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希行
时间:2020-02-05 08:48:03

  安德忠骂都没词可怕,将金做的桌案忍痛掀翻。
  简直是气煞人也!
  “马江带去剩下的兵马,被张庆带着楚国夫人的兵马在追杀。”一个将官问,“我们还派援兵吗?”
  安德忠却没有先前的愤怒暴躁,拉长声调嗯了声,摸了摸胖下巴,问:“楚国夫人现在在哪里?”
  将官们道:“离开了扬县,但尚未回扬州城。”
  安德忠道:“马江先前是怎么说的?楚国夫人已经离开了扬州城,在野外行军,没有城池庇护,是击杀的好机会。”
  他喘着气将一块令牌扔出来。
  “那就按照他说的继续派兵。”
  将官们愕然,看看一地狼藉,耳边嗡嗡犹自盘旋安德忠骂马江的话.......怎么就还按照他说的做?
  “都督,虽然在野外行军是比城池中容易击杀,但做起来并不容易。”
  “楚国夫人戒备森严,又对我们的动向知悉严防死守。”
  “想要集中兵力一举大战杀死楚国夫人,是不可能的。”
  大家纷纷劝道,安德忠可能被马江之死气糊涂了?
  “不要吵了!就按照我说的做!”安德忠喊道,“就算杀不死那贱妇,也要吓死她!”
  就怕吓不死啊!那楚国夫人倒是一直都在吓别人!但将官们不敢再多言。
  安康山在京城要称帝,本来很大的喜事,如果能呈上一个大捷该是多么大的喜报恭贺证明天命所归,只可惜现在跟东南道齐山的对战不顺利,马江又死的这么气人......
  小都督现在的火气大的很,大家还是不要自讨,于是齐声应是领命。
  但明知不可能而偏偏要做的事,做起来气势是不一样的,楚国夫人甚至都没有看到浙西新来的叛军,就被一心要得新主欢心的张庆拼死拼活的挡住了。
  这不是张庆多厉害,从那些叛军只敢在淮南道境上骚扰就知道了,他们根本无心作战。
  “夫人可以回道衙了。”包包说道。
  李明楼摇头:“这些叛军威胁不了我,但对民众也是骚扰,如今州府城池都在重建,是最需要安稳民心的时候,我就在外巡查一番吧。”
  既然是不用亲自迎战,而是在后巡查城池,兵马就重新做了调配,同时斩获马江的头颅送往麟州,给上一次的淮南道大捷补上最后的圆满。
  皇帝接到消息大喜,不仅给淮南道赐下奖赏,还给相州的武鸦儿进行了口谕赞扬。
  不过武鸦儿没有在相州安坐,而是随大军驻扎在燕城外。
  跟燕城的对战已经持续三天了,双方各有胜败,不过相比于有城池的叛军来说,武鸦儿这边有些艰难。
  王力在营帐里坐着重重的叹口气,麟州的辎重还是没有到来。
  “就不要指望陛下的辎重了,以前我们就没指望过,如今这个时候更不用指望。”武鸦儿笑道,“按照老办法,抢敌人对手的。”
  以前是不起眼的小兵小将,现在可是威风凛凛的大都督呢,王力撇撇嘴,吃穿还要靠抢。
  “楚国夫人又大捷了,都督你给她写封信道贺呗。”王力灵机一动提醒,“顺便要点钱粮,再来点兵马就更好了。”
  武鸦儿笑了笑摇头:“不写了。”
  以前没正经事的时候一封封写,有正经事了却不写,王力气的瞪眼。
  外边有将官大步跑进来,未开口先哈哈大笑。
  “大捷,大捷!”
  王力瞪眼:“那女人竟然又大捷了?”
  将官大笑:“这次是男人大捷。”将一封急报展开,“梁老都督收复范阳!”
  王力张大嘴要喊,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这不可能!”武鸦儿站起来道。
  王力的嘴合上,瞥了武鸦儿一眼,啧,怎么只能楚国夫人大捷,其他人都不能?
  ......
  ......
  “千真万确,的确是收复了范阳。”
  “这封信就是梁老都督坐在范阳道道衙里写的。”
  武鸦儿营帐里挤着男人们七嘴八舌,带来了更多的消息。
  武鸦儿自说了那句不可能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舆图看,听着男人们说的七零八碎的过程在舆图上不时的标记。
  很快一副粗略的战事图就呈现了。
  “这的确是一步险棋,也是运气。”他说道,“他们能从这么险要的地方杀进范阳军的内防线,取得大捷也不是不可能。”
  王力道:“不是可能,是已经拿下了,是真的。”
  有男人笑道:“老都督当年也是战功赫赫,乌鸦儿你不要小瞧他嘛。”
  武鸦儿道:“也不能小瞧对手,这件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再次看向舆图,问,“野猪儿呢?”
