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 意思很明显。让她别多事。
陈宛柔咬了咬牙,扭过头去看院子里高大的松树。
留春馆里有两棵松树,褐色的树干,笔直笔直的, 高耸入云。枝叶尤其茂盛,绿油油的。
等写完了三副春联,白雪立刻让秋菊捧着回去贴上。她笑盈盈地:“大哥, 多谢。”
小丫头端了半铜盆的热水过来, 让陈容与净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皆是笑意。
白雪看了他一会儿, 小脸不由地一红。她一早知道大哥长得好看。却不知道,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好看。给人很温柔的感觉。如同春日里融化的寒冰。
陈容安本来就在注意着他们二人,此时更是眉心一跳。心里突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感觉。大哥和三妹妹……他想都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转身去看祖母, 发现她老人家正在读信, 全神贯注的。一点儿也没有留神这边的举动。
外面的丫头、婆子已经在清理积雪了。因着天气冷,雪下面全都冻住了,要使了很大的劲才能铲起来。
陈老夫人收到了女儿陈澜的来信。正读到女儿调理得当, 又怀上了身孕。她高兴地拉住许嚒嚒的手, 喜滋滋地:“我就说,澜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瑶姐儿和敏姐儿再好,终究是个女孩, 一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男孩多好哇,既能稳定澜姐儿在苗家的地位, 还能有个依靠。”
“是呢。”
许嚒嚒连连点头:“老奴觉得……三小姐这次一定怀的是个小少爷。您还记不记得,敏姐儿的眉眼长得很像姑老爷?俗话说啊,一个女子,若是上一胎的孩子模样有男子的气势,下一胎必定是个男娃。”
“是。”
陈老夫人想了想,说道:“我也听到过这个说法。”
陈宛兰随着众人看大哥写完春联,抱着怀里的梅花走去了陈老太太的身边,说道:“祖母,兰姐儿孝敬您插瓶用的,炭火一烤,满室的香气。”
“好孩子。”
陈老夫人正是满心的欢畅,听到陈宛兰的话,老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她招手让陈宛兰上前,摸摸她的头发:“我的兰姐儿长大了,真是懂事。”
许嚒嚒上前,接过了陈宛兰手里的梅花。
“冬枝,把我那件灰皮鼠大氅拿过来给八小姐穿。再寻两匹上好的缂绣,颜色要鲜净的,也给咱们的八小姐裁制新衣。”陈宛兰粉雕玉琢的一张笑脸,她越看越喜欢,拉着她的手:“可怜见的,手都是冰凉的。”
冬枝答应一声,退下去准备。
陈宛兰屈身道谢:“祖母疼爱兰姐儿,兰姐儿都记在心里了。”
陈老夫人让她起来:“你是大姑娘了,该好生的打扮着。过了两年,等你的岁数再大些,祖母便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陈宛兰羞涩地笑了笑。
陈宛柔却握紧了手,她盯着陈宛兰,“兰姐儿确实是长大了,个头也比去年高了。”竟然知道去讨好祖母了?她看不止是岁数长了,心也大了吧。
白雪看了陈宛柔一眼,也不插嘴。陈宛柔欺负兰姐儿,应该是欺负惯了。她一开口,兰姐儿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巳时过半,留春馆也开始贴春联了。
白雪是和陈宛兰一起出的留春馆,陈宛兰拉着她的手道谢。
“三姐姐,谢谢你。”她诚心诚意的。
祖母不重视庶女,她也从来没有受到过什么赏赐。今日的事情,是头一回。祖母还当着满屋子的哥哥弟弟们夸她。她觉得心虚的很。
白雪拍拍她的手:“是你自己做的好。”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为人老实善良是好事,但是不能太过了。水满则溢。你老实的没有了底线,别人自然会欺负你。善良也一样,恰当的善良会被人爱重,并不是一味的委屈求全。”像陈宛柔这样的人,你越老实,她就欺负的越狠。
陈宛兰低下头,没说话。三姐姐是在说……她被五姐姐欺负不敢反抗吧。
她听得出来。
白雪叹了一口气,“兰姐儿,要过年了,去寒梅馆看看安姨娘吧。”安姨娘是兰姐儿的生母。她是个很有城府的人。继父的妾室里,要论谁的本事大。除去柳姨娘,便是安姨娘。不然也不会多年宠爱不衰了。
前世到了最后,竟是安姨娘陪伴继父的时日最多了。而母亲和柳姨娘竟然也丝毫不忌讳!
