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以去沂州城。”一个振武军喊道,“叛军已经被击退了,那边安全了。”
村民们先前被他们逼迫出来当诱饵,原本是惧怕不信的,但看到他们是真的在打叛军,便将信将疑,更何况这些看起来很凶的兵马并没有劫掠他们。
说完这些振武军们没有再多余安抚,更没有护送村民,直接纵马离开,白袍军跟上询问:“昭王可安否?”
他们今日才赶到,半路上遇到不少逃散的范阳军,猜到振武军得手了,具体情形尚且不知。
“我们也尚未得知。”振武军们说道。
他们也是半路看到范阳军便立刻击杀,还没有接近沂州城。
“你们怎么也来了?”振武军们询问。
白袍军们伸手指着前方:“我们都将来援助,刚与范阳军一战。”
两方兵马一起向前疾驰,很快就看到千人的兵马正在包扎伤布,收整亡故的同袍,惨战过后的战场上,一个年轻的染了一身血的白袍小将格外显眼。
这便是被滑州人人称赞,范阳军望白袍而逃的,被民众们称为白袍将军的人。
他其实不是将军,只是个都将,不过这乱世中谁还在意这个。
振武军们上前施礼。
一个自己裹着伤布吊着胳膊的小兵,在给这赤裸着上半身的白袍将军裹伤布,一边裹一边还能腾出手来擦一下眼泪。
“就说不要来,非不听,这下伤是好不了了,这里要留这么多疤。”
看到上前来的十几个振武军施礼,项南不理会陈二的唠叨,抬手还礼。
“昭王已经不幸了。”他将刚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们,然后看着他们,“你们的,少夫人进了沂州城。”
听到昭王死了,几个振武军无心在停留告辞先一步而去,项南目送他们若有所思。
陈二继续抱怨。
项南看他道:“你不要跟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
陈二瞪眼。
“女人也没像你这样婆婆妈妈。”项南又纠正,“田呈这些人都是一个女人率兵打跑的。”
听到这个陈二不说话了,想到适才那范阳兵说的消息,神情也很惊讶,振武军真有意思,丈夫有事,还能让媳妇来带兵。
“这个武少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媳妇。”项南告诉他。
丈夫和妻子,谁御使谁还不一定呢。
此时再回想那日泗水河边蒙蒙青光中若隐若现的女子背影,就十分的清晰了。
项南一撑膝头站起来:“去沂州城。”
陈二看着刚裹好的伤布渗出血来,恼火不已:“打完了,人也死了,我们去还有什么用!”
项南看他,嘴角弯弯一笑:“项南久仰武少夫人威名,这次有幸遇到,当然要去结识。”
这种慕名而去相见的雅事,乡下人陈二从未经历过,也没有想象过,然后这才想到这位项都将其实是个翩翩贵公子呢。
贵公子们做的事,就不能算是荒唐事了吧。
白袍兵们走近沂州城受到了欢迎,将官周献还亲自来迎接,泗水激战孙哲破困局是天大的帮助,更有此时追杀逃兵,清楚沂州境内叛军威胁。
“只是现在筹备昭王葬礼,不能与都将痛饮。”周献说道。
项南含笑道谢,没有再寒暄:“不知能否见武少夫人?”
周献也没有陌生男人见别人家女眷的不自在,爽快的道:“都将来的不巧,少夫人已经走了。”
......
......
回程的马与来时的速度一样快,甚至更快。
李明楼疾驰的速度太快方二的伞不能遮挡夏日的烈阳,风不断的吹起她的衣袍面罩,似乎要将她揭开展露与青天白日下。
不知道是日光还是颠簸太久,她的身子火辣辣的疼痛,不过这些她都不在意,收到元吉的那封急信在她心口火辣辣的燃烧着。
韩旭在宣武道,危急。
安康山反叛后东边北边都陷入了混乱,跟着韩旭的人也失去了消息,李明楼也无暇去寻找,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后韩旭还是出现在了宣武道,也还是出现了危急。
李明楼狠狠的扬鞭,马儿嘶鸣速度变的更快,风将面罩吹的贴在了李明楼的脸上,勾勒宽宽的额头高高的鼻子小巧的下巴。
昭王的事,老天已经狠狠给了她一耳光,但是她不管,她还是要去做。
就算韩旭还是会死,这一世她也要亲眼看着他死!
......
......
夜色降临,颖陈城被黑暗笼罩,相比于曾经的繁华,如今的城池好似无人之境。
府衙里的一间房内亮着灯火,两人坐着,一人来回走动,烛火让他的影子拉长变短摇晃。
“我们要早做决定。”他压低声音道,“否则等安大都督到来,我们无功就是有过了。”
坐着的两人神情犹豫。
“要慎重。”一人低声道,“毕竟城里的兵马也不全在我们掌控中。”
“是啊,更何况现在有个外人在。”另一个补充道,“那个韩旭,可是个麻烦,现在民众们又信服他。”
走动的男人停下来,站在桌前挡住了烛火,面容也变得忽明忽暗。
“那用麻烦解决掉这个麻烦。”他咬牙道。
第九十三章 明暗中有几番交汇
韩旭走在街上,除了那个青年随从,还多了两个兵。
韩旭如今是城里的明灯,他出现的地方立刻会吸引民众,看着多出的两个兵,再看韩旭一身行装还身后的马匹,民众顿时不安。
“韩大夫要走吗?”众人纷纷询问。
韩旭当初的自我介绍除了是谏议大夫,还要以刺史的身份去协理剑南道,所以只是路过颍陈。
“我不是要走。”韩旭对民众们解释,“我要去请兵马来一起守护颍陈。”
这解释让民众们更加不安,现在的兵马可不好请。
看到民众们惊惧不安,送行的知府很无奈,先前他在府衙建议过,让韩旭悄悄地出城,不要让民众知道他离开,更不要告诉大家去做什么,免得民心不安。
但韩旭却不听。
“此时堵住民众的耳朵蒙上他们的眼睛,才会让他们不安。”他说道,“他们知道本官的动向才能安心,更何况这是去请兵。”
请兵是好事,的确能安抚人心,知府愁眉苦脸:“要是请不来呢?”
