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说,冯唐有何不知,这银子也是要自己府里出的。多年主从,他也知多争无益,只好自己回家先准备出来。
那一晚秦可卿就接到了背后之人的传信,说明外头已经把她与贾珍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而始作蛹者就是荣国府。所以为了维护皇家清名,秦可卿不该再苟存于世,应该一死以证清白。而她不能无声无息地死,应该让荣国府得到报应。若是她有什么要求,不防说出来,到时自会有人配合。
真心替原主不值了两秒,秦可卿想起原著里那被曹大大细心抄录,又被无数考据党解读过的药方。不管考据的结果是否符合现实,可是她都相信,原主之死,还真少不了幕后之人的操控。
不过这要求倒是与她的计划不谋而合,貌似还会有人替她宣传一下荣国府的恶行。如此看来,那贾贤德此世能不能封妃都是未知了。而宁国府,就算是贾蓉只得一个五品散爵,可是离了荣国府这拖后腿的,背后之人也不打算再利用,日子定会平安吧。
想定了主意,秦可卿给那边回了信,言明会等到赵姨娘上完公堂之后,自己再行自裁。不过还请背后之人配合一下,自己不想入贾家祖坟,请他们盯着宁国府些,让自己只葬在京效。
看着手里的户籍,秦可卿微笑起来,真当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次日早朝不久,贾政就以五品之身,不得不出现在了早朝之上:弹赅他的人太多了,皇帝不得不让他以五品之身,上殿自辩。可是他能辩出什么?不过是来回地用贾母要让他就近孝敬说事。
可惜能上朝的,谁也不是贾母那个偏心到胳肢窝的老太太,对他这样的自辩简直不能忍。群情激愤之下,当今下了旨意,那就是荣国府本是国公府邸,贾赦住荣禧堂都算是逾越了,他这个小小的五品之身更是不配。所以必须正本清源,即日让贾赦一房搬进荣禧堂。
同样被叫来参加早朝的贾赦,却出列恳请当今,自己无德无能,就连自己的母亲都觉得自己不配身上的爵位。所以为为安老母之心,他愿意让出爵位,好全了贾政能就近孝敬母亲之心。
所有人都让贾赦的请求惊住了,就是当今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枉做了小人。可是贾赦一面痛哭流涕,一面只说自己无能,当不得家主之位。而贾政居然连推辞一下都没有。
吃相太难看了!不管是朝臣还是当今,都给贾政此人身上打了个大大的叉。于是当今再出旨意,让贾政自己回家闭门思过,身上那个五品的官职,还是先交回来吧。
贾赦已经快哭昏了:他是真的不想再要这个爵位了。昨日趁 着天黑,他已经悄悄地去拜见过贾敬,知道荣国府现在已经让前主子给恨上了,而现在的主子好似也没有多待见他们,那到时若是有事,他这个家主是怎么也逃不了责任的。
他冤枉不冤枉!好在贾敬还给了他第二套方案,那就是恳请当今,念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放他一马。好在刚才弹赅贾政的人说了不少,他也就接着哭诉自己一房是多么不着人待见,住只能住偏院,管家也是二房出面。就是他这个家主的名帖,都是二房拿着。
别的都好说,可是你一个二房的媳妇,拿着大伯子的名帖,这就有些过份了。当今也让这样的信息造懵了,只好开口废了贾赦原来所用名帖,以前他名帖所行之事,都与他无关。让他自行另造新帖,并且自己保管好。
贾赦本来还想着说若是贾母要的话,他的新帖子怕是还保不住,当今已经不耐烦地让太监传旨后宫,由皇后出面申斥贾母了。
这样的糟心娘们,还不值得他御口亲开。可是早朝并没有如朝臣们所希望的结束。接下来的议题,还是与姓贾的有关:前三等将军贾珍之子,告神武将军冯唐无事行凶,讹诈银钱,至贾珍郁结于心,身体虚弱,才让奴仆有可乘之机将其杀害。
