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沏了一壶新茶,对秦泽道:“若是想看,不如下去看个够再上来吧。”
秦泽这才有所收敛,关上窗户,走到白氏对面坐下:“方才与夫人说到了蜀州的赋税,继续吧。”
白氏冷笑了一下:“你这心思,不太定。”
秦泽一愣,旋即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白氏是过来人,对很多事情都看的通透:“秦公子,我还是那句话,若你真的是来做实事,一改如今蜀州赋税的事情,我欢迎之至,但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请你早些结束高门子弟游历人间的游戏,滚回盛京去。此外,无论你是做还是不做,走还是不走,都与我没有关系,我并不关心。也希望你莫要打扰了小徒的生活。”
秦泽对白氏会说出这番话感到意外,同时也非常的好奇:“夫人,秦泽此次前来,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与令徒相交相识,实属缘分一场,再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便是晚辈真的对令徒起了倾慕之心,又何来打扰一说!?”
砰!白氏猛地一拍桌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泽是何人!?朝廷大殿之上尚且赶直言不讳下皇帝面子,祖上冒青烟没有当场被斩首,现在又怎么会畏惧直言!?他不为白氏的恫吓所困,对她微微一拜:“晚辈叨扰了,既然夫人没有相助的意思,晚辈也不强求。”说完就要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白氏忍不住叫住他。
“秦公子,我知你是个谈吐不俗,前途无量之人,即便他日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但还是那句话……请你不要打扰小徒的生活。她心思单纯,并不适合你能给的那种生活。”
秦泽并未转身,在原地站了片刻,无声一笑,负着手大步离开。
白氏终于露出了几分焦急之色,她沉默了一下,转身下楼去了后院。丁荃已经把药材都收捡好了,见到白氏,一脸求饶乖巧。
白氏沉下气来,不想让自己的疑问变得很奇怪:“你跟今日那个秦公子是旧识?”
丁荃没想到师父忽然问起这一茬,老老实实把相遇的那一次交代清楚了。白氏心中冷笑——秦泽那样的气度做派,岂会是任人欺负的角色?八成是这丫头热心肠作祟,与秦泽相识!
想到这里,白氏郑重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谁!?”
“他是在盛京城刚刚犯了大错的人!被贬至此地!他是个□□烦!你若是不想给你家中惹什么事情,就离他远远地!”
丁荃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本来也跟那人没什么关系啊!
可是师父这般郑重,她只能点头:“徒儿谨记教诲!”
……
另一边,听了秦泽和白氏的对话,连正安都对丁荃那小丫头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她竟然是白氏的徒弟!
当年白氏上阵杀敌的时候,脾气是出了名的坏,军纪严明,号称白无常,又称无常将军!
那个小丫头娇滴滴的,看起来也就会耍两个把式,竟然是她的徒弟!
正安算是秦泽的心腹小厮,来这里安定之后,知道了自家公子的雄图大志,效忠之心也更热烈了,虽然他和白氏想的一样,认为秦泽与丁荃非常不配,但是……
“公子,没想到那小丫头竟然能入当年那位无常将军的眼,您此番偶遇她,她态度冷清,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个丫头为媒介,让她成为盟友之一呢!”
秦泽踱步的节奏一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正安立马绷直了站好:“公子……”
“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
正安点头:“是。”
秦泽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一个主簿,俸禄少得可怜,更不要提在寸金寸土的蜀州买房子!再加上承安伯府扣了俸禄,所以秦泽一粒米也没从家中取,带了一些自己的积蓄,甩着手就来了,租了一个带小院子的宅子,顶多也就是整洁,位置藏在巷子深处,偏僻的很。正安觉得自家公子真是应验了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若是让夫人知道公子住这样的地方,吃穿都随意,肯定要心疼死!
主仆二人刚回到家,家里来了客人。
来人十分神秘,身手也很不错,其中一个是信国公府少国公的贴身侍卫,闵星。
“秦主簿,您给家主的书信,家主已经全然明白,为您引荐,这是家主挑选的一位护卫,叫做四平。”
秦泽抬眼望向一旁的人,的确是生的精神,眉宇间沉淀着几分正气。
“阿四擅长传信,暗器,制毒解读,轻功了得,保护秦主簿不在话下,若是以后要与家主联系,都可以让阿四代劳。”
秦泽淡淡一笑:“劳烦闵侍卫千里迢迢的送个人过来,舍下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闵星一拜:“少国公做事不喜发生意外,也让闵星为秦主簿带一句话——既然秦主簿给出了自己的态度,少国公便认下秦主簿这个朋友,还请秦主簿在蜀地好好履行自己的诺言!”
