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听话，太太不让你看书了。”贾宝玉尽量让自己的包子脸更严肃一点，好让贾珠对他的话重视起来。
贾珠得他关心，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一些：“知道了，看完这两页就不看了。”
贾宝玉瞪他：“身体发肤，受之……”装成自己想不起来的样子，直接说出结论：“不敢毁伤！”
贾珠让他逗得笑容更盛：“对，你说得对。又是你大姐姐教你的？”
贾宝玉点了点头：“嗯，是大姐姐。年后不能教了，我和哥哥学，一起教侄子。”
猛听贾宝玉提起侄子，贾珠打件反射地看向李纨：“你有了？”
李纨脸早就红了起来：“没有没有，不知道谁和宝玉说起过，他给记住了吧？”
贾宝玉却一本正经道：“有小侄子，现在就有小侄子。”
李纨脸更红起来，心中又隐隐盼着小孩子眼净，说不定真的能看出些什么。不确定地看向贾宝玉：“宝玉是听谁说的？”
那还用谁说？按着原著的时间线，贾珠就活不过这个冬天去。他死的时候你有了遗腹子，那个贾兰现在可不就该在你肚子里了。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我现在是个小孩子，说不清楚你能拿我怎么样！
贾珠拍拍他的脸蛋：“别胡说。好了，去和你嫂子玩吧。”
宝玉还是摇头，这人还真是顽固：“大哥一起玩。”
边上却有个丫头笑嘻嘻地过来道：“大爷还得读书，等着参加明年春天的春闱呢。二爷还是先玩去吧。”
抬头一看，正是贾珠通房中的一个，平日里跟着贾珠去荣庆堂也请过安的。在那里她可不敢这么对贾宝玉说话。现在敢出头，难道是觉得这书房是她的地盘，还是觉得贾珠是做哥哥的，自己这个做弟弟的不能对他的屋里人怎么样？
还真是脸大！
“出去，主子说话，不许插嘴！”贾宝玉很有气势地对着那丫头抬起小胖手，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指着房门的方向：“没规矩。”还一脸鄙夷地看向了贾珠。
已经把贾政那套“端方”觉得八九不离十的贾珠，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红意，尴尬地捂嘴清咳了一下，没理会那丫头暴红的脸还有求救的目光。
李纨心下却暗自得意，对那丫头道：“没听到二爷的话么，还不快些出去？”
那丫头脸还红晕未退，又让李纨这一出声给剌激到了，不由得叫了一声：“大爷……”其声调之婉转，其余韵之悠长，让贾宝玉生生打了个冷战。
贾珠与李纨都看到了这个冷战，忙问他是不是冷着了，又说让他快些回李纨屋里暖一暖。他却仍不依地指着那丫头：“吓着我了，坏人。勾引男人，是个狐狸精。让太太打发出去。 ”
谁家不到三岁的孩子这么说话，贾珠已经把目光森森地对上了李嬷嬷，觉得定是她们平日里嚼舌头，才让宝玉听到了这些话。他的脸也沉了下来，向着贾宝玉沉声道：“满嘴里胡说的是什么，谁教给你这些村话。看不我不告诉老爷。”
贾宝玉就撇了撇小嘴：“哥哥读书，该清静。一个丫头，就该在门外。干嘛进来？我不来，是不是她一直就在？那就是勾引，还让大哥骂我，狐狸精。”说完眼里竟然已经有了泪意，却倔强着抬起了小下巴，那意思是不让泪掉下来。
李纨看得心疼，觉得贾宝玉刚才也是替她出了一口气，对那丫头喝道：“还不出去跪着，等二爷走了再收拾你。”
贾宝玉听了李纨的话，不由得心里摇了摇头，这样的丫头，在贾珠的心里怕是比李纨的份量还重上两分，等自己走了，说不定李纨不光收拾不了她，还得让贾珠的偏心气上一回。
算了，自己既然已经想让李纨不成槁木，那就帮人帮到底吧。他小人家把脸转向李嬷嬷：“去请太太。”
怎么突然就要去请太太了？李嬷嬷这下子是真想哭了。不想贾宝玉直接打消了她的念头：“哭也没用，快去。要不我自己去。我让丫头欺负了，哇……”说着他忍了半天的泪，不光掉了下来，还是滂沱而下。
一屋子的人都让他这样不讲理的招数给闹得愣住了，明明是你开口撵人，还骂人的好不好，怎么现在就成了别人欺负你了？
又是拜贾宝玉平日里不常哭所赐，他这一哭，可是一时半会哄不好的。李嬷嬷忙让人快些去请王夫人，自己把宝玉抱起来，又不敢久抱，只好将人放在贾珠书桌前的椅子上，轻声哄他道：“二爷快别哭了，一会儿老太太知道了该着急了。已经让人请太太去了。”
可是今日贾宝玉却没有平时那么好哄，他把自己另一只一直攥着的小手里的东西，向着贾珠扔了过去：“最讨厌大哥。”
李嬷嬷唬了一跳，刚才宝玉这个动作和话语，可以说是不悌得很了。就算他还只是个孩子，可是贾政与贾珠却都是迂腐的，若是贾珠教训贾宝玉，她也不敢以宝玉年纪小为由，为他求情。
等看清了贾宝玉扔出去的东西，李嬷嬷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自己上前把东西捡起来，呈给贾珠道：“这是张神仙开过光的平安符。本来今日里张神仙来给二爷送寄名符的，见二爷生得得人意，合了他老人家的眼缘，才又给了二爷他老人家亲手开光的平安符。二爷惦记着大爷的身子，也替大爷讨了一个，还亲自巴巴地送来了。”