按说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当事双方都是官员,也有大理寺审理。可是当今凭空抛出了这么一个折子,矛头指向谁,不言自明。
为了不冲撞了圣驾,贾蓉并没有着孝服,可是打扮得也十分素静,一身月白长衫,好似有些大,又好似就该那么大,怎么看怎么有一股弱不胜衣的可怜。再配上他那张男生女相的脸,还有一脸的悲伤愤懑,让人先对他有了三分同情。
他的要求也很简单,请冯唐说出为何要抽打贾珍,还要讹诈宁国府十万两纹银。贾蓉说得好,自己府里的银子,可都是他们家里几代先人积攒,预备着还国库的欠银的。就是因此,冯唐将此银讹诈产,才会让贾珍如此郁结于心:完不成先人遗愿,可不就是死不暝目吗。
冯唐得了指示,非常光棍地把一切不是都接了下来,他承认自己酒后失德,才与贾珍几句话说得拧了。又是武人脾气,仗着从贾珍爷爷那辈算起两家就交好,自己也算是贾珍的长辈,所以觉得自己让贾珍顶撞十分没面子,才故意说是要十万两银子。谁知道贾珍竟是个信实的,还真让家里把银子给他了。
贾蓉当场就驳回冯唐的话,言明那日里是冯唐的下属押着宁国府的仆人回府,不拿出银子连贾珍在何处都不告诉,宁国府才不得不七拼八凑把银子送去的。
至此冯唐再无话说——那日他们本就是要杀鸡给猴看,押着宁国府的人要银子,根本没有避人。
如今贾珍已死,不管冯唐如何辩解,也不能让贾珍死而复生。于是贾蓉一口咬定,冯唐就是害死贾珍的凶手,那赖升说不定就是他收买了之后,才下的毒手。
这个罪名冯唐是不肯认的。他当堂辩说自己与那赖升并不相识,而荣国府里贾政的小妾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昨日已经让顺天府带走了。
见贾蓉还要说话,自有邢部人出面为他讲解起律法来。不过也没有叫贾蓉吃亏,即是贾珍的遗愿就是还上国库欠银,那对他的死有不可推卸责任的冯唐,就代他偿了欠银就是。紧跟着吏部尚书出面,言明冯唐如此欺压同僚,不堪继续为官,为保官场清明,请免冯唐官职。
当今的目的就是这个,什么宁国府还国库银子,都不过是捎带之事。可是等户部查出冯唐需要代偿的银子足足有四十万两的时候,当今才知道贾蓉为何要在金殿之上、圣驾之前非得提说欠银之事了。
虽然国库里马上就会增加一笔银子,可是当今的心情还是不大美丽,感觉就象是为宁国府做发嫁衣一般。心情不美丽的圣人,要求冯唐必须一月内把宁国府的欠银还清,否则只能发卖家产抵债。又看着即失了官职,马上还要破财的冯唐,受不住刺激昏倒在金殿之中,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除了个别与冯唐交好之人外,别的朝臣的心情恰好与当今相反,他们心里高兴坏了。本来还为自己昨天没能在宁国府看到贾蓉大战冯唐而遗憾,今天就补足了大戏,还是双份!若是加上贾赦那一出,简直可以算是三份!
心情美丽的朝臣,怎么看贾蓉怎么值得同情,怎么想宁国府都是受害者。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于是有人上奏,言说贾珍毕竟死于非命,其情可悯,建议当今让贾蓉不降等袭爵。
要不是顾及自己明君形象,估计当今能直接把奏请之人给拖出去打几十板子,死的那是个纨绔,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就不是纨绔了不成?就因为让奴仆给害死了,就得让小纨绔不降等袭爵?!你当初是怎么中的科举,座师是谁,有没有同年、同窗?都等着坐冷板凳吧!
再看看还站在金殿之上的贾蓉,当今暗中长吸一口气,算了,总是自己侄女的夫婿,就给他这个体面。等自己除了义忠之后,就让此事真相大白,到时谁不得赞自己一声大度,善待子侄?!
