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至少在她执政的六年里,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她引进推广的各种新作物解决了很多地方吃饭的问题,虽然也遇到过好几次天灾,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饿死太多人。而在广泛普及了打井以及各种基础卫生常识后,因为传染病而死亡的人数得到了一定缓解。她不顾教会反对禁止大规模的土葬强行火葬,更是让整个帝国连续三年都没有再发生大规模的瘟疫。
陆楠觉得这些事情是一个执政者理应做到的基本,但目前来看,好像在民间她的声望还不错。起码那些眼含热泪高呼万岁的人不太像是事先准备好的托儿,看上去挺真情实感的。其实陆楠自己都觉得完全不是那种爱民如子的皇帝,但不妨碍民众对她歌功颂德。她不得不感叹老百姓实在是最好满足的一群人了。
“万岁!万岁!”
“上帝佑我女皇!”
挤在街道两天欢呼雀跃的人更多了,还有不少人壮着胆子跟随在队伍的末尾,好像打算就这么一路跟着护送她到王宫。陆楠看到很多欢笑高呼的人其实穿得很破烂,脸色也不太健康,不像是那种衣食无忧的类型。有一些孩子打着赤脚,小脸脏兮兮的,堪称衣履阑珊。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开心的笑着,用充满憧憬和向往的视线注视着陆楠的身影。他们的眼中还带着希望,不像是陆楠曾经在贫民窟看到那些死气沉沉除了还会呼吸跟尸体毫无区别的乞丐。
她想到了安茹公爵谈及理想的那些回忆,也许,这就是安茹公爵渴望看到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吧。
贫穷与苦难并不是最可怕的,只要人们的心中还充满了希望。
她是这些人渴望已久的希望吗?
心中思绪万千,陆楠习惯性的对着人群挥手,并且露出微笑。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人们更加兴奋激动,不少人竟然哭了起来,还有人对着她像膜拜上帝般虔诚,不断划着十字,口中念诵着祝福与赞美的话语。跟随在队伍后面的人越来越多,汇集成了数千人的队伍,他们自发的担任起了护送警戒的工作,就像是一群狂热的信徒在追随值得信仰的神明。男男女女齐声歌颂着万岁,那声音无比响亮,几乎直达天际。围绕在陆楠身边的骑士们见状一个个更是将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微笑。
这样的情况下陆楠觉得不必担心刺客什么的了,要是有人胆敢凑近对她不利,只怕是要当场被打成肉酱。
“陛下,能够成为您的护卫,我感到非常荣耀,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对您忠诚。为了您我愿意随时献出一切,包括生命和灵魂。”
原本一脸严肃的护卫队长也被这种狂热的气氛所感染,对着陆楠庄严的许诺。陆楠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既然如此的话还是请您尽可能的活着吧,我不需要您的生命和灵魂,我更想您健康快乐的活着,和您的后代一起为我效劳。”
“是,谨遵御令。”
护卫队长低下头,声音颤抖的回答。
周围的其他骑士们听到这番对话,一个个双眼发亮,倘若不是还记得职责在身,恐怕早就一个个挤到陆楠面前叫着“我也是我也是”了。自从成为皇帝以来遇到的几乎都是些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的事,陆楠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像是坠入了一个巨大的泥坑,即便手握大权,所有人俯首听令,她还是越来越难以感到真正的快乐。
可是现在,她久违的从心底涌起了一种愉悦,这种滋味无比的美妙,远远胜过当她头戴皇帝冠冕君临帝国的时刻,让她不由得再三品味,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原本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因为吸引了太多跟随的人群,硬是被拖成了三个小时,但陆楠并不觉得疲倦。以前她觉得讨好民众完全没有必要,反正他们也派不上任何用场。然而此刻陆楠稍微理解到了一点点安茹公爵的观点,假如能这么简单的给予大众希望和光明,为什么不多多露出一些微笑,为了他们稍微驻足呢。起码他们会为了这些客套而真心喜悦,而不是像那些贵族一样脸上堆笑,心里却在诅咒陆楠不得好死。
这样惊人的声势终于还是引来了那些该来的人,在距离王宫还有不到三分之一路途的时候,陆楠远远见到一队人马匆匆而来,带头的正是上议院的议长以及几个在宫廷里比较有地位身份的大贵族。他们远远就停下马,仔细观望了一阵确认了陆楠的身份,立刻一秒钟变脸带着无比激动的表情迎了上来,包含真情的大呼小叫起来。
“上帝呀,真的是陛下。”
“您怎么忽然就回来了,连个马车都没有,至少请派人通告我们一声,让我们和其他大臣一起去行宫迎接您呀。”
“总之您没事真的太好了,王宫里就等着您回来主持大局呢。”
尽管私下里这几个人多少和陆楠都有点不对付,此刻他们倒是一脸真诚,仿佛真的多么的高兴。陆楠估计自己回来的消息早就传到王宫里去了,站在她这一边的人自然不需要惊慌,大可以静下心来准备迎接她回宫。而那些想要趁机搞事选立新皇的人可不就是慌了吗。这几位大概就是被派来查看风向的排头兵。
