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姝摇摇头,让她给自己脸上涂上略重一点的胭脂:“再上一些,要不然一会儿气色不好,太后娘娘是要责怪的。”
苏果听她这么说,几乎都要哭出来。
她们怎么这么难呢?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就准备戴好发冠回去百禧楼,继续去听那听不懂的戏。
就在这时,李令姝听到一声熟悉的鸟叫。
“咕咕咕。”
是小腮红的声音!
李令姝豁然起身,往殿门口跑去。
刚一来到前厅,就看到一只黑漆漆的,脏得不成样子的走地鸡,昂着头看她。
要不是那双绿豆眼太熟悉,李令姝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自己养的走地鸡,怎么可能认错?
李令姝迟疑地问:“小腮红?”
赫连荣臻现在非常的心虚,又有点莫名的害怕,因为他紧赶慢赶赶回南华殿时,已经看到门口的皇后仪驾。
李令姝怎么回来了!?
赫连荣臻当时的心情真的特别难以形容。
他一瞬间竟然是很瑟缩的,到了家门口,竟是不敢回家了。
但在害怕的情绪里,他又有些期待:万一李令姝没发现呢?
他就可以伪装成自己跑去后院滚了一圈,佯装自己没有离家出走,逃脱出宫?
怀着这样的愿望,赫连荣臻小心翼翼飞到南华殿前殿房梁上,探头探脑看着下面的院子。
后殿里安静极了,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赫连荣臻莫名松了口气,心想:好险!
于是他就这么怡然自得地飞落下来,直接站在了后殿大门前。
这一抬头,赫连荣臻就差点炸了毛。
因为他看见四喜跪在厅中,扭头已经瞧见了他。
四目相对,赫连荣臻一下子就惊了。
四喜的眼眸是幽深的,带着深深的埋怨,又似有一些恨意。
变成一只鸟后,他对人的情绪感知更敏锐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竟能从一个小姑娘身上看到这么多情绪。
但四喜的眼神,也说明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李令姝一定什么都知道。
这么想着,赫连荣臻就更慌张了。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对策,是跑是留,结果李令姝就带着一阵风,瞬间出现在殿门口。
赫连荣臻:我不是,我没有,我没错。
他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着李令姝,竟然往后退了几步。
要知道……以前对着太后,他都没这么害怕过。
但李令姝看起来很平静,她甚至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看着赫连荣臻,就已经令他腿软心慌了。
“娘娘吉祥?”赫连荣臻试探地说了一句。
李令姝:“呵呵。”
赫连荣臻:糟糕!
他虽然是个彻彻底底的土著,但因为被你领书教了太多东西,听了太多的话,所以对她的习惯性词语是很懂的。
当李令姝说呵呵的时候,就表示她很生气了。
赫连荣臻忍不住,往后又退了几步。
李令姝冷冷道:“站住。”
赫连荣臻立即停下脚步,那模样看起来,可以说是呆若木鸡。
李令姝说:“你自己说,你跑去哪里了?”
赫连荣臻:……
这怎么可以说,再说了,即使可以说,他也是说不出来的!
于是,赫连荣臻就只能假装听不懂,低头在那咕咕咕乱叫。
李令姝就觉得它应该是能听懂的,往常小腮红都表现得很聪明,比如说要吃饭要喝水要洗澡,它都会主动提醒,厕所盆脏了,也会让人给他换,这样的智商,看起来真的很不简单。
但除此之外,它就再没其他的异常了。
所以李令姝就觉得它可能只比普通的鹦鹉聪明一些,大概能听懂人言,但这也就是极限。
今日它偷偷跑出去,着实气坏了李令姝。
她真的打算教训教训他。
“本宫还要回百禧楼,四喜,”李令姝指着那只垂头丧气的走地鸡,“给他洗干净,本宫回来再审问。”
说完,李令姝不再看它,特地绕过那个脏兮兮的小家伙,直接出了南华殿。
赫连荣臻:真的有这么脏吗?
事实证明,他确实很脏。
原本他洗澡用的是个不大的白瓷盆,往常都是站在里面扑棱水,等把全身都打湿,再顿一会儿,他就会飞到盆沿上抖动。
很快就能把自己洗干净。
但今天他刚一站到四喜端来的白瓷盆前,看到水面倒影里那只又脏又黑又丑的鸟,整个鸟都不好了。
这是乌鸦吧?
