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茫然地抬起头。
萧承衍笑了笑:“有岳父大人见证,你现在已是我的妻子,还觉得不安吗?”
沈绾心里某一处好像被什么重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来她小心翼翼的假装,他都看在眼里,也都一一清楚,今日带她出来,也是为了消除她心底的不安。
萧承衍拉着她转身,他们踏着寰龙山的土地,下面是奢华繁盛的锦都,这么一俯瞰,好像整个疆土都握在手里。
“我们从北一路向南,如今终于坐享天下了,但是一切还只是开始。”
最难的,是怎么改变这片天地的模样。
“我的担子从未放下,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支撑不住。”
如果可以,沈绾很想多替他分担一些身体上的苦楚,每每想到也许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几年了,就会悔恨那天自己不能到得及时。
萧承衍牵着她的手,将她圈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你知道,小时候有一次,你在我面前摔倒了,当时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听他突然回忆起以前的事,沈绾抛下心中那些心思,认真回想起来:“想的是什么?”
萧承衍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忽然清了清嗓子,以一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口气道:“这丫头突然在孤面前平地摔,是想引起孤的注意吗?还哭得那么可怜,是想让孤心疼吗?”
沈绾一怔,突然在他怀中毫不顾忌地笑了,她重生而来投奔萧承衍的时候,最初他不是也是这个样子,总是如此自作多情!
萧承衍放开她,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一双黑眸透亮,纳入天地的同时,只纳入了她一人的影子。
“其实不是那样,我心里是想你靠近我的,想来那时,我就已经把你放在心上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沈绾’,不肯相信燕京那个沈绾是你,就是不想有一日我们会变成敌人,好在最后你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她不知道他曾找过她。
“但是在我眼里,殿下当初可看不起我了。”沈绾隐隐觉得后悔。
萧承衍嘴角一扯,忽然在她唇边落下一个急促的吻,声音带了点懊恼:“是我的错……”
沈绾掂起脚,抓着他背后大氅兜帽上的绒毛,在他直起身子的时候突然迎上了那个吻。
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日子能惩罚他,但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如今他们能互相陪伴就好。
脚下踏着锦绣山河,手掌乾坤日月,身侧他尚在。
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
——全文完——
第86章 番外
燕京的兴宇街是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一日里不见人影稀疏,到处是吆喝叫卖的声音,尤其是南街的茶楼“一品坊”,临到晚间散场的时候还有赶不走的人。
说书先生喝口水的空隙,底下坐着闲聊的人天南地北地胡侃,今天一品坊里东北角有个嗓门大的汉子一直嚷嚷,把说书先生的话音都盖过去了,吸引了好多双眼睛。
“听说羯虞王归顺了你们知道吗?”
“什么啊?你怎么知道的,这种事可别胡说,造谣是要吃牢饭的!”
那大汉一只脚蹬在凳子上,眼睛睁得老大:“我没胡说,我弟弟,就在太子府当差,你知道这段日子太子一点消息没有,是去干什么了吗?就是去羯虞谈判去了!”
坐对面的人看起来比那个汉子斯文多了,看他如此言之凿凿,心里也没底了:“有这回事吗……”
“你等着吧,不多时上面就该发布告公之于众了,我弟弟说,咱们灭掉戎人之前,羯虞一直从中给咱们使绊子,狗娘养的,当初要不是咱们帮着羯虞王,他们早就被戎人给吞了!”那大汉一拍桌子,震得桌上面的花生瓜子抖三抖,对面的人来疑问了:“那他们是怎么归顺的啊?羯虞王有那么容易就答应?”
大汉似乎就在等着这句话呢,他拍拍那人肩膀,赶紧放下脚坐正了,拿着空了的茶杯在桌子上一砸:“那还是靠咱们殿下的三寸不烂之蛇啊!咱们殿下……”
茶楼对角的角落里,两个男人背对着那帮人坐着,一个端坐喝茶,一个伸长了耳朵想到听清那些人的话,边听边复述给安安静静喝茶的人听。
“牛呀,说殿下三寸不烂之舌舌战群儒,哦?一群人现在又变成殿下单枪匹马在羯虞王庭来了个七进七出了,嚯!殿下还揪着羯虞小王的脖子逼他就范,说要是不归顺大齐,就举兵来灭了羯虞,还说羯虞小王都吓尿了。”
沈惜鹤脸上表情甚是精彩,力要把那个大汉的表现学到极致,还时不时注意着殿下的神情。
他说完一段,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我跟殿下明明同去,却没看到这等让人心潮澎湃的画面,真是可惜。”
哪里是可惜,现实哪有那个大汉说的那么夸张,其实不过他们给羯虞人摆事实讲道理说清一下利弊而已。
萧致放下茶杯,扭头看了沈惜鹤一眼,面无表情道:“舅舅前些日子刚刚上奏,说要你去军中历练,如今羯虞归顺,那边臣民却不一定心服,孤觉得派你过去正好。”
沈惜鹤脸色一变,赶紧握上萧致的手臂:“说好了臣要伴殿下身边长长久久的,殿下怎么能把臣派到那等生活穷苦民风剽悍的地方?我父亲就是看不得我跟在殿下身边沾光,总是想让我也尝尝他年轻时候受过的苦,那哪能一样?他感情有我娘陪着,细皮嫩肉的我到那里还不得被那些生猛的粗汉子生吞活剥了!”
