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笑道:“谢徳仪不是跟安分的,皇后还是离她远些,好好养胎的好。”
他之前有意起复谢氏同王氏抗衡,谁知道后来暴露出了夏婕妤的事儿,他对谢家实在膈应,索性另辟蹊径,引得王家从内瓦解,这么一来,谢家如何,倒也不太要紧了。
乔虞瞟见他眸底的冷淡,眸光微动,唇角缓缓上扬:“看来,您是要助我坐稳着后宫第一宠妃的位置了?”
皇帝笑睨着看她:“朕亲封的文宣夫人,若是随随便便让人压在下边,岂不是丢了朕的脸面。”
乔虞笑盈盈地依偎在他肩上:“皇上圣明。”
而皇后显然没怎么死心,后头又帮谢徳仪制造了一次跟皇帝的偶遇,乔虞一边看戏,一边忍不住感叹皇后还真是豁出去了,这些手段估计她为了自己都没放下身段做过。
直到皇帝再一次赶着晚膳时候去坤宁宫,恰巧碰上谢徳仪也在,据说还亲手下厨,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了一桌子精美菜肴,惹得皇后赞不绝口,连声夸谢徳仪手艺不凡。
结果皇上连筷子都没动过,平淡地撂下一句:“既然皇后喜欢,那么在你生产前,谢徳仪就留在坤宁宫中伺候皇后的饮食吧。”
把好好的嫔妃当厨娘使了,谢徳仪还感觉不到什么,皇后已经满脸尴尬,激动的心潮慢慢平复下来,在迎头一盆冷水中,总算看出来皇上对谢徳仪无意。
好嘛,还说是宠妃,本宫这样抬举都入不了皇上的眼。
皇后心里气得不行,浑然忘了自己当初提拔谢徳仪也是为了压制文宣夫人的势头,冲动劲过去,只觉着谢徳仪是个庸才,辜负了她的心意不说,还招惹了皇上的厌烦。
真是吃力不讨好。
皇帝一走,她就把谢徳仪赶了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转眼八、九两位皇子的婚期临近,皇后托着八个月的身孕,婉转请求皇上尽早为九皇子举行大婚,说是怕万一赶上了她生产的时候,误了九皇子的婚礼,便落下了一生的遗憾,对小两口来说,寓意和兆头也不好。
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人人心里都有数,皇后不过是担心皇上按着排序,把八皇子放在九皇子的前边,堕了嫡子的威风。
皇帝闻言也跟乔虞提起过,她倒是不以为意,笑道:“既然皇后娘娘这么说了,便让九皇子先举行大婚礼吧,正好,我还能多留乖宝几天。”
这话说的,真像是嫁女儿了。
皇帝眉宇间浸润着温柔的神采,知道她的所求同大多数女子不同,皇后计较的,在她心中,还没一摞话本重要。
先娶后娶这回事,乔虞确实不在意,她觉着八皇子也不会在意,说不准还挺乐意的,就是担心徐家小姐觉着委屈。
毕竟名分上是嫂子的,却是后出嫁。
乔虞思及此,柔声向皇上请求让徐家小姐入宫给她看看,马上要成为自己儿媳妇的姑娘,她一句话都没跟人家说过。
皇帝本就对她和八皇子有所歉意,闻言自是答应了。
徐家小姐闺名叫做子佩,与景谌同岁。
乔虞选秀时见过她一面,只是全程低着头,瞧着仪态出众,具体长相如何,她也只能靠记忆中看过的画像隐隐对上。
肤如白玉,柳眉琼鼻,眼眸偏于细长,衬得其中的明暗色彩幽静从容,唇色朱樱一点,微微抿开,泄露出点点紧张的神情。
虽说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绝色,却也是姿容秀丽的美人、
“臣女拜见文宣夫人。”徐子佩恭恭敬敬地伏身行了个大礼,上首坐的不光是她未来的婆婆,更是备受盛宠的文宣夫人,饶她自诩沉稳,也不可抑制地生出忐忑来。
“你我说起来都是自家人,以后不必这样多礼了。”乔虞笑着扶起她,明眸流转,“过来坐吧。”
徐子佩略显腼腆的起身,缓步走至她身边的坐下,垂眸颔首,纤背挺直,举手投足间如行云流水,气度风雅,令人赏心悦目。
“想必你们家也应该收到皇上的旨意了?”