这回不用别人说,就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
赫连荣臻利落跳进水盆里,使劲扑腾翅膀,努力把自己洗得干净一些。
四喜蹲在那看它,目光很是幽怨。
赫连荣臻根本不理她,在他心里那不过是个伺候自己皇后的小宫人,还伺候得不是很好,除了忠心这个有点,其他真是啥都没有。
所以四喜哪怕不高兴,赫连荣臻也不在意。
四喜低声说:“人都说扁毛畜生讨人厌,果不其然。”
赫连荣臻:……
别以为朕听不懂啊!
他扑棱脏了一整盆的水,就故意飞到挨着四喜那一侧的盆沿,使劲那么一抖。
还带着煤渣的水渍就溅了四喜一头一脸。
四喜:“小畜生!”
她平时看起来胆子很小,那也只是相对南华殿的其他人,面对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鸟,她的所有恶意就展露无遗。
赫连荣臻看她要抓自己,忙往玉兰树上那么一飞,站在上面悠闲地看着四喜,绿豆眼好似在挑衅。
四喜气得不行,却也莫可奈何。
想到李令姝的吩咐,还是咬着牙去给换了一盆水。
她自己,则是躲得远远的,不想再招惹这只贱鸟。
赫连荣臻来回用了三盆水,终于把自己洗干净了。
他也不回寝殿,自己先在玉兰枝头晒了会儿太阳,等到身上暖融融的,散发着玉兰香,这才施施然飞回去,把自己直接关进笼子里。
这个小巧的鸟笼,还是挺让它安心的。
另一边,李令姝带着气,一路往百禧楼赶。
刚才耽误了不少工夫,她怕太后发现异样,坐在步辇上还想了个不太入流的借口。
苏果伺候她也才一个多余,但人很机灵,又贴心,一下子就明白李令姝到底在想什么。
当着黄门的面,苏果就担忧道:“娘娘可好些?”
李令姝心中一暖,低声说:“好些,回去莫声张,勿要打扰娘娘的雅兴。”
苏果立即说:“是,奴婢明白。”
等回了百禧楼,李令姝路过一楼西侧间雅室前,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刚才那俩个面生的宫人已经不见,此刻换了一名年长的管事姑姑守在西侧间。
李令姝回过头,努力换了换表情,这才轻手轻脚往楼上去。
刚一回到主桌,就听到熟悉的娇柔嗓音:“皇后娘娘可去了不少时候,怎么了?”
李令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稳,就感受到太后投射过来的目光。
那一瞬间,如针刺目。
“县主真是关心本宫。”李令姝回一句。
李令嫣却不依不饶:“皇后娘娘做什么去了?也不好好陪太后娘娘看戏。”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作死惹媳妇生气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37章
李令姝只有面对太后的时候,才那么乖顺恭敬。
但面对李令嫣,若她现在成了皇后依旧没脾气,那就很说不过去。
李令姝是仔细推敲过的。
古代人对身份有着天然的敬畏,既然她现在是正宫皇后,她就自然比以前有底气,对李令嫣或者是萧夫人,都不需要再跟以前一样畏畏缩缩,胆战心惊。
但这个底气却也是有度的,还不能超脱她暂定的人物性格。
所以面对李令嫣都挑衅,她也只是淡淡说:“本宫去哪里,想必县主是很清楚的,难道不是吗?”
李令嫣略有些急:“你!”
萧夫人原本不打算管,现在看李令嫣有些对付不住,便皱起眉头。
“嫣儿,少言。”
李令嫣便轻轻答:“是,女儿明白。”
萧夫人训斥完大女儿,又转头来看二女儿。
对于这个外室女,萧夫人是一贯很不待见的。
原因无他,她的亲娘余氏,实在很是美丽不凡。
忠勇伯为了她,曾有一度不愿意归家,日日都泡在那个温柔乡里不可自拔。
还好她命不好,早早就归了天。
萧夫人沉下眼眸,深深凝望着李令姝:“娘娘现在是皇后,自同以前不同,但娘娘也别忘了,您还是姓李,臣妇还是您的母亲,忠勇伯也还是您的父亲,嫣儿……也还是你的长姐。”
李令姝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淡去,她回望萧夫人,末了只是说:“夫人说的是。”
这时,太后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瞧瞧这出戏多好看,都好好看戏。”她悠然自得落下这一句,打断了母子三人的口舌交锋。
李令姝转身看向戏台,见台上的旦角泪水涟涟,正唱着哭求婆母回心转意的戏码。
真是感人至深。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这一出大戏可算是唱到尾声。
李令姝松了口气,跟着太后打赏过戏班,便就道:“娘娘,此时天色正好,不如咱们这就去御花园赏景?”
