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过来过来。”子楚好不容易歇了笑,朝跑出去老远的赵十五道,“我有话问你。你是何年何时的生辰?”
赵十五小狗狗一样颠颠的回来了,却不服道:“不告诉你!我叫赵正。”
赵十五还特别强调道:“我姓赵!”
子楚被他提醒微微一怔,忽然略带苦涩的笑了。
赵嬴赵嬴,他随口起个名李唯都记住了,当年他被逼无奈一走了之,这么不像话、招人恨、不负责,她竟然还让儿子跟他姓赵,可见她心里是有他的。
子楚这么想虽然苦涩但也确实是高兴的,可转念又有压不住的恨意翻涌上来。原本,他可以不必让她那么痛苦,这五年他本可以不必让她难过,让她独子一人支面对那么大的风浪!
赵十五见他眼中忽然泛起吓人的光亮,不禁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着子楚道:“你,怎么了?”
子楚听到他的声音忽的从魔怔中清醒过来,闭眼醒了醒神道:“没什么,想起点不爽的事。”
他说完舒了口气,抱膀道:“十五,我告诉你,无论你以前姓什么,我姓嬴,你就得姓嬴。你名字会写吗?”
“你怎么那么不讲理呢。”赵十五气哼哼,但还是伸出小爪子在地上写了“赵正”两个字,努努嘴道,“这样写。”
子楚看了会他的名字,沉吟道:“为何是这个字?”
赵十五小下巴一扬道:“我仲父说我是周赧王二十二年正月十五生的,所以叫‘正’。”
周赧王二十二年,正是他与李唯分开的第二年。子楚心中泛起一丝难言的苦涩。
他问赵十五的生辰不是怀疑他的出身,而是想知道李唯是在什么样的时间什么样的境况下生下了这个孩子,他想知道她当时过得好不好。
不过想也知道,白氏灭族她是从魏无忌的手上活下来的,魏无忌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留下一个知道自己把柄的活口。从她改了容貌、身份甚至变了“性别”他就知道,那时她的境遇怎么可能好呢。
子楚从未因为她的容貌改变而怀疑李唯的身份,从他见到赵十五,而后知道“吕不韦”是个女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怀疑过,毕竟,魏无忌是个对任何人都下的了手的政客,李唯能在他手上活下来,不要说变了容貌,就算是全毁了容貌他也庆幸,他也欢喜,只要她活着。
子楚涩然一笑,自责也自嘲,但他对赵十五说话却多了几分认真:“用生辰作姓名不是不好,只是日后你也要做秦王,总该有个含义正式的名字。”
赵十五还有点小傲娇,哼道:“才不稀罕做王,十五是要做天下之主皇帝的小朋友。”
“天下之主——”子楚笑了,“有意思,你仲父会教。不过那就看你自己了,我只负责让你从秦王开始。”
赵十五对秦国也是有了解的,想了想道:“秦国很厉害啊,有武安君白起。”
子楚点头随意道:“自然,要是韩王、魏王那种废物王位,我也不好意思传给你。”
赵十五小眉毛挑了挑,心想这真的是他亲爹吗,为什么他会有一个这么狂傲到显得有点沙雕的爹啊,虽然韩国国土略小,魏王沉迷声色,但是那好歹也是仲父所说的万乘之国,怎么叫他说的真跟废物似的。
子楚不知道他小脑袋里在想什么,略微沉吟道:“你仲父给你取的名字自然不可废,让我说改个音同字不同的名便罢,换做嬴政吧。布政天下的‘政’。”
其实这个名字听起来也很霸气呢。赵十五听了差点就要答应,但关键时刻他好歹想起了李唯的话,嘟嘴道:“我仲父说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你不是我爹。”
子楚不能说李唯的不是,却哼笑一声道:“想的多了?我却没见过一个。嬴十五,你仔细看看你自己,鼻子眼睛与我如出一辙,我若不是你亲爹,还能是谁?”
赵十五也有点说服不了自己,其实他心底真的第一次见子楚就把他当爹了,只是想起仲父面上不好应承,犹犹豫豫道:“也许,你是我——表叔?”
子楚艹道:“我是你表大爷!”
这话激起了赵十五的不爽,他小小年纪就冷笑道:“也可以。”
赵十五是故意的,他这种“任你闹,我就静静看你装逼”的表情真的像极了李唯。
子楚看着也笑了,又邪气又不怀好意,伸手拧着赵十五的苹果小脸蛋,乐的有点忘形:“行啊,跟你娘一样。”
听到“娘”这个字,赵十五一秒兴奋,两只小爪子不由自主小动物似得摆在身前,眼睛亮亮的激动道:“什么一样,我娘哪里跟我一样?”
