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冰凉,她的心一紧,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将他的手包住其中。
他的视线落到她隆起的肚子上,想到她受的吓、受的苦,心中的痛比身体的伤更甚。
“夫君,你想不想喝炖鸟汤?今天从宇打了好多鸟,我们已经烤了一只吃了,很好吃呢,剩下的我让丁虞拿到厨子那去炖汤了,我让他们端来,我喂你喝好不好?”
从霄还未及回应,便听到营帐外一个声音传来:
“大哥!大哥!”
下一刻,从宇一把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直冲向床榻:“大哥,你怎么样了?”他急切地问道。
从霄的眉拧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急急止步,气势一下弱了。
“我、我听说你受伤了,我担心,所、所以……”他说话都结巴了,可看到大哥重伤虚弱的样子,又担心得不得了,“大哥,你、你要不要紧?”
从霄半天才说出一个字:“滚。”
从宇心塞不已,却半点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倒退着、不情不愿地往后退。
“从宇,你去厨子那看看,鸟汤炖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端来吧。”秦樱樱对他说道。
“好,我这就去!”一想到等下又能进来,从宇心头一喜,飞快地跑了出去。
“吵。”从霄略显烦躁地闭了闭眼,苍白的脸上透着不悦。
秦樱樱知道他是嫌从宇吵,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柔声道:“他很关心你,你要是觉得他吵到你,等他把汤端来,我就让他出去。”
从霄微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不过片刻,从宇就把一罐子鸟汤端了来,放到桌上,打开罐子的刹那,汤的鲜香味儿飘了出来,好闻极了。他舀了一碗汤端到床榻边,把勺子给了秦樱樱,规规矩矩站好,双手端着碗送到她的面前。
“大嫂,我端着,你喂大哥喝吧。”他的嗓音比方才小了许多,态度恭敬,谨小慎微。
秦樱樱偷偷瞄了眼从霄,见他神色稍霁,这才舀了汤,一口一口喂他喝。
从霄喝了小半碗便觉犯困,意识也逐渐模糊,很快便睡着了。他奋力一战,又失血过多,早已筋疲力尽。
看着他沉睡的容颜,秦樱樱吸了吸鼻子,把勺子放进碗里,起身拿过一旁的毯子,极其小心地为他盖上,又轻轻抚摸了下他的脸颊,想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这一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大嫂,你累了吧?我在这里陪大哥,你去休息一下。”从宇注意到她脸上的憔悴和疲倦,关切地说道。
秦樱樱摇了摇头,不愿离开:“我在这陪着他吧,若是累了,我会休息一会的,你不用担心。”
“那、那你把剩下的汤和肉吃了吧,这样才有力气照顾大哥。”
“嗯。”她这时才觉得好饿,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应了下来,“我吃一些,剩下的你拿去给厨子,让他收好,等夫君醒了再热一下给他吃。”
“好。”
第160章
从霄睡了许久, 秦樱樱在他的身边陪了许久。他睡得很沉,几个时辰不曾醒来。
期间苏白悠进来过几次, 查看从霄的情况,并告诉秦樱樱, 她之前给从霄用了止痛和安睡的药, 所以他才会睡得这样沉。她又给他喂了些药,交代秦樱樱和丁虞好好照顾着, 有什么事就叫她。
苏白悠离开后, 丁虞看着一脸困倦的秦樱樱,担心地说道:“公主, 天都黑了, 您睡会吧。您要是累着了,身子垮了,大人要担心的。”
秦樱樱知道她说得有理,可她就是舍不得眼睛从他身上移开, 她希望他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她。
“公主, 苏大夫给大人吃了药,大人一时半会醒不来的,您快睡一会吧, 奴婢在这守着,大人若是醒来,奴婢第一时间喊您。”
“嗯。”她实在累得有些撑不住,只得应了,扶着腰起身, 才发现半身已经麻了,亏得丁虞扶住她,她才能站稳,缓了好一会才能走路。
营帐里还有一张矮榻,用来放一些杂物,秦樱樱让丁虞把榻上的东西拿走,她打算在上面将就一晚。
这张榻又小又窄,硬得很,睡着怎么会舒服?丁虞皱了皱眉,想劝她回去睡,但想来她不会愿意,只好答应,拿了两条褥子过来仔细铺上,小心翼翼扶她躺下,又给她盖了一条薄毯。
秦樱樱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他要是醒了,你一定要喊我,知道吗?”
