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工人都埋头工作,连个偷看的眼神都不给了,似乎真的工作得很认真似的。
周经理也是脸色一变,变得吞吞吐吐:“其实……也没出什么特别的事情……”
楼半夏扭头就走,脚步快得周经理都来不及反应。
“如果你们就是这种态度的话,这个案子就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反正你们对真相也无所谓的吧,嗯?”
周经理顶着工人们的目光拦在了楼半夏面前:“咱们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
将三人带到了没有其他人的办公室,周经理才道清了其中缘由。
在这些意外发生之前,曾经有一个女工人失踪。
那对耳坠儿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有人认出来,是那个失踪女工人的。但当时上面为了压下女工人失踪的事情,给出的说法是那个女工人因为一些家事辞掉了工厂的工作,所以……
“那个女工叫什么?”
“好像是叫吴春芳。”
宋初灌了一杯热水,压下喉咙中的痒意:“这个吴春芳,到底去哪里了?”
周经理皱眉摇头:“这件事我们也不清楚,上头查了大半个月,也没查出人到底哪里去了,倒是辞退了两个工人。”
“所以其实连你都不知道吴春芳失踪的内情咯。吴春芳失踪的案子,你们是报警了还是自己私下调查的?”苏木微微皱眉。
周经理紧张地舔了舔唇:“你们也知道,成人失踪不到四十八小时报案没有用。如果找警察来调查的话难免会搞得人心惶惶,所以调查这件事的是公司的警务部和法务部。”
“那麻烦你带我们去找警务部,他们应该能给我们一些信息。”宋初压着嗓子开口。
周经理口中的警务部,平时跟普通公司的保安部门差不了多少,只是这里的头儿曾经是警局的大队长,显得有些特殊。
被问起吴春芳失踪的事情,前大队长钱松也有些藏着掖着。
楼半夏没有那个耐心跟他七绕八绕,直接把人拍在墙上给催眠了,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吴春芳失踪一事并不是没有进展,而是太有进展了。
钱松一早就查出吴春芳其实不是失踪,而是掉进了熔炉里。
至于她是如何掉进去的,钱松并没有追查下去,查到这里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熔炉里的高温足以将金属化为流动的液体,肉体凡躯掉进去……
这件事若是揭发出来,公司难免会受到一些责任牵连,所以高层全力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那两个被辞退的工人给他们的调查提供了相关线索,收了封口费之后就离开了冶金工厂。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意外事故,如果不是众目睽睽,如果不是已经引起了许多的关注,恐怕还是会被高层以各种名义压下来。
滑坐在地上的钱松并不知道自己晃神的功夫都发生了什么,看着宋初三人离开的背影,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给负责冶金工厂的主任打电话交代了这边的情况。
吴春芳掉下去的熔炉是封闭型熔炉,所有的动作都可以通过控制台操作,并不需要工作人员以身犯险。
楼半夏他们到的时候,就有工人正在控制室里操控机器进行工作。
楼半夏和苏木去熔炉附近查看,宋初就留在控制室里看着工人工作。
宋初坐在工人身边空余的凳子上,看着一边的工人不甚熟练地操作着,有时候找一个按钮就要找很久。
“你是刚刚调过来这边的吗?”宋初问道。
工人挠了挠脑袋,尴尬地笑笑:“我在这儿工作好几年了,不过最近刚换了新的机子,还有些不熟练。”
宋初一挑眉:“换了新的机子?为什么要换?”
“原来的旧了就换了呗。”工人回答得理所当然。
楼半夏和苏木推门进来,看到宋初正和工人大眼瞪小眼。
不用说,宋初也知道他们应该也已经发现熔炉是新的了。
“原来的机子有什么问题吗?”宋初继续问工人。
工人埋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下料口有时候会被堵住,需要人上去通一通。”
宋初抬头,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庞大的熔炉上方有数条轨道,下料口就在轨道的下方,也就是熔炉的上方,人要是爬上去,还真有可能掉进去。
“出事了出事了!”门外有人急促地跑过,又返回来,探进脑袋看到宋初等人之后才跑进来,“又出事了,周经理让我来找你们!”
