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着他知道侯府此番作为必定得罪了王逊,才令严舒盯着王逊那边的情况。
严舒见燕逍点头,便又继续说道:“我今日查到,那王逊因着此事对侯府心怀怨恨,正在暗中收集着您与云厥各大世家暗中勾结,意图掌控整个云州的事情。”
燕逍闻言却是笑了,“哦?我什么时候与那些世家大族暗中勾结了?”
严舒道:“还不是因着那个陈家女。”
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话到了嘴边,却踟蹰了一下,片刻后,他才重又开口:“夫人想要保住陈家那姑娘,那王逊却以为是得了您的授意。觉得你明面上说不再纳妾,其实是打着掩人耳目,不为京里人察觉的主意。”
燕逍凝眉思索,“他收集到了什么证据?”
严舒道:“捕风捉影的东西都那些,但王逊此人品行实在不端,我怕他凭空捏造些什么来污蔑您……”
他说着,又想到另外的事情:“王逊一个堂亲近来与五皇子那边搭上了线,他应当是打算将这些证据收集全了,直接寄到五皇子那边去。”
燕逍道:“我不在京师,目前五皇子应当忙着与三皇子斗法,如何会管到我这边来?”
严舒冷笑一声,“怕不是外间还传着你与三皇子交情匪浅的消息。五皇子那边运作得当,未必不能将您的事与三皇子牵扯到一处。”
他蹙着眉,“到时候,您又要因着些莫须有的事情,惹上一身骚。”
燕逍低垂着头,状若沉思。
严舒有些着急,问道:“是否让我派人注意那边的动静,到时直接截下王逊那边发往京师的消息?”
燕逍这才抬起头来,道:“不必。”
“啊?”严舒错愕。
燕逍笑了笑,解释道:“王逊此人不足为据。他就算收集了那些证据送到京师,在局势未明朗之前,不论是五皇子还是三皇子,都不敢轻易动我。”
燕逍明面上虽然只是个没有官身的闲散侯爷,但他年少时在西北穆州的势力积累,和娘家严家的势力可是不容小觑。
正值夺位的紧要关头,
他敢确定那两方都不愿意直接得罪他。
“京城的局势已经僵持得太久了……”燕逍又道:“我很想看看,这一颗小石子下去,能掀起什么样的波浪。”
严舒闻言震了震。
他确实比不上燕逍,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此时燕逍这么一说,严舒便有些惊叹于燕逍的运筹和胆识。
他附和着道:“嗯,我明白了。反正之后……三皇子……总不会亏待你便是了。”
燕逍偏头看了严舒一眼,反问道:“三皇子?”
严舒立时便明了了他的意思,“你,你难道觉得五……”
他话没说完,燕逍却点了点头。
严舒蹙眉,低声问道:“为什么?那五皇子奸贤不分,自己又全然没什么主见,要不是靠着娘家庞大的势力,哪里能和三皇子相比?”
燕逍食指轻轻敲了敲案桌,半晌,轻声道:“宋涟与娄兴回京后,已经被引荐,成为五皇子身边说得上话的人了。”
严舒又一愣,这是之前京中传来的消息,他自是知晓。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燕逍淡淡一声:“静观其变吧……”
严舒闻言,知道燕逍不想再多言,忙正了正心神,恭敬地退下了。
第79章
严舒开始密切注意起王逊那边的动静。
燕逍虽然并不准备阻挠王逊上书污蔑他的计划,但是侯府仍然有必要知晓王逊到底做了些什么,免得将来一时不察,落入个被动的局面。
这日,燕逍正与严舒和宫瑕在书房议事,却听到守在外间的燕卫进门通传。
“侯爷,夫人来了。”
燕逍闻言有些疑惑,但仍是快速反应道:“将夫人请进来。”
近来求知院中开启了新的项目,物流部署的第二轮也恰好开展,古珀便十分忙碌。除了用膳与就寝,燕逍甚少能在白日里看到她。
此时古珀一身夫子装扮走进书房,明显是直接从求知院那边过来的。
严舒和宫瑕见她进来,规矩地拱手行礼道:“夫人。”
古珀抬头发现严舒两人,问道:“你们在谈事情?”
燕逍看见她,眉目已不自觉柔和下来,温声问道:“嗯,恰好有些事情。你这几日那么忙,怎么还有空闲到这里来?”
古珀正待回答,转眼却瞥见桌上一封摊开的密信。
古珀来之前,燕逍三人正在谈论王逊那边的情况。燕逍对古珀不设防,知晓是她进来便没有特意收拾。
此时古珀不经意一扫,立刻读取到信上“王逊”、“诬陷”等关键词。
她问道:“王逊那边有动静了?”