萧致脸上总算有一丝表情了,只是满脸都写着“你怎么这么没有骨气”这几个字。
“就是因为你丝毫不像将门之后,舅舅才想放你去历练。”
沈惜鹤看着别处,小声嘀咕:“又不是什么都要靠蛮力,我生来就不喜欢舞刀弄剑打打杀杀,现在大齐开拓完疆土也该修生养息了,我留在燕京辅佐殿下不好吗?”
萧致神色微怔,而后摇了摇头,声音还是那么低沉:“你何时能懂,舅舅想要磨炼的是你的心性而非行军打仗之术。”
被一下戳到痛点,沈惜鹤知道自己被殿下完全看穿了,相比较别人,他的确有些娇生惯养了,不喜欢舞刀弄剑是一方面,不能吃苦又是另一方面,若是磨炼不好心性,在燕京里,迟早也被人揉捏碾碎了,他像是喝闷酒一样闷了一口茶:“父亲还真是厉害,找殿下来说,我想拒绝都不行。”
萧致无视他的撒娇:“这一代的羯虞王比他的父亲还要懦弱,但是民心依然难以驯服,让你过去不是让你打仗的,你也不是这块料,舅舅的意思也是,如何将羯虞真正的收复,这才是他想让你历练的,要是完不成,你也别张口就来,说什么以后要辅佐孤了。”
他哼了一声,后面的话自是不必说,沈惜鹤也明白他的意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看着他问道:“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郑将军自动请缨,说要去震慑羯虞。”萧致扭过头,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水。
“他?”沈惜鹤冷哼一声,玩着手里的花生,“肯定是他家那个疯婆子怂恿的,成天就知道收揽兵权,偏偏自己还有个狗胆子。”
他说到一半,想起有意思的事,又忍不住忍笑看向萧致:“当年她是想方设法要嫁给陛下,可惜陛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是逼急了才嫁给郑将军的,到现在还野心不死,你说是为什么啊?”
“孤怎么知道?”萧致对这个不感兴趣。
“我看,就是心里过不去,看姑母过得那么好,她心里不忿而已。”
萧致放下茶杯,声音冷了下去:“你要是这么喜欢猜女人心,不如孤跟父皇上奏,让你去后宫当大总管去好了。”
“别啊!”沈惜鹤见自己撞马蹄子上了,忙求饶,“殿下我错了。”
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看样子是大汉说到结尾了,萧致已经站起身,在桌子上留了一锭金子转身就走,沈惜鹤一看太子殿下这么败家,急忙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放桌上,拿起金子揣怀里,然后追了出去。
“殿——表哥!”沈惜鹤喘口气,拉着萧致的袖子,“咱们去哪?”
萧致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跑了这几步路就上气不接下气,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喜欢舞刀弄剑。
“去首辅大人府上。”萧致说完转身走了,沈惜鹤却猛然抬头,眼睛发着光,“好啊好啊,走走走!”然后迈着大步子风一样超过了萧致。
到了封府,沈惜鹤身为萧致的狗腿自然是率先跟门房说明情况,过了一会,就有管家过来请了,二人跟着进去,沈惜鹤像猴子一样不安分地东看西看,惹得管家频频侧目。
“别看了,封家二姑娘去她外祖家了。”萧致漫不经心道,刚说完,沈惜鹤就一脸失望,身上也没了力气一般,有气无力地跟在他后面:“好吧。”
管家带两人去了书房,封桓正等在那里,按理来说他应该出去迎接萧致,只是萧致提前嘱咐了。
封桓看二人进来,让管家准备茶水,自己把门关上了,转身后开门见山:“殿下来府上,是有什么事?”