几位贵族恭敬的跟在陆楠马后,嘘寒问暖间不忘打探套话,还有人想趁机给安茹公爵上点眼药,加油添醋的描述了一番最近他的所作所为。听起来好像是在为他邀功,实则每个字都沾满毒液,恨不得陆楠立刻将安茹公爵抓起来绞死。陆楠当然不会被他们说动,只是面带微笑的听着,什么反应都没有,让这几个人闹不准她的想法,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关于陆楠是死是活,万一死了到底推选谁上位这个问题,贵族们也是分了很多派系的。
孔代公爵一系仗着娶了查理德里斯,算是半个王室家族的人员,大力推荐选卡洛曼的儿子为新皇,理由在于他才是最正统最纯粹的直系血脉,而且年纪比较大,可以自己处理朝政,不必担心摄政篡权的问题。
而上议院和其他一些大臣则是意属卡尔继位,他们觉得安德烈虽然身为陆楠的儿子,身体不好,万一没有成年就死了怎么办。而且谁都知道安德烈背后站着萨利安家族,陆楠在的时候可以压制住他们不敢妄动,陆楠不在了,又立流淌着萨利安家族血脉的皇子继位,那再过几年谁知道帝国当家做主的人是谁,搞不好歌兰家族就变成过去了。
此外还有一些人觉得没有得到陆楠确切死亡的消息前不要轻举妄动,虽然都说陆楠因为难产的关系一尸两命,但只是流言,除了当天进去的安茹公爵几个人,没人亲眼见到过。考虑到这位陛下从来就不是什么天真善良好相处的个性,万一她是故意设个陷阱要引人入套呢。
但是安茹公爵的一系列操作实在是太让人无法不起疑心了,又是调兵又是软禁,还抢先一步将安德烈殿下藏起来控制在自己手里,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他要立个傀儡自己掌权的意思啊。
总之宫廷内外是一片混乱,人心惶惶,几股势力互相戒备,就等着谁先沉不住气。不过他们倒是很有默契的打算先联合起来对付安茹公爵,把他弄死再说。倘若陆楠还不赶紧亮相回宫,只怕是再过几天就要弄出逼宫作乱的事件了。
这些事情陆楠虽然不太清楚来龙去脉,但她的经验也算是非常丰富,稍微观察一下再问几句话大致就推断得差不多。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不管那些人有什么打算,只要她一回宫,他们立刻就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以铁血高压的手腕统治了帝国六年,这点自信陆楠还是有的。
“这么一想的话,难道安茹公爵是在搞钓鱼执法?嗯,有可能,毕竟他很清楚,只要我还活着那些人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故意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等着那些人跳出来自行暴露吧。”
陆楠默默的想着,在有人专门开路的前提下她很快就进了内城,王宫近在咫尺。许久不见这栋建筑,她竟然还觉得挺怀念。
第274章
在护卫们的簇拥下陆楠一路走进了王宫大门,看似王宫里没有任何变动,但是仔细感受还是能清楚发现那种紧张的气氛。
自从陆楠将王宫扩建之后,贵族们被划定了范围,只能在前半部分活动。由于陆楠最近几年花了不少钱陆续翻修了王宫的花园和庭院,甚至还在前庭一角模仿东方风格修建了一个中式花园,里面安放着费了好大功夫从东方运来的太湖石,由东方带来的工匠修建了小桥流水,回廊凉亭,还养着几只据说是唐朝皇帝御赐的丹顶鹤。所以贵族们完全将这里当成了什么名胜,经常跑来参观游览。不少住得比较偏远的小贵族还慕名而来,就为了一览从东方引进的稀罕物。
所以正常情况下在这种社交季王宫里永远都很多人,特别是诸多的贵族夫人以及小姐。不知从何时开始贵族中有了这么一个习惯,哪家的小姐到了成年的年纪,倘若没有在王宫里正式举行的社交舞会上被引荐给众人,那么她根本就不会得到承认。
就因为这个很多贵族夫人都极力想拉拢和陆楠的关系,别管她们背后的男人是怎么想的,至少想要让家中的女儿嫁入大贵族之家,最好能得到女皇陛下的亲自接见,在舞会上担任介绍人。因此不管白天黑夜或者刮风下雨,王宫的前半部分基本随处可见盛装打扮的贵妇闺秀,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或者游玩,就为了抓住机会跟陆楠搭上话。
既然她们只能在划定的范围活动,陆楠就懒得去管,放任她们随意。她觉得王宫太冷清了也不太像话,有那么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人作为点缀,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特殊风景嘛。她还可以借此机会把握最新动向,探听到不少小道消息,完美。
可是今天,陆楠一路从前庭穿过,竟然一个贵族女性都没看见,到处都空空荡荡,反倒是时不时有超出人数的卫队巡逻而过。很多平时都敞开让人随意进出的门都紧闭着,还有全幅武装的士兵把守在外。
对此陆楠仅仅是随意的撇了一眼,没有犹豫的一路继续往前走。其实经历了长时间的骑马,她的下腹又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而且原本已经停止的下红好像又有点复苏的迹象。但她只是将脊背挺得更直,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色,迈着稳稳当当的步子前进。任谁看了也不会以为她才经历了一场差点丧命的难产,也不会相信她因为这件事意志消沉陷入了沮丧之中。
