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暨一愣。
“来找你帮忙,诚心当然有。”陈容与笑了笑,说道:“四王爷无端被太子爷扣押, 又瞒着天下人,实在是于理不符。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盼的是团圆和美。皇上即为天下之主, 又为人父, 想必他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停顿了一下:“这‘天下人’自然也包括了皇上,我是个闲人, 不懂得为官做宰的规矩,却明白瞒上欺君的罪过。你说呢,周阁老?”
皇上都是刚知晓的, 陈容与竟然也知道了, 消息够灵通啊……周暨心里吃惊,面上也装的十分吃惊,“瞒上欺君可是死罪一条啊。”
“谁说不是呢。”
陈容安插嘴道:“太子爷还真是胆子大!”
陈容安的这句话倒像是将了周暨一君, 逼着他做决定似的。周暨抬眼去看自己的姑爷子, 他还在对着自己笑。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他暗自咬了咬牙。有时候,脑.子真是个好东西。
“是。”
陈容与点点头,嘴角微弯:“周阁老, 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你觉得, 这个忙该不该帮呢?”
周暨笑了笑,“世子爷,下官人微言轻,真的帮不了。不过有一句闲话,还是要说的。皇上是有福之人,自然是耳明心亮。”他瞧着皇上的意思,对四王爷也是袒护的。至于为何还装作不知道,他没有想明白。
世子爷一心维护四王爷,既如此。他是应该做个顺水人情。
陈容与略微一思索,起身给周暨拱手:“多谢周阁老的提醒。”
周暨也站起来:“世子爷客气了。你是个聪明人,做事情还是要三思而后行的。”皇上暂时都没有对太子爷做出什么举动,其他人最好还是不要草率行事为好。
陈容与笑着应“是”,和周暨告辞。
回去的路上,陈容安问陈容与:“大哥,你和我岳父说话怎地像打哑谜一般,我都听不大懂。咱们跑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岳父真是一问三不知,一推三六五。更别提出手相助的事情了。
他还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张长林抬眼去看陈容安,“二少爷,你真的没有听懂?”周阁老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一,皇上的病情无碍。二,皇上也知道了四王爷被太子爷秘密扣押的事情。
多清楚明白呢,最后还给他们警醒了一番。
陈容安“嗯”了一声,“这还能骗人吗?”
张长林默默转过身子,肩膀耸动不已。陈容与看了他一眼,低声和陈容安解释了几句,又说道:“周阁老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帮我们。”
“原来如此。”
陈容安笑起来:“我还想着……”他说了半句,又改嘴了:“我岳父看着不声不响的,为人还是挺仗义的。怪不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皇上还愿意见他呢。
陈容与不以为然,却也没有插话。
马车停在了西宁侯府的门前,三人走下来,往院子里走。迎面却碰上了王晨濡。他穿着月牙白直缀,也刚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还跟了五、六个手拿大包小包的丫头、婆子。
陈容与的脚步顿了顿,才上前拱手:“大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妻子记在了王家大爷的名下,王晨濡就成了他的大舅哥。
王晨濡笑了笑,拱手回礼:“祖母挂念姑母的身子,让我过来看一看。”
“里面请。”
陈容与退后一步,右手一伸,做出请的姿势。
王晨濡略微点头,和陈容安、张长林致意。跨过了陈家的门槛。
张长林低声问陈容安:“他是谁?”
“大嫂的娘家兄长。”
陈容安说道:“他读书很厉害的,少年举人。好像明年要参加会试了,肯定又是榜上有名的。”
张长林“哦”了一声,不再问了。他不认识王晨濡,对读书厉害这种介绍更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读书人自然有读书人的好处,他却认为死板。
过了垂花门,王晨濡和陈容与告辞,往王氏所在的上林苑去。陈容与让吴华给张长林安排了住处,则回了景庑苑。王晨濡一来,他难免想到妻子差点要和他定亲的事情,心里就不安定。
陈容与在内院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妻子的身影,便问一旁的丫头:“夫人呢?”