徐子佩轻声道:“回娘娘的话,是。”
“你不用紧张,今天让你进宫,是为着九皇子的大婚在你和景谌之前,担心你因此有什么压力,所以才特意安抚你一声。”乔虞笑道,“女子一生最自在的时光就是在闺阁中的日子,本宫虽没有女儿,但像你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一朝要嫁出去,想想也知道父母该如何舍不得。”
徐子佩微微红了眼眶,又有些羞赧:“娘娘您过誉了,八皇子是天之骄子、人品贵重,臣女担心自己不能相配。”
乔虞微微摇头:“你们尚且没有相处过,怎么知道相不相配?既然皇上赐了旨意,说明你们天生便有这夫妻缘分,好好珍惜就是。”她语调轻柔着缓缓说,“景谌那孩子,因着年纪小,从小被皇上和本宫宠坏了,瞧着还不如你稳重,若是以后他有什么给你受气的,万不能自己忍着,直接与他说,或者跟本宫说都可以。”
徐子佩忍不住心头的惊讶,抬眸看向她,喃喃道:“娘娘……”
“本宫见你就知道你之前受父母宠爱,被教养得十分出色,总不能让你嫁过来却是受苦的。”
徐子佩对上乔虞的目光,滢滢泛波宛若春风拂过的清潭水面,粼粼的光芒顾盼间仿佛要投射到人心里去,她怔了一瞬,没想到文宣夫人这样清艳娇柔,更难得一颦一笑间,神态的灵动亲和,完全看不出是已经生育了八皇子这么大孩子的妇人。
怪不得盛宠多年未减,就是她见着也忍不住心生喜欢。
乔虞瞧着小姑娘红彤彤的脸颊,眼底的笑意愈深,热情地将她留下来用了午膳才走。
眼看宫门落钥的时辰就到了,夏槐将徐子佩送出宫,南书笑着开口:“主子,您好像对这位徐小姐十分满意?”
乔虞抿了一口茶:“这回真该好好谢谢皇上了。”可以看出挑的人选是用了心思。
“皇上对八皇子看重着呢,等日后八皇子上了朝堂,有皇上在,您也可以放心了。”
乔虞淡淡道:“比起另几个皇子,景谌没有得力的母家照看,偶尔受些委屈也是应该的。”
这是劣势,说不定也是优势。
“罢了,你去打听打听,晚上皇上歇在哪儿?要是不来的话,就传晚膳,我早些歇了吧。”
南书轻快道:“这几日皇上连着都是来灵犀宫的,晚上大概也不例外,况且您不是刚刚见了徐家小姐么?想来皇上也好奇着呢。”
乔虞失笑:“也是,我倒忘了,这也是他儿媳妇来着。”
天色刚暗,皇帝就过来了,果然问起了徐子佩,不过没有提及才貌性情之类的,只问乔虞满不满意。
乔虞玩笑道:“要是我说不满意,你还打算把发出去的圣旨再收回来不成?”
皇帝不以为然:“你要是觉着徐氏照顾不好景谌,就再赐几个侍妾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乔虞和景谌都不要侧妃,皇帝只以为他们是有意避让皇后和九皇子,赞赏之余颇有几分想要补偿的意思。
乔虞无语地戳了戳他的肩:“人家小两口好好的,您非多添几个人进去,再好的感情也得被撞散了。”
皇帝无奈地看她:“朕不也是担心景谌出宫后身边的人照顾不周。”
“那也得大婚看实际情况再说啊,我说啊,您这就是杞人忧天。”
皇帝微微眯起眼,“虞儿说朕什么?”
“……是关怀备至,”乔虞讪笑着说,“对了,九皇子的大婚礼在哪一日来着?”
皇帝戏谑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题接下去:“不晚了,就十日之后。”
“拿我是不是该送贺礼过去?”
“你是长辈,”皇帝失笑道,“小九送你还差不多。”
乔虞撇撇嘴:“那见面礼总是要的吧?九皇子跟景谌年龄相近,这么些年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她眉间微蹙,怅然着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九皇子的大婚举办的甚是隆重,比起他前头几个哥哥更要奢华,有皇后挺着肚子处处审看,工部礼部一点都不敢怠慢,听说九皇子府上大气辉煌、精美奢贵,令人赞叹不已。
皇后一来对九皇子有愧疚之心,二来也有心打压文宣夫人及八皇子,甚至还修书一封出宫,让王家按着她的要求监管皇子府的修造,务必要满足她的预想才好。
只是九皇子眼下到底是皇子,既没有实权在身,又没获封爵位,一眼望去,就可见皇子府上逾矩之处不少。
不过皇上都没表态,众人自然也装聋作哑,碍于皇后和王家,纷纷提着贺礼上门庆祝九皇子的大婚。
乔虞出不了宫门,凑不成热闹,索性便早早歇下了,第二天又是请安的日子,正好赶上九皇子小夫妇进宫给帝后见礼。
九皇子妃是皇后的亲侄女,故而即使不是她原来看重的陆氏女,皇后也没有显露出一丝勉强,和颜悦色,望着九皇子夫妻的眼神十分慈爱。
“只要你们二人日后伉俪情深,举案齐眉,本宫就放心了。”
今天来的不仅仅是后宫的嫔妃娘娘们,连着几位皇子和皇子妃,以及尚未出嫁的四公主和五公主都在。