就在朝臣们以为圣人会驳回上奏之时,他老人家金口一开,准了!
竟然准了。就让一个没有什么建树,还在京中颇有纨绔之名的勋贵子弟,不降等袭爵了!说好的不待见勋贵,要逐步削弱他们的权柄呢?不过再一想贾珍去得如此突然,想来也不会向贾蓉交待什么,大家才算是心理平衡了些,不过是个虚衔罢了。
早朝上的事,十分迅速地传遍了京中官员的后院。对于冯唐的处罚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当今借此想看看谁与冯唐交好,会暗中助他出银还国库,并不着急让户部去他家里催帐,只让人暗中盯着冯唐行事。不过义忠郡王却是巍然不动。他如此对待曾追随过自己的人,也让一些还跟着他的人寒了心,纷纷远离避祸,也算是削弱了他的力量,此是后话,不提。
而让平民更感兴趣、流传更快更广的,则是荣国府赵姨娘借流言残害族长之事。不是此事有多耸人听闻,也不是这里有有多少值得商榷之处,而是赵姨娘当堂交待的,她传播流言的内容:竟是死者与他儿媳妇不得不说的故事!
如此香艳劲爆,传,必须得第一时间就让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不消多长时间,官员们的后院,也都得知了这个消息。然后宫里的当今,也就知道了。
不同于义忠亲王得知消息后的兴奋,他觉得此事传出,就赤果果地打了当今的脸——他今天早朝的时候才允了出现如此风化之事的人,继承人竟然不降等袭爵!当今继义忠亲王之后,把自己手边的物件摔了个七七八八:“顺天府是死的吗?竟然由着那妇人当堂胡言?一个族长与她有什么关系,值得她如此处心积虑?让人给我去查!”
他可是要把秦可卿树为自己善待子侄典范的,怎么能让人从中来这么一手:“把那荣国府里上下人等,都给我查清楚。尤其是贾政,看他在那赵姨娘进顺天会之前,有没有和人说过什么!”
还不知道当今已经着手调查荣国府的秦可卿,自然早就从李壮那里得到了消息。她再次写信给背后之人,要求今晚四更时分预备下人手,协助她临时死也让荣国府脱一层皮!
随后她还是一身孝衣地来到了灵堂,并请求贾敬将仆从都清理出去,然后,缓缓地跪了下来:“今日那府里赵姨娘在顺天府堂前所言,想必老爷和婆婆都已经知道了。”
惜春先出了声:“你放心,我们都信你。”
秦可卿看向惜春,这一世里她觉得自己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改变了这孩子的命运,还将继续改变她的命运。只是现在的秦可卿,脸上只能露出一个凄惨的微笑:“纵是姑姑信我又如何,还能挡了天下悠悠众口不成?”
惜春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听秦可卿继续说道:“如此腌臜之事,本不该让姑姑知道,只姑姑日后也说不得会遇到,也当知道人言可畏,日后行事要多加谨慎。所以还是请姑姑听上一听,将来有个提防才好。”
贾敬看向秦可卿:“府里没有人相信那些闲言碎语。”
秦可卿却摇头道:“可是大爷日后还要在外行走,姑姑还要嫁人。我不愿意因自己之故,让他们受人指点。只是我也不会让那做恶之人,以为可以就此逍遥!”
贾蓉泪水已经下来了:“你待怎样?”
