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陆云晟对诗心悦这个名字还是有一点印象的。谁能想到初中时腻歪在一起的关系，在高三时竟和别人抱团在背后狠狠地插了她一刀。
现在见两人的关系还那么好，张口闭口一个“诗诗”，想到那时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宁晚晚，陆云晟心里一阵唏嘘……宁晚晚究竟有没有把诗心悦当作最好的朋友，还是和他一样，只是一个工具人罢了。
“云哥哥，我先去洗澡啦，你有空帮我对一下数学答案。”将吹了一会的书包晾在阳台后，宁晚晚将下午的数学考卷塞进了陆云晟的手里，随后抱着睡衣进入了卫生间。
正想着其他事情的陆云晟一怔。等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瞬间不自在地驾驶着轮椅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在动作顿了顿后，把房门轻轻地关了上。
将宁晚晚的数学考卷摊开后，就见她在上面已经写满了答案和草稿，甚至最后一道大题都解出了一个答案。
然而，即使关上了房门，隔壁的洗澡声仍然清晰地入耳，他甚至听到宁晚晚背诵英语单词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若隐若现地传来，显得格外的突兀。
他握着笔的手一顿，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把一个最简单的公式都写错了。
十几分钟后哗哗的洗澡声终于停了下来，才刚把填空题做完的陆云晟皱了皱眉。几分钟后，传来了门打开的声音，正开小差的陆云晟立刻装模作样低头地做题，却发现宁晚晚的脚步声并没有朝他的房间走来，而是越走越远……
渐渐地，陆云晟听不到屋外的任何声音。
而当他耐下性子准备加快速度做题的时候，宁晚晚的脚步声又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在宁晚晚开门进来的时候，陆云晟挥了挥手上的试卷，先声夺人道：“填空题和选择题我都做完了，你除了填空题最后一题的答案是错的外其他都是正确的。填空题最后一题的确有点难度，你没有在不该错的地方上失分。不过，选择题最后一题你是蒙对的，过程是错误的……”
他说着抬起头，就见刚洗好头的少女穿着干净的粉色睡衣蹦蹦哒哒地跳了起来。
“其他真的都做对了？！跟诗诗对答案好多都不一样，我还担心死了。”
粉底的卡通睡衣宽松地罩在身上，黑色柔软的刘海潮湿地垂在额前，露出着一张被浴室的蒸汽熏染而漫着淡淡粉色的小脸。
望着直接靠过来看卷子的宁晚晚，她巴掌大的小脸稚嫩而又青涩，一双黑澈的眼睛因为兴奋灵动清亮，声音都开心地扬高了八度。
然而，彼此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过近的距离，一股淡淡的属于洗发露的水果清香在鼻尖萦绕，带着蛊惑人心的香甜，清晰得让陆云晟再一次地不自在了起来。
前世，陆云晟不是没见过宁晚晚洗完头穿睡衣的样子……她在家里一向穿着自由散漫，周末经常穿着睡衣顶着一头被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在家里走来走去，夏天洗完头经常不吹干，偶尔还会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抠脚剪指甲，似乎一点都不把他当外人看。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又或者是被她爸妈说了后，倒是没再见到宁晚晚自由散漫的姿态。
只是不同的是，以前和宁晚晚相处的他毕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在他眼里，宁晚晚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妹妹，所以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她挺真性情的，也很羡慕这样的自由。
但现在，他已经二十九岁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身为女孩子，怎么能在一个男性面前这么的不设防……！怪不得长大后被人骗身骗心骗钱！
陆云晟的眉头立即一皱，把手里的试卷直接合上，语气低沉道：“已经淋了雨还不把头发吹干，是想感冒吗？把头吹干了再来。”
被陆云晟突然的低呵吓了一跳，但见他虽是用着冷硬的语气，但字里行间是关心自己的意思，宁晚晚眼眉一弯，不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乖乖点头道：“嗯嗯，我去去就来！”
宁晚晚去吹头的这段时间，吹风机呼呼的噪音倒是没有再打扰到陆云晟，他很顺利地做着后面的题目……
在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时，陆云晟发现宁晚晚的脚步声又没有朝他的房间走来，而是和刚才一样越走越远……
再一次的，陆云晟听不到屋外的任何声音。
他一边做题，一边伸手揉按着越来越难受的膝盖。而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当他沉下心把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解出时，宁晚晚的脚步声又由远及近地再度传了过来。