“夫人去给侯夫人请安了。”
陈容与俊眉一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半个多时辰了。”
一想到王晨濡很可能就和妻子见面了,陈容与转身挑帘子便出去了。
墙角高几上摆的水仙花娇嫩细腻,绿油油的花瓣儿包着花骨朵,秀丽多姿。好看的很。
上林苑里。
王氏正和女儿说话,内室里燃着炉火,烧的很旺。推窗却开了一条缝,方便外面的新鲜空气能吹到屋子里。
“你和与哥儿最近怎么样?”
白雪不知道母亲问的话什么意思,随便回了一句:“挺好的。”
“这孩子……”
王氏坐正了身姿,整日窝在床上养着。她其实也挺累的,特别是腰,酸涨酸涨的。
“母亲问的是你们的夫妻生活?”
“嗯?”
白雪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小脸便红了:“母亲。”大哥是比较热衷于那种事情的,她还好吧。
不过,有时候也真的很舒服。
意料到自己想了什么的白雪,脸更红了。
“在母亲面前,不用害羞。”王氏拉着女儿的手:“你正是花一般的好年岁,母亲想着,你能赶紧怀上个孩子。头三年里,女孩、男孩都没有事,多生几个,总能儿女都有的。只有这样,你的世子夫人位置才稳当。母亲吃了太多这方面的苦处,便希望你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母亲,您别担心,女儿很好……”她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呢,母亲操心着实有些早了。
外面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表少爷过来了。
“濡哥儿。”
王氏脸上一喜:“快请进来。”
片刻的功夫,王晨濡便走进屋里。他没有想到白雪也在,怔了怔。很快拱手给王氏行礼:“姑母安好。”
白雪也起身给王晨濡行礼,唤他“大哥。”
“一路上都累坏了吧……赶紧坐下歇着。”王氏让丫头搬了杌子摆在一旁,又让上热茶和点心。
“姑母快别忙了,我坐马车过来的,一点也不累。”
王晨濡顺势坐下,看了看白雪:“母亲时常惦记你,妹妹过得……可还好?”
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
不用想也能猜到她过得很好,他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
“我过的很好。”
白雪笑了笑:“我也惦记着母亲,她的身体还好吗?”
“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王晨濡又和王氏说道:“祖母和母亲惦记您,又因着年下,不能亲自过来,便让我过来了。”说话间,他让跟着的仆从把带的滋补品拿上来。
都是上好的人参、燕窝、灵芝等。王氏让灵儿收去了库房。她好容易怀上了孩子,胎像也不太稳,母亲总是会惦记她多一些。她又打量王晨濡,自家的侄子高大俊秀,在燕京城里是万里挑一的好小伙子。当时想着让他和雪姐儿成亲呢,奈何两人都不同意……现在雪姐儿嫁给了与哥儿。濡哥儿定好的亲事却退了,真是造化弄人。
“濡哥儿,我前些天收到你祖母的信,还提到了你的亲事。”王氏问道:“你心里可是有中意的人了?”
王晨濡抿紧了薄唇,却忍不住看了一眼白雪。他有中意的人……不过是错过了。
白雪被看得心里一惊,拿起旁边切好的苹果吃,并不吭声。王晨濡不喜欢自己是真的,她都自己证实过的。
这会子……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姑母,我最近学业紧,无心这些。”
王氏想着也是,笑道:“等你高中了进士,咱们再寻更好的。”
王晨濡低头苦笑,倒是没有反驳。
“给世子爷请安。”
王氏刚要再开口,却听到了丫头、婆子们的行礼声。她推窗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陈容与穿过院子过来了。
守门的小丫头挑起门帘子,陈容与大踏步进了屋,拱手给王氏请安。白雪仰头和他说话:“你忙完了?”
