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浪一浪的叛军潮水般吞没了残破的营地,涌向前方,但很快礁石巨船从海底冒出来,将浪潮撞碎,地面上好似裂开无数的深沟,将涌来潮水吞没。
铺天盖地都是惨叫嘶喊,潮水血红,要么被吞没要么向后狂退
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几个将官面色发白,而坐在金龙椅上的安康山肥胖的脸剧烈的抽搐。
“好一个武鸦儿,好一个武鸦儿。”
他大笑着,然后又大喊着站起来。
“给朕杀了他!朕一定要杀了他!”
第八章 两手岂能空空
潮水般的兵马撒出去,又潮水般的收回来,金黄营帐里的气氛变得令人窒息。
龙椅上安康山的面色冷酷又吓人,但为了避免更吓人的结果,诸人还是要说话。
“陛下。”一个大将站出来低头说道,“武鸦儿这是故意引诱我们进攻,目的是方便楚国夫人攻打京城。”
安康山愤怒,不仅仅是因为武鸦儿久攻不下,更多的是因为接到了楚国夫人攻打京城的消息。
楚国夫人会出兵在他们预料之中,他们也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楚国夫人不是来打他们,而是去攻打京城。
“看来武鸦儿引我们出京的目的就是这个。”另一个大将道,“他们夫妻这是一个声东一个击西。”
“没错,原本武鸦儿一直坚守卫河防线,但突然就放开了。”有人指着舆图,“分明是听到楚国夫人攻打京城,才故意要牵绊我们。”
安康山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听完他们的说话没有喝断,而且还问:“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几个大将对视一眼,跪下道:“陛下,退兵回防京城吧。”
安康山看着他们,问:“那你们是认为朕是杀不了武鸦儿,还是朕守不住京城?”
几个大将对视一眼。
“不,不,陛下,臣并不是这样认为。”
“陛下一定能杀了武鸦儿。”
“陛下如果回防的话,也能杀掉楚国夫人。”
“真是因为畏惧陛下,武鸦儿和楚国夫人才这样做。”
安康山哦了声,道:“朕如果现在退兵,虽然杀不了武鸦儿,但京城能保住?武鸦儿和楚国夫人贼夫妻竹篮打水一场空。”
几人纷纷点头“陛下圣明!”“正是如此!”
他们的话没说完,一把刀就从龙椅上扔下来,斩碎他们身前的地面,几人瞬时汗水湿透了铠甲,以头撞地砰砰响。
安康山如雷的咆哮从头顶砸下。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朕运筹帷幄这么久,死伤了这么多兵马,朕现在退兵,杀不了武鸦儿。”
“朕退兵,能保住京城。”
“他娘的!京城本来就是朕的!”
“那你们说,朕这一次,得到了什么?”
他从龙椅上走下来,一步一步,地面震动,走到那几人面前,伸出手掌。
“你们看看,朕是不是两手空空?”
营帐里所有人都跪下来高呼“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安康山站直身子居高临下视线冷冷扫过:“你们的确有罪,你们的罪就是畏战。”
安康山动怒,将大刀扔下,但没有斩杀任何一人,可见动怒是真,要说服大家也是真。
便有一个大将抬起头流泪道:“臣不是畏战,臣只是担心被武鸦儿夫妇欺诈”
安康山打断他:“朕出征前目的是什么?”
出征的目的大将愣了下才答道:“杀武鸦儿。”
安康山道:“我们能不能杀了武鸦儿?”
大将挺直脊背大声道:“能!”
安康山看着他,问:“为什么能?”
安康山是个多疑善怒刻薄寡恩的人,但他不是个蠢人,他不想的时候,没有人能随便说几句话骗过他哄他开心。
大将深知这一点,毫不犹豫的将理由一一说出来兵马占据优势,武鸦儿没有援兵,退守城池看似坚固,但断了水粮就是一座地狱,到最后不用他们打,城内的人先吃马然后就吃人
“所以陛下斩杀武鸦儿是毋庸置疑的。”
安康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所以,朕有什么被欺诈的?朕的目的就是要杀武鸦儿,朕杀了他就是大功告成!心想事成,心满意足!”