秦泽不卑不亢,“自然。”
交接了人手,闵星立马就走了。秦泽看着阿四,和气道:“往后跟着我做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提醒一遍,做错一遍不打紧,若是接二连三的错,你便自己回盛京吧。”
兴许是容烁给阿四打过招呼,阿四知道秦泽是什么样的为人,立马道:“公子请放心,阿四即便是肝脑涂地,也会护公子周全!”
有了阿四这样的高手,正安也放心不少,毕竟公子离京之前做了那样的大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派个杀手来干掉公子都说不定!他还在担心呢,不料公子早已暗地里给自己上了这么大一个保险!
阿四的靠谱系数很快得到了验证,他察觉到有人来了。
彼时,秦泽正坐在书桌前练字,完全没有刚刚受伤过的自觉,闻言微微挑眉——这样破旧的小房子,即便是县令也并未因为他是伯府公子而多几分礼遇,更不要提有人会来结交了。
不多时,一个丫头出现在门口,她对着正安福了福身子,道:“这里可是秦主簿的宅子!?”
正安想起来了,这好像是那个丁姑娘的丫头。
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是,这位姐姐有何指教!?”
……
丁荃的确是谨记了师父的教诲,可是母亲也告诉过她医者父母心,今日这位公子还是被自己撞伤的,她都忘了给医嘱,于是让林竹打听了一下他的位置,意外的得知这是泗陵城新来的主簿。既然是主簿,平时提笔就很频繁了,丁荃一合计,干脆将马车驾去了菜市,买了一堆东西送过来了。
她没想招惹秦泽,所以让林竹去送东西,自己在马车里等着。
不料没等回林竹,却等来一个温润的男声:“丁姑娘可在里面?”
诶!?
丁荃撩开车帘子,果然看到秦泽站在外面,一身灰色衣裳,受伤的右臂竟然用白色的粗布条挂着脖子吊起来了。
她顾不上许多,出了马车对秦泽盈盈一拜:“主簿大人。”
秦泽微微一笑:“丁姑娘无需这么客气。”
丁荃连连摆手,会错了意:“不不不,是我害你受伤的。”她瞅了一眼秦泽被吊着的手臂,沉吟道:“嗯,你这么做是对的,虽然接好了,但还是要小心,这样吊着减少使用能好的更快,近几日之内你都不要提重物,若是迫不得已要写字,请一定半个时辰歇一歇。”她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给秦泽打断的机会:“还有那些鱼虾,如今的天气好存放,你清蒸也好红烧也好,多吃一些,以后就不会那么容易骨头受伤了。”
秦泽失笑:“伤了骨头,不该喝骨头汤补一补!?”
丁荃好像知道他要这么说似的,黑亮的眸子露出认真的神色:“并非如此,若是你读过我母亲撰写的《药膳误注》就知道这说法不对了,不过也不打紧,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信我便是!”
她一口气把该说的全都说完了,拉着林竹上车与他告别,秦泽没有阻拦,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
回到宅子内,看着几乎堆满了半个院子的食材,秦泽顺手将挂在脖子上的白布条扔掉,心情竟然不错:“今晚,算是为阿四接风了。”
正安看着这一堆东西,忽然有些感慨。
公子金榜题名之前,上门送礼的人险些踏破门槛的场景历历在目,被贬至今,第一个上门送温暖的,竟然是个女娇娥。
啧,其实这姑娘若是真的对公子没什么企图的话,姑且算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吧。
秦泽回到书桌前,不再练字,而是将一本册子拿到了面前。
这本册子上记载了来这里之前收集到的泗陵城大户人家的花名册,秦泽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丁家身上。
看了一会儿,秦泽合上册子,靠着椅背微微一笑。
或许,丁家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博取同情什么的会不会太LOW了!!!!
秦泽:还是未来夫人知道心疼人。
丁荃(捂着小钱包):蓄意伤人赔偿了一笔,什么时候才能买到那把宝刀送给景原哥哥丫,w(?Д?)w。
秦泽(温柔冷笑)。
尚未出场的男N配:莫名觉得背上像是背了一个锅般沉重……
第12章 慷慨赠礼
有了阿四这个跑腿的助力,秦泽收集消息的进展简直一日千里。
蜀州富商云集,是个富饶之地,过去十年里的赋税几乎是排在大靖前几名的,但是近几年却出了点问题,信国公府那边只知他暗中相助容烁首战告捷,却不知那给他们使绊子的穆国公府里出谋划策的谋士乃是他的一个至交好友。
他不过三言两语点播,正苦于不知以何对策助主上对付信国公府的好友便如醍醐灌顶,之后就有了让容烁去剿匪历练一说。
他下这一盘棋,给了容少国公一个天大人情,随后得隆恩大赦,再被贬来蜀州做一个小小的县城主簿,于容烁那等人来说,不过是皇帝面前的几句美言和引导,于他来说,却是一个须得珍之重之的机会。
当日他如何从那地方走出来,便会携成倍的荣耀再走回去。
在如今这个世道,他不标榜做什么正人君子。有些事情,只要有作用,他不介意用非常手段。只愿重归之日,心中无遗憾。
阿四的效率很高,不多时就带回来一个消息。
根据近几日的观察与跟踪,阿四得出结论——那丁家三老爷,似乎要迁宅,还不是迁入大宅,而是直接迁出城去,住到那郊外之地。
秦泽闻言,先是一愣,忽而轻笑起来。
这个丁永隽,是误打误撞还是有心筹谋!?