三人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跟着那人跑出去。
出事的车间外围着一圈工人,应该是从车间里被疏散出来的。
救护车还没有到,苏木在前面挤开人群,楼半夏和宋初也随后挤了进去。
现场很安静,没有人敢动一条腿陷入地面的工人。
地面下是铺设的电线,已经晕过去的工人还是止不住地抽搐着,看样子是有电线漏电了,这也是没有人敢贸然上去救人的原因。
苏木和楼半夏戴上绝缘橡胶手套上前救人,宋初则在一边听周经理解释刚才的情况。
躺在那边的工人是这个车间的车间负责人,原本大家都准备下班了,他准备切断电源,谁知道电闸竟然突然断了。
一阵电光闪烁,兵荒马乱过后,负责人就倒在了地上,一条腿陷进了地板里,翻着白眼儿浑身抽搐。
宋初抬脚踩了踩脚下的地板,感觉还是挺牢固的。
负责人被楼半夏和苏木拖出来,救护车也已经到了门外,寂静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宋初咳嗽着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周经理,不是说下班了吗,麻烦你先把这些员工疏散了吧。他们聚在这里,不方便我们调查。”
周经理连连称是,出去把人群疏散了,宋初也走到楼半夏和苏木身边,一起蹲下去看让负责人陷下去的地洞。
苏木习惯性地伸手捂着下颌,即使下巴上的伤口已经痊愈,连疤痕也没有留下,但是他却总是感觉那里的伤口还在滴血:“这底板不像是自然断裂的,裂口很整齐,倒像是被切断的。”
楼半夏伸手探入裂口内,摸索了一阵后拽出一根断开的电线。
铅笔粗细的电线,断裂的端口十分整齐,简直是强迫症的福音。
宋初只觉得眼角一闪,转头便看到那对传说中的金镶玉耳坠掉落在工作台一角。捡起耳坠,触手冰凉,仿若冰块一般。
宋初因为发烧体温本来就高,摸上那耳坠竟然感觉到一丝刺痛。
“怨魂。”宋初捏着耳坠上的钩子,将耳坠举到眼前。
苏木张了张嘴:“宋初,你现在的眼力是越来越厉害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楼半夏不忍直视地揉了揉鼻子:“苏木,拍马屁不要这么明显。耳坠里面有怨魂猜都能猜出来了,宋初好歹也处理了那么多案子了,还能不知道?”
宋初清了清嗓子:“半夏,你就不要戳穿他了。”
周经理一回来就看到宋初手中的耳坠,霎时被吓得后退两步:“果然又出现了!”
“麻烦给我们安排一间避光的、可封闭的房间。”楼半夏提出要求,周经理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连声答应着跑了出去,不多久就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
将耳坠放在灵石上,苏木阖目站在摆着灵石的凳子前,口中念念有词。
灵石在幽暗的房间内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映衬在耳坠的玉石上,在虚空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头上没有头发,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皮肤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尽是在高温下被烤得几乎融化,眼白过多的两只眼睛射出怨愤的眼神。
好在三人早有心理准备,乍一看到怨魂的姿态也不算太惊讶。
“吴春芳。”楼半夏叫出怨魂的名字,吴春芳歪着脑袋看着她,突然咧开嘴笑了。
只是那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就像一颗肉丸子突然长出了牙齿对着你笑……
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个抖机灵,楼半夏甩甩脑袋。
吴春芳闭了闭眼睛,张开嘴,却发不出正常的声音,而是让人十分难受的气音:“你们……终于来啦。”
楼半夏手撑在桌子上看着吴春芳:“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吴春芳艰难地说着,“我妈……还被他们……赶走了……工厂必须……负责……”
宋初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吴春芳的声音像是刮着嗓子发出来的,不仔细听听不出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这样而已吗?如果你是为了工厂隐瞒你的事故,应该去找那些把这件事压下来的高层,而不是制造意外。”
吴春芳吐出一口气,像是一声叹息:“我……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有人……抖了我的梯子。”
在场三人都脸色一变,如果是这样,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可是……我没有看到……到底是谁……所以,我只能……一个个去找……找看我不顺眼的人。”
楼半夏敲敲桌子:“看你不顺眼?他们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吴春芳又笑,抬手摸了摸自己面目全非的脸:“你们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也算是……厂里一枝花儿。可是我……心高气傲……看不过眼的人……多了去了,呵呵。”
宋初一个喷嚏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化作无数个咳嗽。
楼半夏一边帮她拍着后背,一边看向吴春芳:“你似乎有点自恋了,今天就到这里,有问题的话我们会再问你。在我们办案期间,你不许再作案。”
“只要你们,让我满意……”
没等吴春芳把话说完,苏木便已经撤走了灵石。
笑话,什么时候轮到她跟他们讲条件了?