乔虞事不关己地坐在一边,目光轻飘飘地从几对夫妻身上一一扫过,二皇子妃颇有长嫂风范,膝下只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不过二皇子对她敬重,即使内宅侧妃生下了庶长子,正妃的位置依旧做得稳稳的。
相比起她,同年嫁给三皇子的安氏就有些黯淡了,本就是庶女出身,气质礼仪在众皇子妃中落了下风,再加上安首辅年老致仕,安家更加没了倚仗,连带着出嫁女也气弱了起来。
她身边的五皇子妃虽然出身不高,但一直扬着笑脸,亲切热情地看着殿中九皇子夫妇,时不时说上几句凑趣的话,伶俐圆滑的性子惹得皇后看着她的目光都柔和了不少。
再后边的六皇子妃和七皇子妃沉默低调的坐在一边,偶尔不经意对上了眼,莞尔颔首,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乔虞一溜烟看过来,不由好笑,就这么一家子人,却也是众生众相,各有不同。
九皇子大婚后没到一个月,皇后这胎便要生了。
大约是皇后有孕以来小心护养的缘故,比先前生九皇子的时候顺当了许多,初阳朝升,天际刚刚显露出一缕晨曦,大周第二位嫡公主便呱呱落地,足有七斤重,只听那出声时候的哭声,就知道这孩子是个健康的。
可惜皇后盼着再生下个嫡子的事儿在后宫中不是秘密了,六公主一出生,坤宁宫上下都怔愣了一瞬,实在是之前都以为皇后怀得是个嫡子,来不及高兴,就先是失望和担心,行事间也小心翼翼,生怕惹得皇后迁怒。
皇后到底年龄不小了,生下六公主后便昏睡了过去,众人等不到她的反应,却能看见皇上对这个刚得来的女儿十分喜爱,不仅亲手抱着哄了六公主一会儿,还当场赐下了名讳,为一个“沁”字。
这么一来,暗自嘲笑皇后的人也失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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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同源
皇后好不容易怀上这一胎,小心翼翼的守了十个月,最后竭尽心力却生下的是小公主,其中的落差难免引起情绪的跌落,沉郁难解。
最后六公主平平安安地过了满月,皇后却病倒了,还是那种连人都见不了的重症。
自然而然,嫔妃们的晨起请安也被取消了。
乔虞再次听见皇后的消息是在八皇子大婚之后,他和徐氏翌日进宫以后,先去太宸宫向皇上谢恩,之后就去了坤宁宫。
也不知皇后怎么想的,几个月来除了皇帝谁也不见,连六公主的满月礼都没看到她现身,这会儿居然同意接见八皇子小夫妻俩,特意派了林嬷嬷将二人迎进去。
从坤宁宫出来,他们才往乔虞的灵犀宫过来,刚行完礼,八皇子大大咧咧地拉着自己新娶的妻子找位置坐下,委屈地同乔虞道:“娘,我渴了,皇后娘娘那边上的都是浓茶,越喝越渴。”
徐子佩这一上午算是见识到了八皇子是怎样胆大的性子,对着皇上都敢撒娇着讨要新婚贺礼,相比起来,问文宣夫人要水喝也算不了什么了。
“都娶亲了,怎么还是长不大的样子。”乔虞轻瞥了他一眼,转头吩咐夏槐见她准备的东西拿来。
她自己画的样式,送去司珍房做成了一对双耳同心结并蒂的玉佩,一个是墨玉螭首,一个是碧玉莲心,上头都系了三彩细穗流苏,柔顺地散落下来,清清扬扬,无处不精美。
乔虞笑道:“我原先给你们打双手镯或者扳指,可惜景谌向来不爱这些外在的事物,便做了一对佩饰,系在腰上,也不影响。”她示意夏槐送过去,“全当是我送给你们的祝福了,永结同心,和和美美的才好。”
徐子佩看了眼红锦布上的一对玉佩,满是喜爱,感激地起身对着乔虞福身:“儿媳多谢母后的心意,日后定然时刻警醒自身,不敢有违您的期望。”
相比起来,八皇子显得冷静多了,拿起自己的那块玉佩欣赏着端详了一方,直接就挂在了身上:“娘,我们都很喜欢,谢谢您啊。”
言语之间随意的,徐子佩有些担忧,生怕文宣夫人会觉着八皇子轻视了她的贺礼。
乔虞瞪了他一眼,“还不快把你媳妇扶起来!”
徐子佩一愣,忙道:“儿媳……”刚起了个头,就被八皇子握着手臂拉起来,小声在她耳边说,“你不必拘谨,娘私下最不讲究那些个俗礼,你自在些她反而开心。”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徐子佩羞涩地低下头,轻声细语地答应下来。
既然已经出宫建府了,两人在宫门落钥之前就得离去,乔虞微笑着将他们夫妻二人送走,望着灰蒙蒙的天幕下,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心头到底掩不住慢慢滋长的怅惘之感。
夏槐在身侧轻声唤她:“主子?”
乔虞收起面上的情绪,仰头望向天际:“这几日怕是要下雨了。”
夏槐一愣,下意识地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