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鸢是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的,她睡眼惺忪的偏头正对上程昀的睡颜,剑眉凌厉,鼻梁高挺,卸下所有防备的模样温顺无害,真好看。
她掀开棉被起身,轻手轻脚的去卫生间换好衣服,用梳子梳通头发编了一根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身前。
客厅里很安静,许诺在木质地板上铺了瑜伽垫专心致志的做瑜伽,亚麻色卷发随意挽了个丸子头,穿着黑色紧身衣,灰色宽松长裤,额前渗出一层晶莹的汗珠。
“过了十二点外面就开始放鞭炮,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莞莞,你听到外面鞭炮响了吗?是不是被吵醒的?”
苏鸢递给她热毛巾擦汗:“还好,不吵。”
许诺笔直的长腿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利落的站起:“小少爷还没有醒?”
“他身体不适,宜休息。”
“也是,我们小少爷身娇肉贵,被蚊子叮个包都能哀嚎大半天。”许诺喝了一杯白开水笑着问道,“莞莞,你说话可真有意思,是中文系毕业的吗?”
苏鸢胡乱应了,心下一沉,她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短时间内无法学会这里的语言只能刻意模仿他们的说话方式,眼下看来收效甚微。
阳光晴好,外面的雪还没有化完,叶子青在院外剪了几枝腊梅走进来打了一个哆嗦:“外面真冷,你们出去一定要穿厚一点。”
“妈,月白应该快晨跑回来了,准备开饭吧。”
叶子青把粗陶罐中的情人草丢入垃圾桶,抬眸看到半闭着眼睛满脸不耐烦下楼的的程昀意外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小少爷七点就起床了。”
程昀打了一个哈欠:“不就是过个年吗,有什么可高兴的,真被外面的鞭炮吵死了,从十二点吵到现在,还有完没完了?”
叶子青瞪了他一眼:“大过年说什么死啊活得,不吉利。”
“外公呢?”
“昨晚在书房和远岱聊到凌晨两点,这会子才睡熟。”
程昀歪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老爷子睡眠质量差眼睛又不好,他又不是不知道。”
苏鸢单手把陶罐抱到茶几上,用花剪修剪桌上的腊梅花枝,她右手使不上力气,剪了好久枝干上满是深深浅浅的切痕也没有把主枝多余的部分完完全全的剪下来。
程昀从她手中抽出梅花枝,把手伸到她面前勾了勾食指,苏鸢褪下手指上的花剪递了过去,他咔嚓一声直接就把尾端剪了下来:“还剪哪里?你指,我剪,指精确点,剪坏了我可不负责,老爷子可宝贝院子里的这棵腊梅花树了。”
“这,还有这。”
苏鸢指尖点了点,程昀咔擦咔擦剪的干脆利落,一时得了趣味,剪的有点上瘾,待被苏鸢止住动作时,薄唇紧抿,颇有点不高兴的意味:“宝贝,你昨晚睡觉怎么老往我怀里滚?我后半夜都不忍推拒了,怕你醒来会哭。”
苏鸢把修剪好的梅花枝一一插进蓄满水的陶罐,没有表情道:“我没有。”
他歪头与她四目相对,挑眉道:“没有什么?没有投怀送抱,还是没有哭?”
“都没有。”
程昀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我有证据,你来看看。”
照片中苏鸢阖着眼睛睡得很熟,程昀轻托着她的头略微侧脸对着镜头,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不太好。
“研究真假也不需要盯着手机看这么久,这就是昨晚拍的,你看这里有显示时间?”
苏鸢指了指手机屏幕:“这个照片和相册里的有所不同,无形无影。”
他还没有向苏鸢介绍过手机的强大功能,小美人这几天有所长进啊,看到这些无法解释的东西都能心平气和提出不同意见:“很厉害啊,都知道这是照片了。过来,我用手机给你拍一张。”
苏鸢如临大敌:“不……不需要吧。”
“怎么?拍照也需要我陪着你啊,你真是太粘人了。”程昀举起手机用他的直男审美调了调角度,“对着镜头笑一个。”
苏鸢配合着笑了笑,程昀连拍了好几张,低头准备加滤镜修照片,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简直不用修图好吗?
早餐十分丰盛,程昀恹恹的瘫在椅子上不住的打哈欠:“过个年都不让人睡觉了,明年我还是回法国比较好。”
叶子青道:“这话可别让老爷子听到,他嘴上不说,年年都盼着你回来。乖,吃完饭你们去把春联贴上。”
程昀冷笑:“不去!一点也不符合我的身份。”
许诺说:“怎么能让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去贴春联呢?”