可见是个厉害的。
八妹妹多和安姨娘接触一下,也许能学到些东西。她帮八妹妹也只是一时的,帮不了一世。要想不被人欺负,八妹妹只能靠自己。最起码要懂得,善良也是要分对谁的。
这个道理,她死了一次才学会。
陈宛兰应了“是”,和白雪告别。
白雪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了,才转身往海棠阁的方向走。一路上有扫雪的仆从,看见她纷纷行礼。
秋菊还在贴春联,看到白雪回来,笑着同她说话:“……四小姐和九小姐过来了,看您不在,坐了一会儿又走了。您路上碰到她们了吗?”
“没有。”
白雪抬脚上了台阶,问道:“她们来做什么呢?”
“奴婢不知道。倒是给您留下了两盒糖果,说是西洋来的。”
白雪挑帘子进了屋,果然看到八仙桌上摆了两个鎏金红木的盒子,巴掌大小。她随手打开了一个,看了一眼。一颗颗五颜六色,晶莹剔透,都刻成了梅花的形状。
“好精致。”
白雪捏起一个橘色的,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还有桔子的淡淡香味。她扬声喊了秋菊、秋芙过来,让她们也尝一尝。
腊月三十,又称除夕。白雪一大早起来,先去上林苑给母亲请安,然后一起去了留春馆。二房、五房的人都过来了。众人一整天都待在这里。陪陈老夫人吃饭,喝茶,逗趣儿。
陈老夫人爱打马吊,吃了午膳就开了局。她,再加上三个儿媳妇,刚好凑成一桌。几个小辈的孙女嗑着瓜子围观,有说有笑,热闹的很。
陈汝兄弟几个坐在庑廊下闲聊,不谈公事和利益,彼此倒也和谐。一年下来,都是各忙各的,鲜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刻。
到了晚间,众人吃了年夜饭。陈老夫人挨个发了红包,笑眯眯地看着儿孙们跪下给她磕头。
她老了,对于儿孙绕膝是很满足的。
子时过半,陈汝挑帘子出去院子里。早有管家挑着竹竿站在一旁,竹竿上挂了一小挂鞭炮。又称“百子炮”。
小厮拿了发烛过来,陈汝亲自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儿。
管家又把开门炮递给陈汝。
开门炮响三声,梆敲三更,燕京城响炮连天。
新的一年到来了。
陈老夫人扶着许嚒嚒的手也来到了院子里,她望着蒙蒙亮的天空,又像感慨又是叹气:“又过了一年。”
陈汝拱手给她拜年,身后是陈渊,陈瀚。
陈老夫人看着鬓角都有了白发的长子,伤感不已:“好,好……都起来吧。回去补一会儿觉,等天大亮的时候,又该忙了。”祭祖、接待来往的宾客……都是事情。
“母亲也回去休息吧。”
熬到这个点,众人也都困了。互相拜个年都呵欠连天的。
白雪回了自己的院子,倒头便睡。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都挡不住她的困意。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一次新年,应该觉得稀罕。临到头,却又觉得没什么稀罕的。
陈澜是上午巳时到的西宁侯府,丈夫和两个女儿也跟来了。原本要初二回娘家的。但她有了身孕,心里着急,想亲口再告诉母亲一遍。
“夫人,你走慢一点。”
苗彦昌两只手都拎着礼品,小心翼翼地护住陈澜。妻子生了两个女儿后,多年未孕,好容易又有了。他谨慎的紧。全家都盼着得一位嫡子呢。
王氏在花厅接待了他们,领着去见陈老夫人。
陈澜给了侄女、侄子红包,却不见柳姨娘。她有心要问一问,当着王氏的面,又不好开口。
初一,西宁侯府热闹了一天。到初二,闺女回门。陈汝夫妻俩选了些上好的补品和礼物,并白雪一起回了一趟王家。
……
正月的热闹一直过了十五才渐渐的平息下来。
到了二月,春回大地。二房的赵氏请了同胡同的安乡伯爵府的夫人去周家给儿子提亲。
陈容安是西宁侯府的嫡出公子,又在拱卫司任了副千户的职位,是年轻的世家子弟里有出息、知上进的了。周家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六礼一过,四月便成了亲。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基本上过去了,从明天起,就要正式的为男女主成亲做铺垫了。【开心】随即选20条评论发红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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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74
天气到了五月, 正是春末夏初,不冷不热的好时候。
白雪一早起床,吃了早膳后, 换了轻便的素缎褙子。发髻简单的一挽, 戴了朵紫罗兰嵌珍珠绢花。妆扮的简单又大方。
半夏从外边进来,手里捧着雪白的栀子花。花蕊是鹅黄.色的。
“哪里来的?”
