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楠发散思维的时候,侍女们已经手脚麻利的把她收拾妥帖,她便暂时压下满心的思绪,走到外面的客厅,安茹公爵一身整齐标准得可以当做贵族范本的礼服正装,正有点不耐烦的坐在那里,见到她急忙站起身,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和风范行了个礼。
陆楠大概已经猜到他是为了什么而来:“早上好,公爵,您是来向我报告昨天搜查结果的吗。”
安茹公爵黑着一张脸毫不避讳的说:“是的,陛下,然而非常遗憾,我和大公阁下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却一无所获。那些神秘的犯人就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于这个结果陆楠毫不意外,虽然那个大长老看起来很像脑子有问题,但朱利安跟那个傻逼王子明显不至于那么愚蠢。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的话,他们这伙人早就被一网打尽了。实际上陆楠还挺奇怪的,安茹公爵又不负责管治安,主动跑来趟什么浑水。就算是要追究责任,那也是找路德维希跟王城卫队长啊。
经过昨晚的事情,陆楠心里对于如何解决那帮人已经有了大致的主意,所以不打算借着这件事掀起任何风浪。她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那群人非常谨慎而且小心,既然我平安无事,暂且就不要再继续深究了吧。毕竟加冕仪式马上就要到了,我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搞出什么丑闻。之后的事情我会交给王城卫队长以及骑士团团长负责处理,您只需要处理好自己手上的事务就行了,不用过多的插手。”
她自觉这是很体贴的说法,但安茹公爵显然并不赞同,紧紧皱起眉头,咄咄逼人的问:“您在隐瞒什么,尊敬的陛下?请原谅我的无礼,您可不太像是一个遭遇了绑架的人该有的态度。根据我对您的了解,您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容仁慈的人,那一套说辞也只能拿来偏偏那位圣骑士大人。您居然没有叫着喊着复仇,把胆敢冒犯自己的人统统抓起来吊死……嗯,这可真是奇闻。我不得不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隐情,比如,您根本就没被绑架,又或者,您其实认识那些人。”
陆楠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说:“知道上勃良第公爵为什么那么大一把年纪还活得好好的吗,因为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如此自信,觉得对我十分了解,可您确实有点神经质过头了。”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我当然不会多问哪怕一句话吗,可谁叫您是至高无上的女王陛下呢,甚至很快就要成为女皇陛下,我已经好几次听到有人公开这么称呼您了。”
安茹公爵不无讽刺的说。
“身为您的臣民,我觉得有义务密切关注您的一举一动,免得发生什么预料不到的偶然事件,对帝国造成深远的影响。”
陆楠翻了个白眼:“呵呵,这还真像您会说的话。可惜,我没有做任何可疑的事情,就算有,也轮不到您来质问。”
说到这里,陆楠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还跃跃欲试的想棒打鸳鸯来着。原本只是由于一时冲动,事后冷静下来她觉得太荒唐就暗示洛雷托别轻举妄动。可她放过了安茹公爵,安茹公爵却不肯放过她是怎么回事。她不耐烦的看着安茹公爵一本正经的脸,心想假如他还要继续不识相,就别怪她送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当做礼物了。
“听说最近您跟那位伯爵小姐进展得很不错,甚至都已经到她叔叔家拜访过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好好培养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争取早点结婚生孩子呢。亲爱的爱德华,虽然您对我一直充满恶感,但看在我那可怜表姐的份上,我还是很愿意和您好好相处的。所以请不要因为固执做出一些让我为难的事情好吗,我想身在天堂的表姐应该不希望看到我们互相伤害。”
陆楠半是讽刺半是威胁的说,好整以暇的玩弄起了椅子靠垫上的流苏。安茹公爵听完后,薄薄的嘴唇扭曲着露出了一个毫无畏惧的冷笑。
“别动不动就拿我去世的妻子出来嘲弄我,您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可是清楚得很。也许别人会害怕您的威胁,我却从来都不吃这一套。反倒是这种行为让我更加怀疑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陛下,您到底在隐瞒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陆楠终于不耐烦了,有时候安茹公爵真心挺烦人的。她抬起头回以一个更加嘲讽的微笑,冷漠的说:“与其打听别人的事情,为什么不先担心一下自己呢,我亲爱的公爵阁下。您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完美到毫无破绽吧。我倒是想请问一件事,据说您还有个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可为什么从来没人见过她,更没有人提起过她呢,该不会是有什么难以见人的特殊理由吧。”