江远岱穿着家居服满脸疲惫的坐在空着的座位上:“一会我去贴。”
“那个什么什么重大案子不是有线索了吗?伟大的人民警察不去提审嫌疑犯,反倒有时间回家贴春联,真稀罕。”
江远岱轻笑:“伟大的人民警察也是需要休息的。”
程昀给苏鸢夹了个荷包蛋,把剥好的虾放在她面前的小盘中,用筷子拨拉着青菜:“不准挑食,都吃完,惯的你这么多毛病。”
叶子青碍于小少爷的面子不敢再“胡乱”喂苏鸢吃东西,他霸道起来简直毫无任何道理:“远岱,警局再忙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程昀都把女朋友带回家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名媛闺秀,你一个也没有看上,你给三婶说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江远岱埋头喝粥,随口敷衍道:“我没什么要求,主要看感觉,孝顺、善良、能理解我的工作。”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感情这事最怕的就是看感觉, 虚无缥缈,说了等于没说,程昀嗤笑:“所谓相亲, 先是看脸, 再谈其他。
上次那个王参谋的孙女, 葫芦脸, 塌鼻梁,罗圈腿, 寒碜谁呢?家世加持的有才有貌委实让人不敢恭维。
还有那个李院士的外甥女,长得勉强能看,作的要命,警花三个月的工资够她买一个包的吗?
我就不明白了江远岱肤白貌美大长腿,要家世有家世, 要学识有学识,哪里用得着你们把他当做吉祥物似的展览?”
许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昀说话一针见血损死人不偿命,江月白好整以暇道:“这世上能入你眼的人可太少了,估计得是天上的神仙。”
程昀漫不经心的看了苏鸢一眼,她一勺一勺安静的喝着八宝粥, 小口小口的抿, 唇瓣被浸得水润润的,他喉结动了动欲盖弥彰的喝了两口冰水:“我眼光一向是最好的,莞莞才貌双全,知书达礼, 乖巧孝顺, 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
江远岱道:“可惜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不然我肯定娶她。”
有时候尖酸刻薄的人秀起恩爱来反而更让人心动。
苏鸢张口欲解释什么, 程昀殷勤的给她夹了个小笼包:“柳婶包得小笼包特别好吃,你尝尝。”
“你也吃。”
吃完早饭程昀被江远岱叫去了书房,古色古香的布置,满满当当的都是书,连个电脑也没有,程昀没骨头似的歪在太师圈椅上,掏出手机玩消消乐:“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外面说,难不成你真看上莞莞了?想和我公平竞争?”
他抬眼仔仔细细打量着江远岱,他是那种温润如玉的传统古典审美长相,应该很对苏鸢的品味:“虽然我很同情你这只单身狗,但你也不能抢我老婆啊!我和莞莞早已缘定三生,你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江远岱不咸不淡打断他的话:“酒吧的那个女人一口咬定与你关系匪浅。”
开心消消乐的音效十分欢乐,程昀手上动作未停讥讽道:“本少爷又不瞎!我就说伟大的人民警察怎么得闲休假了?原来是把我当作嫌疑犯了。
我就搞不明白了,是那帮人对我下得杀手,我差点就被他们弄死了,你们凭什么怀疑我?警察冤枉人难道不需要负法律责任吗?”
“你自己注意点,不要有朝一日让我请你去警局喝茶。”程昀行事荒唐也有自己的底线,江远岱并不认为他会与涉嫌贩毒的吧台小妹纠缠不清,只是想给他一个警醒,他那个圈子乱七八糟背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龌龊交易,可能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究竟犯了什么事,“还有件事,你看看这个。”
程昀收了手机,翻了两页江远岱递过来的资料:“IRIS.”
他嗓音沙哑,音尾上扬,说起英文自带法国人浪漫多情的腔调,修长的手指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名片,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名字与联系方式,除了一朵艺术鸢尾花的logo再没有任何设计点缀。
IRIS 译为鸢尾,是法国建筑设计领域响当当的招牌,它代表着优雅、尊贵与品味,近两年囊括国际建筑设计领域最高奖项的大咖几乎都出自这家公司,足见其影响力。
江远岱道:“你认识他吗?”
程昀手指夹着名片晃了晃:“在法国混的人没人不知道IRIS ,有钱的用它来衬托自己的品味,没钱的用它来提高自己的品味,我在法国鬼混了六年不知道它也太不合情合理了。
至于这位创始人景止,华裔,毕业于J大,建筑学博士。
五年前创建了IRIS ,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把IRIS推向了国际,五年间花费大量物力财力招揽了全世界最顶尖建筑的设计师,至今IRIS已代表着国际建筑设计的最高水准,不过现在IRIS的负责人叫景行,或许他们是兄弟,谁知道呢。”
程昀耸肩:“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认为像我这样的纨绔子弟有可能和这种精英败类成为朋友吗?”
