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奇怪,小姑娘没有亲生母亲教导,压根不通男女之事,整个人就是一张无暇的白纸,好哄得很,从来不问这些问题。
现在,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话题?
黑眸微眯,视线落在了她手上,回想丫鬟说的,表少夫人来了一趟,带来书给季明珠……
温钧勾了勾唇,这些书上面写了什么,似乎隐隐有了结论。
当然,为什么二表嫂会带这种书给季明珠,这个问题都不用问出来,温钧稍微一想就知道,八成是王三舅贼心不死,还想要试探。
亏他以为这段日子王三舅没有再用古怪眼神看他,是放弃了探究这件事,原来不是。
温钧在心里冷静地评判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再看季明珠,就有了几分无奈之情,低声道:“你还小,不着急这些事。”
季明珠冷哼一声,看出温钧已经猜出了书是什么书,直接将手上的几本书都砸在了桌子上,胡搅蛮缠道:“我才不小,我已经十六岁了,你就是嫌弃我长得不好看。”
温钧无言,走过去,抓住她的肩,将她带到梳妆台前,低声问:“看清了吗?”
季明珠:“什么?”
温钧一脸风淡云轻:“你长得难道还不够好看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夸她好看吗?季明珠不自信地看了一下镜中的温钧,见温钧肯定地点了点头,顿时心花怒放。
夫君夸她好看呢。
温钧看着镜中的少女眉开眼笑的脸庞,无奈一笑,松开了她的肩,慢悠悠道:“傻姑娘。”
可不是傻姑娘吗?竟然会怀疑自己长得不好看。
他拉来一张凳子坐下,牵过她的手,心平气和地解释:“我并不是嫌弃你,也不是不愿圆房,只是女子若是年纪太小就有了身孕,对身体不好。你嫁给我的时候,才十四岁,我不是禽兽,怎么可能碰你。”
“那现在呢?”季明珠机敏地回头看他。
温钧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十六岁还是小了,等你再长大一点。”
这句话十分的耳熟,季明珠错神,想起那年在南阳州灯会上,温钧就说过差不多的话。只不过,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却回过味来,感受到了温钧平淡下的用心和温柔。
好吧,那她就再等一年,最多一年,再多就不行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看温钧总是千般好万般佳,尤其新得几本书,隐隐开了窍,情到深处,自然会想要水乳交融,成为他的人。
温钧并不知道季明珠心里想的,见她思考半响,认真地点了点头,顿时温柔一笑,放下心来。
……
两人之间说开了,反而相处更加自然。
温钧帮着季明珠将几本书都藏了起来,免得被丫鬟们收拾房间的时候翻出来。
另一边,二表嫂带着秘密回到左侧院,将事情告知二表哥和王三舅,三人一起为季明珠的日后苦恼了起来。
过了几日,却惊讶地发现,季明珠明明已经有了书,懂了事,竟然还是黏着温钧,一副夫唱妇随模样。
三人对视一眼,震惊又诧异。
难道明珠竟然如此情根深种,连守活寡也认了?
王三舅不禁想起自己那早逝的妹子,心情低落起来。他们王家血脉的女子就是这样,遇到了心上人,从来学不会放弃,要么不离不弃,要么生死相依。
他妹子所托非人,现在连外甥女也遇人不淑……
他们王家的女儿家实在太苦了!
王三舅日益苦恼,借酒消愁,甚至后悔来上林县教导温钧。
就该让温钧对王家印象不好,和明珠有隔阂,然后两人和离,各自婚配才好。
温钧不行,就算才华出众,天赋过人,将来能连中六元,高中状元,也弥补不了他外甥女的一辈子。
不过,和好不容易,吵架还不简单吗?
王三舅想到这里,突然有了主意,第二日上课,故意在学业上找温钧的茬,想要和他闹翻。
结果,温钧的学业上竟然丝毫挑不到毛病!