  “那野猪奸猾没有捉到,带着人跑了。”一个将官道。
  说起这个诸人倒是没有遗憾,没有抓住或者杀死野猪儿是大家意料中......能从野猪儿手中攻下范阳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武鸦儿看向他:“野猪儿带着多少人马跑了?”
  诸人一怔,这个可不知道,战事急报最先说的都是胜利的消息以及简单的过程。
  “战报一定有伤亡和俘虏数目。”武鸦儿道,声音低沉猛的拔高,“去查。”
  这陡然的肃穆让诸人一怔,下意识的也跟着肃穆起来,齐声应是,转身奔了出去。
  营帐里嘈杂顿消,恢复了安静,甚至有些死静,武鸦儿的视线再次落在舆图上,从范阳慢慢的滑落,穿城过山川沿河流来到淮南道。
  .......
  .......
  夜色笼罩了天地,山脚下的村落点点灯火,对与夜行路的人恍若母亲的怀抱,宁静又温馨。
  村中狗吠声声,引亮了更多灯火,不待村民们出来查看,村口土地庙前的窝棚里就有里两人拎着铜锣举着火把审视来人。
  来者十几人,皆穿兵甲,在火光和夜色中森寒。
  “你们过路的想要借宿?”举着火把的老者问。
  火把照耀着为首的兵将年轻又好看的面容,他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有些不安又有些羞涩:“是不太方便吧?我们在村外露宿也可以。”
  现如今这个世道,谁不怕穿兵袍的?
  老者笑了:“在咱们淮南道可不怕,你们是哪里的兵?”
  虎牙小兵道:“我们是从窦县来的,要去扬州增援。”
  他一双眼看着老者,等待着老者质疑,眼角的余光看着老者身后拿着铜锣的年轻人,年轻人的手似乎下一刻就要敲响铜锣。
  但老者根本就没有半点疑问,提起笔在一旁本子上记了一下,似乎他的询问就是只是为了记录,至于真假并不在意。
  “请进村歇息吧。”老者说道,“秋夜露重,喝碗热汤。”
  小兵脸上再次绽开笑容,虎牙在嘴边变得弯弯。
  “可以吗?那真是多谢了。”
 
    
第八十三章 一觉醒来入噩梦
  陷入沉睡的小村落因为迎接借宿的客人又醒过来。
  在村里老者的调配下,很快腾出两间屋子给他们住,同时妇人们搬来了足够的被褥,以及做好了滚热的粥。
  “你们的动作好快啊。”虎牙兵神情惊讶的赞叹,“一切都像训练过。”
  老者哈哈笑:“的确训练过啊,是城里的官吏教过的。”又看着他,“说是最早窦县传来的呢。”
  虎牙兵笑了:“是哦,我们窦县都会,你们竟然也学会了,传的真远啊。”
  老者道:“不远不远,都是楚国夫人治下,大家都是一样的。”
  狂吠的狗儿们摇着尾巴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困乏的孩子们趴在大人的肩头努力睁着眼打量这些陌生人,年轻的姑娘小媳妇借着干活收拾低声议论这些兵士,兵士们似乎都很害羞,低着头捧着碗大口的吃喝。
  “打扰乡亲们了。”虎牙兵喝完粥,感激的道谢,“大家快休息,最近忙着秋收呢,明天还要早起吧。”
  老者也不再客套:“今年没太大收成,官府说楚国夫人那边会发下救济粮,我们也不能真的只等吃喝,自己多准备些干柴枯草好过冬,诸位将士也好好歇息。”
  虎牙兵笑呵呵点头:“好,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就好好歇息了。”
  老者带着乡亲们很快散去,兵将们也利索的躺下歇息,明亮的灯火渐渐熄灭,村落再次陷入沉睡。
  一夜香沉沉。
  虎牙兵前一刻还在打着可爱的鼾声,下一刻就睁开眼清醒了,看着眼前蒙蒙青光,他站身来。
  随着他的起身,其他人也都醒来,动作利索的穿上铠甲。
  虎牙兵只穿着黑色的衣袍,在院子里活动着身子,缓慢的打拳。
  “都睡好了吧?”他问。
  站在面前的兵士们应声是。
  虎牙兵将双手举过头顶,拉拽舒展着身子,声音也随之拉长:“那就干活吧。”
  兵士们应声是向外走去,昨晚的老者正向内走来:“你们都起了?这么早啊。”
  看到虎牙兵的示意,其他兵士们没有说话越过他。
  “是啊。”虎牙兵看着老者笑道,“老丈你也起这么早啊?”