那几个前来迎接她的贵族大臣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几次想要搭话,但都被陆楠刻意的无视了。眼看她就要直接上楼,还是上议院的议长壮着胆子说:“陛下,实际上现在枢密院和上议院都在大厅里,呃,商讨一些事情,您是不是去看看。”
陆楠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议长被看得心里不安,有点胆怯的移开了视线,不敢和她对视。
尽管很多贵族对于陆楠这个女皇至今都感到不服气,觉得男人怎么能听命于一个无知的女人。可是在陆楠成为皇帝后的第六年,没人敢当着陆楠的面公开表达出这种观点。经历了多次血腥洗礼以及残酷镇压的他们明白,这个女人不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或者乖乖呆在家里生孩子的类型。她精明狡猾,头脑灵活,前一刻还可以温柔细语,后一刻就能面不改色的翻脸。被她借着审判异端投入监狱被处死抄家的贵族数都数不清,而且在行刑的时候,只要有空,这个女人还会兴致勃勃的亲临观看——一般而言,女人不都是该面对砍头或者活活将人绞死的时候尖叫晕倒才对吗。
贵族们暗地里唾骂着这位年轻却心狠手辣的女皇,说她根本没什么本事,只会利用血腥和杀戮来逼迫人屈服。但事实就是如此,没有几个人是真正不怕死的,血腥的镇压以及那个布满了刀痕的断头台就是那么有用。所以即便是最桀骜不驯的孔代公爵,在遭遇了一系列打压后也学会了蛰伏,至少在表面上他从不敢对女皇不恭敬。这一次要不是他接到可靠的信息觉得女皇多半是好不了,也不敢轻易站出来妄想靠着插手皇权交替获得更多的权力。
没人承认他们其实非常害怕陆楠,但他们实际上就是惧怕着她,连玩手段玩花样都必须选在她远离宫廷,生死未卜的时候。
上议院的议长也不例外。
他对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论年龄可以给他当孙女的女人感到了发自内心的畏惧,无法控制的想到了曾经见到挂在城墙上那一溜的脑袋,他不想变成其中一个。
“当然,当然,您要是觉得累了不想,也是可以的。”
他词不达意,结结巴巴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站在他身后的人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权当没发现,在心里唾骂有本事就别躲在后面,亲自站出来对女皇说。
“不管谁当皇帝,我不都是上议院的议长吗,干嘛一时晕了头来搅合这摊浑水。他们歌兰家的事情,关我什么事。”
他有些自怨自艾的想,曾经被大力鼓吹要他站在某人那一边帮助那个人登上皇位的热血渐渐冷却,虽然上议院的议长大多数时间只是个摆设,根本没有什么特权,号称是皇帝的活动印章。但至少他还好好的活着,不像他的前任,年纪一大把了还卷入了政治风波,颤巍巍的被绑着吊死在城门口。
见女皇喜怒难辨的轻轻哼了一声,他更是谦卑的将头埋得更低,直到听到裙摆拖过地面沙沙声渐渐远去,他才悄悄的吐出了胸中憋了许久的一口闷气。
“您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在背后不断扯他衣服的人抱怨,脸色十分难看。
“不是说好了要趁着今天的机会确定下一任继承人是谁吗。”
议长不想直说自己居然害怕了,有些恼怒的低喊:“确实是这样,可是现在女皇已经回来了,不管之前你们打着什么主意,很明显都不可能!”
“她回来了又怎么样。哼,没有顺利的生下孩子,勉强捡回了一条命,我要是她,早就羞愧得躲起来不敢见人了。身为女人,连最起码孕育后代的任务都完不成,活着还有什么用。就她和萨利安家族生出来的儿子,病怏怏的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用堪称恶毒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贵族一脸怨恨,他的家族和领地在这几年里连续遭到女皇的针对,通过各种手段削掉了他五分之一的领土,还抓住他的把柄迫使他丢掉了能够大肆收取好处的职位,回家混吃等死,顶着空有名号的头衔成了个摆设。他痛恨女皇,却又无法找到任何正大光明的攻击切入点,唯一能死死抓住的就只有女皇身为女人却没有生下健康后裔这一点了。
“小声点,也不怕被人听见!”
被他一席话吓得心惊胆战,议长不敢再留下,作为被推选出来打探口风的人,他还得赶紧回去告知众人。不管他们事先有什么盘算,也不管女皇是不是像传闻中那样失去了生育能力单纯在硬挺,甚至他都不想去猜安茹公爵的一切举动是不是事先得到了女皇的默许,他们联手借着漫天纷飞的流言诈了一波,反正他只想完成该做的事情后彻底甩手不管了。
陆楠没有去管自己这忽然的归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总之,既然回到了她的主场,她不信还有人敢轻易跳出来跟她对着干。经历了多次清洗,能顺顺利利活到现在的贵族都是些聪明人,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他们不会擅自行动,只会立刻缩回探出脑袋继续观望。