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盲——刘小寐
时间:2020-02-04 09:56:16

身体里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胸腔里还有残余的悸动,像是飞鸟已去,山谷仍有回声。回想刚才的温存,像是南柯一梦。
他才不担心何天奎的情况。
能这么掐着点苏醒,一般人都做不到。
行,既然真正的对手回到场上,他也不用再放水。
他扔掉烟蒂,发动车子。
又想起她刚才奔跑时裙裾生风的样子,她不是洛神,她是朱丽叶。
可他却不是恋爱脑的罗密欧。
***
何天奎正在闭眼休息。
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女儿站在门口,似乎比上一次见她成长了许多。他细细分辨这变化,脸颊瘦了些,稚气少了点,更多的是气质上的变化,以及装束,他已经从护工口中得知,她今晚去参加庆功会。
新车上市,他曾经最重视的项目。
她真的长大了,能代父出征。
何唯站在门口,有一点近乡情怯,看到爸爸合着眼,似乎与平时无异,以为只是暂时醒来。直到看见爸爸眼里露出熟悉的神情,几个月来的坚强、独立,悉数溃散,此刻满心满脸,只有委屈。
她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何天奎嘴唇动了动,发出干涩的声音:“小唯。”
何唯眼圈一红,三步并两步,飞奔过去,扑到床上。
何天奎伸手,抚着她的后脑勺。
他知道,她小时候每次受委屈,摸摸头就会好一点。
何唯伏在爸爸胸口,没有哭声,肩膀一抖一抖。
护工进门,看到这一幕,也动容,轻轻放下东西,悄悄退出去。
何天奎说:“不哭,没事了。”
何唯这才侧过脸,吸气时鼻子有点堵,他的手摸索到她的脸,去擦泪,却没有。他愣了愣。何唯抓住爸爸的大手,盖住眼睛,开口时带了鼻音:“爸,这是真的吗?我没在做梦吧?”
何天奎轻笑,他也希望过去的几个月,只是一场梦。
还好,他醒了。
他回来了。
***
经过细致检查,理论上没有留下后遗症。但躺了几个月,需要做一系列康复训练,还不能马上出院。
何唯执意留在医院陪伴。
何天奎不顾女儿的反对,把保镖打发回去了,他笑说,“不会有事。”
又打趣道:“电影看多了吧。”
何唯心里想,电影都未必敢这么演。
关于妈妈的缺席,她一直在打腹稿,琢磨编一个怎样将伤害性减到最小的理由,可是刚一开口,爸爸就说:“我知道了。”
又说:“我和你妈通过电话,她现在有事在忙。”
却没说具体忙什么,跟妈妈一样。
何唯直觉爸妈有事瞒着她。但也没什么奇怪。
她现在乐得做回从前的自己,抛下无关思绪,专注做一个乖女儿,她叉起一块芒果,“爸,啊——”
何天奎配合地张嘴,吃了,何唯递纸巾,他接过擦了擦嘴角。
她问:“甜不甜?”
“嗯。”
何天奎的气色一天好过一天,虽然比从前还是要清减许多,身上的肌肉恐怕也得重新练起,幸而底子好。倒是何唯,卸下压力和担忧后,胃口和睡眠都有了质的提升,容光焕发,眉眼间重现过去的快乐。
只是偶尔一个人时,还会现出落寞的神色。
会对着窗外发呆,或低头看手机,屏幕却漆黑一片。
何天奎知道,女儿长大了,除了更懂事,也多了心事。
他揉一揉她的头发,说:“该回去读书了吧?”
何唯低着头,继续给水果削皮,说:“可我现在有要职在身呢。”
她想了想说:“那我能边上学,边兼职吗?”
监事会在她的改造下,渐渐甩掉花架子的标签,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机构。当然这其中某人功不可没,他曾在会议上提到德国企业的监督制度,即监事会位于股东会与董事会之间,是董事会的领导机关,拥有极大的权力。虽然国情不同,但也没人敢直接怼他。何况都知道这个监事会是冲谁来的,既然正主儿乐意“被监督”,那旁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论如何,这是何唯第一份事业,也许不是最喜欢的,但给她带来成就感,还有很多工作在推进中,她不想半途而废。
何天奎却道:“恐怕有点难了,除了有时差不方便,精力也不会允许。”
何唯心中一震,险些切到手。
何天奎看着她的手,说道:“本来不就打算大三出去?”