  老者道:“人老觉少,我今天要去县城....”
  虎牙兵好奇问:“老丈你去县城做什么?”又笑嘻嘻,“该不会是报告我们路过借宿的消息吧?”
  老者道:“当然啊,你们难道不知道?但凡有路过的人啊什么的都要定期向县衙汇报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虎牙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还是让我替老丈你去说吧。”
  老者笑:“那怎么可以,我.....”
  他的嘴被人捂住,同时噗的一声,一只拳头出现在他的胸前,从后穿过来......
  疼痛来的太突然太剧烈,老者反而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低下头看着胸前,一只血淋淋的手托着一颗血淋淋的心,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动。
  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抬起头,视线里有弯弯的虎牙,虎牙不再是白白的,而是布满血。
  “你呢,就好好歇息吧,不用来回跑啦。”
  虎牙兵笑眯眯说道,将掏出来的心脏再次咬了口。
  妖魔鬼怪.....老者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栽倒在地上,他的身后响起了短促又尖利的叫声,叫声一闪而过,更多的是奇怪的声音,像锤子砸核桃,像木槌凿年糕,像树木被砍断,像鱼儿被刀背拍打......
  虎牙兵将心脏扔下,继续慢慢的挥动手脚,在蒙蒙青光中踩着一地的血舒展着身子。
  当天光大亮的时候,奇怪的声响在村子里消失,清晨的村落像夜晚一样陷入沉睡,披着血散发着腥臭的兵士们聚集在虎牙兵身前。
  “事情做完了?”虎牙兵收起了手脚站直身子问。
  诸人齐声应是。
  “公子,已经探查到楚国夫人的动向。”一个兵士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虎牙兵看向那边,展开双手,两边的兵士将铠甲披挂在他身上。
  “走,我们去看神仙。”
  .......
  .......
  艳阳普照大地,空中有鸟飞过,路上有野兔跳跃,树木随风摇晃,但整个村落安静无声。
  一道影子拉长变短,恍若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斗笠抬起,木杖顿地,草鞋停在倒在路中间的一只黄狗前,年轻的和尚面容平静又慈悲看着这条被扭成了麻花的狗。
  木和尚对着狗念了声佛号,伏下身子竭力将它摆放平整,这才抬脚迈过,但转过村口,他的脚步再次停下来,眼前不是人间,是地狱。
  这条街上倒的不止是狗,还有鸡鸭,还有人。
  男女老少,死法各不相同,横七竖八,扭曲着姿态,缺胳膊少腿,头首分离。
  抬起再高的脚也迈不过去满地的血和尸首,再多两只手也无法平整扭曲的身体接起残躯断肢。
  木和尚没有再俯身,一手在身前,一手握紧木杖,诵念佛经,草鞋踏入血水,走在死尸中。
  烈阳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神情越来越悲愤。
  .......
  .......
  与此同时,一条山路前,一个卫兵握手兵器看着前方,他的身子绷紧,脸色惊惧,脚步开始向后退.....
  作为振武军,胸前标记光字的振武军,他自从上战场后就没有畏惧过,更没有临阵向后退。
  现在前方没有厮杀征战,只有一地死尸,血肉模糊,看不清脸,不用看脸,看兵袍也能认出日夜相伴的同袍们。
  卫兵没有上前去查看自己的同袍,没有去悲痛大哭,他转身向后跑去。
  快跑,快将这件事示警,他从腰里拿出一根令焰,但就在此时身后有尖利的呼啸声,一箭穿透了他的后心....
  奔跑的速度以及飞箭的力量让折断跪倒的卫兵向前滑行,他的脸在地上摩擦,嘴角突突的血染红了身下,眼角正在涣散的余光看着身后山谷里冒出的一个个鬼魅般的身影.....
  身影越来越多,他们手中有各种兵器,踩着尸首跳跃,一眨眼就到了眼前.....
  卫兵用尽最后的力气,松开的手在最后一刻蹭的点亮了焰火,与此同时刀砍下来,卫兵的头滚了出去。
  “还是晚了一步。”握着刀的男人懊恼说道,抬头看着在空中炸裂的焰火。
  身边另一个男人一笑,也拿出一枚令焰点亮在空中炸裂。
  “没事啊。”他说道,“我们也有,看谁的多。”
  大家向空中看去,隐隐可见四面八方有令焰此起彼伏。
  .......
  .......
  李明楼站在营帐外抬头看着天,包包举着黑伞避开不遮挡她的视线,他也看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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