太后笑道:“正是,瞧这些小姑娘们早就坐不住,咱们便走吧。”
李令姝就赶紧上前,亲亲热热扶着太后起身,陪着她一起下了楼。
百禧楼的前门对着御花园的后门,从此处去御花园很是便宜,根本不用坐步辇,步行一刻即可到达。
因此,这一群人也没像模像样坐步辇,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李令姝比较懂事,刚一到门口就往后退了一步,让萧夫人陪着太后继续往前走,她自己则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位置,假装看风景。
“今日天朗气清,很是得宜。”安亲王妃快走几步,同李令姝说道。
李令姝看了一眼前头的太后,低声道:“王妃,本宫不便同你多言。”
安亲王妃就掩嘴一笑:“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古板无趣?”
这是古板无趣的事吗?这是要命的事!
李令姝垂下眼眸,也未曾多言。
安亲王妃看了她一眼,声音也很低:“你不用怕,太后并非一手遮天,就连我们王爷,也不是。”
李令姝很意外,她抬头看向安亲王妃:“还请王妃慎言。”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她们就已经行出百禧楼,往御花园那边拐。
“怎么不能说?”安亲王妃挑眉,笑得异常肆意畅快,“等陛下好了,皇后娘娘也当想说什么是什么。”
李令姝微微一愣。
其实如今宫中,人人风声鹤唳,大多都觉得陛下是好不了了。
若非重病,他不可能老老实实被太后关在乾元宫,声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宫里宫人们都在传,用不了多久就要变天了。
但康亲王不仅是个坡脚,看起来还很愚钝,陛下若是真的年少殡天,继承皇位的又能是谁?
这么一看,前朝正摄政的安亲王,就有了很大的赢面。
换作是李令姝,都会对这个皇位动心,哪怕最终可能不会动手,但绝对不会无动于衷。作为安亲王的正妃,能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怎么不令李令姝意外呢?
毕竟,若有一天安亲王得势成为新皇,那她就是堂堂正正的皇后,从此母仪天下。
跟她现在的身份,一丝不变。
安王妃看她似乎有些不信,而已不解释,只说:“陛下是臣妇瞧着长大的,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娘娘安心等,总能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日。”
李令姝抿了抿嘴唇:“多谢王婶。”
安王妃这一整天,终于听到她一句王婶,人不住又笑:“一家人,不值当谢。”
说罢,她也不在这给皇后招眼,自己退了几步,同余将军夫人章氏说话去了。
李令姝低头走在宫道上,认真思索安王妃的话。
陛下,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只希望,安王妃的话能当真。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太后同李令姝她们打头阵的就已经来到御花园。
今日的御花园比往日都要精彩。
刚从后门行入,打眼就是林荫小路,小路用灌木做了拱门,两旁都挂了琉璃灯,此时正是幽静时。
太后倒也知道给李令姝面子,等人多一些,夸了一句:“皇后办事得力,好。”
就有那会说话的开口:“皇后娘娘真是巧思,这景致确实好极。”
李令姝羞涩低下头,也不吭声。
太后就继续往里走。
御花园中亭台楼阁皆有,麻雀虽小却屋内俱全。
就比如四海升平阁,位置在半高的太平山上,视野开阔地方宽敞,因此算作是今日休憩用的主殿。
太后虽然看起来不过三十几许的年纪,人还年轻靓丽得很,她却也不耐烦同人应酬,简单领着众人走了一圈,就笑着开口。
“哀家年纪大了,几不陪同你们玩,大家都自在些,随意逛园子吧。”
她这么说完,就让赤珠陪着她去四海升平阁坐下,另有命妇和安王妃等,也一起过去先坐下吃用些茶点,也好休息一会儿。
剩下的年轻姑娘们,自然还要再逛一逛的。
李令姝作为年轻的皇后娘娘,不好也过去休息,只能扯着笑同人应酬。
简单把百禧楼逛完,李令姝也只瞧见角落里有一盆似是而非的田旋花,这才把心落回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