“奴婢知道,公主快睡吧,睡足了、养好了精神明天才能更好地照顾大人。”
秦樱樱实在困极了,躺下没多久便进入了梦想,只是她记挂着从霄的伤势,眉间一缕愁绪怎么也无法消散。
丁虞看着她熟睡的面容,舒了口气,走到床榻边,坐下,留意着大人的情况。
一夜间,从霄醒来过一次,一眼看到矮榻上熟睡的秦樱樱,眼神不自觉的柔和许多。他让丁虞喂他喝了些水,又让她唤来茂儿替她,叫她也下去休息。
他的视线放在秦樱樱的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今日一战,从玄泽一方损失一员大将,应会休整几日。聂弘烜,一生征战,落得如此下场,他并不同情,只是觉得可惜,他终究为大祁立下了赫赫战功,那是无法磨灭的功勋和历史。
接下去,从玄泽会有何计划,派谁出战?
他们早前调查过敌方阵营的情况,敌方几员大将皆是在战场历练过的猛将,其中不乏从玄泽精心培养的年轻将领。这么多年来,从玄泽躲在暗处,或威逼,或利诱,拉拢了不少文官武将,从大祁外围开始,一步步蚕食鲸吞、慢慢渗透。后来,他又趁他不在京城,以从家长辈的名义接管了从家,迅速笼络了一部分人,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但现在,从玄泽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几乎所有的兵力都上了战场,在京城已没有多少他的人手,仅凭那些人想要稳住从玄泽的后方谈何容易?在大祁都城,皇上得到喘息的机会,再加上从岸、吴举昭他们相助,清理朝堂、收回政权不是难事。届时从玄泽腹背受敌,绝无胜算。
所以,在战场上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而他只是不希望樱樱身怀六甲还要随军受苦,因着这一点,他想尽快结束战争,收拾了从玄泽和一干叛党,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回到他们的家。
从玄泽,时至今日,他们尚未正面相对,等到他日相见之时,他会亲自问他,弑兄灭亲,何以为人?
从霄在床上躺了三天后,伤势好了许多,由时晋和从宇搀扶着,已经可以下床走几步。
这几天,两军僵持着,按兵不动。
大宴那边,赵明劼增派三万
大军相助,军中士气大涨,将士们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奔赴战场,将从玄泽一方杀得片甲不留。
听时晋汇报完军情,从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小心戒备、抓紧操练,随时准备迎敌。
秦樱樱坐在椅子里,看着从霄由时晋搀扶着走来走去,脸上是释然的笑容。苏大夫说,从霄已经脱离危险,只要再休养一阵便如常人无异。这些天,也多亏了从宇每日从外头打野味回来给从霄加餐,那些汤汤水水看着不起眼,对身体复原却是极好的良药。
天气暖和,从霄身上绑了绷带便只披了一件宽大的灰色罩衫,高大的身形隐藏其中,俊朗的眉眼焕发生气,明显比受伤那日好了许多。他一边在营帐里来来回回走着,一边时不时看秦樱樱一眼,看到她对他笑,他的心情愉悦不已。
‘“夫君,你走了好一会了,要不要歇歇?”秦樱樱关心他的身体,怕他累着。
“是啊,大人。”丁虞也在一旁帮腔,“快到午膳时间了,您先坐着休息一会,奴婢这就去拿饭菜过来,您跟公主一起好好吃个饭。”
从霄点头:“也好,去把从宇叫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丁虞离开没多久,便和厨子一起端着午膳过来了,但从宇并没有来,丁虞说她找了一圈没找到他。
“不会又去打野味了吧?”秦樱樱一边为从霄盛汤,一边说道,“他这几日囤得已经够多了,可以让他歇息几日。”什么雀鸟山鸡兔子鱼,花样可不少,他明明说这附近荒得很,也不知他怎么找到那些的。
“随他去。”从霄知道他是个闲不住的,让他待在军营中定会觉得无聊,不如让他出去晃晃。
秦樱樱把汤端到从霄面前,又特意舀了一大碗放在一边,给从宇留着,等他回来的时候吃。
从霄看在眼里,淡淡道:“你挺关心他。”
“他是你弟弟呀,也就是我的弟弟,关心他不对吗?再说,他可是一个称职的猎人,没有他,谁打这么多野味给你吃?”秦樱樱唇畔尽是笑意,舀了一口汤送到他的嘴边。
从霄一口喝光,心思又拉得远了。
从玄泽不会无缘无故让从宇到他的军营,他究竟想干什么?
第161章
当从宇发现自己身处从玄泽的军营时, 大为震惊, 他全然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只记得他正要出发去打野味, 之后的事情便全无记忆了。
发生了什么?