“没有。”
陈容与摇摇头:“……我刚从外边回来,见你不在屋里,问了丫头才知道的。”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白雪要站起来,却被陈容与按住了肩膀:“你好生坐着,我只是习惯了一进屋子就能看到你,看不到你,心里空落落的。”
白雪拽了拽他的胳膊,脸有些红。当着母亲和王晨濡的面,他说话也不计较。陈容与却当没事人一样,拉了杌子过来,坐在白雪的旁边。
王氏倒是笑眯眯的,女儿和与哥儿的感情好,她巴不得呢,“……与哥儿,你无事的时候多陪着媳妇来母亲这里,坐一处说说话,母亲的心里也高兴。”年轻的小夫妻要多待在一起,感情才会越来越好。
“儿子记住了。”
陈容与应下了,和王晨濡说话:“大哥来了陈家,不妨先住下,歇一晚上再回去。”
话是留人的,王晨濡却听出了赶他的意思。他笑了笑:“年底的事情比较多,改日吧。我陪姑母坐坐便回去。”雪姐儿既然嫁给了陈容与,他的这份喜欢便深埋入心底了。
不打扰,是他能给的最后温柔了。
陈容与也笑道:“就依大哥所说。”
王晨濡又陪着王氏说了一会儿话,起身要走。
“濡哥儿,你才刚到,一盏茶还没有喝完呢,又要走了……”王氏十分的不舍:“我原来还想着,让你吃了晚膳再走呢。”
“姑母,我看您好好的,回去也能及时告知祖母不是。等来年开了春,天气暖和了,您去看望祖父、祖母,也多待些日子。到时候,我天天陪你用晚膳。”
“好吧。”
王氏也知道自己的身子现如今是最重要的,笑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嘴甜会说话。姑母的心都被暖化了。”
王晨濡笑的温润得体,和王氏告别。陈容与和白雪出来送她。
三人沉默的走进曲折游廊,快出上林苑了。王晨濡突然停下了,转身看向陈容与:“世子爷,我妹妹性情开朗,活泼又对人真诚。你要对她好一点,若是她在陈家受了欺负……我们王家势必会讨回公道的。”
白雪心里有些暖。王晨濡一直像个亲哥哥一样的对待她。无论是以前的“表哥”,还是现在的“大哥”。
陈容与含笑迎上王晨濡的眼睛:“大哥放心。我娶了她回来,便是要宠着的。”
“好。”
王晨濡沉默了一会儿:“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他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白雪却转身去看陈容与,他的侧脸还是很冷淡。但眉眼里又很清丽。他还牵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大而温热,自己的手很小,就像被包住一样。
她却有了种被珍之慎重的感觉。
陈容与陪妻子回了景庑苑,却也没有多待。他还要去太子府去见朱宸星。
临走的时候。
白雪追他到了门口。
陈容与不明所以,伸手揉揉妻子的头发:“怎么了?”
“我觉得你都好忙……”
白雪的声音压低了:“都没有时间和我说话。”
“是我不好,等过了这一段,我天天在家里和你说话。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妻子难得如此的依恋他。埋怨何尝不是在乎呢?陈容与心软的一塌糊涂。揽她入怀,亲了亲额头:“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
白雪抬起头看他,“你不许骗我。”
“我发誓。”
她的唇似樱红,微微翘起。陈容与被吸引了,眸子一暗,低头吻了上去。
一旁的丫头、婆子都低着头,没有人说话。
等陈容与走了,白雪才去了西次间。她坐在妆镜前,看着自己。目光又落在唇上,脸很快又绯红一片。
“夫人,您喝杯茶水。”
秋菊脸上都是笑容,白雪在妆镜里都看到了。她咳嗽了一声:“先放下吧,我还不渴。”
她是贴身伺候自己的大丫头,白雪的脸更红了。
秋菊应“是”,却和白雪说道:“夫人,奴婢这里有一件事情,您一定要听一听。”
“嗯?”
白雪回头看她。秋菊是她身边最稳重、聪明的丫头了,这样郑重的样子还是头一回。
她也来了兴致:“你说吧。”
“半夏最近的行踪都比较怪,奴婢注意她好长时间了……”
秋菊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白雪便直接问道:“她怎么了?”
“有一次,奴婢经过前院,看到半夏和一个小厮说话。俩人像是旧相识,有说有笑的,惹得几个婆子纷纷侧目。还是奴婢暗地里给圆了过去。”秋菊顿了顿,“这还算了。后来,奴婢又看到了他们几次……总觉得要和您提一提。不出事是好的,真出了事,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此言当真?”
白雪秀眉一皱。
“奴婢不敢有一句的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