窗明几净,阳光勾勒出程昀侧脸完美的轮廓,瞳孔的光没有焦距,眼睛黑沉沉的像永无止境的漩涡。
“这张名片是你落在书房里的。”
程昀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与IRIS是有点交集,我在法国的那几套房子就是请他们设计的,我个人感觉也就那样,设计一般般,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神乎其神。
我如果也组建个建筑设计公司,没准就把他们给挤下去了,可惜我对那玩意不感兴趣,无聊乏味的要死。 ”
江远岱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他的迷一般的自信,他那个审美……红配绿,紫配黄,不想多说什么。
要说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IRIS的设计费说是天价也不为过,程昀生动演绎了败家败了十几年,依旧没能撼动程家S市首富的事实。
“IRIS的中国分部准备设在S市,政府已经审批了。城东临海的那块地华岳准备与IRIS合作,我爸和二叔的意思是让你全权负责这个项目,姑父也同意了,我负责通知你一声。”
程昀不可置信:“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我说你罗里吧嗦说一些有的没的一点也不像警花你一贯的刑警做派,合着是来当说客的。”
“你不是和IRIS打过交道吗?”
“那能一样吗?”程昀烦躁的揉了揉头发,“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大舅、二舅强制性让程清让把这个项目交给我负责算得上仗势欺人了,我有自知之明,没意思。”
江昭昭带着程昀在法国生活了七年,几乎切断了与国内的所有联系,一个人存心想避着一个人,可以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找不到她。
后来程昀没有读完高中就去了法国留学,他成绩不好,读的名牌大学是程清让用钱砸出来的,整整六年眼看他在国外混的越来越不成样子才被江致周勒令回国。
回国之后,这种状况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改善,程昀继续花天酒地,近两年来更是往越来越猖狂的趋势发展,经此一事,老爷子估计不会再任由他为所欲为了,华岳总归只能是程昀的。
江远岱还欲再说什么,叶子青在楼下叫他们去贴春联,程昀应了一声:“警花,我替你解相亲之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我太伤心了,你准备怎么安慰安慰我?”
江远岱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糖:“安慰安慰你。”
下楼之后,长桌上摆满了昨天写好的对联,许诺与江月白正在外面贴窗花,喜鹊登梅的纹样,不像外面买的批量货。
苏鸢手持一把小剪刀,灵活的剪着手中的红纸,裙摆上落满了碎屑,程昀凑过去问道:“手不疼了?”
苏鸢抬眸,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还好。”
“那就是疼,手没好利索就别瞎忙活。”他把剪刀从她指缝中褪了下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碎屑,“按时吃药了吗?”
“嗯。”
苏鸢把手中剪好的红纸递给程昀,他小心的扯开,图案复杂精细,双飞蝶牡丹并蒂花开,程昀揉了揉她的发顶:“宝贝,你总是能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苏鸢兴奋的给他介绍每种纹饰的含义,漆黑的眼睛灿若星子,讲着讲着程昀察觉到她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许诺正站在凳子上贴对联,江月白不知道同她在说什么,笑得她前仰后合作势要去打他,反被江月白包裹住了手低头吻了吻。
“你也想贴吗?”
她没有说话垂下了头,程昀会意,这就是想的意思,他特意挑出她自己写得春联:“贴就贴吧,这么多呢。”
叶子青在旁愕然,说好的贴春联不符合你的身份呢?
程昀记不清上次贴春联是什么时候了,他在门框上草草刷了一层浆糊,接过苏鸢递过来的春联随意贴在上面拍了两下,苏鸢写得梅花篆字规整的就像博物馆里的文物范本,一笔一画恰到好处,挑不出一点错,就像她这个人,美好的有点不真实,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消失。
程昀问:“你想不想自己贴?”
苏鸢极少会表现出自己的好恶,在她眼中只有合适或者不合适,没有喜欢或者不喜欢,她浅笑着摇了摇头。
程昀从身后单手把她拦腰抱起,微微往上举,苏鸢瘦弱的身体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充斥着她的所有感官,很熟悉的味道。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她手上捏着春联, 震惊的望着他,心跳的很快,有些喘不过气, 程昀扬了扬下巴:“现在够得着吗?”
苏鸢面无表情道:“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她很轻, 抱起来没有丝毫重量, 每天抱着她举高高用来健身都不达标。
从程昀的角度看过去, 恰好能看到她圆润小巧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胭脂色,他舔了舔嘴唇, 喉结上下滑动,轻咳两声道:“我都把你抱起来了,你说放下就放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