萧致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老师。”
沈惜鹤也忙弯身:“老师……”
封桓如今不止是首辅,还是太子恩师,从小他和沈惜鹤都是受封桓的教导长大的,尊称一声“老师”是应该。
“殿下,”封桓去托他的手,将两人带到座上,又坐到主位上,“殿下这副打扮过来,又不想惊动他人,所说之事怕是非同小可吧。”
萧致顿了一下,略微迟疑,而后摇了摇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让老师鼓动鼓动其他大臣,上奏父皇,让我参与辅政而已。”
封桓听清他的话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去,这么“危险”的话要是被旁人听到,还以为太子是勾结党羽意图逼宫呢,但是封桓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如此推心置腹,倒是让臣有些猝不及防。”
萧致皱了皱眉:“老师觉得学生如今没有那个能力?”
封桓摇了摇头:“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心急?”
沈惜鹤也没想到萧致有这个心思:“对啊,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心急,若是让陛下误会了,岂不是不太好?”
但凡有关权利争端,都不简简单单是有无异心的事,就算陛下相信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拿此事做文章。
反正他都是太子了,安安心心当这个太子不好吗?
萧致垂下眼帘,脸上隐有犹豫之色。
“我并非是心急,而是若不这么试试,父皇和母后不会相信我现在已经有能力执掌国事了。”
“所以说殿下还是心急了啊——”
“我想让他们休息休息,”萧致打断沈惜鹤,抬头看着封桓,眼里满是坚定,“现在戎人已灭国,羯虞也只剩下民心归顺的问题,大齐境内海晏河清,已经不是十多年前那番颓败的景象,他们也该去做做自己想做的事。”
封桓看着自己这个身份尊贵的学生,他前不久刚过完生辰,现在也才十七岁,但封桓知道,他的确已经有了可以独当一面的能力。
身为太子的老师,他最懂,萧致从刚到人大腿根那么大点,就努力学习帝王之术,为的也不是能尽快掌权,他之所以那么心急,是因为他知道他父皇和母后很心急而已。
“臣知道了。”封桓点了点头,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
只是他也有个问题:“殿下为什么不把自己心里所想告诉陛下的皇后娘娘。”
沈惜鹤在后面抱着手臂连连点头。
“父皇和母后,大概是怕落在我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才迟迟不肯放手吧。”
三个人齐齐叹一口气。
两人从封府出来之后,发现外面竟然开始下雪了,沈惜鹤身子有点弱,被冷风一吹就打了个喷嚏,抱着肩膀回身:“表哥,咱们回去吧。”
萧致往东边走,沈惜鹤叫住他:“太子府在西边!”
“回宫,”萧致扭头,皱着眉看他,“今天是小拾的生辰。”
沈惜鹤一拍巴掌:“把这事给忘了!”然后马上苦着脸:“不是吧,我父亲母亲是不是也在宫里?”
萧致没回答他,转身向东边的长巷,两人进宫时,雪已经下大了,脚踩在地上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让人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这么晚?”
“呀!”沈惜鹤粗鲁地喊了一声,像是炸毛了一般,抬脚就要逃跑。
“沈惜鹤你呀什么呀?见到师父不行礼就跑,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夏巡眼疾手快,揪住他领子往后拖。
“师父师父!我错了!”沈惜鹤两只手在空中划拉着,怎么都逃不开夏巡的魔爪。
萧致无视两人三岁孩童一样的举动,看向夏巡:“父皇和母后呢?”
夏巡松开沈惜鹤,拍了下他脑袋:“放心吧,今天师父不练你。”这才转过头看向萧致:“还说呢,你皇妹生辰,陛下娘娘都不在,连你也过来那么晚,小拾在那生闷气了,让我过来找你们。”
大齐南北统一之后,暗影卫就被他父皇遣散了,剩下夏巡夏述两兄弟不愿意走,便留在宫中守护皇帝的安全,顺便再教□□武艺什么的,沈惜鹤是沈绩的儿子,他母亲也是出自暗影卫,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了夏巡做师父,只是因为害怕苦练,所以才那么怕夏巡。
“父皇母后不在?”萧致沉下脸想了想,又抬头,“那韩太医呢?”
夏巡摇摇头:“只有沈将军他们夫妇,所以小拾才生气——”
夏巡说到一半,萧致已经转身向反方向离开了:“你们先去安抚小拾!”声音转瞬之间就越飘越远了。夏巡看着萧致的背影,过后扭头望向沈惜鹤:“你是不是又偷懒了,怎么几日不见,身子骨更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