，天下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八卦，也只有戚小白一个人，单独的坐在一边查看早上的工程进度，看看那猪圈的食槽是不是一个完美的九十度。
郝美丽从包包里拿出一件衣服，正是戚小白送去裁缝铺里修补的那一件。
“我说戚小白，你可真够舍得啊。听说你给了孙裁缝两毛钱，让他补这件衣服。”郝美丽夸张的啧啧啧：“不过还真看不出来，你这闷葫芦，竟然也有这种好衣服。”
戚小白看到郝美丽的手拿着衣服，忙跑过去说：“做好了就给我拿过来，让你多嘴。”
郝美丽瞪一只眼，凶巴巴的说：“我说闷葫芦。这衣服你上哪买的啊？我也看上了，等到年底有钱了，我也要买一件去。”
戚小白才不理他，拿着衣服就往猪圈最深处-里面有张办公室的临时棚子里面去了，路上看见景书书，顺便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有些害羞又有点小自豪的那种弧度。
景书书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只觉得戚小白这人还真挺上心的，她这才想起来这衣服前几天是被梁山伯戳破了的。
郝美丽性格活泼又喜好聊天，没聊几句就跟其他人聊到一起了，“我也听说了，刘记分员和董助理今儿去他家了。门前一阵子叫，也不知道哪个力气大的怂货把门给踢坏了。家里都没出来人修门，可能真没人了。说也是奇怪，报告给大房。大房摇摇头说不知道呢。”
不过呢，这戚家村多的是村民的八卦，很快这件事又被另一波八卦的话题给冲散掉了，吃好饭又忙到下午。这一会儿，又有人找来猪圈了，这次是景书书见过的人，戚小白口中的三哥戚小杨。
他来干什么？真是奇了。
景书书估摸着他肯定是来找戚小白的，在戚小白亲戚里，这三哥好像是他唯一关系比较熟络的。
第95章
“三哥你咋来了？听说最近好多标语要刷呢, 你这会儿不忙了？”
戚小杨看到了景书书, 他认识景书书, 当年他的堂弟戚小白就是为了景书书的卫生所来找他要油漆的，如今两个人要一起搞养猪场, 这其中什么关系他早已心知肚明，因此他也没太把景书书当外人，对景书书微笑打了个弟妹式的招呼就开门见山，“小白，家里出事儿了, 戚老大他们一家三口都不见了。我爹喊你们回去帮忙找他们。”
“跑了谁？”戚小白刚才就没听八卦, 这会儿戚小杨说得快，他还是没听清, 又问一遍，景书书更是不认识，戚老大？谁啊！需要回忆一下。
“戚老大呀，和老婆女儿三个人都不翼而飞了。”
景书书对戚老大没什么印象，一边听戚小杨说，一边在梳理戚家三房复杂的亲戚关系。
三房里面，年长的领军人物就是开会时能坐在台子上，有专属木质座椅的三位：大房戚为国，二房戚为民, 三房戚为家。其中大房家势力最大, 也因着他人口最多。
为子辈下来, 就是小字辈, 景书书认识戚小伟、戚小杨、戚小白。当然还有很多景书书不认识的，景书书也从来没有去整理过这些关系。
小字辈下面竟然是老字辈，比如说当年那偷拦河坝鱼的何春桃，她嫁的就是戚小伟的儿子戚老三，而这次整个人全家跑不见的是戚失老大，也就是老字辈里的第一人。
景书书突然想起来，戚小杨的两个女儿还分别叫做戚老五戚老六呢！景书书终于明白了辈分关系，如果按照这个辈分排，以后，戚小白的孩子要叫戚老八，或者戚老九……真是个怎么叫都难听的名字，肯定很有趣。
这边戚小杨已经急得不行了，他是大房里的老三，戚老大也是他的侄子，侄子这一家人全都丢了，要动员一家人去找才行。
戚为国其实只想动员大房内的人，无奈大家都没找到，这眼见着不行了，才又叫加上二房和三房，于是戚小杨也就来找戚小白了。
“戚老大平时出去肯定会跟队里请假的，这几天没回也没个消息。家也刚没分出去多久。咋的出了安全事故呢？”
“你说会不会村子里来了什么洪水猛兽，把他们一家人给端了，呵呵。”
景书书听了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三哥我说你这想的有点太多了吧，怎么会呢？”
景书书这一笑，笑得有点不合时宜，尤其是明明面对的两个人都是丢了家人的人。但景书书不会有丝毫的察觉，还继续说：“三哥小白，我觉得你们也别着急，这村子大着呢，所有角落角角落落都找完了吗？”
“嗯。嗯。”
其他人讨论这事儿不像是个八卦，大家丝毫也不觉得一家人好几天不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奇怪的，兴许住到婆婆家了，兴许又回娘家了，再加上他家只有一家三口，一起去给谁送点东西串串门，家里没人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大家八卦的都是记分员要去给他们扣分，以及谁谁力气大一脚把门踹开了这样的事儿。
戚小白本来也是不担心的，“兴许他们去镇上赶集了呢，我听说这两天是有集市的。”
戚小杨：“没听说啊。”
“三哥，有没有查看他家的米缸啊？兴许背了米去镇上卖呢。”
戚小白其实也没觉得景书书刚才那笑有什么不妥，并且他也赞同景书书说的，可能真没啥事儿，一家三口两大一小，孩子才过一岁，两口子去赶集抱个娃简直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大房家在镇上还有不少熟人，这个家里住一天，那个家里闹两晚的，这日子不也就过去了吗？
因为找不着人而着急，这反倒是大家都不太理解的，“戚老大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哪里会丢啊，我看你们是想太多了吧。”
“告诉治安队了吗？”景书书问。“一般来说一个成年人超过48小时找不到，确实是应该立案了。”
“立案不应该找戚小白呀，应该找治安队，治安队还可以动员全村一起找呢。那效率不比其他人快多了。”
戚小杨说：“大房不想惊动治安队，想喊戚家三房自己解决。”
景书书更正道：“他如果真想内部解决，二房三房都不会叫，现在都叫三房全来，那事情肯定是闹大了。”
戚小杨不说话了，景书书暗讽的是他戚小杨的亲爹，这个弟媳太聪明，说不过她，而且她又太冷漠，太淡定，太理性，跟他的堂弟戚小白还真是绝配。戚小白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景书书是经过分析以后觉得不值得这么着急。戚小杨有点想回去了，他宁可不要养猪场这群人来帮忙。
景书书突然说：“三哥，这件事我们知道了，等会儿养猪场的事忙完了，我们会安排人去找的。三天不见而已，又没用自行车拖拉机的，走不超过100公里的，能找着。”
戚小杨不想说话了，景书书这语气真让他不痛快，但是一时他又觉得没必要去跟景书书纠结语气的问题，这时候他再回想当年他家赵云潮的事儿，他感觉景书书也是重大的参与者，或许他表面看到的是戚小白来帮了忙，实际上背后……算了，不能多想了，有些东西想深了反而不好。就全当是弟媳妇儿聪明伶俐又能干吧。
戚小杨点点头说：“行，那我先走了，有消息吱一声。”
景书书：“随时，互通有无。”
几个元老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为啥呢？他们就觉得戚小白和景书书这反应啊，也太不合乎常理了，如果说早上还是一副听八卦的心态，这戚小杨都来了，还是自己家里的事儿，总该有点紧张感吧，哪料这两人还是这么淡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