前几日燕逍剿匪归来,古珀便不再邀请陈晔过府。
原以为陈晔与那王逊总是免不了要碰上一面,却没想到自那日之后,王逊却不再造访陈家。
之后,古珀在燕逍的陪同下,果然入芷茶院请动了燕老太太。燕老太太得知陈晔就是当年陈老夫人亲自养在膝下的孙女,也不推辞,隔天便亲自上了陈府。
陈家老一辈多已故去,主家院内便是陈晔继母在主事。燕老太太直接摒退了下人,与陈晔继母密谈了小半个时辰。
那次长谈之后,陈晔继母果然安分了许多,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为难陈晔。又加上王逊那边也熄了声响,渐渐地,这桩婚事便没有人再提起了。
而陈晔以为故去祖母念经祈福为由,在自己院内闭门不出,倒是终于落得个清静。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古珀自然推算出王逊行为有异,应当会另有动作。她曾与燕逍提起过一次,燕逍让她无需忧心,她便直接把这条项目日志搁置了。
今日,在燕逍这里又看到这个名字,古珀才发觉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燕逍知她这几日忙碌,实在不愿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去烦扰她,便回答道:“他那边是有动静了。不过只是小事,严舒已经在处理了,你无需挂心。”
严舒闻言也附和道:“是啊,夫人您别担心。就王逊那点动静,全在侯府掌握之中,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古珀不知道燕逍的计划,闻言还是有些疑惑,“王逊毕竟是个将领,此番又是我们主动得罪了他,怕是难以善了。”
“将领又怎么了?”严舒顺着古珀的话玩笑道:“除非他敢回卜州直接把麾下三千兵马都带过来,直接攻打侯府,否则就他背后那点小把戏,绝不能动侯府分毫。”
王逊此次因公来到云厥,身边只带着几个亲兵。其实他的据点在卜州,统御着卜州境内三千兵卒。
严舒说完,突然抚着下巴兀自天马行空思考起来,“话说起来,侯府的二百亲兵现已今日不同往日……哎,夫人你说,现在侯府的亲兵可否有了以一当十的能力?”
他不待古珀回答,自己先兴奋起来,“也许就算那王逊敢带着三千兵
马过来,我们也能把那厮打成落水狗!好叫他看看侯府的厉害!”
他近来关注王逊那方的动静,对着王逊的行为本就不齿,此时这样的念头一起,兴奋得面色发红,倒是十足真情实感。
古珀不清楚现下的事态,再加上她本就是严谨的人工智能,没法领会开玩笑这种事情,闻言便直接蹙起眉,对着燕逍确认道:“王逊要带着三千兵马攻打过来?”
燕逍蹙着眉看了严舒一眼,示意他莫要再玩笑,便走到古珀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正欲安抚两句。
却见古珀面上先现出安抚的神情,抬起头郑重地对他说道:“你不用怕。”
燕逍笑得有些无奈,“我不怕。”
即使身为朝廷军官,也不能随意调动军队。严舒方才的话只是夸大了说,哪有可能真的发生?
但古珀似乎将此事当了真,一脸严肃似乎要亲身护他的模样,倒叫燕逍在哭笑不得之余,升起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感动。
“嗯。”古珀却不知燕逍心中所想,她点点头,接着道:“他若敢来,我便叫他葬身于火炮之下。”
——
等到燕逍几人真正见识到“火炮”此物时,时间又过去两日。
其实当时古珀从求知院中直接赶往书房,正是要同燕逍商议火炮测试之事。
火-药研制项目作为求知院中最机密的项目,一直被保密得很好,别说是忙碌的燕逍几个,就连同在求知院中的学员,只要不是组内的人员,都不知道这个项目组究竟在研究些什么。
近来项目组终于制成了两台符合古珀第一版火炮标准的实物,却苦于侯府内没有足够大的空间进行全面测试。
古珀希望在飞燕山庄附近寻个足够宽阔的地方,来一场真实的试验。
此时,场地等要求已经按着古珀的吩咐布置好了。
人迹罕至的山谷中,草木被清理干净,飞燕山庄的亲兵全部出动,将周围围拢了起来。
燕逍一行站在山谷南面,距离他们大约二百五十步的地方,竖着一个木人方阵。
木人是飞燕山庄内亲兵们练习戳刺的一种辅助工具。它们主要的躯干由实木所制,躯干周围又缠绕上韧性十足的干枯稻草,做成人形模样。
此时,严舒正围着一台火炮,满面新奇地观察着。
火炮通体黝黑,高度直达严舒胸腹。造型怪异,长直的黑管下是两个巨大的轮子,另有支架等用于固定的部件。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让人有些说不清楚的焦躁感。
严舒观察完,小心翼翼来到古珀身边,咽了口口水问道:“夫人,这,可抵三千兵马?”