那大将砰的叩头:“陛下威武!”
将官们不敢说话,一个文臣走出来道:“陛下,那京城如果失守”
“京城就算失守,只要杀了武鸦儿。”安康山喊道,“整个天下无人能再阻挡朕,京城自然也是如此!”
另一个文臣走出来道:“事实上,我觉得大家都想多了,好像京城已经被楚国夫人打下了一般,其实京城哪有那么容易失守?”
营帐内的文臣武将都看向他。
“大公子和郑王虽然被白袍军剑南道兵马挡住,但我们京城不是没有兵马啊。”文臣环视诸人,“陛下临行前早就防备着,京城留下数万兵马呢,并不是空城无防啊。”
营帐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京城是留了兵马,但那楚国夫人据说倾尽了兵马
“诸位,诸位。”文臣再次道,挥动袖子示意大家安静,“还有,大家是不是忘了,那是京城,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城,城池高厚,城内有用不尽的水食不尽的粮穿不完的衣,只要坚守城池,就没有兵马能攻破它。”
他说完这句话,见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然后又落在安康山身上
文臣并没有惶恐,而是淡然一笑。
“陛下能进京城,是因为先帝被害贼子畏罪逃窜,民众开门相迎。”他躬身施礼,“陛下,请恕臣冒犯,如果崔贼挟持先帝号令兵马坚守城池,陛下此时只怕还被挡在京城外,还不能为先帝解忧解难。”
安康山哈哈笑了:“这有什么冒犯的,这是事实!”
他的眼里又泛起泪花。
“那是先帝的京城,先帝还在天上看着它呢!”
他咬牙切齿。
“先帝被崔征鲁王武鸦儿这些贼子所害,朕不杀此贼子决不罢休!”
营帐内文臣武将此时再无他话,齐声怒吼“杀贼!”
相比于先前,气势大盛。
“先杀了武鸦儿。”一个武将吼道,“再杀其妻!”
是啊,大家被楚国夫人不救丈夫而是突袭京城惊到了乱了心智,有什么可紧张害怕的,京城说打就能打下来?
等他们杀了武鸦儿,那楚国夫人也只是在京城外徒劳。
京城是叛乱后安康山劈山斩海快马加鞭直接冲进来的,原本在京城的大夏官员和兵马都跑了,而外地的大夏官员兵马都还没机会进来,这个京城可以说第一时间就被他们握在手里,打造的铜墙铁壁。
攻城?她能攻多久?京城可是能守到天长地久的。
“要么她插上翅膀飞进去。”一个文臣笑道,“要么城门自己给她打开,否则她一兵一卒都进不了京城。”
营帐里响起轰天的大笑怪叫。
“那她就真是仙人了!”
“让我们先杀了仙人的丈夫,再去看仙人!”
