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琪便将头发一甩到身后,在他旁边坐下来,眼睛弯弯的笑道:“果然,我就知道瞒不过明玉。”又问他,“吃过饭了吗?什么时候到的?”
喊念儿滚出去给公子准备饭食。
念儿抱着碗滚出去了,李明玉没有拦她,认真的答:“不饿不饿,刚到刚到。”
李明琪听他说不饿,便吸了吸鼻子,哭起来:“明玉,丢了太原府,你是不是怪我。”
李明玉忙摇头:“姐姐别哭,怎能怪你,太原府那么多人呢。”
李明琪抬手擦泪,手背狠狠的擦过脸,留下一道淤红:“项家与我们离心,齐家跑来跟我们抢利,太原府四分五裂,最后闹成这样,我只能带着人离开。”
李明玉道:“姐姐离开是对的,我们李家不需要以女子的死换节烈之名。”
李明琪擦泪:“我知道,人活着才能更有用,所以我便回江陵府去,想着能帮忙,结果,明华竟然赶我走。”
李明玉道:“姐姐,你不想回家吗?在外边可不容易啊。”
李明琪站起来:“明玉,同为李家的女儿,明华能为李家尽力,领兵,我自然也能,你本来兄弟姐妹就少,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这个时候,我躲回家中岂不是白活了?”
李明玉道:“姐姐,你在太原府的事,我也听说了,姐姐是个有大抱负的人。”
李明琪立刻坐回他身边,握着手杏眼闪闪亮的看着他:“那你同意让我回江陵府了?”
李明玉摇头:“姐姐,江陵府不行啊,那是明华姐姐的。”
李明琪又站起来,气道:“我也是姐姐,怎么她行,我不行?”啪啪的掉泪眼,声音委屈,“你为什么用她不用我?还是怪我丢了太原府。”
李明玉起身,少年今年窜高了一截,站在李明琪跟前一点也不矮,摆手道:“太原府真不怪你,至于为什么用明华不用你”
他看着李明琪。
“因为你只想得,不敢舍。”
李明琪委屈:“什么啊,我怎么不敢了?我有什么不敢舍的?你都没有让我做过,就先说我不行。”
李明玉也觉得这样说委屈她了,干脆一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这样吧,如今江南道西南有三城被围困,那边有叛军三万,我现在给你兵马一万,你去救下这三城,救下了,江南道就以你为尊。”
李明琪现在也不是闺中小姐,只知道首饰价值的数目。
“三万?”她拔高声音,“我带一万兵马怎么能胜?明玉你这是在为难我。”
李明玉用手指刮了刮脸:“哦哦,姐姐怕死!”
李明琪噘嘴道:“我不是怕死,但怎能明知送死而去?”
李明玉笑了,站直身子负手在身后,少年顽皮气息顿消:“明华,就敢。”
当初江陵府被围困李明华带的就是不足一万兵马回去救援,叛军远超三万,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凶将。
李明琪虽然身在太原府,江陵府这边的消息也收集了,闻言道:“那是因为还有淮南道和东南道的援军呢。”
李明玉摇头:“明华姐姐带兵奔回江陵府的时候,并不知道淮南道和东南道有援兵来。”
李明琪不跟他争辩这个,伸出一根伸出一根两根三根手指,道:“你再给我三万兵马,我就去。”
李明玉笑道:“姐姐,你没有胆气,只想得到,不想付出,我再给三万五万兵马,你也拿不下这三城。”
他抬起手对她摆了摆手,制止了李明琪说话。
“这个天下的好处,是先属于不怕死的人的。”
“你,不行。”
第四十四章 李明琪在哭什么
室内明亮,室外寂静无声,李明琪垂下头,身上的云霞衣裙一瞬间黯然。
“那我就什么都不能做吗?”她双手捧住脸嘤嘤哭了,“我是怕死,但我也不是不敢做事,我是真的想为明玉你做些事的。”
李明玉道:“你别哭啊。”
谁能不让女孩子哭?李明琪顿时哭的更厉害了,披发赤足肩头耸动可怜弱小又无助。
她是哭的真情真意,哭的理直气壮。
她就是想做事,为什么不让她做事,做不好,就不让做吗?