见安茹公爵脸色大变,陆楠悠悠然的继续说道:“您看,我就非常懂礼貌,哪怕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从来没有莽撞的提起过,更没有任何想要拿出来威胁谁的意思。不过要是有人不识相的一直胡搅蛮缠,那就别怪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第204章
“您在监视我。”
安茹公爵面色阴沉的盯着陆楠,语气不善的说。陆楠闻言后只是轻蔑的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就直截了当的说了,公爵,这种事情莫非很难以接受吗,实际上您不是也在默默的监视着我。假如我天真无邪,把一切大臣和贵族都当做好人全心全意的信任,那才是帝国的灾难。我倒是觉得,发现您的秘密之后一直保持沉默,是贵族风范的体现呢。要不是今天您表现得太过界,我还会一直将这份沉默保持下去。”
安茹公爵张口欲言,陆楠举起手示意他不要插嘴,往后靠在椅背上,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有些话重复了太多遍我简直都懒得说了,您担忧君主的品行道德,害怕稍有不慎,就会带着帝国一起走向深渊,这份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请您别忘了,我才是帝国的主人,唯一的君王,一些事情上轮不到您来指手画脚。看在上帝的份上,亲爱的公爵,您不过只是个领主,枢密院的大臣,那么就请做好理应做好的事情。倘若您是我亲密的朋友或者亲人,那么倒还可以采纳一下您的建议规劝。问题在于您什么都不是,而且还直白的表现出了对我的不信任和厌恶。这可太滑稽了,我为什么要忍受这种不识趣的多管闲事呢。”
“哦,当然,您也许会觉得根据过去的一些经验,便判断我是个浅薄,狭隘,沉溺于各种享乐的无知女人,这个我不怪您,毕竟人都有过去。但是继位以来我的所作所为想必都被很多人看在眼里,我想,即便是挑剔如您,也不会睁眼说瞎话的污蔑我不配做君主。此外,就冲您三番两次无礼的刺探和违逆竟然还可以好端端站在这里,真是不知道您怎么厚着脸皮说我是个喜欢记恨的人。”
“您妄想着以圣人的标准来评断,不能接受我出现任何污点,甚至不能有任何秘密,对此我只想说,我不是圣人,也没想过做圣人。实际上真正的圣人是当不了一个成功皇帝的,这一点您心知肚明。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自己达到那些标准了吗?呵呵,毕竟您自己隐藏起来的秘密就不少啊。与其整天盯着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家人。我不觉得把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关起来不准见人是件多么光明正大的事。”
安茹公爵的脸又青又红,陆楠这一番话完全是冲着他的弱点去的,让他狼狈不堪,无可辩驳。老实说看着平时总高高在上的他露出这么一副尴尬的样子还挺爽。陆楠心满意足的欣赏着他的羞恼,心想重来几次到底还是有些优势的。就像现在,她对安茹公爵算是了解颇深,而安茹公爵对她根本一无所知。他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里,根深蒂固的认定陆楠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女人,必须得时时刻刻的盯着,免得她开始作怪。
不过多少也跟陆楠本次一直和他疏远有着莫大的关系,上一次她自觉已经“攻略”了安茹公爵,这次下意识的就不想把太多注意力分散在他身上。搞到如今这种局面,不得不说也有陆楠一半的锅。
见好就收,陆楠闭上了嘴,沉默一阵后她用若无其事的口气假装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问:“还有其他的事情吗,公爵。”
安茹公爵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只是那眼神看起来非常的虚张声势,看来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触动。本质上安茹公爵还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哪怕他平时总是显得很骄傲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其实陆楠明白他对正统以及血统还是非常在意的。被直接指出有违臣子的本分,他多半心里正懊恼着呢,陆楠不打算继续刺激他了。
他沉默着并拢脚跟,对着陆楠行了一礼,随后便默不作声的退出了房间。陆楠希望从此之后他能多注意一下彼此的身份,不要再动不动就越界。哪怕她知道他其实没有任何恶意,也不是真的很在乎这份僭越。可她毕竟是帝国的主人,哪能随便让一个大臣蹬鼻子上脸,长此以往,威严何存。
叹了口气,陆楠端起那杯已经凉掉的水,刚刚喝了一口,门外又传来通报。
“陛下,布雷达大公候见。”
虽然早就料到路德维希多半也会过来汇报情况,没想到他也一大早就来了,还真是敬业。陆楠不得不放下杯子,重新整理一下衣着外表,沉声说:“请大公进来。”
没一会儿路德维希就拿着一根手杖大步的走进房间,也许是因为最近生活得比较顺心的缘故,他终于看着没那么阴沉了,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陆楠惊讶的发现他竟然还长高了一截。考虑到他如今就二十来岁,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陛下。”
除了刻意嘲讽,路德维希从来不会在任何场合称呼她为姑妈,而是恭敬客气的叫她一声陛下。陆楠不想在这种地方苛求,再说她如今还不到十七岁,被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叫姑妈挺怪异的,所以她也假装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您是来汇报昨天那件事的搜捕结果的吧,别在意,一开始我就没指望能查到什么线索。”