听到没，我们家主子可是惦记你这个做兄长的，才大冷天自己亲自过来给你送平安符的。你那个通房没轻没重地想撵主子出去，可不就是欺负人？李嬷嬷这么一想，觉得自己主子做得还真没错，直接用刀子一样的眼神，瞟向了那个丫头。
贾珠与李纨听了，心下也是一阵热乎，不管这东西管不管用，也不管这东西值不值钱，只贾宝玉这份疼兄长之心与诚意，就已经值得他们感激了。
又清咳了两声，贾珠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贾宝玉道：“是哥哥错怪你了，多谢你想着。”
贾宝玉却冲他翻了个白眼，又想起这动作是贾元春不让做的，自己收了起来，却把头转向李纨那边，就是不理贾珠。贾珠无法，只好以目示意李纨为自己说些好话。
李纨弯腰向贾宝玉道：“嫂子也谢谢宝玉想着你哥哥。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告诉嫂子，嫂子让人给你做去。”
是了，现在的李纨，因贾珠还在，也随着王夫人理些杂事。这让她有底气说这样的话，而不是如原著里一样，起个诗社东道还得去王熙凤那里贴补。自己今天，应该是让李纨好感大增了吧？贾宝玉不确定地想着。
然后他决定把这份好感再扩大几分：“嫂子坐，侄子不舒服。”
听他仍然如此一口一个小侄子，李纨看了贾珠一眼，觉得不管是真是假，自己也该请个大夫来看看。万一宝玉说得是真的呢？这么一想，倒真觉得自己身上无力起来。可是现在贾珠还站着呢，她如何能自己坐着，拍拍贾宝玉的肩膀：“嫂子不累。”
贾宝玉肯定地道：“侄子累。”说得真真的。
第224章
王夫人被人急三火四地请过来, 见到的就是贾宝玉一脸傲骄地抬着小下巴, 贾珠手足无措地围着他搓手，李纨则是一脸哭笑不得。
看不出端倪, 王夫人只好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宝玉让丫头给欺负了, 哭得不行？”现在怎么看都是他在难为别人好不好。
贾珠与李纨两个急忙给王夫人见礼, 宝玉也让人把他抱下来, 刚给王夫人行了个礼，小嘴就告起状来：“大哥不听话，让丫头欺负我，嫂子有侄子了，那丫头还气她。还让哥哥不听话。”
你就颠倒黑白吧！贾珠知道这小子肯定会告状, 可是没想到他告得这么刁钻不说, 还明打明的指鹿为马。忙上前想说什么，不想王夫人心思已经不在他身上，眼睛也转向了李纨：“珠儿家的, 这是真的有了，怎么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是哪个丫头这么不长眼, 这个时候还敢出来做妖, 赶紧撵出去！”
“太太，”贾珠对那丫头有几分不舍：“并不干绣云的事儿, 是我冤枉了宝玉, 他非得说丫头欺负了他。”
“狐狸精, 勾引大哥骂我！”贾宝玉不干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贾珠还要护着那个丫头，可见丫头平日里一定没少给李纨上眼药。还是今日里一并除了去吧！
王夫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丫头们勾引了主子，再听贾宝玉小小年纪出口就是狐狸精，也与贾珠一样，以为是什么丫头不学好，在宝玉跟前学舌。不过这个还不急，有的是时间查，那丫头勾引贾珠可就是大事——现在贾珠身子日弱一日，说不得就有这些丫头的事儿。
只见王夫人把眼一扫屋里众人，向李纨道：“珠儿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李纨无法，只好不偏不倚地把贾宝玉如何得了张道士的平安符，如何替贾珠还求了一个，又亲自给贾珠送来。只是那丫头却在兄弟两个说话的时候插嘴，宝玉撵她出去，她却向大爷求救，结果吓着了宝玉。宝玉骂她，贾珠嫌宝玉说话粗俗，宝玉一定说那丫头勾引了贾珠才使贾珠骂他。他人小，嘴里说不清楚，一急才哭着要找太太。
王夫人这才知道李纨为何刚才是哭笑不得的表情：一个是不满三岁的小叔子，一个是身子病弱的丈夫，中间又夹了一个不知道深浅、没眼色的丫头，她可不只能干看着，说谁也不好，劝谁也不是。
应该说，有贾珠在的王夫人，与原著里那个失了长子的王夫人，对李纨的态度是差别还是十分大的。就算那个绣云也是她给贾珠放在房里的，可是与小儿子相比，一个丫头算得了什么？不由得沉了脸对贾珠道：“你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你弟弟才多大，都知道事事想着你这个做哥哥的。你倒好意思为了个房里人骂他。”
贾宝玉还是道：“还有小侄子呢，他还不让嫂子坐，小侄子不舒服。”