秦可卿端正地跪了下去,向上坐的四人行三跪九叩大礼:“妾身三愿:一愿堂前长辈,日日康健命百年;二愿姑姑平安喜乐,早觅良人结佳缘;三愿,”看一眼贾蓉,流两行清泪:“愿郎君偶把妾念,七夕入梦得相见。”
第199章
秦可卿没有理会系统对她白月光任务完成的提醒, 也没有现在这抽取自己的奖品,更没有再出现在宁国府主子们的面前。不管是尤氏、惜春还是贾蓉,都让她的贴身丫头宝珠给挡了驾,言明主子心情不好,有事明日再向大家告罪。
听她提及明日,大家还以为秦可卿不过是一时想不开, 那就让她先平复一下,等明日再劝也使得。
可是没有人知道, 秦可卿是怎么躲过了宁国府三重守门之人,又是怎样把自己挂到了荣国府大门之上。再见秦可卿时, 她一身大红衣着随风飘荡,红红的衣服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冤枉”。也不知道她那盖头是怎么固定的, 纵是风把人都吹得摇摆, 盖头却一直覆盖着她的娇颜。
人人都道,就算是已经死了,秦可卿还一直克守规矩, 不见外男之面。
又因民间有心怀大冤之人,着红衣上吊那是存心要化为厉鬼, 以图七日之后为自己报仇雪恨。若是无怨无仇,绝不会非得吊死在荣国府门上, 还是那么高的飞檐,光想想都觉得起身鸡皮疙瘩——若无鬼神相助, 她怎么能挂得上去?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的盖头一直不掉下来的?
有心细之人就想到前一日的传言, 至此相信秦可卿定是清白无辜, 却又求告无门,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以求还自己一个清白!
荣国府这可是缺了大德了!
一时间都不用宁国府出面——他们也没有时间出面了,忙着将秦可卿放下看还有没有救都来不及——就有人去了顺天府报官,言明昨日审理赵姨娘之事大有情弊,已经逼死了宁国府的宗妇。
顺天府尹在早朝之上,刚被当今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一听又是贾家之事,更是头皮发紧。此时也顾不得荣国储体面不体面,将顺天府所有差役点齐,明火扫仗地来荣国府,要提审贾政。
那边宁国府里哭声震天,这边荣国府也不惶多让,贾母想着拿出自己超品国公夫人的款来对付顺天府尹,可是人家却提醒她:“听闻昨日皇后娘娘曾下懿旨告诫过老太君,后宅女子不得插手政事?”
贾母完败。
王夫人提起了自己的哥哥,可惜王子腾早已经奉旨查边去了,就算是还在京中,与顺天府尹也是文武殊途,人家根本就不理会。等她想起自己有个女儿在皇后宫中做女吏的时候,人家府尹好心地提醒她:“夫人还是慎言吧。后宫不得干政,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例外。何况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史。”
王夫人想说自己女儿已经向当今投诚,当今很快就会封自己女儿做皇妃。可是再心急也知道这话不能提起,否则女儿不等做皇妃,怕是就得尸骨无存了。只盼着自己女儿能早日得封,还能早些救她父亲免了牢狱之灾。
比贾母多抱了一丝希望的王夫人,败!
贾赦只在旁边与顺天府尹说些顺嘴人情,诸如让人在狱里多关照贾政之类,别的一概不理。贾琏倒是又递红包,又说好话,希图能从府尹嘴里得知贾政到底是上头让抓,还是赵姨娘攀咬。
可是府尹都不接他的话,只问:“哪两个是赵姨娘所出的孩子,一并带走。”
又是一番鬼哭狼嚎,可是铁了心的府尹才不管别人哭还是笑,只要他自己不用哭就行。
带了贾政父子三人的府尹,十分有礼地来到宁国府,言明自己就是来祭拜节妇的。还说是因为自己办案疏忽,才致使公堂之上的话流传到了民间,所以自己定会寻出逼死节妇的真凶,再来向节妇谢罪。
他出言就是节妇,显然是把外头的传言一笔抹杀,好歹让宁国府的诸人心下好受了些,也就没怎么难为他,只请他早日还乾坤一个公道。
等着府尹离开,秦可卿房里的大丫头宝珠,哭泣着向主子们禀明,自己主子尚无所出,自己愿意为其摔丧驾灵。贾蓉顾不得她只是奴仆出身,一迭声地叫好。就是贾敬与尤氏也连连点头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