“嗯。”何唯打定主意,抬起头,“我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
“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何天奎看着她问:“只是这个原因?”
“不全是。”何唯垂下眼睛,“还有瑞和。”
何天奎似是松了口气,说:“你已经为企业做了不少,不需要再为它牺牲更多,什么年龄做什么事,现在正是求学的时候。”
何唯问:“如果我不想继续学雕塑了呢?”
何天奎有些意外,顿了顿,问:“为什么?”
“我只是做个假设。”
“就算不学艺术,改学商科,也得正经读书,去最好的是商学院,修够学分,拿到文凭,一方面是让你的履历好看,令人信服,另一方面,任何职业都需要进行系统的学习,做生意也不例外。”
何唯不吭声。
何天奎皱了下眉,语气依然温和:“小唯,爸妈对你向来没有过多要求,但有一样,希望你无论要做什么,都考虑清楚,一旦决定,不要轻言放弃,这是对你自己的人生负责。”
何唯抬头,脸上现出愧色,闷声道:“我知道了。”
何天奎笑一笑,“你要知道,在爸爸心里,瑞和固然重要,你也同样重要。”
何唯也笑,“爸,在我心里,你和妈最重要,没有之一。”
“是啊,哪天又多了个坏小子。”
他半开玩笑道:“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些。”
事后何唯觉出不对劲,老爸除了不怎么提妈妈,居然也没提陈嘉扬,所以他不仅已经知道他们分开,也知道了陈家的意图?
***
虽然外界对何天奎真实病情一直没个具体了解,始终在猜谜,但一旦真正醒来,也瞒不住,访客闻风而至。除了记者,被准备好的官方说法打发。瑞和的董事和高层,何天奎也一概不接见。
这就有点让人费解。
更让人怀疑他的真实情况,一些离奇猜测也随之生出。
张董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找到何唯。
他眉头拧得很紧:“你爸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真没恢复好吧?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这样下去可不行。”
何唯说不是的,爸爸应该另有安排。
张董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说:“这回可出大事了。”
“那小子果然没安好心,现在股价上来了,你爸也醒了,他要撤出了。”
何唯没反应过来,问:“撤出?”
“转让股份,套现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2.12
 
 
第50章 卷土重来
周熠约了人谈事,约在常去的一间会所。
谈完后对方离去,他没走,躺在软塌上,支起一条腿,一手横在眼前,刚好有一点困意,索性打个盹儿。
昨晚没睡好。
前晚也没睡好。
睡不着他就起来做运动,手边没器材,就做了百十个俯卧撑。
再这么下去,他要变成健美先生了。
打个盹儿也不容易,门后轻叩两下,被推开,是侍者进来填茶水。
周熠听到动静半掀眼皮,闭上,又睁开,因为看到她身上旗袍,绿底带了些什么花纹。刚好她起身端茶过来,旗袍高开叉,走动时露出一条大白腿。真是生生把一个脱俗的颜色穿出艳俗味道。
周熠正好口渴,撑起身接过茶,嫌弃道:“倒满也没两口。”
侍者掩唇笑,“倒茶七分满,留下三分是人情。”
他一口喝了,把空杯放桌上,“没有人,也没有情,可以倒满了。”
侍者再次给他倒上,仍旧是七分满。
周熠说:“给你个建议。”
对方作恭听状。
“你不适合穿绿。”
侍者一愣,有些难堪,但毕竟从事服务业,应变能力了得,顺势说:“您觉得我适合什么颜色呢?还是说,我穿什么颜色都不对,不穿才最好。”
她抛了个媚眼,两手搭在颈部,就要解盘扣。
周熠正喝茶,差点呛了,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你狠。”
他下意识坐得端正了些。
侍者嫣然一笑,放下手,问:“那我还适合穿绿吗?”
周熠想说:你全家都适合穿绿。
这时又响起敲门声。
周熠应了一声,推门进来的是顾远钧,他笑着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侍者为两人倒了茶离去,顾远钧打趣:“又调戏小姑娘了?”
周熠懒懒道:“被人调戏了。”
他感慨:“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顾远钧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又像是忽然领悟到什么,不动声色打量起某人,惹得后者不悦:“瞅啥?”
顾远钧轻咳一声,谈起正题:“我今天一早到所里,桌上放一份解约书。”
“我让人送的。”
“马上就到期了,至于吗?”