民众们反而会受到惊吓,原本凝聚起来的气势也会溃散。
韩旭身姿挺拔掷地有声:“大夏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本官相信有无数名将愿平叛乱,定江山,立不世之功,让我大夏重回盛世。”
这个身不披甲腰不悬剑的中年文士说出这番话来,府衙的很多官吏不由眼睛亮起来,大夏的盛世他们一直在其中,但盛世怎么来的与他们无关,现在陡然乱世,如果再创盛世,他们的功绩就要在史书上提一提了。
知府被说服没有再反对:“那多带些兵马去吧。”
韩旭哈哈一笑:“我是去请兵,怎能带兵马。”
好吧,文人有一腔热血铁骨铮铮不惧生死千军万马,更何况他说的也对,只身去请兵才显得有诚意,知府不再多言,只嘀咕着希望一切顺利。
一定会顺利的,站在知府身后的府衙别驾和司马两个官员神情很欢喜。
他们对视一眼,看到各自眼中的笑意,再创盛世当然可以,但皇帝死了,大夏的兵马在安康山叛军面前不堪一击,指望皇帝的两个儿子再创盛世,还不如期待安康山更现实。
知府怯怯弱弱原本不足为惧,劝一劝就能带着整个颍陈府投降,结果来个了韩旭,三言两语就把知府和民众迷惑,府城顿时变的新打的水桶一般紧密。
皇帝死了,京城的人都逃了,梁城那边叛军不断增多,其他地方投降的也增多,有消息说安康山马上要到宣武道了,然后从这里直抵京城,等安康山大军到了,他们再投降就是慑于威风,可不如现在主动为安大都督开路有功劳。
于非也是个麻烦,说是要夺回梁城,却扎营在泥水谷,这里是入京的要塞,分明是要挡住安康山的路。
两个麻烦,那就让这两个麻烦互相厮杀吧。
别驾和司马收回视线,再次目送走出府城跨上马的韩旭等人,他们的视线没有看韩旭,而是韩旭身边那个黑瘦的小兵。
察觉到视线,黑瘦的小兵回头,将刀在身前握紧,露出决然的笑。
......
......
“颍陈城的那两个家伙的确是这样说的?”
何乾躺在梁城道府的大堂上,宣武道节度使原本坐的宽大椅子被他劈烂烧了,在地上铺了席子,穿着铠甲坐着方便也不热。
此时他手扶头闭着眼听几个下属将官说话。
“是的,那两人说有办法杀了于非。”一个将官说道,“让我们带兵马前去,一举可以击溃。”
何乾坐起来手放下露出一只被包扎的眼,听到于非的名字,他的眼就开始疼。
自从进了宣武道他一直很轻松,兵马官府逃的逃,投降的投降,他顺顺利利的占据了道府,坐在道府以后,连出去打仗都不用了,那些州府的兵马会自己跑过来投降,或者自己跑走,或者为贼互相打杀,或者跑出了宣武道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样下去等大都督兵马过来,宣武道已经如无人之境了。
但事情又突然变的不顺利,先是跟梁城一般大小的重镇颍陈来了一个韩旭,紧接着泥水谷又被于非占据。
何乾亲自带兵去围杀于非,没想到这支丰威军竟然真的很威风,更有那个于非在他的兵马中劈开了一条路,一箭射中了他的眼。
“于非这个匹夫。”他伸手按住发疼的眼,咬牙狠骂,“又阴险又凶恶又多疑又有几分功夫,谁能轻易杀了他?那两个狗官少来哄我。”
“韩旭。”一个文吏说出这个名字,他在一众披甲雄壮的官将中有些单薄,对何乾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何乾的一只眼亮了起来,拍手哈哈大笑:“好,好,真是妙极了。”又指着着文吏,似乎赞叹又似乎畏惧,“你们这些没有刀的家伙也是狠啊。”
文吏俯身施礼笑纳:“愿为都督和大人驱使。”
何乾从席子上站起来,铠甲刀剑哗啦响:“你现在可以暂时休息了,待本将去割下于非的头。”
厅内将官们齐声应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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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水谷并不太近,韩旭骑马近前时,天色已经黑了,一路上虽然触目荒凉,但并没有遇到乱兵。
打量前方这座起伏如河水的山谷,夜色笼罩兵马掩藏其中半点也看不出来,中里面色有些隐忧:“此地易守难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