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希行
时间:2020-02-05 08:48:03

  李明玉在韩旭身旁坐下,两个文吏搬来文书放下。
  “我不是做样子。”他认真说道,挺直脊背拿起一本文书看起来。
  画师们奋笔疾书。
  ......
  ......
  画中初冬的厅堂明亮温暖,桌案上摆满了文书笔墨,有一大一小并排而坐,小人儿眉头微皱,凝神在手中的文书上,大人身形微侧,伸手指点其上,严肃又耐心。
  大人身穿深色官袍,面容修长,风姿落落,小人儿身穿繁花礼袍,粉雕玉琢,落落大方。
  “真是美如画。”姜亮捻须感叹,视线在韩旭身上盘旋,果然美人啊。
  李明楼点点头:“是啊,真好看。”
  她的视线在李明玉身上,快要两年没见了,个子长高了,眉眼长开了,但并不陌生,越来越像那一世欢欢喜喜来送她出嫁的少年了。
  “韩大人送来这一幅教导剑南道小都督的画,说让夫人像这个孩子学习。”元吉看着信道,“孩子柔弱,但因此有警惕之心,且积极学习,大人自大往往忘记这两点。”
  刘范道:“他这是教训夫人此次遇险是轻敌吗?”
  “这事跟轻敌有什么关系,要轻敌也是梁振轻敌。”方二说道。
  他们说的都不对,姜亮在一旁捻须,什么教导小都督图,小都督在画上那么小,韩旭占据了那么大一片,还摆出这么端庄诱人的姿态......
  韩旭信里的说教都是表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狂喊,楚国夫人,我在关心你,快给我回信吧。
  这一次遇险后,山南道也送来慰问,但是以官方的名义,楚国夫人便也以官方的名义回了,并没有单独给韩旭写信......生气了吧。
  男人,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不嘘寒问暖。
  看到没回信,韩旭又忍不住了吧。
  男人就是这贱毛病,就得对他们欲擒故纵,亲近又要疏离,让他们看得到抓的到又随时能失去......姜亮心身都火热起来,摩拳擦掌。
  “夫人,给韩大人写个回信吧。”他说道。
  李明楼看他一眼,道声好啊,又叫画师来:“我也画一幅认真谦逊学习的图,好让韩大人安心。”
  她的视线落在画上,甜甜一笑。
  姜亮将胡须揪下来,明白了!放心吧,他一定会让韩大人放心的!
  ......
  ......
  (继续转场)
 
    
第九十八章 君臣各有萧瑟
  淮南道的信兵在山南道招摇而过,街上的民众见到已经不以为怪。
  “楚国夫人又给韩大人来信了啊。”
  “是不是朝廷给楚国夫人的赏赐下来了?楚国夫人给韩大人说一声。”
  “那真是当同贺。”
  大家嘻嘻哈哈说笑着议论着看着信兵进了山南道衙。
  夜色降临,府城陷入了宁静,山南道衙韩旭房间里的灯熄灭,山南道衙也陷入了安静。
  距离山南道衙不远处的宅院亮起了灯。
  “这是大小姐送来的信和画。”中里将信和画放在桌子上。
  信扔在桌子上没有人在意,桂花将画打开,豆娘凑到李明玉跟前,李明玉眼睛亮亮的看着画。
  画上淮南道衙肃穆,又萦绕着雾气,恍若仙宫。
  仙宫里坐着一个身披白纱的女子,白衫如云如雾堆叠,金丝银线隐隐其间。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她柔白细腻的手,乌黑的长发,头上金灿灿的珠花。
  虽然看不到脸,李明玉眼泪还是涌出来了:“姐姐变得更好看了。”
  屋子里没有人反对他的话,豆娘在后点头如鸡啄米,桂花低头看着画,眼神欣慰。
  “小姐的脸已经好了。”中里说道,“可以不带面纱,但名声越来越大,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身份,还是要遮盖。”
  李明玉连连点头:“我懂的,我懂的。”
  中里道:“信被韩大人藏在衣服里,我必须送回去,免得被发现,画太大了,他藏在床下,不会常常看,小公子可以多留几天。”
  李明玉笑着摇头:“不用不用。”将手按在心口,“姐姐在我心中,不用一直看画。”
  看一眼就好了。
  ......
  ......