她已经做过很多人做不到的事了,她不要再去做李明琪。
“不是不让你做事啊。”李明玉围着她转了转安慰,“天下的事这么多,不是都要做一样的啊。”
李明琪哭声变成了抽泣,免得影响说话:“我还能做什么啊?”
李明玉笑吟吟道:“做姐姐啊。”
天色大亮的时候,兵马拔营,车队缓缓的驶出了城池,一群民众举着箩筐相送。
“老爷,要不要新鲜的瓜果!”
“熏肉!腊肉!炸鱼!”
“京城皇宫私藏的衣料!”
李奉景烦躁的掩住耳朵,回头看了眼,见他们离开,不知道藏到哪里去的守兵又冒出来,站在城门上窥视
什么鬼地方!李奉景愤怒的一甩袖子,真是荒唐。
念儿看着前方疾驰的李奉景,将车帘放下,按着心口压低声音:“四老爷好像真的不知道明玉公子来过啊。”
李明琪依着凭几闭目养神,昨晚她可没睡好,但心神却比先前还要清明。
“明玉不想让谁知道,谁就不会知道。”她说道,“我到今天才彻底的明白,剑南道大都督是什么意思。”
念儿还不明白问:“什么意思?”
李明琪摸过一颗腌杏砸她头上:“当然是他说了算。”
她睁开眼看着念儿,一脸烦恼。
“你怎么这么蠢?”
念儿大惊:“但我的心是小姐的,那个阿月聪明奸诈,只想借着小姐往上爬,你可别要她不要我。”
李明琪失笑,瞪了她一眼躺回去:“蠢人有蠢的用法,聪明人有聪明的用法,谁说只能选一个?”
念儿松口气,给她轻轻的揉按腿,又问:“明玉公子真的让小姐继续做大小姐?”
李明琪嗯了声:“要不然他也不会主动跑来见我了,我早就想到了,他需要我。”
念儿想不到需要她什么,但没敢问,李明琪已经主动说了,或者说她闭着眼说给自己听。
“他用李明华守江南道,他用我父亲守剑南道,叔父堂姐都能用,嫡亲的姐姐用起来岂不是更方便?”
“我早说了,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他一个人分身乏术,必然是离不开我们的。”
“你看,他前脚去了麟州,后脚韩旭就把我父亲抓了,家里没人是要被人挖空的。”
念儿蹭的坐直身子:“所以,明玉公子是要你去坐镇剑南道。”
天也!太原府也好,江陵府也好,跟剑南道一比什么都不是了!
“小姐。”她抓进李明琪的小腿,“我以后出行也要一辆缀着珍珠的车。”
李明琪哎哟一声痛呼将念儿踹开:“滚滚滚。”
念儿没有滚抱着她的小腿小心的吹气,又嘿嘿的傻笑。
李明琪懒得理会她,躺回去接着想,虽然已经想了一晚上了,当听到念儿说出这一句话,她还是瞬时热出一身汗。
剑南道啊。
剑南道的大小姐,当然要坐镇剑南道了!
李明琪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撇嘴:“什么胆气勇气,敢不敢的,还不是他说了算?说我怕死,没胆气,他那个姐姐跑了躲起来,难道就很有胆气了?还不是因为是他的亲姐姐。”
说到底,她和李明楼差的就是一个爹一个弟弟而已。
大小姐,谁还不能当!
马车轻摇疾驰,在他们的前方有兵马也在疾驰。
斥候从兵马中穿过到了最前方,那位少年都督披着铠甲背着重重的兵器,跟所有的兵将一样,路上如果有匪贼看到了,也不会想要因为他年纪小而把他当弱点攻击,这个少年一看就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斥候将仆从报告的李明琪的话告诉了李明玉。
李明玉不怒,哈哈笑了。
“我的姐姐是天下最有胆气的人,大小姐的身份,李氏威名她都能舍弃不要,还有谁能比她更勇敢?”