……
从盛京回来,马上又要过年了,届时走亲拜年在所难免,和大伯二伯那边会打照面,综合往年的经验,丁丁们这几日都待在各自的院子里面养精蓄锐。三个院子里,只有丁凝这边收到了丁永隽要迁宅的消息,丁凝每日都睁大眼睛看着万氏兴高采烈的作图纸,对自己这个什么都不会就会哼哼唧唧的母亲有了一个新的改观!
这并非说笑,换做任何一个时候,让丁凝评价自己的母亲,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给出一个最低分。她的母亲,整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身为女人,因为怕疼便只生她一个孩子,想一想家中的格局分配,大姐二姐一母同胞,三姐与大弟一母同胞,就她,独苗苗一颗,很是孤独。远的不说,就说大伯一家,大伯母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就是丁婉佳,可还是不死心,活生生又下了两颗蛋,终于喜得贵子。
再看看他们家,和话本子里头讲的后宅根本不一样嘛!骗子!
母亲这般不思进取,丁凝只能自己发奋向上,努力研究话本子里面的撕逼技术,了解当下高门大院后宅的写实故事,她看过得话本子点燃了能烧掉三个院子,凭借这般扎实的功底,她才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是以,当她看到母亲竟然会画图纸,画的还十分像那么回事的时候,内心的小人忍不住给母亲鼓掌。
“四姑娘,三姑娘过来了。”缘竹轻声通报。丁凝眉开眼笑的:“快请进来!”
平时会经常来这个院子走动的,就只有丁荃了。
丁荃来的时候,带了一盘厨房刚刚做出来的梅花烙,她规规矩矩的对万氏行礼,万氏也对她和和气气一笑,招呼她与丁凝一起坐下吃茶点。因为东西都摆在外面,丁荃见长长的桌子上满是画纸,上面不是山水画,而是构造房屋的图纸,一下子好奇起来,万氏和丁凝向来不是遮遮掩掩的人,丁荃问了,她们就答。不过只说了丁永隽有要迁宅的意思,其他的她们不知,也就没多说。
末了,丁荃瞪大眼睛一脸惊诧:“咱们真的要迁宅!?”她盯着那图纸:“新宅这么大啊!”
乖乖呀,照三娘的这个画法,该是多大的一块的啊!丁荃心里冒起了美丽的泡泡,她刚刚损了一笔小私库,正愁着要怎么存钱呢,眼下看到这图纸,忍不住猜想他们家是不是隐藏了什么宝藏未曾示人,隐忍多年,今时今日终于要一朝暴富了!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么!
丁凝双手托腮,把脸蛋挤成小包子,默默地盯着丁荃。
等丁荃兴奋完了,她平移到她的身边,中肯道:“醒醒,大娘掌中馈一日,你的银钱就不会从旁人的手里发出来,即便我们搬进了皇宫,大娘每月给你一两,你也只能紧巴巴的花这一两。”
丁荃脑中的金光悉数幻灭,小脸一垮,扼腕道:“不想大娘竟是我致富路上的绊脚石!”
万氏画着画着,头微微一偏望向他们,嫣然一笑:“荃姐儿缺钱么!?”
丁荃瞧了万氏一眼,哪怕她是个女子,竟也不由得心中一动。
不得不承认,三娘……真是长得好看,不对,越看越好看!啊啊!真是个仙子下凡!
人有时候就是这般奇怪,越是在身边亲近的人,有些事情越是难以察觉,好比她自小就与阿凝是姐妹,越大走的越近,要论摸鱼打鸟,阿凝是一把好手,可是要把阿凝放到她面前瞅个美丑,她就没有概念了。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么!
尚未长开的阿凝已经与万氏有五分相似,她对万氏不熟悉,也敬为长辈,平日相处的不多,这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她美若天仙,但此刻把两人放在一处,她才惊觉阿凝长得很好,再长大一些或许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