而且他尊师重道,就算王三舅突然变得暴躁了些,也十分能谅解,从未和王三舅起过争执。
王三舅自身也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温钧不生气,他嘴上训斥两句,没什么用,就不知道该怎么弄了,只能消停下去,在学业上想尽办法刁难他。
谁知道,这一举动却出了反效果,在王三舅日益严苛的教导下,温钧化压力为动力,用一种让人心惊的速度和姿态,飞快完成了学业。
如此,将书本知识融会贯通后,又经过了大半年的复习巩固,王三舅将要功成身退。
而乡试,也即将到来了。
……
乡试前,温钧和赵博等人碰了一次面。
四人一起聊了下这一届乡试的情况,最终只有温钧和丛安打算参加乡试,赵博和卫二郎都自觉功夫不到家,打算缓三年再去。
温钧点了点头,也表示理解,但是很快,他眉心微拧,想起了三年后那一场震惊天下的江南科举舞弊案。
没有记错的话,正好是赵博和卫二郎打算去的那一届。
“不,你们不能等三年后。”温钧开口,将话题又扯回来,冷静道,“你们和我们一起去,就算成绩不理想,也是一种历练,总比空等着浪费时间好。”
这一届他们不参加的话,下一届也不能参加,因为温钧会想尽办法阻挠他们去下一届乡试。如此等于浪费了六年时间,还不如这一届跟去试试。
赵博和卫二郎都属于考场上超常发挥的性格,若是好运些,说不定就能通过。
当然,这个可能性太低,因为两人一个天赋所限,一个读书态度轻慢,这一年来并没有学到多少东西。
温钧轻松就拿下的两门新课,对他们来说,却十分艰难。
不过,就算没有通过,也不算可惜。至少这一届去了,知道自己水平不够,下一届,他们不会那么急切,到时候,温钧劝他们再磨练三年的时候也容易些,正好避开那一场科举舞弊案。
要知道,在原著里,那一年录取的三百名举人,不管有没有真材实料,入狱后可都吃了不少的苦头。
还有一些真正有才华之人,因为在牢狱里受苦,熬坏了身体,再也没有能力参加科举。
现在提出建议,也为了两人好。
温钧认真地看着两人:“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赵博和卫二郎听了,满脸疑惑地思考半天,点了点头:“也行。”
感谢温钧这几年积累的领袖魅力,在这件事上帮了大忙。
赵博和卫二郎虽然自觉学业不足,去了八成也是白费,经过温钧的劝说话,却也答应了一起同去。
温钧暗暗松了口气,站起来,拍拍两人的肩膀。
他知道,这是两人信任他的原因,才会在完全不了解前提情况下,因为他的一句话,就随他一起远赴金陵赴考。
人生能有一好友足够,他有足足三个,也算不白去私塾一遭。
……
约定好同去后,四人就打算分开,各自回家做准备。
温钧这边回到家,还没进屋,就先看见了王三舅的身影,不由得头疼。
他再傻也看出来了,王三舅不怀好意。
这一年来,他在王三舅手下遭遇了不少刁难,虽然说这些刁难都有益于他的学业,但是总被人盯着,也是一件十分疲倦的事情,如果可以,真不想看见他。
“你回来了?”王三舅看见他,一抬手道,“我刚刚收到大哥的信,周大家也给你写了信,拿去看看吧。”
温钧诧异,连忙接过拆开详看。
周放的话一如即发的简介有力,信上说,他已经从王家三舅那里得知了他的情况,让他好好考,通过乡试后,去京城国子监读书,他在京城,可以照拂。若是通不过,也不要怕,大不了就是师徒恩断义绝。
温钧看完信,心里却十分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似乎总是这样,越有压力考得越好。
温钧收好信,再看向王三舅,不卑不亢地道谢:“谢谢三舅特意等我,将信给我。”
王三舅眼神古怪,躲闪道:“你马上就不会谢我了。”
温钧心下一紧,什么意思?王三舅又要搞什么花样?
王三舅低声道:“你糊弄明珠的那一套,我已经知道了。不巧,我母亲思念明珠,亲自来了一趟,此刻正在屋里和明珠说话。”
“你觉得你那一套,还能继续用下去吗?”
第73章
王三舅没开口之前, 温钧如临大敌。
听到这句话,却立刻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这点小事, 他还以为怎么了。
他放松下来,随意一笑,语气自然地恭维道:“外祖母竟然亲自前来,实在太失礼了,应该是我们这些小辈上门拜见才对。三舅, 先失陪了,我这就去拜见她老人家。”
他转身进屋, 神色从容,显然是真的没有将王三舅的话放在心里。
王三舅一噎,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愣神,有点说不出话。
他难道一点都不怕被戳穿吗?