不同于平日里轻快的走路声，而是有些沉重。
陆云晟抬眼望去，就见推开门的宁晚晚，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木质脚盆走了进来。
等走近后，陆云晟才看清，宁晚晚抱着的脚盆里盛着三分之二的热水，里面沉淀着煎煮后的药材，散发一股浓浓的中草药味。
她一股脑地走近房间的角落，轻手轻脚地将脚盆里烧开的热水连带着中草药一起倒进了角落里的足浴按摩器里，然后又去卫生间里盛了四分之一的冷水倒入。
在用手指测了测水温后，她插上电源开始设置时间和恒定的温度。
宁晚晚熟门熟路的动作令陆云晟一阵恍惚。虽然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亲眼看见她将设定好自动加热保温的足浴按摩器推到自己面前时，陆云晟仍是愣在了原地。
第21章 按摩
“云哥哥，腿疼痛的话热水泡脚可以缓解疼痛，还能调和周身气血，疏通筋骨关节。”
见陆云晟怔怔地没有动作，怕他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宁晚晚连忙解释道：“云哥哥现在已经膝盖疼了吧，不能不注意这个现象的。如果不好好调理，下雨天会变得更严重的，会全身关节都疼痛起来！那时候再注意就已经晚了！”
宁晚晚故意用着吓唬的语气说道，但内容并不是危言耸听。她曾经就见云哥哥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疼得直不起来，完全走不了路……也不知道云哥哥能正常走路后，下雨日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疼得厉害。
但现在，她是绝对不允许云哥哥落下病根的！
煎煮药材不可能十分钟就煮好，联想到宁晚晚两次远去的脚步声。陆云晟心里头翻江倒海，沉声问：“你刚洗好澡就去煎煮药材了？你一回到家就注意到我的腿不舒服着？”
不是回家时注意到的，而是考完试回家的路上，就一直一直地挂念着。
但自己重生的事情是不可能坦白的，所以宁晚晚点点头道：“回家时看见云哥哥你在揉腿，就想到患有关节炎的外公，每逢阴雨连绵的日子都会发作。所以，就煎煮了一包舒筋活血的药材，希望能帮到云哥哥。”
宁晚晚满是关心的话语让陆云晟的心头更是复杂。他没有拒绝，将裤脚管挽到膝盖以上，将冰冷的双脚缓缓地浸入到冒着热气的水中。
虽然只有一只脚是有知觉的，但仍然能感觉到水温有些微微的烫。在一阵适应后，陆云晟紧绷的身子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宁晚晚见状，又按下一个按钮，打开了按摩功能。
“云哥哥，我设置的是四十三度的恒温，轻度档位十五分钟。如果在泡的过程中有不舒服的感觉，一定要告诉我。”
宁晚晚话音刚落，陆云晟就感受到了脚底的一对水底转动按摩盘正有规律地按摩脚底的各个穴位。滚烫的热水伴随着舒怡的力道令雨日冰凉的双脚渐渐地缓和了过来，一股热量从脚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让他的全身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等回过神来，注意力从双脚移开的陆云晟，一抬眼却见宁晚晚从外面搬了一个小板凳进来，竟撸起袖子坐在了足浴按摩器的前面。
这熟悉的姿态让陆云晟瞪大双眼……然而他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就见宁晚晚亮着一排小白牙，跃跃欲试道：“云哥哥，我帮你按摩双腿，疏通一下经络吧！”
见陆云晟一脸惶恐的神色，自云哥哥来家里后，宁晚晚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恐慌的模样，她拍着胸脯打包票道：“云哥哥，放心，我可是专门学习过的！保证让你舒服！”
未成年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用词有多么奇怪，陆云晟却已经头疼了起来，赶紧拒绝道：“……不用。”
见陆云晟推脱起来，以为他和前世一样不好意思麻烦自己的宁晚晚更是积极道：“这一个月来一直是云哥哥帮我……我也想帮助云哥哥……所以云哥哥不用觉得负担。”
“你刚洗好澡，很容易弄湿睡衣的。”陆云晟再一次找着理由拒绝道，“不用帮我按摩，有足底按摩器就行。”
“不行！”见陆云晟一次次地拒绝，宁晚晚鼓着包子脸道，“这个机器只按摩了足底，云哥哥疼的膝关节根本没有照顾到。云哥哥一直很难受、很痛吧……所以，更需要疏通经络，促进血液循环。”
知道宁晚晚一根筋到底，越是不让她做的事情她越是要去做的固执性格，陆云晟无奈地举起了白旗，就像刀板上的鱼肉任由着挽好袖子的宁晚晚伸出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白皙细腻，圆润饱满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干净漂亮的小月亮。
不同于成年后的手。长长的指甲涂着鲜艳夸张的美甲，不规律的作息令原本饱满的半月牙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微微有些恍惚，就被这双小小的手轻柔地握住了左腿的膝关节。沿着大腿由上到下，用沾着药水的毛巾细致地擦着，并以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一下一下地搓揉着。