“使坏的时候跟你一样。”
赵十五继续激动道:“你见过我娘?!你跟我娘很熟吗?”
子楚尬的不想回答,觉得这李唯一定是不小心遗传了间歇性犯傻的毛病给赵十五,才让这孩子问出这么二百五的问题:我是你爹,你说我见没见过你娘,你说我跟你娘熟不熟。
子楚不屑道:“还行,到了能生孩子的地步。不过你别问你娘,你问了我也不想说,以后回了秦国我再告诉你,现在,你再多问一句我就打你。”
赵十五也是不受威胁的小朋友,气道:“谁稀罕问你,不问就不问,哼!!!”
子楚随便笑了一声,邪魅又放肆。
赵十五看着他的脸,想起一个自己困惑了两天的问题。
“我觉得你和昨天不大一样。”赵十五嘟嘴探究道,“一点都不一样,除了跟我长得像。”
子楚想起了异人,不自觉咳了一声道:“我这个人吧,有时候这样有时候那样,看心情。”
“可我喜欢你那样,那样——像我爹。”
“你管我像不像,我就是你爹。”子楚手下有数的敲了一下赵十五的小脑袋,“我管你喜欢哪样,你告诉我你仲父喜欢哪样才是正经。”
“那你到底是喜欢我娘还是喜欢我仲父啊。”赵十五被他敲的委屈巴巴的说。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回 在别人手里真委屈,还是那种委屈也没办法的感觉,就像你爹骂你,你一点法子都没有的那种感觉。
子楚被他噎的没话说,啧了一声道:“你年纪轻轻,怎么话那么多。”
赵十五小声哔哔道:“这叫科学的探究精神你懂不懂!”
“问你什么答什么,少废话。”
赵十五咬了咬小嘴,别扭道:“我觉得要是仲父的话,可能喜欢你多一点吧。”
子楚眼睛一亮道:“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呗,我祖父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子楚就怒了,啧声道:“怎么说你仲父呢,我说你这个团子,信不信我把你拍成饼!”
赵十五小爪子护住自己的大头道:“你敢拍我,你信不信我仲父回来把你剁成陷!”
子楚一想那场景竟然笑出了声,一把拉住赵十五掖自己怀里道:“正好,烙一块还有夹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张父子间甜甜的互动吧,下一章走剧情写男女主。大家想不想看异人(对就是异人)强吻唯唯的戏码?我觉得很带感啊,异人诶,哎呦那个软弱的月亮小美人强吻我李唯大总裁啊哈哈哈哈哈。,,,,.. .. ,,,,
第九十九章 男主的前女友
秦国咸阳城的太子府内,一身水绿曲裾的羋煜引着李唯走在幽静的花园中, 周围木槿盛开, 煞是好看。
“吕先生, 华阳夫人若是按我母亲那边的排辈, 她是我亲舅舅的正妻, 我当唤她舅母, 若是以父亲那边的关系,她变算得上是我远房的表姐了。”
羋煜是秦国长公主与当今楚王之子,也就是春申君心心念念留在了秦国的“侄儿”, 他是嬴异人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也是最好的朋友, 听说李唯是为异人回秦而来, 当然十分照顾她, 再加上春申君之前的“引荐”(做媒),羋煜对李唯可以说是十分看重了。
作为秦国的楚系贵族, 他经常与胡杨夫人、阳泉君等人出入太子整齐华阳夫人的住处, 此番也是他亲自带李唯来见华阳夫人。
羋煜虽然本质上是个脑洞奇大的逗比, 但面上却绝对看不出来, 完全是一派清贵温和的王族做派。他在花园的分岔路口做了个请的动作对李唯道:“吕先生这便请, 华阳夫人平日喜静,所以安国君专门辟出这太子府的连山花园为她修了采莲苑,这里的下人多在华阳夫人身边伺候,别处少人,你当心脚下。”
李唯一直都是场面上的人, 羋煜翩翩有礼,她当然也得给足面子,客气道:“多谢煜公子。”
李唯顺着羋煜的指引,一边走一边听他说道:“原本今日该是华阳夫人的姐姐胡杨夫人引荐先生,她最近时常在外面提起先生,说先生如何风雅高华,不过她昨日已经入得府来陪华阳夫人住了一晚,因此便让我今日引荐先生。”
李唯与羋煜接触的时日短,感觉他是个外向知礼的人,很好相处,况且羋煜又因为春申君和异人的关系在咸阳帮她打听过不少消息,疏通了许多关系,李唯当然对他印象不错。对羋煜也就不想对别人那般冷淡,微微一笑道:“胡杨夫人谬赞了,有劳煜公子。”
羋煜见她笑了,虽然只有一点点,却也让本就气质卓然的她更加生动亮丽起来,不禁低头笑道:“先生与我也见过几次了,怎么还这样客气。”