想到这,他连忙跟了上去,看看文温钧怎么应对。
这边,温钧进了屋, 看见全家人都聚集在了正厅里, 正厅上首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季明珠依偎在她身边,羞涩含笑。
而温常氏和王家等人都分坐在两边, 满脸笑意地和老太太说话。
上前行礼, 叫了一声:“外祖母。”
“咦, 这个就是明珠的夫婿?”老太太闻声抬头, 好奇地看了眼,赞叹道,“果然不表人才,比季家小子中看!”
她口中的季家小子,不出意外是季老爷。
老太太辈分高,嫌弃两句也没什么,温钧却不好应她的话,笑了笑叫道:“外祖母。”
老太太听见这句话称呼,笑眯了眼,招手道:“过来让我看看。”
上次温钧和季明珠一起去王家的时候,温钧被冷落在外院,她并没能见到过温钧。
这会儿,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老太太丈夫是书生,儿子、孙子也是书生,出身如此家庭,对读书人有天然的好感。近距离看了看温钧,又问了他如今的学业进度,得知他马上就要参加乡试,立刻慈爱笑道:“好,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和我们明珠天生一对。”
温钧没有追问为什么就天生一对这样低情商的话,面上带着温和微笑,继续向老太太自我介绍。
老太太不时点头,十分满意,拍了拍身边季明珠的手:“外祖母放心了。”
这句话比什么话都更有分量,季明珠脸红了,温钧笑容更加温和,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视线,就连温常氏和温萤,都暗自松了口气。
当年成亲的时候,还真以为季王两家断绝关系了,竟没有亲自去拜访一回,太失礼,还好现在王家老太太没说什么。
这时候,一旁看着的王三舅却不甘起来。
娘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温钧这个臭小子?他明明让人告知了娘那件事,难道娘没有听二侄媳说过吗,竟然还夸起来了?
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他外露的目光,转过头,不悦地瞪他一眼。
王三舅:“……”
王三舅立刻收敛了些,担是心里更加不甘。
怎么还护短起来了?这个世界是魔幻了吗?
……
见面会结束了之后,老太太在王家人的簇拥下去左侧院歇息。
季明珠本来打算给她安排在正院,但是她觉得上门做客,还是要有做客的规矩,客随主便,没有反客为主的道理,坚持住在左侧院。
季明珠无奈,只能应了,让下人将左侧院好好地收拾了一番,尽量让她住的舒服些。
“外祖母一直很疼我。”季明珠处理完事情,回屋和温钧嘟囔,“三舅这次真的太过分了,本来就是没有影子的猜测,竟然还劳动外祖母亲自过来,外祖母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糟糕,他怎么忍心啊。”
温钧拍拍她的肩:“可能外祖母并不是因为三舅的话而来,只是单纯想要看看你。”
“嗯?”季明珠讶异眨眼。
“你看外祖母,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过三舅。”
季明珠回想了一下,眼睛发亮:“真的啊,外祖母压根不信三舅的话。”这样说着,她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还好,老人家深明大义,不然我还在发愁怎么和她老人家解释呢。”
温钧一笑:“老人家年纪大。谋定后动,可不会向三舅那样莽撞。”
“什么意思?”季明珠惊讶。
温钧摇头:“没什么,等外祖母来找你,你就明白了。”
“又装神秘。”季明珠郁闷地嫌弃了已经,想起温钧今日出门的原因,话锋一转问道,“不说那些了,你呢?今日出门,可与姐夫他们商量好了乡试什么时候出发?”
温钧点头:“再过半个月。”
“半个月?时间不算长,那我要叫下人开始准备起来了,免得到时候缺了东西,路上不方便。”
乡试在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举行的地方考试,苍南郡属于江南府,首府在金陵城,也就是荆楚郡的郡首府,相距甚远,算起来将有千里之遥,在路上赶路耗费的时间至少需要十多天。
这样长途的路程,要是东西没准备好,缺了什么,再买进麻烦了。
温钧也知道这件事,起身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准备。”
“咦?”季明珠歪头打量他,忽然甜甜一笑,脆声道,“好啊。”
……
同一时刻,左侧院。
“娘,你怎么还夸起温钧来了?”
刚回到左侧院,王三舅就有些无奈地埋怨:“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那温钧……唉,他有些不足之处,不太合适咱们明珠。”
老太太慢吞吞地坐在上首,闻言瞟了一眼三儿子,轻声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