高墙深厚的京城里,春夜的风似乎也满是血腥气。
随着一声声梆子响,亮着灯火的宅院门面瞬时陷入黑暗,闹夜的孩子们的哭声也似乎被人堵住了,猫儿狗儿连春夜的虫子都屏气噤声。
青石板路上响起马蹄声,在寂静黑暗里格外的渗人,忽的巡夜的马蹄停下,火把照过来。
“什么人?”呼喝带着刀枪的阴寒扑过来。
街上黑暗里提着一盏昏黄灯的人忙双手举起:“军爷,军爷,是我,我是打更的。”
火把照出瘦小的男人,男人身穿布衣,胸前一个大大的更字,一手提着灯,一手举着梆子锣。
“腰牌呢?”为首的将官没有就此放过,阴冷的看着他问。
瘦小的男人忙将腰牌解下来恭恭敬敬战战兢兢的递过去,嘴里一面碎碎叨叨“兵爷,我是最早就当了更夫的。”“蒋四爷是我的上司”云云。
将官不理会他的话,接过腰牌在火把的照耀下念出上面的名字“阿喜”,另一边的兵拿着一本册子翻看:“有这个人。”然后又眯着眼打量这更夫,确认跟册子上的画像一样才点点头。
将官将腰牌扔回去。
“警醒点。”他叮嘱道,“有什么不对的立刻敲锣警报。”
阿喜连声应是。
将官调转马头向另一边巡逻去了,火光渐渐远去,但马蹄声远远近近似乎萦绕不散。
阿喜继续敲着梆子喊着警示走着,在一片黑暗中停在一间宅门前,他将手里的灯笼吹灭,伸手轻轻的敲了三下门。
门应声而开,阿喜闪进宅门内,黑暗笼罩的室内一双双眼闪闪。
“情况怎么样?”压抑的呼吸低低的声音响起,“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第九章 穿夜色旧人相见
一盏小油灯在室内亮起,有两人在门窗前忙碌,将被褥密密的堵上去,不让半点灯光透出去。
小小的室内挤了十几人,如果不是小心的呼气,油灯就要被吹灭。
他们年纪不等,有老有青壮,一样的是都穿着更夫的衣裳。
京城的更夫有三十人,被豪商蒋氏把持,阿喜机敏奸猾深得蒋氏信任,前一段给蒋氏提议把所有的更夫都安排到一起住着,便于管理,同时还能多扣更夫们两个钱用于住和吃。
一两个钱蒋氏也看在眼里,为此高兴了很久,等到京城一戒严,聚居管理更夫的方式让官府称赞能保证更夫们的纯良,蒋氏更是大喜过望,让阿喜做了更夫们的小头目,而且还兼管倒夜香。
倒夜香可是比打更要挣得多。
阿喜在一群杂役中变得很有名。
“先不说这个。”阿喜坐在桌前,将一个袋子拿出来倒出钱,喊了一个名字,“这些钱你拿着。”
被喊到名字的是个瘦小的男人,没有上前,而是道:“阿喜,你挣钱也不容易,别给我了。”
阿喜瞪眼:“我这钱可不是给你的,是给嫂子吃药吃饭用的,你们这么多年好容易有了个孩子,一定要保住胎。”
男人眼圈发红转头看另一边:“这世道生出来还不如不生呢。”
“说什么呢。”阿喜将一多半的钱塞给他,“这孩子命才好呢,一生出来好日子就来了,不用像我们这样担惊受怕。”
提到好日子大家的眼都闪闪亮再次催问“楚国夫人战况如何?”。
阿喜道:“我昨天去城外倒夜香,看到很多受伤的叛军,听他们哭骂楚国夫人又攻下了两城。”
屋子里响起压抑的欢喜声。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开城门?”大家低声急切的询问。
阿喜道:“这个还要等楚国夫人的命令。”
大家有些不安“能顺利的出城吗?”“外边围的兵马严密会不会被抓住?”的询问。
阿喜摆手示意小声:“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只能等。”
说完这些他将余下的钱几个几个的分给其他人“如今城里的日子更不好过,粮价炭火都贵的吓死人。”“大家在这里也照看不好家里,往回多送几个钱吧”。
有人推辞有人坦然接过有人道谢。
“不用谢我。”阿喜嘻嘻笑,挤挤眼,“要谢就谢发钱给我们的大人老爷们吧。”
大家都笑起来将钱装好了。
“我估计着也就这一个月了。”阿喜肃容道,“这段时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小心谨慎,因为大家每一个人都关系着京城的未来。”
他们能关系着京城的未来,这辈子也就不白活了,所有人的脸都变的亮堂堂。
阿喜吹灭了灯火,浓黑吞没室内。
屋子里的人鱼贯走出院子,有人掀开角落里挖好的地道爬进去,有人翻过墙头,三三两两很快消失。
将更夫们聚集在一起,方便的就是大家来往商议做事。
阿喜站在院子里没有钻地道,也没有翻墙,一个跃起身轻如燕翻上房顶
瘦小的身影在夜色里飞檐走壁,间或落在有梆子响的街道上,低低的发出猫叫,原本警惕看过来的更夫就将手里的灯笼垂的更低,梆子敲的更高声,掩饰阿喜从身旁疾步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