  韩旭惊醒,伸手按住了心口,隔着衣衫能摸到信纸窸窣响,信还在。
  韩旭松口气,楚国夫人给的信都藏在特意做了大口袋的衣衫里,他看了眼漆黑的夜色,以及被风吹开的窗户,啪嗒声还在继续响。
  有人在窥探吗?有人翻进来了吗?韩旭没有畏惧害怕,他看似掌控了山南道剑南道,但其实都是假象,如今这乱世,父子兄弟都能为兵马权利反目。
  他与剑南道连血亲都没有,一切不过是交易。
  一旦他没有了价值,剑南道的人就能一口吞了他。
  尤其是现在,他将山南道拿到了手里,剑南道的人觉得他也可以滚蛋了。
  道衙之内没有他的安全之所,他也不奢求这个,只要不影响他做事,身在荆棘中又有何惧。
  韩旭挑亮床头的灯,赤脚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回来要熄灭床头灯,想到什么又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借着微弱的灯翻开一堆书,看到一画轴。
  韩旭松口气,他与楚国夫人的来往只要让大家知道维系着就好,具体的证据还是不要被看到。
  想着今天收到的信,韩旭的眉头拧紧,就知道会收到这种信!
  当然,这也是他所愿,还好这次的信比上一次含蓄了一些,读起来还有些美......
  想什么呢,这件事跟信的文字美不美无关!
  韩旭又叹口气,在这深夜里神情无奈又怅然,沦落到要靠故意跟女人暧昧来谋取一席之地,他的心里也是几分悲哀的。
  当然这只是深夜里,等他睡醒后就不会有此感慨。
  睡醒后有太多的事要做了,有太多事比悲春伤秋重要,有太多事比感怀自己更有意义。
  比如练兵养兵,比如叛军动向形势,比如麟州的张安王林领兵为将帅是否顺利。
  韩旭将灯吹灭,黑暗重新吞没室内,伴着悉悉索索的声音,韩旭躺下睡去。
  ......
  ......
  初冬的麟州,已经寒意森森。
  四更刚过,天还有些黑沉,鲁王府前已经变得很热闹,鲁王府不能跟京城皇宫相比,尽管如今的朝官比盛世少了一半,朝官们的日子不好过,随从也少了一半,但上朝时还是将鲁王府外的场地挤的水泄不通。
  天越来越冷,身上的官袍不如先前做工好,殿前也没有提供早饭暖身,官员们行走的身形总有些萧瑟,但大家的情绪很好,不时响起笑声。
  这愉悦的气氛从收复范阳卫州斩杀安守忠的消息传来后就一直延续。
  可想而知,还会延续到过年。
  走入鲁王府,大殿前已经站着崔征,身为宰相,他和另外一些重臣被皇帝允许住在鲁王府内,上朝对他来说不过是几步之遥,但他还是等待官员们都到了一起进殿。
  崔相爷如此知礼,诸官不能散漫,停下说笑按位次分列站好,在崔征的带领下进入大殿。
  朝议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封赏,过冬,税银,粮饷等等杂事,诸事虽然繁杂,好歹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官员们也都给出了解决的办法,皇帝坐在龙椅上,感激一下朝官们辛苦,自责一下让天下黎民受苦,就可以退朝了。
  真正的朝事在退朝后的小殿内开始。
  “这是有关对振武军的赏赐。”一个官员将一本册子呈上,“请陛下过目。”
  有太监上前接过放到皇帝面前,皇帝看了眼神情有些不安:“爱卿,这有些少吧,振武军此时功劳盛大啊。”
  那官员俯身道:“陛下,军功盛大来自天下罹难,朝中的封赏无力盛大啊。”
  皇帝神情黯然,鼻音浓浓:“都是朕之过错啊。”
  官员们便如同其他时候那般齐齐称是安康山之罪,与陛下无关,如此一番君臣和睦。
  “给不了太多的赏赐。”皇帝回归正题,跟官员们试探,“就把粮草和兵马挤一挤,给武都督送去吧,他那边最缺的是这些。”
  崔征道:“陛下,振武军此时太盛大了,不能再助长其势了。”
  此言一出,殿内官员们一阵安静,皇帝坐在龙椅上,恍若椅子下被点了一把火。
  这火不能温暖他寒意包裹的身体,反而让他惊慌不安。
  “相爷,你,你这是在说什么。”他无措的问。
  崔征不喜欢武鸦儿,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但崔征从来没有当朝当着皇帝的面议论振武军,就连前一段武鸦儿抗旨不归,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连多发了几道旨意。
  宰相知道如今大夏尚未平息动乱,不能文武相争,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奉行大局为重。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是大夏动乱要结束了,还是宰相忍无可忍了?
 
    
第九十九章 加封将军英武
  “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兵马都放在振武军。”
  宰相神情坦然,声音肃然,迎着皇帝和百官们的视线。
  “也不能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相州漠北。”
  两个太监展开舆图,崔征指着其上。
  “如今相州,漠北,以及淮南道都是振武军的所在,几场对战皆大胜,这三地可以说很安稳,至少叛军不会轻易再动他们。”
  “既然不能攻打这几个地方,叛军必然要积蓄力量袭击其他地方,我们必须加强其他地方的兵马势力。”
  “这难道有问题吗?武都督难道不能理解吗?他难道要把大夏所有的兵马都拿去用吗?”