“何天奎醒了,你想等着让他秋后算账?”
顾远钧顿了顿,问:“那你呢?”
“我自有对策。”
“什么对策?溢价退出?”
周熠笑笑:“消息都挺灵通嘛。”
顾远钧脸上没有笑意,只说:“买家是国内的?”
“都有,还在谈着。”
“如果我没猜错,可能性最大的,是那个靠收购发家的跨国钢铁巨头。”
“谁有实力是谁的。如果是他家胜出,就能实现规模效应,加入他们的全球采购系统,以后铁矿石进口价格有优势。”
“如果是他家,只会做控股股东,瑞和不仅不姓何,也不姓周,还落在外国人手里。”
周熠挑了下眉,“国家政策都放开了,不限制外资控股,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顾远钧掏出烟,“我只是没想到,连我也被你瞒住了,以为你真会接手好好改造它。”
周熠看着他,“我从来没骗过你。”
“对,你只是没说实话,没说全部。”
周熠道:“知道得太多没什么好处。”
他又问:“如果早知道,你就不帮我了?”
顾远钧愣了愣,点上烟,抽了一口,“即便是知道,也只是一个空泛的概念,没有真正开始、深入其中,就不知道从情感上能否承受。”
周熠平静道:“我当初就说了,要不要跟我赌一次。”
顾远钧当然没忘,说这句话时,他们站在大桥上,桥下是铁轨,身边的人问:“玩过猜火车吗?”
那时天地黑成一片,火车从远方行驶过来,车身与夜色融为一体,只看到一格一格亮着的车窗,由远及近,然后轰隆隆从脚下经过。地面战栗,整个人都在战栗的感觉,仍记忆犹新。
他搭乘过无数次夜间列车,红眼航班,却第一次站在黑暗中看火车,有点奇幻的感觉,仿佛那列车里并没有乘客,即便有也与自己是两个世界。
有一部电影叫《猜火车》,很有争议的片子,一群颓废青年游手好闲无恶不作,终日沉迷于毒~品寻找虚妄的快感,主角从“选择’不选择‘”到最后背弃朋友,带着钱远走高飞,“选择生活”。
他说:“我就是那种’选择生活‘的,大电视,三件套,五险一金,朝九晚五,人人羡慕,可有时候会发自内心地讨厌工作,鄙视自己。”
“……可这他妈就是生活的真相啊。”
他似有所指道:“人人都可以重新选择。”
身边那位沉默良久,这时才说:“现在就有一个机会重新选,你愿意帮我吗?”
“或者说,要不要和我一起赌一次?”
从回忆中抽离,顾远钧问:“何唯知道吗?”
周熠眼神变了变,“应该知道了吧。”
“她会很受伤。”
“那就让她恨我好了。”
顾远钧看了他一眼,问:“你知道千语辞职了吧?”
周熠嗯一声。
“年后回来没多久就辞了,住址也换了,我以为她回了老家,”顾远钧迟疑了下,“前几天在街上看见她了。”
周熠果然看过来。
“开一辆玛莎拉蒂。”
顾远钧没再说下去。
周熠拧了下眉头,说:“我最近一直没顾得上联络她。”
顾远钧感慨道:“她入局,也有我一份’功劳‘,我一直没跟你说具体过程吧,有一天半夜,她忽然打给我,问你还活着吗?说做了个梦,梦见你受了重伤。那会儿你刚好带着伤回到何家,我当时以为这是心灵感应,我以为你对她……”
他苦笑,“好心办错事。如果她有什么事,我会很过意不去。”
周熠看向窗外,没回应,下颚绷紧。
顾远钧又道:“如果不是何唯,我以为你对所有女人都如此——绝情。”
周熠不说话。
顾远钧点破:“不承认也没用,旁观者清,你分明是陷进去了。她呢?”
周熠带了些情绪:“她倒是分得清主次。”
顾远钧低声说:“倒也不是坏事。”
他似乎犹豫了下,但还是说出来:“陈嘉扬出国前,找过我。”
这次是陈嘉扬请客,开门见山:“你不是想得到我的原谅吗?现在我有一事相求,如果你能做到,就恢复邦交。”
顾远钧还以为上次豁出去喝个半死,已经搞定了呢,果然是生意人,一旦脑子清醒小算盘也打得半点不含糊。他问是什么事,只要力所能及。陈嘉扬说:“我这次离开,一时半会回不来,最放心不下一个人,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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