前两日,古珀把他的玩笑当了真,说要让王逊葬身于火炮之下时,书房内三人都愣住了。
燕逍说他不怕仅是因为他知道严舒的话只是玩笑,若当真有人带着三千兵马往云厥来,他是只能带着府里人先避开的。
毕竟云厥中仅有二百余亲兵,即使真有以一当十的能耐,也只能落得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痛局面。
而古珀当时说起来,却似乎是全然有把握的模样,是以众人便对着这火炮很是好奇。
筹备测试场地的这两天,严舒倒是老实地跟着燕逍和宫瑕查看了一些古籍。
其实类似于火-药这样的热武器,早在前朝就已经有了记录。
书中确实说了此物杀伤力巨大,火弹过处,寸草不生,但也说此物笨重难运,不易储存,更时常有自爆的现象,有时尚未伤敌,却已经伤了己方的兵马。
大约是因为这样,此
物才没有得以传承下来。
到了萧太-祖建立盛朝,除了初期有些动荡,局势已经和平了近百年。
没有了需求,自然就更没有什么人去研究这些东西了。
而现在古珀居然能拿出这样的东西,当真是叫燕逍一行期待万分。
只是现下严舒看着这些冰冷冷的黑色玩意,却仍是没能看出哪里“能抵三千兵”。
古珀淡淡道:“且看着。”
她取得燕逍同意后,便对着几个随行的学员点了点头。
几个人得了命令,很快行动起来。不多时,他们手脚麻利地调整好方向火炮射程,又装弹点火。
明火滋滋地烧起来,蚕食着引线缓缓向里燃去。
严舒眼睁睁看着引线燃尽,正有些奇怪,伸长了脖子往那处张望时,忽听“砰”的一声巨响,骇得他骤然缩回了脖子,差点呛到。
但他甚至无暇拍拍胸口舒缓一二,便跟着众人一起抬头去望远处那木人方阵。
木人方阵处一片浓烟升起,众人远远望去,一时竟看不真切。
照顾着古珀和求知院中的学员,待烟火几乎散去后,众人才向着方阵行去。
早有亲兵先到了方阵处确认安全,众人皆是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见到燕逍一行人过来,面色更显敬畏。
待他们到了近前,只见方阵中一处土地焦黑,显然便是方才炮火落地的地方,其上的木人东倒西歪,唯一相同的是原本覆着的稻草都已燃了个七七八八,露出烧得焦黑的实木躯干。
火炮伤害的范围隐约是个圆形,旁边也还有些未被波及到的木人,仍能勉强立着。
严舒咽了口口水,神色复杂地看着其中一个较为完好的木人。半晌,小心从它“胸口”处取下一小块锋利的铁片,有些呆愣地举到身后一个求知院学员面前,“看……”
那学员点点头,边看边执着碳笔在纸上记录着,口中回答道:“威力还是不够,到了外围,铁片便能被稻草所阻,想来伤不了什么人……”
严舒一时竟不能分辨手中的铁片和这个学员云淡风轻的口气,哪一个对他的冲击更大些。
他只下意识转头去寻燕逍和古珀的方向,只见两人立于焦土之上,正说着些什么。
焦土之上硫磺味道浓烈,爆炸的热气还未散尽,那埋首轻声说话的两人,像是主宰着此方世界浮沉的圣人。
第80章
火炮的第一次测验顺利结束,王逊寄出的的信件也慢悠悠递到了五皇子府上。
宫中临水的桃花褪了红妆。四下无风,醉卧在水面的点点残红却无声无息向湖心坠去。
时间很快进入盛夏。
天子年轻时耽于酒色,如今年事已高,大小毛病接踵而至。为避今夏的酷热,他带着一众妃嫔太监住进了京师郊外的晏合避暑山庄。
朝中的事宜,落到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头上。
这日,入了夜,五皇子府邸的书房仍是一派灯火通明。
书案前,吏部尚书娄琼如青松一般立着。
昏黄的灯火丝毫不能减弱他身上的凌厉与气势,以至于站在他身后的其他幕僚都不由自主放低了呼吸声。
五皇子坐在案后气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胡乱失仪,只得委屈地看着娄琼,“表舅,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