元吉把李明玉这句话念出来时,心情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又觉得心酸。
小姐这一路走来真是太不容易了。
“元吉叔你说什么呢,我就算不用李明楼这个名号,也是靠这个名号得到的援助。”李明楼哈哈笑,“没有这个名号,我能有你们相助吗?能有剑南道的米粮兵马相助吗?我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多有助力罢了。”
元吉道:“小姐心智清明,但公子说的没错,小姐确有胆气。”
没胆气是怕死,有胆气也是怕死,好像谁也不能瞧不起谁?李明楼自己想了想,笑了,但能得到弟弟这样的夸赞,当然很高兴。
这一世没有了项云的教导扶持,她心里多少有点忐忑,现在看来没有项云教养明玉,明玉也能长成他本该长成的样子。
没有了项云,剑南道人人都能是李明玉的老师,更何况还多了一个韩旭。
“我让他自己应对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前去了。”
“能知道别人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不为其的贪心荒唐而愤怒,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听到李明楼的赞叹,元吉也赞叹道:“公子说,他亲自来迎接明琪小姐,一是继续用她,二是要借机在皇帝面前哭诉一番,挽回下剑南道的声誉,以及跟项氏趁机割断开。”
现在李明玉站到了世人面前,项云也另寻了齐氏,太原府也丢了,是时候跟项氏割断关系了。
李明楼点点头:“他考虑的很周到。”
元吉淡淡道:“公子早就想这样做了,以前的事也就罢了,当项云把齐山的女儿送到太原府的时候,公子就与项氏没有半点情义了。”
虽然先前各自算计,十年多的感情不是说没就没了,但当齐山的女儿也嫁到了项家,剑南道的人就彻底死心了,项云怎么看待齐山的女儿,自然也就是怎么看待李明楼,不用说什么大小先后,都是交易。
李明楼笑道:“一个齐山的女儿就能做到这个,真好。”
上一世他们可是人都死了,心还没死呢。
“不提项氏了。”元吉拿出另一封信,“刘范他们终于到麟州了。”
第四十五章 思君不怕行路难
刘范等人进入麟州界的时候,张安王林带一万兵马相迎。
京城的收复后,麟州很快就收到了消息,那一天满朝哭声,皇帝披发散衣赤足爬到麟州外最高的山上,对着京城的方向祭拜列祖列宗。
麟州里外的数万的人跟随,先是哭声震天,接着说是喜事当庆,唱起了歌跳起了舞,带头是的京城逃来的人,他们说自己唱跳的都是先帝所作,于是大家都跟着学起来,然后商人们开始张灯结彩,举办各种庆祝,烟火不分白天黑夜的绽放,还有世家大族们捐出摞成山的米粮,麟州里外到处都是粥棚,任何人都随意的吃喝
庆祝没有持续多久,传来了太原府投敌,安康山攻占河东道的消息。
安守忠调转兵马支援安康山,安德忠大军对麟州加强了攻击,父子三人的兵马凝聚隔断了麟州和京城,如箭对准了麟州。
叛军丢了京城,势必要再打下一个京城,麟州。
欢声笑语歌舞顿消,彩棚花车撞散,粥棚无人管,家家户户闭门,麟州城外无数人奔逃
剑南道都督李明玉,养伤的项云也出来了,调兵遣将击退了围在麟州外的安德忠叛军,将麟州设下三道防线,军报一天三遍,传达着河东道叛军的动向,安抚了民众。
京城世家大族和楚国夫人兵马来麟州的消息也随之传来,给惶惶不安的麟州带来了期盼。
一直期盼了一个月,这群人才走到。
“你们终于来了。”张安王林一起迎上前,先是激动,又被队伍的狼狈吓了一跳,“怎么这么”
兵马有三千多人,但几乎人人带伤。
至于随行的人们,除了伤的,病的,还有棺椁
面对迎来的兵马,大家有很多话要说,又没有力气说,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这一路走的太难了。”
有叛军重重又有匪贼作乱,行路才知道路有多难。
张安王林懊恼自责:“都怪消息断绝,早一点知道的话,我们带更多的兵马去迎接你们。”
京城的来人们看向他们身后远处驻扎的军营,这军营看起来驻扎的时间不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