她甚至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道丑陋的疤痕，轻轻地揉按着裸关节。
陆云晟的左腿是没有任何知觉的，但右腿已经基本有了正常人的感知，能明显得感觉到被宁晚晚细致的掌法推拿揉按的地方缓解了原本疼痛不适的症状。
在舅舅家住的那几个月终日躺在床上，浑身冰冷疼痛的时候只能自己咬牙往嘴里吞。没有人会照顾他……再离开宁家后，虽然在漫长的治疗后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但每逢阴雨连绵的日子仍是会发作。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似乎只有这样疼了，痛了，才能更深刻地剔除心里对宁晚晚的喜欢……才能把对她的恨转化为自己前进的动力。
才能忘记曾几何时，曾有过这么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安抚着自己，将他渐渐地带离疼痛与黑暗的沼泽。
是……熟悉的感觉……他……记忆里的宁晚晚……
眼前体贴入微的动作再度与过往的记忆渐渐融合，让陆云晟不禁有些失神。
他呼吸错落，完全静不下心，探究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和前世一样为自己按摩双腿的少女，心情忽上忽下的，似乎是想要看透她究竟在想什么，却见宁晚晚抬起头嘿嘿笑道：“不疼，很舒服吧！我真的是学过的哦！”
宁晚晚求表扬的目光和认真的动作令陆云晟倍感尴尬。
他开始微微出汗，觉得是因为泡脚时热水让他整个人的体温上升，体表毛孔张开所以才轻微出汗。
他开始心慌，觉得是血液循环有点过快，增加了心脏的负担。
他木愣愣地看着足浴按摩器上的倒计时，总算是熬过了这漫长的十五分钟。
在机器停下时，陆云晟立刻抽回自己的腿，拿起毛巾简单地擦拭了一番。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唐突的动作，陆云晟清了清嗓子转移着宁晚晚的注意力，将桌上的数学试卷递了过去。
“最后的这道大题，你只做对了一半，应该能得一半的步骤分。整张考卷大概能得个110分以上。”
初中数学是120分满分，这学期宁晚晚从来没有考过110分以上。原以为宁晚晚听到这个消息会像刚才一样兴奋得跳起来，却发现，宁晚晚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考卷的身上。
她在看自己的左腿。
卷起的裤脚下原原本本显露着那条到脚裸的疤痕，在从放满药材的水里出来后，在用毛巾擦干净后，更加清晰地倒映在了宁晚晚的眼中。
“你明天要考试，该复习去了。”
陆云晟心头烦躁，将卷起的裤脚放下，却被宁晚晚拉住了手。
她目光专注，语气极度认真地说：“但，云哥哥的腿更重要。所以，云哥哥……还没有结束呢。”
陆云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被宁晚晚的话所动摇，但这一刻，仍是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甚至突然间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摩还没结束。”宁晚晚的表情是少见的认真。她在陆云晟的怔愣下，将裤脚管再度卷到了膝盖之上，随后倒入两三滴药油在手心里搓热。
“刚刚只是预热，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
刚刚泡好的双腿还泛着热度，然而宁晚晚的掌心贴到皮肤的瞬间，却仿佛带来了更多的热量，令陆云晟低垂的双眸微微地瞠大。
她的手法十分熟练，就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双手拇指放在膝盖上侧，其余手指放在膝窝上侧，由上往下依次地拿揉，再依次按摩血海穴、足三里穴、承山穴……力度均匀且有渗透性。
然而这种熟悉的揉按在陆云晟眼里并不酸疼，反而说因为动作太过专注谨慎，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
在泡脚的时候，由于水的温度过高再加上脚底的按摩，只能感觉到原本不适的症状渐渐地被缓解。但现在，全身心的注意力压根没地方分散，全被腿上温柔和呵护的唯一触感所占据着。
于是，本因药浴而应该呈现着放松的肌肉并没有消除紧张，反而下意识渐渐地紧绷了起来。哪怕移开目光眼不见心不烦，心跳仍是失去了原本理智的控制。
“云哥哥，你的肌肉都僵硬了，我稍微用点力气。要多按摩活血化瘀才行……”
云哥哥的肌肉僵硬到完全不好推拿也根本按不动，可见长期卧床缺乏运动导致全身肌肉僵硬，如果不好好按摩活动关节，肌肉会发生萎缩的！
宁晚晚说完就微微地加大了推拿的力度，认真仔细地推完右腿后开始按照之前的顺序推左腿……
不再有乱七八糟感觉的陆云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反正没有任何知觉，就任由着宁晚晚捣鼓着。
就见坐在小板凳上的宁晚晚低着头，目光专注地推至他左脚腕狰狞的伤口时，动作再度放轻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