陆楠宽容的说,其实她知道自己这种表现很奇怪,也不怪安茹公爵怀疑。一国之主居然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走,虽然只是消失了半小时不到,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安全事故了。要认真挖掘的话,陆楠完全可以搞个全国戒严,或者像当初她栽赃卡洛曼一样顺便陷害几个和她作对的人。而且面对几个枢密院大臣盘问的时候,她几乎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说出来,这换谁都会觉得难以接受。最起码那些人有什么特征,口音,身高,发色,这些陆楠应该知道吧。老实说陆楠编造的瞎话就完全经不起推敲,这年头到底是什么胆大包天的强盗才敢把脑筋动到贵族头上去啊。就算陆楠说的是真话,他们原来的目标是一位贵族小姐,不小心绑错了人。那为什么又毫发无损的把她给放了呢。
想到这里陆楠就觉得自己情急之下编的故事很荒唐,但她确实也找不到任何更好的理由了。也亏得她是女王,大家不敢逼问。换个人的话早就被关进地牢严刑拷打逼着说出真相了。
所以陆楠不想以此为理由去责怪那个倒霉的王城卫队长,至于路德维希,他又不是傻子,随便应付一下就行,陆楠不会找借口降罪。她还指望路德维希好好办事,以后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呢。
果然,路德维希深深凝视了她一眼,没有像安茹公爵那样毫不客气的戳穿她故作不知的假象,随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但他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如何措词,几秒钟后才谨慎的说:“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的线索,不过在昨天大规模的全城清查里,我偶然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陆楠示意路德维希坐下,想打铃叫侍女端点茶水进来。
“这还是拷打一些地下黑街的地痞流氓无意中得到的线索,虽然不敢完全肯定,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有不少诺德人乔装打扮的混进了王城,而且里面有一伙人身份应该很高,王城里面潜伏的诺德人都跟疯了似的,不顾会被教会发现的危险,多次半公开的组织参拜他们信奉神明的仪式……虽然我觉得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为了稳妥起见,需要我带兵把他们全部镇压吗。”
陆楠一听差点把喝了半口的水都喷出来。她所在的地界民族成分异常复杂,也许P大一块地方就能同时存在多个小国和部落,因此五花八门的种族划分也是叫人一头雾水。换做其他民族,陆楠多半一时半会记不起具体是什么鬼。但诺德人她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公主的母亲就是一个纯种的诺德人。这个民族居住在大陆的最北端,拥有典型的北欧特征,信仰上古诸神,平时靠着畜牧捕鱼以及掠夺为生,算是个比较原始的民族。
以前诺德人的数量非常的多,一度占据了北方大片土地。但是随着天主教和查理大帝的兴起,他们的生存空间逐渐缩小,慢慢的被越赶越北,现在大概已经不到过去数量的十分之一。毫无疑问,他们是天主教徒口中的异教徒,但是比起更野蛮更原始的那些部落似乎又稍微要好一点点。勉强算是可以教化而不是赶尽杀绝的类型。
陆楠推断出公主母亲是个诺德人还是因为翻阅了大量王室的秘密记载,里面虽然一切涉及公主母亲的记录都被刻意抹去销毁,但还是有遗漏的地方,陆楠正是从那些零星的只言片语窥见了那位皇后的特征以及一些生活习性,都和诺德人的风俗符合。再加上她见到的大长老以及傻逼王子,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但是要找出公主母亲究竟出身哪个国家就很困难了,因为诺德人辉煌的时刻组建的大大小小国家足有二十来个,都是差不多的风俗,差不多的文化,没有更多的线索,陆楠实在是无法判断。至于说信仰古神这条线索,首先这里又没有搜索引擎,陆楠怎么知道哪些诺曼人的国家信仰古神。其次,在天主教统治的土地上询问异教徒的古神,这不是找死吗。话说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人去专门记录异教徒的风土人情啊。毕竟这年头有文化的人都忙着写各种与宗教相关的书籍,没有搞其他研究的爱好,让陆楠无从查起。
不过路德维希这番话还是让陆楠瞬间有种自己暴露了的错觉,她掩饰着把水吞下去,装出一副不是很感兴趣的表情,貌似随意的问:“诺德人?他们不是都在北方活动吗。我听说如今他们剩下的土地非常稀少,怎么,莫非您觉得这件事和他们有关系?”
路德维希好像并没有发现陆楠的异样,他低着头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说:“也许您会觉得我接下来说的话很令人怀疑,但我可以向上帝起誓,绝无谎言。根据我得到的一些消息,其实自从当年被查理大帝赶到最偏远的冰原之后,诺德人就一直不能忘记这份仇恨,他们发誓要报复,夺回自己的土地,以及重振信仰的神明荣光。残余的诺德人联合起来,借着逃跑之际带出的财宝,组建了一个秘密的地下组织。这么多年来这个组织一直在不断的活动,企图颠覆帝国的统治。”
要不是陆楠真的见过朱利安以及其他人,她会觉得路德维希是在讲故事。她忍住满心想要吐槽的欲望看了他一会儿,冷不丁的说:“为什么您这么肯定,我不觉得您是那种会没有证据就做出判断的人。这其中应该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