  说到这里,崔征说出了忍无可忍的一句抱怨。
  “拿走这么多兵马,都过去一年了,京城依旧没有收复。”
  他看向皇帝,俯身施礼。
  “陛下,京城单靠振武军无法收复,大夏单靠振武军无法平息动乱,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不能纵容武都督。”
  原来如此,诸臣纷纷跟随请求:“陛下明鉴啊。”
  皇帝在龙椅上扭了扭:“武都督既然能连连取得大胜,形势他必然也是很清楚,兵马的安排必然也是有分寸的,打仗这些事,朕不懂啊。”
  你们也不懂啊。
  崔征知道皇帝的意思。
  鲁王仓促登基,对百官惶恐依赖,但实际上对诸臣都不信任,只有那个武鸦儿,从天而降于叛军中救了他,又让他在官民兵阵前斩杀叛军,威武登基,目前来说,皇帝只信任他。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在皇帝面前诋毁武鸦儿,对于现在的皇帝来说,诋毁没有用,反而更不信任他。
  “陛下,捷报,捷报!”
  有红袍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封急信,身后跟着一个信兵。
  又有捷报了?殿内诸臣惊喜,皇帝坐直了身子问:“哪里的捷报?”
  太监在龙椅前举起急信,拉长声音喊:“元州收复了。”
  元洲是麟州与京城之间一处要塞,朔方收复后,四周的叛军都被武鸦儿带兵清扫,但朔方外的元洲一直被叛军掌控。
  要攻打元洲就要调集所有的兵马集中,这对于朔方的防卫很不利,所以武鸦儿改变了策略,先加固朔方的防卫,再然后撇开元洲,直接去攻打相州,将相州也变成了元洲类似的所在,对京城造成威胁。
  相州被收复,安康山心里慌不慌,皇帝不知道,元洲被叛军占据,皇帝心里是很慌的。
  元洲的叛军时不时的出来闹一下,虽然都被打回去,但万一有大批叛军增援呢?万一有漏网之鱼闯过了朔方防卫呢?
  想到武鸦儿当初的安排,皇帝又不敢非要去拔掉这颗烂牙,唯恐毁坏了一口好牙,只能忍着疼熬着。
  现在这个烂牙终于被拔起来了!
  “是谁!”皇帝抓着龙椅站起来。
  信兵在太监身后跪下:“山南西道山南中道节度使,张安王林,以及陇右道节度使,项云。”
  ......
  ......
  元洲城外,战火还在燃烧,尸首和断裂的旗帜混杂,厮杀已经停止了,辅兵民夫杂役蚂蚁一般穿梭其间,将叛军的首级斩下,将自己人的尸首整理。
  城门下进进出出一队队官兵,驱赶着投降的叛军和官吏,甄别幸存的平民百姓,城墙上不断扔下叛军的旗帜,换上大夏卫军和陇右的军旗......还有山南道的旗帜。
  “项都督厉害厉害。”张安王林踏步上城墙,远远的对项云伸出手,“你果然做到了。”
  项云的视线从张安王林身后随之涌上的兵马,这些兵马在城墙上散开,有的列队站立守城有的寻找空余的地方插旗......
  “置之死地而后生。”项云收回视线看着走近的两人,“元洲城必须拿下。”
  “伤亡还是很大啊。”张安感叹。
  “叛军逃亡也不少。”王林补充。
  不待项云回答,两人又一起道:“项都督放心,我们兵马已经补充其中,追杀叛军。”
  项云淡淡道:“多谢二位大人。”
  张安王林坦然受之,一左一右挽住项云的手:“项大人见外了,剑南道和山南道是一家。”
  但剑南道和陇右并不是一家,项云心道,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他被引荐见陛下,崔相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第一句话就是剑南道李奉安之左膀右臂,听到这句话,不用说其他的,皇帝就从龙椅上站起来了。
  “如果李都督还在,先帝只怕也不会被害。”皇帝声音哽咽红了眼眶,让项云近前仔细的端详,“你就是李都督最得力的助手?”
  “李都督临终前将子女都托付给项大人了。”崔征在一旁说道,“李都督的女儿嫁给了项大人的侄子,如今在太原府,而项都督的侄子项南,也领兵平叛,年纪小人英勇忠义,听闻先帝被害,身穿白袍戴孝,誓言不平叛军不解白袍吗,在滑州一代有千军万马避白袍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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