羋煜长得清贵柔和,笑起来更是明朗,他与李唯并排慢慢走着道:“其实胡杨夫人说特比对,并非谬赞先生。之前我在秦国也听说了先生的事迹,当年燕国名将乐毅率领五国联军打下齐国七十余城,在天下都以为齐必亡国的情势下,先生竟以一己之力变卖全部家产支援好友田单在即墨抗燕,这事何等的气魄和信义,羋煜实在是佩服,佩服先生的胆量,也佩服先生的眼光。”
他说着目光晶亮的看向李唯,确认周围没有人才用充满欣赏和不可思议的目光认真注视她道:“若不是黄歇叔叔跟我说明,我怎能想到走海船,运赵马,为赵、楚、燕、齐四国国商的吕先生竟然是——”
他兴致勃勃的用口型说道:“女子。”
李唯早就知道春申君想给羋煜做媒,不就是看着她沉稳冷静能力卓越么,有事没事都要把他家楚王留在秦国的宝贝儿子提一提,她心里早有准备,对羋煜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并不觉得惊奇。
但是李唯也没接羋煜的话,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礼貌的点了点头道:“前面那些建筑就是采莲苑的主殿了吧。”
羋煜点头笑道:“正是,华阳夫人是当今秦王的舅舅华阳君芈戎的曾孙女,华阳君当年被贬离开咸阳之后,他有一孙便在吴地游历,流连忘返娶了一位娇俏多姿的吴女,就是华阳夫人的母亲。故而夫人年少时多半生活在吴地,最会唱吴音《采莲》,安国君爱极,将她捧在掌心,为她修了采莲苑。”
李唯已经看到绿树掩映后翘起的檐角,细细听去还能听到暮春夏初醺然微风中的歌声。
羋煜细细的听着说道:“这是我楚地乐,屈子的《九歌》之一《山鬼》。听这歌声,定然是华阳夫人在作歌。”
李唯随着羋煜步步走近,那歌声也越来越清晰: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李唯忽而眯起了眼睛,她在打着花苞的蔷薇花架下站了片刻,幽声问羋煜道:“我曾听说当年华阳夫人是公子异人的未婚妻室。”
羋煜脸色微变,左右看看,凑近李唯低声道:“先生噤声,过了这蔷薇花墙不远处便是华阳夫人作歌的娉婷台了,切莫让人听到。”
李唯的丹凤目转过去望着羋煜道:“难道这话不对?”
羋煜微微摇头,面露为难,叹了一声道:“异人他,命苦。”
李唯状似不经意的轻声道:“怎么?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羋煜当年是亲眼看着异人如何一步步依靠自己从被宫廷遗忘厌弃的王孙变作老秦王与安国君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又是怎么在至亲的冷漠与算计中落到如今这般去国离乡受尽屈辱的田地。
他为异人不平,更为异人不值,咬牙道:“先前羋煜听说先生来秦虽然前往拜访了两次,却从未对先生说过心里话。想想既然先生辅佐异人列国皆知,异人又对先生如此信任,我也该与先生说两句交心的话才是。”
李唯做了个请的动作,淡淡的礼貌道:“煜公子请说。”
羋煜肃然低声道:“异人在赵落魄,受尽赵人白眼,无论先生辅佐异人是何目的,至少算是救了吾之挚友,不然异人心念成灰,在赵也早晚都是折辱至死的下场,对于先生大恩,羋煜心中感激不已。先生若是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羋煜可倾尽全力给予先生,只希望先生看在异人幼年不幸,少年坎坷的份子上,日后不要再起君臣纠葛伤了他。”
李唯听了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好笑,她果然也真的笑了,苦笑。
“异人公子不易,我何时伤过他,我不过是希望通过他返秦达到我光大门庭建功立业的一生志向,煜公子不要多想。”
李唯不想多提她和异人的事。是,异人被家族放逐,被未婚妻抛弃,他在邯郸不容易,身心俱疲,可她就容易了?她又凭什么活该让着那混蛋。
羋煜不知李唯的真实想法,只想着李唯并不了解异人当年的事,便小声道:“先生不是外人,为了帮异人返秦知道这些也是应该,我便简单说与先生听。当年华阳夫人还只是我的远房表姐,唤作芈蓁,听是这一代楚系贵族中出身最高,生的最美的贵女。她长异人两岁,第一次见异人时,异人刚刚跟随蒙敖将军北攻匈奴凯旋而归,骄阳白马,黑甲红帻,那时的异人何等年少英俊意气风发,便是一眼她就喜欢上了异人。”
李唯没注意,竟然露出了些许不屑的笑容,随口道:“这便喜欢他了么,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