白雪在秋菊的服侍下穿上撒花蝴蝶鞋,准备去上林苑给母亲请安。
“……小花园摘的。”
半夏笑眯眯的。她个头长高了些,怕冷的毛病也慢慢的好转, 气色非常好。
“奴婢瞧着盛开的很好,想着拿回来给小姐插瓶用。您瞧瞧,多好看。”
白雪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和秋菊一起出了门。天空沉静, 草木欣荣。等走到半路,却看见周嫦曦站在不远处的廊架边看风景。她身穿蓝色缂丝斜襟缠枝宝相花褙子, 秋香色马面裙。梳着妇人的发髻,戴着并蒂莲华胜。端庄又温婉。一旁跟着伺候的,是贴身的大丫头兰花。
廊架的四周竹子环绕, 还有攀着廊架盛开的蔷薇花。一朵朵深粉色的小花, 怒放如朝霞。斜前方有一个小池塘,里面养着睡莲,圆圆的荷叶漂浮在水面, 里面有手指宽的金鱼在游动。挨着小池塘堆的是假山, 形态各异,藤萝遍布。
“宅子又大,处处都修缮的很精致。”兰花低声和主子说着话:“真是好看。”
周嫦曦笑了笑, 没有言语。西宁侯府是燕京城里首屈一指的人家,自然是什么都好。
白雪记得前世时, 自己和周嫦曦的关系相处的就不错。她是个很温柔的人,知礼仪懂世故,典型的大家闺秀。
“二嫂嫂。”
还远呢,白雪便笑着行了礼。
周嫦曦回头,笑着开口:“三妹妹,你这里往哪里去?”
“去给我母亲请安。”
“二哥没有在家吗?怎地你一个人就出来了?”白雪并不是有意开玩笑。自从二哥成亲以来,和二嫂嫂一直是同进同出的。俩人的感情很好,如胶似漆的。
她就是好奇问一下。
周嫦曦脸一红,想起昨晚上俩人的恩爱缠绵,有些不好意思:“他去衙门了。”
白雪“哦”了一声,又说了几句闲话,和周嫦曦告辞。
到了上林苑,母亲还在吃早膳。以安梅为首的几个姨娘站在一侧伺候,看白雪进来了,纷纷屈身行礼。
王氏吃了早膳,挥手让各位姨娘都下去。拉着白雪的手,不住的打量她:“你今年都十五岁了,马上要及笄的人了,合该好好的打扮起来。怎么越发的素净起来?”还不如她屋里的丫头衣着喜庆。
适龄的女孩子一般都是十二岁——十四岁要定下亲事的,只等十五岁那年及笄后嫁过去。她原来想着让女儿嫁给大侄子的,所以一概上门提亲的都推了……现在看,倒是耽误了。
“母亲,无妨的。”
白雪笑道:“女儿再怎样打扮不还是您的女儿,难不成还能变身九天仙女吗?”
“你这孩子,倒是一点也不发愁。”
王氏摇摇头,“你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偏偏还没有着落。母亲着急的很。”她过年回门的时候,特意问过母亲,雪姐儿和濡哥儿的事情……连母亲都摇头。她就知道这门亲事真的成不了。既然如此,就要赶紧做打算了。
大房的孩子里,陈容与的亲事是侯爷亲自管的。她也问过几次,但是侯爷支支吾吾的,好像不好说。便作罢了。她一个继母,对于继子的亲事,又是侯府的世子爷,能做的实在有限。侯爷是他的亲生父亲,定然不会委屈了他。
而陈宛柔养在了老夫人身边,亲事自然有老夫人操心。她管不着也懒得管。陈容旭,陈容泽、陈宛兰三人的年纪还不到。
唯有雪姐儿而已。
“母亲。”
白雪抿了抿红唇,眼神闪躲:“该来的总会来的,女儿不慌。”她和陈容与的事情……瞒着母亲,心里总觉得愧疚。但是这时候又不能直说。
陈容与说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她等着。
“话说的是没有错。”
王氏叹了一口气:“母亲却想为你找一户好人家,一生都过的衣食无忧。”她不盼着女儿嫁入高门,夫妻和睦才是最要紧的。
“我知道。”
白雪的眼圈忍不住一红。母亲吃够了岁月蹉跎的苦难,所以格外祈望着她过的顺遂。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李瑞李大夫来给王氏把平安脉了。
“请进来。”
王氏端正了身体。
经过柳姨娘一事后,李瑞做事更加的谨慎。凡是主子们需要的药,都是亲自去药房配的。配齐了再让小徒弟送过去。
灵儿搬了杌子过来,李瑞坐下,给王氏把脉,“脉象强劲,有力。是好兆头。夫人的药还可以继续用着。”夫人从别处拿了药,一直吃着挺好的。方子他也看过,是个高手开的。尤其擅长妇人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