“现在要怎么办,帮她查清楚是谁害得她掉进熔炉的吗?”苏木猛灌一杯水,念咒念了这么,他口都干了。
宋初拿起耳坠:“查是一定要查的,这不就是关键的所在吗?”
“可是,我总觉得吴春芳的说法……有些怪怪的。”苏木挠了挠下巴,这其中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啊?
“她的三观确实有些问题,不过这应该对我们查案没有什么影响,只要她还没有蠢到骗我们。”
楼半夏打开门,周经理一副“我没有偷听哦我只是正直地替你们守门”的表情站在门外,眼光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和楼半夏对视。
楼半夏轻哼一声:“周经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周经理还是没有看她,不过他确实很想知道是什么消息。
虽然他一直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到一些什么,但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苏木勾了勾手指,示意周经理附耳过来,轻声在他耳边说:“吴春芳说了,是有人害了她,要我们帮她把那个人给揪出来呢。”
周经理蹦出去老远,捂着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这,这算什么好消息?坏消息,大大的坏消息!”
苏木撇了撇嘴:“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好消息就是,在我们查案期间应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案件了。前提是你们全都配合调查。”
“配合配合,我一定配合,谁不配合我就教训他!”
令人庆幸的是,虽然在吴春芳的怨念之下发生了不少的意外事故,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因此死亡。
宋初本身就是病人,到了医院直接被楼半夏和苏木赶去打点滴,跟遭受意外的病人了解情况的任务就由楼半夏和苏木两个人完成。
靠在躺椅上,看着冰凉的针头扎入自己的血管,殷红的血液反冲到透明的塑胶管中。这对当下的宋初而言是十分新奇的体验,便是那刺痛都让她愉悦。
有人垂着头从她脚边走过,宋初下意识收回腿让他过去,那人却在宋初面前停下了脚步。
宋初抬头,看到一张青白的脸。
那不是人,是丧命的魂。
宋初如同没有看到一般低下头,那鬼魂也便没有纠缠,从她脚边走了过去。
原本这也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医院嘛,生死别乃是常事,出现鬼魂再正常不过。
然而,那鬼魂本都已经走过宋初面前,又突然折了回来,对着宋初的脑袋便招呼下来,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
结果不必多说,像他这样刚刚死了没多久也没什么怨念支撑的鬼魂,哪怕宋初睡着了,只是火之心的防御力就足以让他灰飞。
宋初醒着,他的下场只会更惨。
也许是沉寂了太久的缘故,宋初总觉得骨子里发痒,需要一些渠道来发泄。
不小心撞到她手中的家伙,就是很好的选择。
先前不长眼在高速公路上拦车的那一位已经算是幸运,而现在,她很无聊。
于是,输液室内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一个脸色苍白正在输液的清丽女子,两只手在虚空中时而揉捏时而拉伸,动作幅度虽然不大,却引人注目。
事实上,宋初完全把那只撞上来的倒霉鬼当成了橡皮泥,在手中揉捏成各种姿态。
因为输液的缘故,她的血不可避免地流出一些。
对这些刚刚死去还没有染上业障的鬼魂而言,她的血有着致命的诱惑。
即便宋初散发出“我很不好惹”的气息,还是有些鬼经不起这样的诱惑,宁愿冒险一搏。
然而看到宋初肆意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同类的之后,基本没什么鬼敢上前自找麻烦了。
楼半夏和苏木过来找她的时候,两瓶药水也已经吊得差不多了。看到在宋初手中已经被折磨得没了脾气的魂魄,楼半夏好心把人家救了下来,随手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