“少爷, 你醒了?”徐复看到他坐起身,笑眯眯地走了过去,“少爷可饿了?属下这就帮您准备午膳。”
“你等等!”从宇喊住他, 下了床, “我怎么回来了?”他一脸疑惑, 觉得古怪极了。
“少爷自然是自己走回来的。”
从宇怒了, 一脚踹了过去,踹得他跪倒在地上:“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徐复陪着笑, 说道:“少爷自个怎么忘了?将军让您潜入从霄军中拿一样东西,如今少爷已然得手, 自然就回来了。”
“拿东西?”从宇茫然困惑,他怎么不记得?会要他拿什么?大哥的兵符吗?不会啊,他根本就不知道大哥的兵符放哪。
“这……属下也不太清楚, 好像、好像是一面镜子。”
镜子?从宇更觉莫名其妙, 他那个爹无聊到这程度?他不信,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他懒得再问徐复,掀开帘子直往从玄泽的营帐跑去,他要亲口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从宇不顾士兵的阻拦,强行冲进了从玄泽的营帐, 发现营帐里还有一人,是一个身形瘦削的高个中年男子,道士打扮,神情冷肃,看着不好亲近。他的左手拿着一面铜镜,右手轻抚镜面,看上去一副很在意的样子。
看到从宇进来,从玄泽面带不悦地看了他一眼,道:“没规矩。”转而又对那道人说道,“甄先生,犬子失礼,切莫见怪。”
甄怀头都没抬,不甚在意:“从少爷能拿到这乾坤八卦镜,功劳不小,稍晚我会施法,将大祁四公主带来。”
什么意思?!从宇一脸糊涂,他怎么把大嫂从大哥的军营中带来?施法?施什么法?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从宇冲上前质问他,心里开始焦急,大哥现在重伤,要是大嫂出什么事,大哥定会情急,到时伤势加重如何是好?“我警告你,你若敢伤害我大哥大嫂,我定不会放过你!”
“放肆!”从玄泽一巴掌甩了过去,直把从宇打懵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动手打他的男人,满腹委屈,悲怒交加。他凭什么!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养过他一天,没有关心过他一天,他有什么资格打他?连大哥都未曾打过他,他凭什么!
“滚出去!”
“谁要在这鬼地方待着!”若不是为了冬儿,他怎么可能这么憋屈的受他摆布!他恨极,转身便跑了出去。
他刚离开,就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白衣墨发,气质儒雅,两眼温和清澈,竟是方岩昭。
他拱手道:“师父,从将军。”
“岩昭,你来了。”甄怀看向他,对他说道,“你看,乾坤八卦镜已到手,师父会将四公主带来,从将军已经答应,事成之后将四公主交于你。”
看到镜子,方岩昭微一愣,顿了下,转向从玄泽,恭敬道:“多谢从将军。”
“方学士不必言谢,从霄夺人所爱,行径卑鄙,该有此报。我要多谢你和你师父鼎力相助,待大军凯旋,我定不忘二位相助之恩。”
方岩昭道:“从将军言重了,在下别无他求,只望四公主平安,希望到时从将军能让我好生照顾四公主。”
“这个自然。”
三人又说了些战场之事,方岩昭对行军打仗并不擅长,只是默默听着,并不发表意见,听了一会
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不过,他并未回自己营帐,而是去了从宇帐中。
从宇正逮着徐复一顿发脾气,看到方岩昭擅自进来,吃惊不已:“方岩昭,怎么是你?”
“方、方学士!”一身狼狈的徐复看到方岩昭就像看到了救星,差点没热泪盈眶,“你、你们先聊,下、下官先出去了!”说着,也不待从宇同意,抱头冲了出去。
看到他,从宇没什么好气,认为他定是投靠了从玄泽,帮着从玄泽对付他大哥!
“想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吗?”方岩昭并不在意他的怒意,径自找了把椅子坐下,抬头看向满脸怒容的他。
“想说就说!”他嘴上硬着,其实心里好奇得要命,他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我师父施的傀儡术……”
傀儡术?从宇突然想起在国师府时,大哥中了他师父的傀儡术妄图杀大嫂一事……所以说,他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控制了?刚刚他看到的那个道士是方岩昭的师父?
方岩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从宇,从宇越听越心惊,整张脸都有些灰白。
“你是说,那乾坤八卦镜能够带着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也就是说,你师父凭着那面镜子可以自由出入我大哥的军营,也可以随意把我大嫂带走?”而那面该死的镜子居然是该死的他从大嫂的营帐里偷出来的?他浑身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