王夫人听他屡屡提起小侄子，心里也和李纨一样盼着是真，忙急急道：“这个绣云年纪也不小了，让她老子娘领回家去，自己配人吧。珠儿家的赏她十两银子算是添妆，现在就让人带下去。”
对于王夫人会过日子的做派，贾宝玉又有了新的认知，敢情这位不光多年后不愿意让撵出去的丫头带了好衣裳出府，现在就有了兆头。又怕贾珠为了些许东西与李纨离了心，干脆自己坏人做到底：“她东西都扔了，臭！”
王夫人听了一愣，不知道小儿子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又思平日里贾宝玉并不是什么胡搅蛮缠之人，对着周瑞家的道：“让人去这丫头房里看看。”
贾宝玉这才无话。他刚才敢如此说，也是有备而来——别人发现不了，可是他却闻出这丫头与别的年轻女孩身上不同，竟有一股子与王夫人身上相同的气味，虽然不如王夫人身上的味重，也可见这丫头不是手里不干净、就是暗地里使过什么手段。
她即是贾珠的通房丫头，能对谁使手段还用问？于是才有了刚才那句话。一时周瑞家的出去，王夫人对着李纨与贾珠道：“你们两个也坐吧，刚让宝玉闹了一场，想也都累了。珠儿家的这几日里觉得怎么样？”
李纨两个谢了坐，听到王夫人如此问，李纨又想站起来，也让王夫人止了。只笑着对王夫人道：“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快年关了，事忙有些累，不想着吃东西罢了。”
“那你怎么不与我说？”王夫人听了急道：“去拿了老爷的帖子，请太医来给大奶奶看看。”
李纨还待推辞，王夫人道：“你年轻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说不定宝玉真的看出些什么来呢。”倒让贾珠两个眼里都多了些神采——他们成亲也好几年了，可因贾珠外有严父逼着上进读书，内有通房娇媚动人，内外交攻之下，身子一日日弱下来。
李纨又自持是正妻，只有劝着丈夫保养身子的，又怎么会与通房一样想着宠爱？所以这孩子竟然久盼不至。现在听到有可能，让贾珠把对宝玉的最后一点埋怨也消了个干净：“若是真如宝玉所言，到时你得了侄子，哥哥包个大红包给你。”
贾宝玉还是做出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想想才回头对他道：“平安符，天天戴着。”
贾珠更乐：“好，好，宝玉亲自给哥哥求来的平安符，哥哥天天都戴着，一日也不会摘下来。”
说得好象给了自己多大面子一样，殊不知这可真是你的保命符呢。贾宝玉再次把头靠到王夫人身上，不搭理贾珠。王夫人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倔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
正说着，周瑞家的黑着脸就进了屋子，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王夫人手里：“太太，这丫头怕是放不得。”
王夫人看向自己手里的几样东西，就见一包包的都是些异香异气的药面子。周瑞家的看了王夫人一眼，等她将屋里的丫头婆子都挥退了才道：“府里的嬷嬷们有认识的，说都是些……都是些助兴的东西，最是损男子身子不过！”
听她一说，王夫人已经把那些东西一把扔到地上，看着贾珠道：“你怎么这么糊涂。要不是宝玉今日里说了，你是不是还让这丫头要了你的命？！”
贾珠也让此事臊得满脸通红，那眼睛也不敢与王夫人对视，微低了头向王夫人道：“儿子实在不知有此事。”
王夫人恨道：“你不知道，你自己进了她的房里如何行事，你还能全无察觉不成！”
就是李纨听了，也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这丫头不过是个通房，就是贾珠真出了什么事儿，也不过是放了身契随她自便。可是自己却是贾珠的正妻，娘家父亲又是个只尚德不尚才的，留给自己的只有守节一途。
“太太。”李纨弱弱地唤了一句，声音里满含了委屈。不想王夫人对她也有气：“我把珠儿交给你，你是怎么照看他的。自己房里出了这样的狐媚子，把爷们的身子掏得空了，你竟还委屈不成。”
李纨让她骂得一声都不敢吭，只好求救地看向了贾珠，不想贾珠此时竟是羞愧难当，只自己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贾宝玉见李纨听到王夫人责骂，已经又站了起来，拉了王夫人的手：“丫头不是好的，都打发出去。”
王夫人此时觉得贾宝玉说得都在理，想也不想地点头道：“周瑞家的，去那个描云的房里也看看。我倒要知道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在这里祸害我的珠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